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進度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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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李星拓沒有等晚宴便自己離去了。
    謝淵帶著劍宗宗主登了著名的陳郡東山,賞了一番景致,而後他便直接回返而去,一點也不委宛的拒絕了謝淵的挽留。
    “多待一天積壓的宗務卷宗你來幫我處理?走三天還算忙裏偷閑,走五天心裏就有些沉甸甸的了。”
    李星拓還長長歎了口氣,眉頭緊皺,似乎已經想象到書房裏堆積如山的卷宗,然後秦真陽拿著小本本在給他匯報事情的景象。
    謝淵還在猶豫要不要請叔母還有宗主故人相逢,結果李星拓還是搖搖頭,道當時年少春衫薄,年少輕狂,看到漂亮姑娘口花花了幾句,不知道還是個有主的,這才和謝奕起了衝突。
    實際上李星拓和謝奕和崔萍君,就是一麵之緣打過一架的交情,彼此驚異於對方的天賦,而後並沒再聚之緣。
    望著李星拓化作天邊的一抹虹光,幾乎是眨眼間就消失不見,謝淵在東山之頂朝著西北方向,恭敬的行了一禮。
    待到局勢穩定,還是該回雲山一趟。
    等到晚宴時,長老們卻發現正主原來已經離開,不由麵麵相覷。
    來去如此匆匆,似乎就隻為解決謝家的困局而來,連頓飯都沒有吃。
    俠士已經不足以形容了,這得是田螺姑娘。
    特別是當謝淵告訴長老們,他本準備讓雲山劍宗在陳郡內開設分院之後,長老們麵色本都有些變化。
    畢竟這種核心領地,若不是特別交好,可以視作鐵杆盟友這一類的,是不會允許其他勢力插足的。
    謝淵這一建議幹係重大,長老們心裏都有些想法,然而他才請了李星拓來解決謝氏困局,眾人還沒有多說什麽。
    而長老們之所以沒有太多話說,是因為謝淵下一句就說,李星拓居然主動拒絕了。
    李星拓拒絕的理由還是兩個,和不去武庫觀經一樣。
    一是他本就不為報酬而來,二是也怕對謝淵有影響。
    可是他不要報酬,謝淵總不能什麽都不表示。
    於是謝淵又提議建立雲山劍宗和陳郡謝氏弟子之間的交流。
    謝淵送一批年輕人去雲山學劍,而雲山上的優秀弟子也可以來陳郡遊學,乃至於武庫登樓挑戰,閱覽經典。
    結果。
    李星拓還是拒絕了。
    “你送優秀弟子來,我很歡迎。隻要是一心學劍,心性純良、意誌堅定之輩,劍宗從來來者不拒——嗬嗬,我想你也不會送資質太差的,不過資質差若有心誌彌補,也可練得。
    “但劍宗弟子來陳郡麽……若有機會遊曆自是挺好的,這裏風物不錯。”
    他不置可否,意思卻很明顯,弟子交流也不必了。
    直到李星拓走了許久,謝淵才感慨於他的風骨,又想明白了他的智慧。
    這位劍宗宗主,既仗劍為門人不平,也不能讓宗門卷入風波。
    於是謝淵也不糾結,隻是想著來日再報。
    而長老們聽完,更是既喜且歎。
    沒想到困擾謝氏的一個大難題,如此輕易的就解決了——不是過程輕易,而是代價,實在是輕易。
    本以為至少要極罕見的靈寶神藥,或者兩大勢力之間的盟約交易,才能補償這次請動人千裏馳援。
    結果別人什麽都不要。
    若是按謝誌的觀點,純是冤大頭。
    但世間安有完全沒有計較的人?何況是雲山劍宗這近年來蒸蒸日上的偌大宗門之主?
    他們想來想去,恐怕緣由也就隻能是落在謝淵身上了。
    缺了主賓的宴席上,長老們明裏暗裏的目光都瞟著謝淵,暗暗揣測他和李星拓到底是什麽關係,什麽淵源。
    雖然大家或多或少的知道謝淵在雲山上求過道,但是從不知道謝淵和李星拓有什麽交情。
    難道,真是暗裏師徒一對?可是這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若不是師徒,這情誼又未免太多太重。
    若是看重謝氏的背景倒也罷了,可是李星拓分文不取,那麽……隻能是看重謝淵本人?
    在李星拓眼中,謝氏,甚至王氏還有皇家,或許還不及謝淵?
    長老們內心深處都是驚疑不定。
    若隻以利益衡量,那是怎麽也想不通的。
    但至少這一次,問題是圓滿解決了,而且恐怕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在天雲圃上,王家不會再來謀劃。
    謝忱謝林已經回歸,而眾人才知李星拓的強大。
    一劍敗盡三名頂尖宗師。
    這便是劍宗宗主的實力。
    雖然李星拓現在在飛龍榜上排名很高,名氣很大,但這等實力,不是真正的打過,宗師們都不知高低到底如何。
    然而隻等李星拓一出手,眾人方知他的排名恐怕還低了。
    這是勝過一般頂級宗師的頂尖高手,恐怕是在謝伏、謝奕這一等級。
    有這樣接近大宗師級別的高手幫忙,謝家自然免於一難,而且對手再動手時,也會頗多顧慮。
    至少短時間內,陳郡的處境會好一些了。
    天雲圃之圍解除,雖然貴客自去,但是晚宴還是十分熱烈。
    不管是族地各處的普通族人,還是宴會廳裏的宗師長老,都露出喜意來。
    連連有宗師向謝淵敬酒,就連謝誌都和他淺飲了一杯。當此場合,大家的態度都心照不宣。
    但是哪怕宴會過後,謝氏危局解除,大家能吃飽了,似乎又可以內鬥了——
    或許一時也沒人會再向謝淵發難。
    溪水廳堂裏,謝淵已經趁機統合了九成的長老,至少在那時隻有謝淵的一個聲音。
    雖然最後沒有用到,但是謝淵反而證明了,他並不是非要這些長老們聽話才能辦事。
    這些謝氏的宗師長老們、特別是之前以為能輕易拿捏謝淵的那些,嘴上不說,心情都有些異樣。
    謝淵不在家族裏長大,根基淺薄,影響不高;
    但同樣因為如此,他在外麵似乎還頗有人脈。
    長老們沒忘記在京城時,謝奕需要天材地寶裏也頂尖的吊命,眾人一時無措,還是謝淵想辦法自取回來千年參精,又從新皇那裏要來靈藥,才避免了從族地取藥生死時速。
    再加上李星拓露出了令人震驚的劍法和實力。困住人心不齊的謝氏的敵人,甚至果然還有隱在暗處的王家人,竟然都不敵李星拓一劍。
    而這樣的強橫宗師,卻是因謝淵一人而來。
    如上種種原因,宗師長老們忽然就發現,謝淵在那個位置上,似乎已經十分穩當了。
    不管是他的實力,還是勢力,又或者能力手腕。
    天雲圃之危就像一次大考,考驗的既是謝家,也是謝淵。
    而謝淵提交了一份出人意料卻極為有力的答卷。
    於是大考奠定了謝淵的地位,真正的家主地位,謝氏內部想必能度過一段平和的時光。
    至於能持續多久,全看謝淵的實力提升有多快,以及外界的壓力和接踵而至的考驗,他又處理的如何。
    不過眾人想到謝淵的功力進展,想到他現在展現的戰力和天賦,都感覺現在他既然坐穩家主之位,恐怕就再也難有機會讓他下來。
    這樣,也就讓部分人慢慢收了心思。
    ……
    夏去秋來,而後寒意漸深
    又是一年年尾。
    修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天雲圃之事後,謝氏族內挑事的幾乎沒有了,而對謝淵客客氣氣稱家主的多了。
    突然就政通人和、上行下效,不管什麽事建議倒是有,卻都沒有人唱反調。
    讓謝淵很不適應。
    沒人對著幹了,這家主當的都沒太大挑戰性。
    謝淵見狀,便大手一揮,還是將外事交給謝鈞,內務交給崔萍君,自己安心修行。
    眾人見他如此肯放權,也沒有搞什麽秋後算賬、收歸族務、大權在握的那一套,倒是鬆了口氣,也不再有人說他懶政。
    雖然外界的壓力還是有的,王氏不會輕易放過削弱和蠶食謝家的機會。
    但是在極大的消弭了內部問題之後,陳郡謝氏采取守勢還是做得到的。
    小半年時光,謝淵一心一意的修行,迅速提升著實力。
    【劈柴:(71556100000)】
    【不滅金鍾罩·第三層:(29833000)】
    【大金河功·第十一層:(106911000)】
    【焚天滅道槍·第一式·人間太平·精通:(6884000)】
    【焚天滅道槍·第二式·萬人敵·熟練:(19713000)】
    【焚天滅道槍·第三式·九幽蕩魔·熟練:(10243000)】
    【……】
    謝淵的進步是巨大的。
    天雲圃收歸手中,謝氏上下的資源再度充盈,甚至不少族人報複性服餌,不少人都出現了血氣暴動的症狀。
    謝淵身為族長,自然資源不絕,而且比之前更不絕了。
    充足的資源供給下,謝淵又將九成的心神都放在練功上,不滅金鍾罩這頂級外練法門,也終於到了三變境巔峰的層次,馬上就練無可練,隻等突破。
    實際上,這最後十來點進度已經進展極慢,非得是血氣的品質又有所提升,才能有些微進步。
    若是普通的修者,這個地步已經算得完滿,可以開始做突破宗師的準備。
    那一點細微的差距,既不是人人都能察覺,也不是人人都能觸及。
    但是謝淵有麵板支撐,可以清晰的看到這接近極限處的進度和難處。
    既然是如此重要節點,他自然要力求完滿,故而哪怕難得的進度如龜爬,他也一遍又一遍的練著。
    現在的謝淵已經是三變境的巔峰境界,論境界,都終於趕上了自己曾經遇到的、戰過的那些強敵。
    至於實力,那在功法和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內功境界加持下,更是早就超越了自身功力所在的層次。
    “要將不滅金鍾罩練到完滿實在不容易。”
    謝淵看著那最後的進度,頗為感歎。
    若無特殊法門,逆天資質,恐怕想將這最強橫練根本法練到頂是不可能的。
    但謝淵還有其他頂尖功法幫忙。
    焚天滅道槍就有淬煉血氣的功效,一遍一遍的槍法練習,讓勁力在體內流轉,如同焚血烈焰,煆出真金,不斷提升氣血品質,非常有效的幫助不滅金鍾罩進益。
    大金河功也是一樣,渾厚的高品內息衝刷周身,養練體魄,也讓謝淵的不滅金鍾罩雖然緩慢卻堅定的向前推動著。
    有這樣的條件輔助,若是還不能將其練到圓滿,那謝淵也就不必再奢求攀登高峰了。
    天地雙橋境界是一個特殊的境界,在這之前的每一點積累、每一絲突破,都能讓之後走得更為穩固。
    謝淵反正不急突破宗師,又要習練焚天滅道槍,就耐心十足的做著準備。
    這期間他槍法的進益同樣匪淺。
    第二式、第三式都成功過的晉入了熟練境界,這已經是能在實戰中發揮相當作用的層次。
    萬人敵的犀利與殺伐,九幽蕩魔的變化與氣魄,都很好的彌補了第一式人間太平的稍顯單薄。
    謝淵現在隻需要焚天滅道槍,就可以應對九成九的情況。
    最後那一點點,便還需要他補一斧頭。
    如此短的時間內,兩式槍法都突破的這麽快,自然讓謝伏再次震驚。
    但謝伏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隻是覺得謝淵總是能給他點新的驚喜,可心裏有些麻木。
    他隻覺得不管謝淵練什麽,都能超出他的意料,而他總是覺得這麽多年都沒什麽見識一樣,幾乎成了定式。
    不過這樣的進展,也不全是謝淵自己的功勞,隨時都在身上的萬兵燭影,就有著莫大的作用。
    常常靈光一閃的領悟,定期爆發式的進步,是謝淵掌握焚天滅道槍的關鍵。
    有神此物在手,不管什麽兵器,謝淵幾乎都是拿來便用,高階功法也是一練便精,而這種頂級功法,也能穩定迅速的進步。
    同樣的,萬兵燭影的數次領悟,讓謝淵的劈柴已經突破了七萬大關,距離十萬的門檻更進一步。
    三萬似乎也不怎麽遠。
    曾幾何時,謝淵估摸恐怕要十年才能再次在劈柴上有所進展。
    而有了這些黑天書的幫助,這一過程已經極大的縮短。
    看起來,多則年半,少則一年,謝淵可以再在自己真正的根本法上有所收獲。
    “宗師……”
    謝淵喃喃念叨。
    曾經無比遙遠的一個詞現在離自己如此近,謝淵卻沒有太大的感覺。
    不是不欣喜,而是這麽久以來的修行,讓他覺得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畢竟真正的宗師他也斬過、勝過,弱小時覺得仿佛立在天上的大人物,現在謝淵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的視之。
    不過到底如何突破,謝淵還是不甚確定。
    大金河功讓他提前有了超出境界的戰力,但現在也帶給了他些許麻煩。
    他之前有兩個想法。
    一是就不斷的淬煉血氣,精益求精,直到極限中的極限,而後再尋求如雪龍丹一樣但能提升血氣品質的寶物,效仿大金河功突破時,讓血氣也直接破境。而後等境界到了,自然而然的感悟天地。
    這是個一力降十會、並且理論上能行的辦法,既然內息可以破境,血氣作為武者的根本,為何不能?
    不過這個辦法所需的功夫和機緣都很多,至少那靈藥謝淵現在還沒有頭緒。而看不滅金鍾罩最後修行的情況,想要再在這上麵不因感悟天地而破境,估計難度要上了天了。
    第二個辦法,就是利用養身功。
    養身功可以調和內息,既能轉化過去,又能轉化回來。
    那隻要將多餘的大金河功轉回,境界跌落第十層,那不就起到了精準散功的作用,而又沒有真正的丟失功力?
    但想法是好的,後來謝淵自己試了一下,發現實施起來有許多困難。
    其一是大金河功已經晉入宗師之境,內力已有大河浩蕩、靜水流深等天地自然之意,本質已變,就算轉走第十一層的功力,隻剩第十層卻也不是完全的三變境境界了。
    其二,便是如此渾厚的宗師內息,隻有五層的養身功要轉化,如同愚公移山。
    而且轉化的內息得有承接的功法,謝淵雖然會劍氣決、劍意經等雲山一脈的內功,還有小金河功勉強也算,但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既無效率,又讓內息紛雜,對突破也沒好處。
    真要最穩妥的辦法,恐怕還是借養身功來散功,這樣是可行的。
    但自降境界,頗有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哲理,謝淵卻覺沒到那個地步,還不是死局。
    “兩個辦法各有問題,要想突破還得再尋一路。”
    謝淵瞬間便想到了李星拓給他說的話。
    或許,最後還是要雲山上去求助宗主?
    坐在花園裏的涼亭中,謝淵望著院中風雪,思索許久,微微點頭。
    “自己點什麽頭呢?話都不說,沒意思!”
    火爐上麵擺著一個茶壺,茶壺對麵坐著一名顧盼生輝的絕色少女,正看管著火候,正是謝靈韻。
    見他動作,謝靈韻撇了撇嘴,靈動的雙眸看著謝淵:
    “越來越像個老頭了!”
    “別瞎說,我最近都沒去管族務了,讓你娘操心去。”
    謝淵嗬嗬笑道。
    謝靈韻擺弄著茶壺,見差不多了,提起來給自己先倒一杯,瞥了謝淵一眼,才輕哼一聲,也給他倒。
    碧綠的茶湯注入玉杯,杯上生煙,凝而不散,如同朝霧。
    茶名靈霧,也是頂尖的靈物,千金難求。
    香氣溢出來,謝淵啜了一口,問道:
    “突破三變境了,有什麽感悟?”
    “呸。”
    謝靈韻直接呸他一口,皺眉道:
    “真當老頭子!”
    “不是關心下你的修行嗎?”
    謝淵哭笑不得。
    謝靈韻還是活潑跳脫,但也隻有在謝淵麵前是這樣了。
    遭逢父親重傷,而後又有謝淵的飛速突破,再加上族內外的紛亂,千金小姐也成長了許多。
    平常時的謝靈韻變得沉靜內斂了幾分,就連麵容似乎都變成熟了,族人都道謝靈韻成了大姑娘。
    也隻有在謝淵麵前,還是以前的嘰嘰喳喳模樣。
    成熟些的謝靈韻修行也變得比以前刻苦多了,日前剛剛突破了三變境,在她的年齡來說,極為不凡,可以說是青出於藍。
    不過……
    謝靈韻看著謝淵,狐疑道:
    “你是宗師了沒?”
    “早著呢。”
    謝淵隨口道。
    謝靈韻半信半疑:
    “那我明明突破了,怎麽感覺和你差距更大了?”
    “有時候,知道的越多,才明白自己知道的越少。”
    謝淵悠悠說道。
    “呸。”
    謝靈韻又啐了一口,對謝淵的拿腔作調有些憤憤然。
    捧著冒著縷縷白氣的茶杯,側頭望著亭外的風雪,她一時出神。
    還得更努力的修行啊,不然要是跟著他烹茶賞雪的機會都少了,那可難受。
    謝家的內憂雖然解了大半,但是外患其實並不少。
    隻不過王氏見謝家關鍵時刻扭轉了局麵,甚至還統一了思想,知道不能逼迫太狠。
    再勢弱,陳郡謝氏也是積累千年的世家,族內還有最頂尖的宗師,還有神器,還有一二十名宗師高手,還有萬千習武族人。
    真要做得太赤裸裸,逼出個眾誌成城、置之死地而後生,那王氏恐怕反而危險了。
    崔家還在虎視眈眈,皇室也不是看上去那麽平和。
    既然謝家內亂平息,王氏便轉變策略,不貪心食肉,而是緩慢壓製,步步蠶食,徐徐圖之。
    想要真正吞並一個千年世家,那得數十年的圖謀,還得中間許多的機緣巧合。
    王氏頗有耐心,曆史上他們曾多次這樣對待其他家族,亦曾在勢弱時被強敵如此環伺。
    或許最後不見得能成功,但仍然要這樣做。誰能知道後事?至少新占的資源是真實不虛。
    這樣的慢慢攻勢下,謝氏倒也貫徹著之前的逐步收縮的方略,守得穩當,在長老們都一致對外的情況下,進入了一個緩慢的平衡。
    “家主,這是這個月藥房的賬簿。”
    謝淵的書房內,微胖的謝聞將一本賬冊呈上。
    謝淵看了他一眼,將賬冊仔細翻了翻,而後道:
    “聞長老,我回頭將賬簿給……”
    “主母那裏我也已經給了。”
    謝聞直接道。
    謝淵反正還沒成婚,大家就還是按慣例叫崔萍君主母。
    這幾個月來,謝聞十分主動的上交著藥房賬簿。
    初時謝淵還有些驚異,後來摸清楚謝聞的態度,便也心照不宣。
    如崔萍君所說,這是一個聰明人,城府也很深。
    最為聰明的是,他似乎頗為了解謝淵,了解他的氣度和眼界,知道他不會秋後算賬。
    不像謝誌,明明也已經有了偃旗息鼓的打算,卻遲遲不肯表態,就怕投降就挨謝淵的板子,丟了他的興隆堂。
    謝聞按慣例參了謝誌一本:
    “興隆堂的賬簿,還是不願意上交啊?謝誌這家夥,不會在偷偷的貪家族的物資吧?”
    “誌長老已經說了下個月會交一本全年總賬來。”
    謝淵淡淡道。
    謝聞一滯,又悄聲道:
    “可能正在平賬呢。”
    “每一本交上來的賬簿,我都會好好審查的。”
    謝淵意有所指的說著。
    謝聞輕咳一聲:
    “藥房從來都是按家主和長老會的意思運行下去、分配資源的。
    “對了,家主,謝識也管過商隊。興隆堂的副管事之位空了許久,新年過後,我想舉薦他。雖然說他是我胞弟,但是舉賢不避親嘛。”
    這事謝聞提過許久,但謝淵一直沒有首肯。
    他還是道:
    “這是興隆堂的內務,興隆堂做的正常,我就不會去插手,任何部門都是一樣。而且識長老實力畢竟欠缺了些,副管事長老的位置,他恐怕難以服眾。”
    謝聞眼中有些失望,暗道這謝淵,油鹽不進!
    天雲圃之事後,明明自己態度已經很好了,他卻是不鹹不淡,既不疏遠也不親近,在絕對的公平中又非常仔細,任他換許多方略都沒有獲得謝淵的“寵幸”。
    他感覺得出,謝淵不是因為之前的事情記恨他,而就是對長老們一視同仁,一並審視。
    哪怕他覺得自己馬屁什麽的都拍得很好,最後發現也沒效果,謝淵完全不會因為情緒而判斷偏頗,忽略細節。
    一點也不像個年輕人。
    謝聞心中微歎,卻也覺得這樣挺好,至少沒有亂搞。
    不像那謝誌。
    “不過,若是明年興隆堂還虧損而且不願意按期交賬簿的話,管事長老或許不行,但督辦長老或許可以請識長老去擔任。當然,到時候還要請長老會一齊商討。”
    謝淵補充道。
    謝聞一聽,稍微愣了一下,隨後露出笑容:
    “家主英明!”
    等謝聞走後,謝淵略捏了捏額角。
    平衡族內的勢力也不好辦呐。
    不過都不搗大亂了,倒也沒多困難,就是實在是費心思。
    興隆堂連連虧損,和謝誌的能力有很大關係。
    如果明年還是這樣,又心思多多的話,謝淵準備借勢向其開刀了。
    畢竟興隆堂是極為重要的一個部門,關係家族的收支。
    那時謝淵對族內的掌控更強,也該找個時機讓人知道,他不是隻會和事,免得最後又讓人心思起伏。
    已是臘月。
    族內的事情就這樣沒有大的波瀾,小問題現在的謝淵已盡可料理。
    外敵也相當謹慎,謝家越眾誌成城越團結一心,王氏自然越不敢擅動。自己強了,才是禦敵於門外最佳的手段。
    本來以為就這樣寬鬆直到過年,王氏的一個動作又讓謝家警惕起來,知道琅琊那邊的小動作和鬼心思一直不斷。
    謝家的大廳中。
    “……故朕欲見王謝之好事,王氏小姐啟詩與謝氏家主淵,年歲相近,情誼甚篤,實為良配,特此賜婚。合二姓以嘉姻,樂於鍾鼓敦百年之靜好,宜其室家。欽此。”
    一名白發蟒袍的老太監宣讀完聖旨,將明黃的聖旨交到了躬身接旨的謝淵手上——對上三姓的家主來說,躬身已經是大禮了。
    老太監露出慈和的笑容:
    “謝家主,恭喜恭喜啊!聖上賜婚,您可是有福咧!”
    “謝聖上隆恩!也謝過李公公。”
    謝淵不動聲色的接過聖旨,讓雲竹遞上一個錦盒給太監,作為禮物。
    老太監收到錦盒,顛了一下,眼中露出貪婪的笑容:
    “謝家主,誒,怎的這麽客氣?”
    他笑眯眯的將東西收好,又問:
    “聖上說明年中秋前就想見到兩家的大事,謝家主可得抓緊了。”
    “謝公公告知。公公,陳郡也還有些景致美食,還請在此小住幾日,讓我好好招待一二。”
    謝淵說道。
    太監擺擺手:
    “誒,聖上身邊缺人伺候,咱家向來是不離身的。若不是是給謝家主這等貴人下的旨意,一般人咱家還不稀的來。這就該回去伺候聖上了,不敢在謝家主這兒盤桓。”
    “既然是聖上相召,那我也就不留李公公了。李公公,慢去。”
    謝淵將太監送到族地外,太監在隨從的伺候下登上馬車。
    馬車緩緩啟動,太監拉開窗簾,衝著外麵的謝淵熱情的揮手。
    直到車行已遠,他才將頭縮回,放下窗簾,一臉笑意瞬間收斂。
    他將錦盒取出,看了看裏麵的寶藥,冷笑一聲:
    “這些個世家大族,東西倒真舍得。隻不過見聖旨不跪,對旨意也不表態,實在是該殺!哼,等兩家真個聯姻了……”
    他將錦盒丟在一旁,眼睛一閉,開始養神。
    謝淵目送太監遠去,將聖旨隨手遞給旁邊的雲竹,笑道:
    “這薛十四自己屁股還沒坐熱,也敢來管我的事了?”
    雲竹低聲道:
    “少爺,這畢竟是朝廷下的正式旨意,該如何是好?”
    王氏那次派王啟文、王啟詩兄妹來談聯姻的事情,被敷衍回去後就碰到了舉火尊使的襲擊。
    又因為他們後麵瞅到機會要謀奪天雲圃,便將聯姻的事情先放了下來。
    直到現在,他們似乎思慮許久,還是要重啟這一步棋。
    謝淵自然是不可能答應的,於情於理。
    此時若是聯姻,憑謝氏家主老丈人、主母親爹的這一層身份,就是給王允之名正言順插手謝家族務的機會。
    權傾朝野、如日中天的丞相加上天下有數的大宗師,在他的手腕之下,若從內部挖開破綻,謝氏恐怕難以抵禦,說不定真有隻一代人便被吞並的風險。
    隻不過王家讓皇帝親口下了旨意,在明麵上大家都尊重朝廷的情況下,若是抗旨,可是不大不小的麻煩。
    這一消息迅速傳遍了謝氏族地,讓許多長老都皺起眉頭。
    既不能接受,又要想充足的理由應付。
    然而王氏既然讓皇帝都直接下旨了,想必是做了充足的準備,不會讓謝淵好好拖延下去。
    該怎麽辦呢?
    一時長老們想了許多主意,呈了上來。
    有建議原地找人成婚的,有說炙足心致殘以退婚的,有讓聲稱自己有龍陽之癖的——這算是雅士風流,倒還不很離譜。
    這些都算了,雖然都是餿主意,還能算主意。
    但還有人說,讓謝淵自稱是服散過多不能人道,謝淵看得麵色微微發青。
    一看,是謝誌建言。
    好家夥,莫不是覺得自己沒機會了,準備從下一代開始謀劃?斷了謝淵的成婚可能,沒了後代,自然娃娃們大有競爭力。
    不過以謝淵的天賦潛力,恐怕比謝誌過了而立的大兒子和剛剛足月的小兒子都會活得長些,這得從孫輩乃至曾孫輩想主意了。
    長老們都不知道謝淵準備怎麽打算,其實最合理的或許是成婚?
    雖然這也算是明的抗旨,但畢竟是大世家之主,這點任性隻要有理可依,總比其他方法好。
    而且,大家夥都知道謝淵有個相好的,便是平西王之女。恰好這身份,若真是兩人速速成婚,估計皇帝也說不出什麽來。
    可以稱為最佳選擇,便連司徒琴身份的尷尬,他們相比這個局麵,都覺得或許可以忍受。
    當然,謝靈韻聽到這個主意,卻是暴跳如雷。
    而崔萍君也罕見的露出了不讚同的意思。
    “你要現在跟她成婚,我、我就……”
    謝靈韻在謝淵耳邊“我就”了半天,也沒就出來,隻是在屋內團團轉。
    謝淵歎了口氣:
    “行了,別轉了,看得眼睛都花了。我不和琴小姐成婚。”
    “好耶!”
    謝靈韻露出笑容。
    “隻有和王啟詩聯姻了。”
    “不行!!!”
    謝靈韻臉色一黑。
    謝淵哭笑不得:
    “那你說,怎麽辦?誒,靈韻,之前不是說過,琴小姐她是……”
    “打住!我現在不想聽!”
    謝靈韻堵住耳朵。
    謝淵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隻道後麵再勸解。
    但他本也沒有這次就準備迎娶司徒琴的意思。
    他和司徒琴是兩情相悅,但成婚卻不想是因為這種不純粹的由頭,既不尊重兩人的情誼,也不尊重司徒琴。
    更何況,司徒琴還沒說答應呢。若用這種隻為解難一般的原因去求親,不說她會不會答應,但李泰、紅姨,乃至天外天的那位……是肯定不會同意的,說不定還要衝到陳郡來暴打他一頓。
    不過謝淵還是在和司徒琴的通信上,半開玩笑的寫上了這件事,問她能不能幫忙。
    半是玩笑半是試探。
    如果我想娶你,你會怎麽回應?
    結果過了幾天,司徒琴的回信到了,同樣半開玩笑。
    “……願意效勞!”
    信箋落款,還是那俏皮而生動的古琴標記。
    對謝淵不太得體的玩笑試探,她依然大大方方,既回應了玩笑,又或者,回複了心意。
    謝淵看著這封信,一時隻覺得有些暈乎乎的,真生出了假戲真做的衝動。
    結婚!先結婚再說!
    不過這時的謝淵,已經用了其他的解決方案,而且還很快。
    他小心的將信件收好,雖然每一封和司徒琴的通信他都是存放妥當了的,但是這一封他做了標記,更要收好,留作證據。
    李太監帶來聖旨之後沒兩天,陳郡謝氏昭告天下。
    家主謝淵開始無限期閉關,尋求突破宗師之法,不破不出關。
    順便他們還附上謝淵的年齡——翻年便是弱冠。
    這消息通過謝家的正式渠道,傳的十分快,比李太監還先到了京城。
    如此快的拖字訣,自然是完全沒有給皇家留任何情麵。
    “薛家都要明著跟在王氏屁股後跟我們對著幹了。先是天雲圃,然後是這一次。
    “不管我們如何處理,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我對薛十四略有了解,他勢弱時拉王打謝,若是有朝一日皇室勢大,更對我們不會假以辭色。
    “所以,反正都是敵人了,還留什麽麵子?我陳郡謝氏可以收縮暫守,但不會唯唯諾諾。”
    這相當於直接抗旨了,但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武道為尊,總不能讓別人家主不突破宗師?
    隻不過謝淵如此年紀,如此修為,就要閉關突破宗師,還專門把年紀標出來……好明顯的借口,明顯到刻意。
    所有人都覺得,謝家就是故意給皇室上眼藥的。
    真是無愧千年世家的脾氣和風骨,哪怕稍有頹勢,也哪會受什麽皇帝指婚?
    宮裏傳出小道消息,聽說那天的禦書房,新換了一批花瓶。
    又是新年。
    除夕這天,家主照例辦宴會。
    是謝淵辦的第二次除夕團圓宴會。
    不過不同於去年,今年的人,來得分外的齊。
    已經出關、龍行虎步、滿麵春風的謝雷;
    早就傷愈、氣勢驚人、深沉嚴肅的謝秉。
    這是去年就來過的老人。
    而去年最德高望重的那位老人,如今卻還在閉關。
    除了熟麵孔,還有謝聞、謝誌這些曾經的反對派,現在已經能聚在一廳吃飯,像以前的謝家。
    雖然謝誌還是沒有好臉色,因為他交的年賬被謝淵拉過幾個長老加上謝鈞、崔萍君好好審查,指出了許多問題和紕漏,言辭分外嚴肅。
    並且,謝淵還暗示他謝聞對他的興隆堂虎視眈眈,讓謝誌壓力山大,又暗暗詫異謝淵竟然告訴他這個消息,不由留心,生出許多緊迫感。
    隻不過,什麽時候,工作要如此用心了?以前謝奕在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為難。
    一場家主團圓宴還是團團圓圓,眾人看著老神在在的謝淵,暗道什麽閉關突破宗師,看來的確是純粹的借口。
    許多長老不由暗暗鬆了口莫名的氣。
    實力高就算了,眾人還可安慰自己畢竟境界碾壓。
    真要弱冠之年成宗師,那便是曆史上也少有,而長老們再也沒法在小家主麵前擺出前輩派頭。
    畢竟以謝淵的實力,若是真的突破,豈會是一般的宗師?恐怕高階宗師以下,人人自危。
    還好還好,看起來沒有突破的跡象。
    【不滅金鍾罩·第三層:(29983000)】
    望著已經隻剩最後兩點的進度,謝淵隻是沉吟。
    元宵已過,春節就算結束。
    謝淵正自思考突破的事情,崔萍君喚了他去。
    說是謝奕的情況,有些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