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那天使模樣的大眼珠子有什麽動作，就這麽注視著正前方，連眨眼都沒有。
    城市各處，那一個個為非作歹，化身絕望怪物的人類忽然就渾身顫抖，像是被什麽極度恐怖的存在所凝視，心神霎時失守，不屬於他們的血液從七竅流出，滴落地麵。
    尚還有挽救餘地的，在那些血液流光之後，身體異化的部分像是血痂一般脫落，恢複成了正常人的模樣，躺在地上，直接昏迷過去。
    一些沒得救的，身體組織隨著怪物的軀體膨脹起來，在其絕望的懺悔詞中，轟然炸裂，血肉成為煙花，灑落滿地。
    “那麽，就勞煩井泉小姐幫忙了。”奧古斯都微笑道。
    井泉沒有說話，戴上麵具，身體消失在了原地。
    非毒所在的房間。
    葉捷已然穿過了牆體和玻璃，站在了非毒的麵前。
    “把裏約當成了肆意妄為的實驗場，你能認清自己一手締造了多少苦厄麽。”葉捷這話並非問句，當天使之眼注視到對方的那一刻起，一切狡辯都將會失去意義。
    他的這種行徑，已經比惡魔都要殘忍了。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將他送去見那些被他害死的無辜靈魂和上帝。
    非毒張張嘴巴，卻隻能發出一點點的無意義聲音。
    他眼神逐漸驚恐。
    不對，他為什麽連話都說不出來，是天使的威壓嗎？不，對方並沒有阻止自己的說話，那麽這股力量的來源，是
    非毒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以往展現出來的所謂運籌帷幄在此刻被徹底粉碎。
    他終究是奧古斯都的模仿者，同時，也是失敗者。
    “死亡，是我唯一能對你施展的仁慈。”
    葉捷輕抬素手，完全沒有追問對方是否靈魂集會這樣的話，作勢就要發起審判。
    下一瞬間，非毒整個人忽的憑空消失。
    葉捷沒有絲毫的意外，仿佛早有預料，沒一點停頓就朝著一個方向追了出去。
    “光有路，陰留影。”
    天空裂開了一道不斷蔓延的縫隙，在黑夜中照出一條長長的光路，像是一個信標，指引著那雙塔樓中間的天使之眸投以注視。
    瞬間，拽著非毒狂奔的井泉感受到了一股極為強烈的壓力，麵具下的臉色一白，被迫從時空遁出。
    但這已經足夠了，井泉落在一處樓頂，瞧了眼天空那就要蔓延到她頭頂上方的光路，果斷把還不能說話的非毒朝著某個方向一甩，身體壓力頓減，於是再次遁入時空，不見蹤影。
    葉捷此次借來的天使之眼並非無敵，至少在她限定了清除全城怪物，鎖定背後之人就消耗了絕大部分的力量，並不能對井泉這麽一個忽然冒出來的存在追蹤。
    她也沒有想到，對方明明是要救走非毒，又為什麽突然將他隨手扔下呢。
    是覺得沒辦法帶著他逃離，所以放棄了嗎？
    葉捷本就想著利用非毒這個存在，看能不能引出靈魂集會的奧古斯都，借此鏟除掉這個禍害。
    雖然她甚至連非毒的靈魂集會身份都沒能完全確定，但她從對方的手段感受到了靈魂集會的殘忍，也從非毒身上感受到了天堂的氣息，那是神恩術士冥想後都會殘留的餘息。
    就連神恩術士本人都察覺不到，隻有請過天使的葉捷在靠近之後能隱約看到。
    實驗手段殘忍而且還是神恩術士，這個交集基本就能實錘是靈魂集會的人了。
    被扔出半空的非毒在下墜中依舊感受到那強烈的禁錮，既有來自天使的力量，也有來自奧古斯都。
    “老師！”
    在看到焦急趕來，發出驚叫的沙維埃爾，他徹底知道了奧古斯都的打算，他輸了，輸得很徹底。
    這場實驗，終究是連他一同，也成為了實驗品。
    或許從他有了獨立想法的那一天起，奧古斯都就在默默地注視著他的研究進展，等的就是像今天這樣的絕佳機會。
    以他的真實死亡，塑造沙維埃爾第三階段的進化。
    “不愧是會長啊。”非毒終於能說話，且說出了最後一句遺言。
    這等掌控人心，玩弄人性的力量，是他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學不會的。
    隻希望，地獄不會太苦。
    非毒的身體，就在沙維埃爾即將接住的刹那，伴隨著一道金光閃過，頭顱以下，盡數炸開一片血肉碎末，將呆愣的沙維埃爾染成了一片赤紅。
    “菲度老師”沙維埃爾隻接住了非毒的腦袋，上麵是他全是不甘的眼神，沙維埃爾就這麽微張著嘴巴，感受著老師血肉在舌苔味蕾上的酸苦鹹澀，陷入了死機狀態一般，浮在半空，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葉捷隔空對視，感應到沙維埃爾純淨得幾乎無暇的靈魂，微微驚詫。
    這種純潔的人，甚至能夠直接加入到她的唱詩班之中，隻需稍加培養便可以掌控聖光的力量，為什麽會
    靈魂不會騙人，葉捷很快有了猜想，那隻能是這個可憐的孩子，被人騙了。
    “那人叫做沙維埃爾，根據我們的情報，他是巫毒教的超凡，製造了多起的喪屍慘案。”布蘭德的聲音在耳機響起。
    葉捷搖頭，她相信自己的所見：“你們弄錯了，這隻是一隻被帶錯了路的羔羊，他的心靈依舊純潔。”
    布蘭德沉默了一會，才說：“那看來伊藤誠剛的直覺很對，他接觸過這個孩子，一開始也堅持認為他不是巫毒教的人，不過最後還是認同了幾乎無可辯駁的證據鏈上。”
    “物質可以說謊，靈魂不能。布蘭德牧師，麻煩你保護好底下的生靈，我想，如果要說服他，應該不可避免要先打一場。”葉捷灑出一片能讓人心神平靜的聖光，緩緩地接近沙維埃爾。
    葉捷的接近挑動了沙維埃爾的神經。
    他後退幾步，從空中落到某處屋頂，小心地將非毒僅剩的頭顱放在上麵，才毫無感情地看向了葉捷。
    “我曾經是個信徒。”
    “但那些時光，已經過去了。”
    沙維埃爾沒有聽葉捷說話的打算，身體開始狼化，身軀快速膨脹，城市的建築像是一個湖麵，而他所化身的冰霜巨狼正將軀體探出湖麵。
    四周的建築在他的麵前就像威化餅幹一樣酥脆，停在路邊的一排排車子被一腳踩扁，銀狼的鼻孔噴吐出陣陣冰霜，凝結化作冰點砸下。
    他抖落毛發，一頭頭長著翅膀的小狼出現，它們扇動翅膀，將冰雪的範圍不斷擴大，延伸出了一片雪境。
    其中一頭小狼崽還將非毒的腦袋叼了起來，以免丟失。
    葉捷看著對方迅速染上黑色的靈魂，有些惋惜。
    一個純淨的靈魂，墮落了。
    她不清楚為什麽非毒會忽然自爆，如果說這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那犧牲確實是相當大了。
    現在說什麽沙維埃爾都不會聽的，那就幹脆地打一場吧，隻是位置，不能選在這裏。
    葉捷雙翼揮舞，向著附近的公園飛去。
    巨狼目光隻有葉捷，眼神將其死死鎖死，後背長出翅膀，卷起一片刺骨的狂風之後，飛天追逐而去，所過之處，紛紛下起了漫天的大雪。
    葉捷向著公園的湖麵下落而去，巨狼先一步吐出一塊並非實體的寒冰之氣，利落地砸向葉捷的後背。
    葉捷沒有回頭，雙翼卷起自身，隨意一個翻轉，躲開了這股好像就連看上一眼連思緒都會凍結的冰氣。
    舜——哢哢。
    這股寒氣徑直沒入了湖水，沒有泛起一絲波瀾，整片湖麵迅速蔓延成了一塊巨大的厚實冰床。
    剛剛還在裏麵遊動的熱帶魚，眨眼就被冰封了。
    噗唰！
    巨狼重重落在冰麵上，完全凍堅硬的冰床隻是被壓碎了表麵的一層冰，內裏依舊結實。
    “他現在表現出來的實力，比之前和伊藤交手時候更強了，強的還不少。”布蘭德感受到了沙維埃爾完全不同的氣勢，在耳機提醒了一聲。
    “我會處理。”葉捷手挽光弓，連射幾箭。
    無數的小狼湧了上來，口中吐息，試圖凝聚冰牆來抵抗，但光箭毫無障礙地穿梭而過，貫穿了幾隻小狼崽。
    伴隨幾聲嗚咽，狼崽化作冰雕，然後摔落湖麵，碎裂開來。
    光弓轉為長槍，葉捷身後光翼暴漲，一槍貫入狼群，像是開了無雙一樣，頃刻達成百連擊，隨後目標直指沙維埃爾。
    沙維埃爾絲毫不懼，身體鋪滿冰甲，雙足上也附帶了長長的冰爪，向著葉捷那對比之下迷你的身軀撕去。
    時間仿佛陷入停滯，葉捷遊刃有餘地從那巨大冰爪的縫隙之間穿過，旋即光翼旋轉，冰爪頃刻像是中了次元斬，化作了無數的碎片，連帶著足部的冰甲都寸寸龜裂。
    長槍沒有停頓，已然指向了沙維埃爾的眉心，隨後，長槍拋出。
    “嗷嗚！！”
    沙維埃爾感受到了一陣陣劇痛，腦海中關於非毒的記憶像是忽然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大塊。
    暴走的巨狼雙眸冰寒且瘋狂，以傷換傷地朝著葉捷發起了襲擊。
    葉捷在巨狼的四周快速穿插，一道道光影劃過，沙維埃爾便再度發出一聲聲痛呼。
    不過區區五分鍾，剛剛還傲然聳立的冰霜巨狼，此刻已然氣息萎靡，身形暴減，維持著一副半人半狼，身披冰甲的形態。
    在他身邊，還有幾隻缺胳膊少腿的小狼崽。
    “噗！”
    一口鮮血噴出在滿地的冰屑上，極寒的血液所接觸的空氣都凝結出了一朵朵晶瑩的血色冰晶。
    “嗚嗚。”
    叼著非毒腦袋的一頭狼崽鬆開了嘴，舔了舔沙維埃爾手上的傷口。
    看著那個滾到自己麵前的非毒頭顱，沙維埃爾竟然生起了一股陌生感。
    “不我忘了什麽？”
    沙維埃爾略微茫然地抬頭，看著麵前依舊優雅的白天使，她容貌是這麽精致，氣質出塵得不屬於凡世，神聖高貴而自己，是為什麽會跟主麾下的天使大人作對呢？
    這是不應該的，明明他一直以來，都是一位信徒
    “我”就在沙維埃爾想問些什麽的時候。
    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腦袋上。
    “葉捷神女，就算你真的當上了天使，也沒有資格削去人類的記憶。”奧古斯都掌心符文湧動，左手拿著靈魂球，右手按在沙維埃爾的腦袋上，一股繁雜的術式快速啟動。
    沙維埃爾原本清澈的眼神，再度被隱去的記憶所汙染，恢複成了仇恨與憤怒，比之剛剛，猶有過之。
    “奧古斯都”隔著十多米遠，葉捷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仿佛無窮無盡的邪惡氣息。
    “沙維埃爾，你是願意相信你曾經的所見，還是願意相信眼前的這位天使。”奧古斯都將手從沙維埃爾的頭上拿開，語氣坦然。
    沙維埃爾看了奧古斯都一眼，抱著非毒的頭顱，爬起身來：“你說的沒錯哪怕是天使，也沒有剝奪人記憶的權力。”
    葉捷沒有辯解自己的行為，既然奧古斯都已經介入，那麽現在的主要風險，便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狗賊！”聖水瓶裏的魔主實在忍不住，頭回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從聖水瓶探出了頭，朝奧古斯都狗叫起來。
    “嗬堂堂魔主，竟然淪落到成為天使的跟班，可憐。”奧古斯都看似惋惜地搖了搖頭。
    魔主氣得都要出竅了，但被葉捷按了回去，滿肚子氣沒地撒的她隻能再次瘋狂折磨起了東條。
    “啊啊啊！！”
    “不是！”
    “這也不關我事啊！”
    葉捷不想逞什麽口舌之快，惡人，那就送他去見上帝吧。
    原本削去沙維埃爾的記憶，隻是她認為沙維埃爾還有救，隻是單純的受人哄騙，還能回頭，但奧古斯都插手進來，那就說明了對方早有準備。
    “葉捷神女，要不，你先問問布蘭德牧師，他需不需要一點幫助？”奧古斯都頗為真誠地笑道。
    葉捷眉頭一蹙，略微感應一番，就觀察到了布蘭德正在被先前出現，跟時空有關的超凡糾纏。
    她知道布蘭德今天本就幾乎逼近極限，現在又被一個不弱的超凡糾纏上，就算詹妮弗趕來，恐怕也有不少的風險。
    “帶走他麽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葉捷知道奧古斯都想要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