第一百一十一章 友誼地圖(中)

字數:8197   加入書籤

A+A-




    蘋果嘉兒還想爭取,“可是野牛穀這麽大,你們離他們那麽遠,為什麽不能和睦相處呢?”她真誠地說。
    “我們試過和他們談。”雷蹄酋長回答。“但他們隻認為我們是蠻不講理的野牛,而不是通情達理的小馬。他們認為我們保護祖先留下的土地沒道理——就像你說的那樣,他們也認為野牛穀這麽大,我們沒權占據整片土地。
    “但事實上我們在這裏生活了千百年,誰才是不講理的呢?你覺得我們可以和睦相處,我也希望如此;但水是有限的,適宜生存的土地也是有限的。現在他們可以隻住在蘋果魯薩,可等城鎮規模越來越大,他們就該侵占我們的生存空間了。”
    小大膽無奈地看向雌駒們,一副“我早說過”的表情。她說:“我們之所以這麽認為,就是因為現在,我們一直以來奔跑的古老道路就被他們侵占了。如果我們對此依舊沒反應,最後我們隻會失去原有的土地。”
    “不是這樣的,他們不是那種小馬。”紫悅試圖解釋。“我們小馬是熱愛和平的生物,一定有辦法讓你們、他們、我們和睦相處。”
    雷蹄酋長果斷搖頭,歎氣道:“誰敢保證?我不想我們的子孫後代,為我們現在的錯誤付出代價。祖先留下來的土地,一分都不能少。”
    “所以,你們拿走那些蘋果樹,正是為了保護土地?”
    雷蹄和小大膽點點頭,表示肯定。
    “可那些小馬需要蘋果,否則就要陷入饑餓。”蘋果嘉兒焦慮地說。“這地方環境那麽惡劣,沒了蘋果,你讓他們去哪找吃的呢?”
    “從哪來的就回哪去。”雷蹄脫口而出。
    談話陷入僵局,雌駒們試圖用各種辦法說服雷蹄,但全無作用,而且是雷蹄相當講道理的情況下。雌駒們都覺得,野牛部族的理由相當充分,但難道結局一定是小馬們離開嗎?紫悅覺得,友誼地圖派她們過來,絕不隻是為了達成這樣一個結果。
    雷蹄見雌駒們麵露難色,禮貌地終止這場不愉快的對話,改變話題說:“我相信你們心存善意,我也希望有別的解決方法,但沒有。你們可以在我們這裏多休息兩天,我們不會怠慢你們;等休息好了,就請離開。”
    於是雌駒們隻好回到先前的帳篷內,坐在地鋪上。珍奇作為慷慨元素的代表,最不希望情況演變成最糟的那樣,她認為土地那麽大,誰都沒辦法全占完,當然是可以分享的;蘋果嘉兒想促成雙方和平相處,但她也認同雷蹄酋長的觀點;雲寶最認死理,覺得土地是野牛的,小馬們當然得搬走。
    “但問題是,我們小馬不是他想的那樣。”柔柔說。“小馬利亞都是由獨角獸、陸馬和天馬組建的。”
    “柔柔,很遺憾我也認同雷蹄酋長。”紫悅無奈歎道。“小馬穀當初隻是第一批拓荒者建立的小鎮,可現在你們都知道它有多大。即使小馬是熱愛和平的種族,蘋果魯薩也一定會越來越大,和野牛產生領土糾紛是不可避免的事。
    “換位思考的話,假如某一天,有一群龍要住在小馬穀附近,我們小馬也會不樂意吧?一樣的道理。”
    “要我說,給雙方辦一個超大的分享派對,興許問題就解決了。”碧琪樂觀地說。“畢竟布雷本很講理,雷蹄酋長也很講理。兩個很講理的生物在一起談,還能談出不講理的結果嗎?”
    “碧琪,我很欣賞你的樂觀,但現在並不合適。”珍奇委婉道。
    她們完全沒法得出結果,就在這時,小大膽帶著一個木盤走進帳篷,上麵有各種食物:烤紅薯、烤玉米、豆子湯、幹草餅、熱可可。“你們可能看不上我們的食物,但這是我們能提供最好的了。”她坦白地說。
    雌駒們此時早餓扁了,猶豫一下便拿起來吃。起初她們還懷疑以野牛的生活環境,大概沒辦法提供精致的飲食;然而食物一入口,她們就感覺到了美味。紅薯軟糯香甜,玉米脆嫩多汁,豆子湯很暖胃,幹草餅很好吃,熱可可的做法很特殊,更像一道菜而不是飲品。
    “太驚豔了,你們如何種出這麽優良的作物?”珍奇驚訝地問。“要知道蘋果魯薩那邊還隻能吃蘋果!”
    聞言,小大膽自豪回答:“我們祖先很久以前就馴化了這些作物,我們將它們種在河流兩邊,累積的淤泥有豐富的養分,所以隻要有河流,我們就不用擔心餓肚子。”
    紫悅接道:“但蘋果魯薩的小馬已經開始截取河流了,對嗎?”小大膽臉色頓時悲傷,點點頭。
    “天呐,我受不了了。”正義感爆棚的雲寶一口咽下食物,說。“我們明天就去和蘋果魯薩談判。”
    “可是布雷本是我表哥,蘋果魯薩的小馬多少都算認識。”蘋果嘉兒依舊糾結地說。“我們要怎麽跟他們說呢?”
    “隻希望他們和你們一樣講道理。”小大膽沮喪地說。“我們不喜歡暴力,但如果暴力是保全領地的唯一途徑,那……”她沒說完,歎著氣離開了。
    入夜,她們都睡不著,斷斷續續地討論了許多套方法,但似乎都沒啥成功的可能性。她們始終覺得雙方分享這片土地是最好的辦法,但野牛是不會同意的。
    帳篷之外,野牛們圍在篝火前,舉行著他們多姿多彩的娛樂活動。他們有獨特的鼓形樂器和笛子,能吹奏出截然不同的音樂。那聲音極為空靈,仿佛從高山傳來,仿佛從河中流淌,仿佛從天上滴落。小馬們側耳傾聽,聽見了雄鷹的長鳴、麋鹿的啼叫、鳥兒的高歌……
    野牛們有自己獨特的文化,也有自己豐富的精神世界,然而他們說,蘋果魯薩的小馬們不理解。
    “也許該看看奇跡先生寫的錦囊了。”紫悅無奈地說。
    “真要這麽快就看麽?”珍奇問。“不再嚐試一下?”
    紫悅搖搖頭,堅定地說:“就像我當初去水晶帝國麵臨的考試一樣,我們應該把小馬和野牛的福祉放在最高位。越快解決他們之間的矛盾,就越可能避免一場無法挽回的衝突。”
    說完,她拿出奇跡先生留下的錦囊,打開一看,裏麵是兩張寫滿了的紙。上麵這樣寫到——
    “親愛的朋友們: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大概意味著事情又發生了變化,和我預想的不一樣,也就是蝴蝶效應。當然這未必是壞事,如果你們‘這次’能解決得更圓滿,那麽一切都值得了。
    經過我的夢境事件,你們已經知道這一切故事都有其來源,而不幸的是,野牛和小馬的矛盾,直接來源於我家鄉的一段極盡殘酷的曆史。如果有可能,我並不想說那些可怕的事,但為了解決現在的問題,我必須告訴你們,隻能盡量隱去那些可能造成不適的細節。我說這段曆史,是為了讓你們更全麵地看待他們雙方。
    在我的家鄉,有一片與東邊大陸隔絕的土地,那裏物產豐饒、資源豐富,仿佛凡世的寶藏。那裏並不是無主之地,原住民很早就在那安居樂業,按照他們的意願改造自然,建造家園。雖然他們的生活方式比較原始,但他們依然有自己的文化、生活方式以及信仰。他們的智力和其他大陸的居民並無不同,他們同樣熱愛家庭、朋友,同樣用勞動創造財富,同樣有著四肢、一個鼻子和兩個眼睛。
    直到東邊大陸的航海家們發現了這裏。他們來自其他發達的國家,穿著舒適的布料衣服,喝著美味的加工過的飲料,為了尋找財富踏上旅途。相比原住民,他們有很多優勢,比如更先進的大船、更先進的武器、更高的科技水平,甚至認為他們的道德更高。
    相信你們看出來了,野牛和蘋果魯薩的拓荒者,正是我家鄉這兩個群體的映射。”
    小馬們看著,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每個讀到這段曆史的人,都希望它有令人滿意的結局,我們都是。興許這些東邊的先進人,會慷慨地幫助這些生產水平落後的人,然後這些原住民,會向這些外來者分享豐富多彩的文化。然而,這些先進人看到原住民的第一刻,他們認為對方是一群不開化的野蠻人。
    即使對方和他們一樣,都是四肢加一個頭,都有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兩個眼睛,他們互相也可以自然繁衍後代,但這些先進人就是不承認他們是同一物種,固執地堅持自己的先進性。於是悲劇發生了,我不得不隱去這部分漫長的殘酷的曆史,因為你們可能接受不來——最終,估計有400萬的原住民,到後麵隻剩下25萬,625。”
    紫悅看得震驚非常,失蹄掉了這張紙。其他小馬也陷入了震驚,各個捂住嘴巴不敢相信。她們來不及接受這麽龐大的信息量,但必須得接受,因為她們意識到,奇跡先生寫這張紙給她們,一定給予了某種厚望。
    “原住民進行了英勇的抗爭,任誰都要敬佩他們的反抗;然而他們的武器太差勁,打不過先進人的堅船利炮。甚至為了更高效地搶奪原住民的土地,先進人甚至動用了瘟疫。這一切暴行罄竹難書,但他們仍然認為自己是道德高尚的先進人,隻要他們比原住民更高級,那麽他們的一切暴行都合理。文明人做出了極度野蠻的行徑,而看起來野蠻的原住民,為了保護家園盡了一切努力。
    於是,文明人站在原住民的土地上享受著一切,將這片土地視為他們的新家園,在上麵建立另一個國家,全然忘記這片土地本屬於另一個群體。先進的文明人後來‘幡然醒悟’,在法律上肯定了原住民的地位,但他們的土地回不來了,他們的祖先回不來了,他們的命運也回不來了。先進人說要反思他們過去的暴行,為一切贖罪,然而原住民依舊被排斥在邊遠地區,原來土地的一切自然資源都隻能由先進人享受。原住民默默地接受自己悲慘的命運,在這些入侵者的後代中艱難生存,演奏最後的遺唱。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我無意指責那些曾經的先進人的後代,因為他們沒有直接參與曾經的暴行,如果按照他們現在接受的道德教育,換到過去他們也許真的會做出不一樣的行動。但關鍵在於,道德上的幡然醒悟不能彌補已經造成的傷害。《小馬寶莉》的主創們是一群善良的人,他們真心為這段曆史不平,所以編排出野牛和小馬的故事,希望能有另一種可能——即使在原住民眼裏看來,非常諷刺、可笑。
    覆水難收,要現在的先進人的後代們離開那片土地,已經不可能了,就算他們願意,也沒有地方可去。我的故事說完了,相信你們已經知道要怎麽做,我相信你們可以讓野牛和小馬的故事走向另一個方向。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小馬們不是那些自命不凡的先進人。”
    小馬們看完,感慨萬分。她們第一次知道在奇跡先生的家鄉,真正的人類世界,是那麽一個“現實”“殘酷”的世界。她們現在或許能明白,為什麽小馬世界有那麽大的吸引力了。
    雖然雌駒們還不知道具體怎麽做,但她們都堅定地認同一定不能讓那段曆史複現。如果野牛和小馬真的不能和睦相處,她們會確保小馬們離開這裏,在事態演變成“那樣”之前。
    第二天,雌駒們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堅決地站在了野牛這一邊,雷蹄酋長都懷疑她們昨天是不是吃錯藥了。不過有小馬理解他們,他很高興。
    “我們很高興達成了共識。”雷蹄酋長罕見地露出了笑容。“如果你們能和平地請他們離開,我們將不勝感激。”
    “我們會努力促成此事。”紫悅說。“不過我們仍需要您的幫助。”
    雷蹄酋長單挑眉毛,不知道她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珍奇不知道從哪拉來一個屏風,將雷蹄酋長推進去(其實她推不動,是他自己走進去的),然後進行一番激烈的打扮。
    待拉過鏡子一看(鏡子也不知道從哪來的),雷蹄被自己現在的外貌震驚了:大墨鏡、編織毛發、胡須打了好幾個結,頭戴禮帽,身穿袍子。
    “呃,這是為什麽?”包括雷蹄在內,所有野牛都不解。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呃……”珍奇說完,似乎覺得有點不妥,因為這是奇跡先生那邊的俗語。“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得用氣勢壓倒對方。小馬們見你們的傳統服飾——別誤會,我真的很欣賞你們的傳統服飾,但對那些沒見過的小馬,還是得用更熟悉的服裝才行。”
    “所以,你覺得我換這身衣服會有改變?”雷蹄酋長翻了個白眼。“好吧,我不抱什麽希望,但既然你們這麽認為……”
    接著珍奇給小大膽也準備了一套墨鏡加正裝,這樣野牛代表團就組建完畢了。然後他們一起前往蘋果魯薩。
    蘋果魯薩這邊,布雷本半天一夜沒見到雌駒們,心急如焚,生怕她們在野外遭遇不測。經過一番思索,他在鎮內著急了幾個有過戶外經驗的小馬,帶好資源準備尋找她們。
    他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動員演講,然而剛準備出發,就見到雌駒們從小鎮外走來。布雷本想出去迎接,接著就看到野牛首領和一頭小野牛出現在視野中,瞬間如臨大敵,向鎮民發出警報。
    鎮民們聞言衝進室內,銀星警長和幾個膽大的小馬跑到布雷本身邊,其他小馬掀開屋頂的活版門,在屋頂上拿著彈弓警戒。
    “野牛們,我們的恩怨沒必要牽扯其他小馬!”銀星警長喊話道。“放了她們,我們再來談!”
    雷蹄酋長眨眨小眼睛,隔著墨鏡看向珍奇。“我就說不會有用。”說完就準備回去,珍奇連忙拉住他,表示還沒開始談呢,別急著放棄。於是雷蹄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前進。
    蘋果嘉兒操著大嗓門(因為她嗓門最大)解釋:“你們誤會了,野牛對我們很好,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朋友?一聽這話,蘋果魯薩的小馬們麵麵相覷,稍稍放下戒備,但還是隨時準備攻擊。見此狀況,紫悅隻好主動動用自己的公主身份,要求雙方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於是蘋果魯薩隻好放行,雷蹄酋長和小大膽走進鎮政廳,所有小馬都用警惕的眼神看向他們。小大膽擔憂地小聲說:“他們會不會突然偷襲我們?畢竟我們隻來了兩個。”
    “應該不會。”雷蹄說。“就算會,他們也攔不住我們。”
    銀星警長、布雷本引導雷蹄和小大膽落座,他們圍坐在一張木桌前準備開始談話。雷蹄仔細看了看桌子的紋路,怒不可遏——這是他們古老道路的古樹,現在被砍下來成了桌子。
    “太無禮了!”雷蹄大聲喊道。“你們怎麽能沒經過我們允許,私自砍伐這些有特殊意義的樹?!”
    “嘿,你別沒事找事,誰能證明那樹是你們的?”銀星警長不相信地說。“得了吧,就是一棵普通的樹,你們又沒在那住,還不是隨你們怎麽說”
    雷蹄很生氣,但考慮到全野牛的福祉,再加上他的確不喜歡暴力,最終還是冷靜下來。“算了,先不和你計較這個。隻要你們離開,這段時間對這片土地造成的一切損害……我們都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你還是這副態度,那我們也不會讓步。”銀星毫不退讓。“這片土地這麽大,我們離你們八竿子打不著,怎麽就礙著你們了?”
    “你們太傲慢了!”
    “是嗎,我們還覺得你們無理取鬧呢!”
    眼見雙方又要吵起來,碧琪連忙打圓場。“都不要這麽大火氣……或許談判中途來一個休息環節,能讓你們稍微冷靜一下?”
    “休息?什麽休息?”雷蹄和銀星一起問。
    “來一出戲劇怎麽樣?”碧琪尷尬笑道。“保證很精彩!”
    於是他們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這個提議,盡管走去廣場的路上,雷蹄和銀星在瘋狂用眼神互相攻擊。雌駒們用極高的效率完成了準備,等觀眾入座,表演開始。
    碧琪從一個貝殼裏出來,開始唱她自編的“分享之歌”,然而歌詞實在是不忍直聽。“我們一定得分享,分享……”她這樣唱著,沒注意到同伴們捂著臉的表情。
    不可否認,碧琪的表演服裝確實很美,畢竟是珍奇親自操刀的;但其他方麵簡直不忍直視。紫悅她們當初同意這個計劃,可沒想到實際效果會如此糟糕。
    表演結束,雷蹄銀星麵麵相覷,一起說:“至少我們現在有了一個共識。”
    “啊?難道說——”碧琪展露期待的眼神。
    “這場演出很糟糕。”他們立刻潑了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