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明知道我帶著甜丫這一走很可能不會再回去了，可他還是讓我們走了。
    走之前，還偷偷跟我說，如果可以，把肚子裏的孩子打了，省得是個拖累。”
    丁氏淚眼朦朧地看著僵滯住的林狗娃，聲音顫抖：
    “狗娃，那是個軟心腸的好人。
    如果不是他，我和甜丫現在的墳頭草估計都得長老高了。
    不，還不一定有人給我和甜丫收屍。
    雖說我和甜丫在那家也沒過上什麽好日子，但他沒有故意虐待我們、沒有打罵甜丫，這就很好了。
    他對我和甜丫有大恩，我不能對他這麽狠心，我不能……”
    丁氏揪著身前的衣服，哭得五官皺成一團，說不出話。
    林狗娃眨眨眼睛，深吸幾口氣，又吐出濁氣。
    他扭頭看向靜靜流眼淚的林甜丫，語氣認真：“甜丫，娘說那人是好人，你覺得呢？”
    “大哥，那家的日子也很窮苦，伯伯本來根本不想搭理我和娘的。
    是娘帶著我又下跪又磕頭，伯伯實在不忍心，就讓二姐給我和娘拿了兩個窩窩頭，還給我和娘端了熱水。
    這就很好了，大哥，我和娘求了很多人，很少有人搭理我們，大都是拿棍子、石子趕我和娘走。”
    林甜丫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朝林狗娃咧嘴一笑，繼續道：
    “給了窩窩頭和熱水，伯伯就想趕我和娘走。
    是娘說這人心腸軟，讓我跪下哭求伯伯收留我們，哭得越慘越好。
    我哭，娘也哭，那伯伯被我和娘哭得沒招了，又狠不下心用棍棒趕我們走，最後隻能開門讓我和娘進去了。
    大哥，我和娘是耍賴皮硬賴上那伯伯的。”
    耍賴皮賴上人家，這事兒並不光彩。
    丁氏聽到林甜丫和林狗娃說到這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一時也顧不上哭了。
    “我那時候實在是沒辦法了，每天都覺得活不到明天，我死就死了，但甜丫還小呢。
    好不容易遇到個‘傻的’，我就隻想著怎麽能死皮賴臉地賴上人家，這樣好得有個能擋風的地方住，能有口熱飯吃。
    我也沒想到，那人是真‘傻’，還真讓我和甜丫留下了。”
    林狗娃摸了摸林甜丫的腦袋，紅腫的眼中閃過慶幸之色，無論如何，他打心底裏感謝那人。
    “甜丫，那伯伯的孩子有沒有欺負過你？”
    林甜丫遲疑地點了下頭，又趕緊搖搖頭。
    “大哥，伯伯家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又多了我和娘這兩張嘴，伯伯的孩子當然不歡迎我和娘。
    伯伯有三個孩子，大姐已經嫁人了，平日裏我和二姐、三哥相處比較多。
    二姐比我大五歲，三哥比我大三歲，他們倆最開始很討厭我和娘，每天給我和娘臉色看。
    後來他們沒那麽討厭我和娘了，但也不喜歡我和娘，很少與我和娘說話。
    我很長時間裏都很怕二姐和三哥，生怕他們要趕我和娘走。
    但是，大哥，他們雖然不喜歡我和娘，但從來沒說過要趕我和娘走的話。
    有一次，有人說我和娘的難聽話，我和娘沒覺得怎麽樣，但二姐和三哥上門把人家臭罵了一頓，三哥還和那家的小子打了一架。”
    林甜丫仰頭與林狗娃對視，小臉上滿是認真：
    “大哥，伯伯一家都是好人！
    伯伯是好人，二姐和三哥也是好人！
    就連我沒見過幾次麵的大姐，回娘家時也沒說過要趕我和娘走的話。”
    屋內一時很安靜。
    麵對這麽一家人，林狗娃實在說不出讓丁氏把孩子打了的話。
    “狗娃，娘不是什麽好人，但娘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
    娘想回去，想和那人好好過日子，想真心待那仨孩子。”
    丁氏伸手將林狗娃和林甜丫的手摞在一起，又將自己的手蓋在最上麵。
    “如果沒有這門富貴親戚，不用你們說，娘肯定去哪兒都把你們帶著，咱們娘仨不分開。
    可狗娃、甜丫，你們姓林，這昭平侯府的老夫人是你們實實在在的姑奶奶。
    能和這樣的富貴人做親戚，能攀上侯府，這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兒。
    狗娃，甜丫，你們千萬不能犯傻。
    留在這裏，好好和昭平侯學上那麽一兩分的本事，娘就是立刻閉眼，對你們也隻有放心的份兒。
    再說了，你們留在昭平侯府，也是在給娘撐腰了，沒人敢欺負我，給我臉色看。
    娘把這其中的道理都掰開了揉碎了告訴你們了，你們就聽娘的話，好好討好你們姑奶奶一家，留在這府上，行不行？”
    林狗娃和林甜丫對視一眼。
    “我們一起回去，我……”
    “你這孩子，咋就勸不聽呢？！啊？我跟你說，你要是敢跟我回去，就別再認我當娘！”
    丁氏這叫一個氣。
    林狗娃趕緊起身輕拍丁氏的後背，緊張地盯著丁氏的肚子。
    這之前是不知道親娘懷孕了，現在知道了，可得好好注意著。
    “娘，你聽我把話說完。
    咱們一起回去，我和甜丫把你送到家後再回來。
    那伯伯對咱們有大恩，我又不是什麽大忙人，怎麽也得親自去謝謝那位伯伯。
    而且也能給你撐撐腰，不管咋說，除了你肚裏的這個，你也是有自個親兒子的人！”
    丁氏轉了一下身子，快速用手背蹭了下眼角，然後清咳一聲：“那就這麽說定了，你們送我回去後再回來，往後都學聰明些，眼裏要有活，可別惹了人厭……”
    “娘，你想得是挺好，但姑奶奶一家願意讓我和大哥留下嗎？萬一姑奶奶一家不樂意讓我和大哥留在這裏呢？姑奶奶一家又不欠咱們的。”
    林甜丫歪著頭，眉頭緊皺，小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疑惑。
    丁氏：“……”
    丁氏沒好氣地輕拍了一下林甜丫的頭：“所以讓你們多多討好你姑奶奶一家！大戶人家是不是都有早起請安什麽的？這天一亮你就趕緊去你姑奶奶院子裏等著！給你姑奶奶請了安後，再去你伯母院子裏給你伯母請安！最重要的還有昭平侯……”
    “別！”林狗娃趕緊打斷丁氏：“表妹正忙著準備科考呢，別去打擾表妹。娘，姑奶奶一家都是好人、敞亮人，咱們有什麽想法就直接告訴姑奶奶他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別耍心眼，弄得大家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