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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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戚瓊瓊身掛圍裙,站在廚房的案板前,兩手靈活地揉搓著一塊麵團,不停地舞動著。她的手勢熟練而嫻熟,每一次動作都很自然,很流暢──看來她在娘家下廚房不隻一兩次,至少有十年八年的功夫,麵團已經柔軟且富有彈性了,可戚瓊瓊還在揉。
顧玉茹從外麵走了進來,對戚瓊瓊說道:“瓊師姐,阿爸讓我來告訴你,我和阿爸的早飯在鹽田裏同夥計們一起吃,家裏隻需做三個人的飯,夠你和大哥二哥吃就可以啦!阿爸還讓我告訴你,大哥二哥夜裏讀書很用功,請你在早飯中給他倆多加幾個雞蛋。”
戚瓊瓊睜開了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盯著顧玉茹看了又看,說道:“玉茹妹子,我現在已經是你大哥的老婆了,今後你就別再瓊師姐瓊師姐的叫我啦!”她嘴裏說著話,雙手卻不停地揉搓著。
顧玉茹問道:“瓊師姐,那今後我該如何稱呼你呀?”
戚瓊瓊說道:“你是我的小姑子,你應該稱呼找為大嫂,叫嫂子也成。”
顧玉茹搖著頭說道:“我已經叫你‘瓊師姐’快二十年了,叫順口了,改不了口啦!”
戚瓊瓊裝著生氣的樣子說道:“這可不成!你必須改口!”
顧玉茹問道:“為啥呀?”
戚瓊瓊說道:“因為這是禮儀的問題,不能亂!我是大嫂,是長輩,你是小姑子,小輩必須尊重長輩,你必須稱呼我為大嫂!”
顧玉茹說道:“瓊師姐,我一時改口有點難度,你就讓我慢慢來吧?”
戚瓊瓊似手很生氣地說道:“不!不能慢慢來。”
顧玉菇看著戚瓊瓊生氣的表情,說道:“瓊師姐,你說女人一嫁人為什麽說話的口氣就變了呢?你以前對我說話的口氣可不是這樣的呢!”
戚瓊瓊說道:“人說話的口氣是隨身份的改變而改變的!別嘮叨啦!你快點叫我一聲大嫂吧?不然我馬上去告訴公公,說你目無遵長。”說著,她拍了拍手,準備解下圍裙,裝著要去告狀的樣子。
看著戚瓊瓊不罷休的架勢,顧玉茹連忙說道:“好好好!你不用‘不然’啦!我現在喊你一聲大嫂就是……”
顧玉茹剛喊完“大嫂”兩個字,戚瓊瓊便哈哈笑道:“玉茹妹子,是在逗你玩的呢!我既是你的師姐,又是你的大嫂,今後你想咋叫就咋叫吧!”
顧玉茹說道:“大嫂,既然剛才已經叫你大嫂,今後就叫你大嫂吧!況且叫大嫂才像一家人!”
顧玉人成親之後,顧大同就不讓顧玉生到鹽田扒鹽了。他讓顧玉生留在家中和大哥一起讀書,備考進士。
顧大同是個懂得人情世故的父親,知道大兒子剛成親,自然在閨房裏同新媳婦呆的時間多些,因此對顧玉人的讀書並沒有加以督促。況且他知道顧玉人天賦有限,上科已中舉人,已經超出自己的期望值。在顧大同心裏,大兒子來科要進京趕考,能中進士則錦上添花,不中則依舊風華。
但顧大同對待顧玉生的讀書態度和顧玉人迥然不同。他認為顧玉生天賦異稟,上科如果不是大病,顧玉生早就進士及第啦!因此,顧大同不讓顧玉生在自己的臥房讀書。臥房裏有臥床,怕顧玉生偷懶。他讓女兒顧玉茹把自己臥房旁邊的一間采光較好的雜物房收拾出來,單獨給顧玉生讀書。夜裏,顧大同在自己的臥房裏能看到顧玉生讀書的燈光,也能聽到顧玉生的讀書聲。
顧大同非常知冷暖,常讓顧玉茹或是戚瓊瓊在夜裏做一些可口的夜宵給兄弟倆送去,補補身體。因此,在父親的眼皮底下,夜裏顧玉生是無法溜出“書房”的。況且進京的日子越來地近,自己在進京之前也必須踏踏實實地把應考的知識複習一遍。白天就不同了。在白天,父親淩晨便離開了家,在鹽田裏呆了一整天,晚上才回家。因此,顧玉生總在白天溜了出去,在海邊練練劍。有時是和大哥一起出去,有時是一個人。
今天大哥在家裏陪大嫂,顧玉生便一個人跑出去。先在海灘上練了一套劍,然後便坐在岸邊的紅樹林旁琢磨自己的獨創劍法。海風清新涼爽。顧玉生琢磨著,琢磨著,便躺在紅樹林旁的沙灘上睡熟了。
海浪和鷗鳥在他夢裏唱著歌。
午後,潮水退下去了,海灘又寬又廣。
蕭歸沐提著蝦籮,正趕著海。她挽起褲腿,兩條又細又白的小腿時而浸在海水裏,時而沐浴在輕輕的海風中,陽光下,散發出玉色的光芒,令男孩們心馳神往。
今天海好。蕭歸沐趕了一個時晨,已經收獲滿滿。蝦籮裏裝得滿滿的,有魚,龍蝦,大海螺,大海蟹,還有皮皮蝦。
蕭歸沐前段時間便想離開曬鹽場到陽城去開飯館,自己當女老板。可是自從戚瓊瓊嫁到曬鹽場之後,他又多了一個能說心裏活的伴兒。她便漸漸打消了離開曬鹽場的念頭。戚瓊瓊也很喜歡吃海鮮,蕭歸沐便每天去趕海,把趕海收獲的龍蝦、大海螺和大海蟹都送給戚瓊瓊吃。
蕭歸沐把蝦籮放在沙灘,低頭翻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心裏說道:“今天運氣真好!回去之後我要把這些送到顧家去,讓大小姐高興高興……
“哈哈哈!小美人,趕海呀?”岸邊的樹叢中傳來一個男聲。
蕭歸沐站了起來,抬頭往樹叢裏一看,隻見樹叢裏轉出一個中年男人來。中年男人的身後跟著兩個小跟班。
蕭歸沐仔細打量著這個中年男人,隻見他鼠目虎吻,是一臉的無恥潑皮相貌。蕭歸沐早就見過,他便是此地有名的家大業大的魚欄主郭大官人。郭大官人是本地人,有錢有後台,據說陽州房的通判是他的遠房親戚。他為富不仁,霸占著這片海灘,靠妝地租致富。顧大同的曬鹽場所用的全部土地難塗也是租賃他的。
蕭歸沐知道來者不善,這個郭大官人是惹不起的,心想:“既然惹不起,那三十六計走為妙。”於是匆忙背起蝦籮,向回家的路走。
郭大官人看見,迅速跑了過來,攔住蕭歸沐的去路,笑嬉嬉地說道:“小美人,別走啊。我在樹叢裏看著你那兩根玉立的小腿,魂早被你鉤了啦!小美人,人們常說遇著的都是緣分!今天既然我倆遇著,你就陪陪大官人我玩玩再回家吧?”
蕭歸沐知道自己今天是遇著無賴了。平時她最恨這種無賴,真想抬起腳踢他一腳。但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她轉身從另一方向跑開。
郭大官人焦急了,說道:“啊哈,想溜掉啊,沒門!”他轉頭抬呼著兩個小跟班,“小的們,你們傻傻站著幹啥呀?還不快去從前麵包抄!”
兩個小跟班向蕭歸沐前麵跑去,嘴裏不停地喊道:“別走,別走……”
郭大官人大聲喊道:“快點給我攔住她!”蕭歸沐從小在爹爹蕭天劍的指導下,暗地裏也練了輕功。這事在曬鹽裏,除了顧玉生之外,別人一概不知。除了輕動,蕭歸沐的劍法和槍法也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有一次,父女倆剛練完劍法,當過大將軍的蕭天劍便高興地對蕭歸沐說道:“閨女,你的劍術已經達到高段位啦!我不是青龍,便是銀龍啦!”
蕭歸沐差足自喜地說道:“阿爹,閨女不知道什麽是青龍,什麽是銀龍!你就說說,我的劍術同玉人哥哥的劍術相比,誰更勝一籌呢?”
蕭天劍躊躇了一會兒,說道:“閨女,你學的劍法和玉人哥哥學的劍法是兩條不同的路,到底是誰的更勝一籌阿爹說不準。但有一條,你學的劍法必須會用心計,如果旗鼓相當時,你能用上心計,一定會贏玉人哥哥的。”
蕭歸沐高興地問道:“阿爹,真的嗎?”
蕭天劍粲然笑道:“當然是真的啦!不過,閨女,由於爹娘身份的特殊,爹傳授給你的這套劍法和武功都是獨一無二的,朝廷有人知道爹爹的武功,為了安全起鍵,爹爹吩咐你,除非萬不得已,不能用爹爹教給你的武功,記住了嗎?”
蕭歸沐說道:“記住了啦,爹!”
“好。”
蕭歸沐又問道:“阿爹,不能用你傳授的武功女兒答應了爹,但女兒今後遇著壞人怎麽辦嗎?”
蕭天劍說道:“阿爹另外教你一套女子脫身法,用於防身。”
……
蕭歸沐看著郭大官人主仆三人糾纏不清的樣子,心想:“今天我蕭歸沐就用爹爹教的女子脫身法和他們玩一下吧!”
於是,蕭歸沐放下蝦籮,走到一塊大礁石後麵,大聲罵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幹什麽呀?”
郭大官人流著口水,說道:“小美人,我沒幹什麽,隻想和你玩玩。”
蕭歸沐罵道:“無賴!真是壞人變老更加壞!”
跟班甲說道:“小美人,我們大官人有的是銀子,你就陪他玩玩吧!”
跟班乙說道:“小美人,我們大官人常常同一些小娘子玩,從來沒人說玩壞了小巴巴的,你就放心吧!”
蕭歸你聽了,幾乎氣爆,罵道:“你們真無恥!看拳吧!”
跟班甲喊道:“哎喲,你敢打我的臉!”
蕭歸沐又說了一聲:“看下麵。”便一腳踢在跟班乙的兩腿之間。
“哎喲,痛死我啦!你你你,你怎能踢我的命根子啊!”跟班乙痛得蹲在地下哭。
蕭歸沐迅速地離開了大礁石,向蝦籮走去。
郭大官人一腳踢在跟班乙的屁股上,罵道:“你蹲著等死嗎?小美人要溜了,你還不快去追!”說著,他飛起一腳朝蕭歸沐後背踢去。那速度之快,讓蕭歸沐驚愕──那老東西會武功。
蕭歸沐連忙用脫身功躲開了那一腳。她不敢向蝦籮那邊走了,便向樹叢裏走去。
跟班甲早就躲在樹從之中。他悄悄地從背後走了過來,一把摟住蕭歸沐的腰哈哈笑道:“終於抓到你啦,小美人!”
蕭歸沐低頭看了看,然後抬起右腳,重重地踩他的腳麵上。
“哎喲,疼疼疼……你這個小美人……”跟班甲單腳一邊跳著,一邊揉著腳麵。
自從踢出一腳被蕭歸沐躲開之後,郭大官人似乎意識到什麽。隻見他坐在一塊礁石上,蹺起二郎腿,像個將軍指揮著。
“傻乙,她想躲入樹叢,快攔住她!”
“傻甲,小美人躲在那塊石頭後麵啦!快去,用石頭砸她!”
跟班甲一邊揉著自己的腳麵,大哭道:“大官人,小的腳壞了,起不來啦!”
郭大官人聽了,惡狠狠地罵道:“腳壞了,你今晚就不用吃飯了!”說著,張牙舞爪地朝蕭歸沐赴去。
蕭歸沐身子一斜,郭大官人赴了個空。他惱羞成怒地從腰向拔出一把利劍,揮舞著。蕭歸沐連忙又躲進樹叢中,高呼:“救命呀,郭大官人要殺人啦!”
郭大官人停止了揮舞,向道:“你認識我?”
蕭歸沐說道:“誰不認識月亮灣的漁霸郭大官人呀!”
郭大官人高興說道:“那當然!小美人我家財萬貫,在月亮灣那家的女人不想和大官人我親近啊?你就說個數吧,陪我玩一次需要多少錢?”
蕭歸沐裝出楚楚可憐的表情:“大官人,小女子不要錢。”蕭歸沐想起爸爸的吩咐:智取。
郭大官人心花怒放:“不要錢,那你要什麽?”
蕭歸沐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大官人,小女子隻想回家。”
郭大官人原型畢露:“不成!”他向兩個跟班看了看,“你們快給我搶!”說畢,三人向著蕭歸沐圍攏過來。
蕭歸沐大聲呼救:“快來人呀,有頭有臉的郭大官人光天化日之下私搶良家女子啦!”
“住手”顧玉生跳了過來,厲聲喝道。
原來他睡在附近的海灘上,聽了蕭歸沐求救聲便衝了過來。
郭大官人兩隻鼠眼迷成一條線,問:“小子,你是誰?”
跟班甲又狐假虎威起來:“回大官人,這小子是鹽場主顧大同的二兒子顧玉生。
郭大官人說道:“哈哈,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顧家乳臭未幹的二小子!”他臉色突然一沉,“顧老二,你知道大官人我和你老子是什麽關係嗎?”
顧玉生答道:“知道!”
郭大官人繼續板著臉:“你知道了還敢來攏亂我的好事!簡直是不把我郭大官人放在服裏!小的們給我狠狠地打他……”
顧玉生說:“慢!郭大官人,你知道此女子是誰嗎?”
跟班甲又獻殷勤:“大官人,小的也早就調查清楚啦!他就是鹽場蕭護場的獨生女蕭歸沐。”
郭大官人露出流氓相說道:“怪不得她如此水靈!小的們,快回家拿聘禮來,今天大官人我要到蕭家聘定這位小美人啦!”
顧玉生搖了搖頭又問道:“大官人,你知道她的婆家是誰嗎?”
郭大官人財大氣粗地說道:“估計是曬鹽的吧?無論是那一個扒鹽工的,給他幾兩銀子退了就是。”
顧玉生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說道:“大官人,這門親事是退不了的。”
郭大官人不屑地問:“是那一家?為何退不了呢?”
顧玉生本想說是陽城戚家鹽店的戚家,但他突然想到郭大漁霸向來吃軟怕硬,喜歡拍官差馬屁,最喜歡的是巴結大官。若說是戚家的怕鎮不了那無賴。顧玉生馬上又想到那天在大街上遇見的新上任的大官,想到自己的阿媽和白衣公子。
“是陽城新任臬台李大人之府。”顧玉生說道。
郭大官人皮笑肉不笑:“哈哈哈,簡直是胡說八道!憑著小小的扒鹽戶,也敢與新臬台大人攀親!”
顧玉生兩手比劃著:“大官人有所不知,蕭家破落前也是大戶人家!他們是指腹為婚的!”
郭大官人像一隻漏氣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說道:“原來如此!她聘的是李臬台那位公主呢?小子,我官府有人,若查無此事,擔心你的小狗齒!”
蕭歸沐脫口而出:“是著白衣的那位公子。”
這位郭大官人真是個欺軟怕官的主,對著蕭歸沐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帶著兩個小跟班灰溜溜的走了。
顧玉生從岩石背後拿來蝦籮,一邊幫著蕭歸沐撿回散在沙灘上的魚蝦,一邊一字一句地說道:“大──官──人,盡──管──去──打──聽──吧!”說完,背起蝦籮往家走。
蕭歸沐緊追著:“你站住!”
顧玉生回過頭問:“幹嘛?”
蕭歸沐漲紅子小臉:“你剛才說臬台李府是誰的婆家啦?”
顧玉生正色道:“是你的呀!剛才你不是也說那位白衣公子是你的未來夫婿嗎?”
蕭歸沐小臉漲得通紅,上前打了顧玉生一拳,罵道:“臭不要臉的,你故意取笑我……
幾天後,郭大官人備了兩份豐厚的禮物來拜見顧大同和蕭天劍,禮物一份給顧家,一份給蕭家。他說那天自己喝醉了酒,胡裏糊塗地跑到海邊同蕭護場的女兒開了一個不小的玩笑,特來陪禮道歉。請顧大同和蕭護場看在自已是地主和喝醉酒的份上,原諒自己,並請蕭護場不要記恨。
顧大同對郭大官人說道:“喝酸犯糊塗是人之常情,我們是不會把這事情放在心上的,請郭大官人放心就是!”
作別時,顧大同硬是要郭大官人把帶來的兩份物禮帶走。郭大官人先是不肯,看到顧大同態度強硬,隻好乖乖地把禮物帶走。
郭大官人走後,蕭歸沐悄悄地對顧玉生說道:“郭大官人可能會武功。”
顧玉生聽了,哈哈笑道:“可能之事你就別說啦!我小時候就見過郭大官人,從來不聽過他會武功。”
蕭歸沐白了顧玉生一眼,罵道:“臭不要臉的,你太自以為是啦!反正這個事情我已經對你說過了,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