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數據線與骸骨。
    房間裏的三重印象，令眾人總是幻視自己正置身於某個賽博格怪物的胃底。
    被無數內髒血肉塗成黑紅色的牆壁是胃壁，到處遊走的發光數據線是神經，而四處散落的累累骸骨則是已經被消化掉的食物……
    至於像牲畜一樣被捆綁隨意扔在地上，渾身遍布魚鱗狀傷口的他們，自然是等待著接下來被消化的食物。
    恐懼情緒隻會在每個人被扔進來後持續很短暫的時間，畢竟這兒的主人非常討厭噪音——每當大家沒辦法阻止新人的大喊大叫後，那個矽膠皮膚外翻的性偶，便會提著電棒蹣跚進來，平等地給每個人帶來懲戒。
    “啪！啪！啪！”
    閃爍的電光像照相時的鎂光燈一樣，在明暗交錯之間將性偶那張缺少人類情感與一半臉皮的麵容，深深拓印在了每個受刑者的腦海裏。
    而同樣印入腦海中的還有性偶的話語。
    “您看起來很難受，需要幫助嗎？”
    “您需要醫療救助嗎？”
    “請問這樣會讓您好受一些嗎？”
    ……
    性偶用清晰而禮貌的口吻，不斷重複著與自己此刻行為大相徑庭的台詞，這不禁讓人懷疑這尚未離線的語音模塊是不是她主人的惡趣味。
    但無論如何，在這番關照下，恐懼的情緒往往是大家最先舍棄掉的——在進化上，恐懼隻是一種幫助生物回避危險的不穩定狀態。但當人類認清自己無處可逃的現實後，激烈的恐懼便會被平靜的絕望所蠶食。
    所以，大家很快便都學會了去無視晚上從隔壁傳來的進食聲與嘔吐聲；也會在那個性偶提刀走進來片下他們四肢上的肉時，盡量不發出太大的尖叫聲。
    隻是，他們偶爾會盯著房間裏那些貓貓狗狗的骸骨思考，在吃膩從四肢上片下來肉後，那個怪物會不會想繼續嚐試其他的部位。
    “餓……餓……”
    這一天，隔壁又傳來了那個怪物沉重的聲音。
    “有什麽能夠幫助您的嗎，女士？”
    接著便是性偶天使般的聲音。
    “餓了……”
    “是需要我幫助您準備宵夜嗎？那請問今晚您想吃什麽？”
    “我想吃……想吃……”
    “嗒噠”一聲，那是手指敲擊腦袋的聲音。
    “食用新鮮的布丁罐頭會導致您犯下一級謀殺罪，請問您確定要這麽做嗎？”
    “……”
    沉默了許久以後，那個怪物用微弱的語氣道：
    “要吃……”
    “那請您稍等片刻。”
    不一會兒，門再次打開了。屋外的光線將昏暗的房間分成了兩半，而性偶的影子則又將那道光線分成了兩半。
    被扔在了地上的眾人此刻就好似屠宰場裏待宰的牲畜般，眼神麻木地看著那個居高臨的死神。
    它的手裏提著一把看起來能夠輕鬆鋸開頭蓋骨的圓鋸。
    性偶一言不發地走上前，抓住其中一個人頭發將其提了起來。
    “您看起來有些痛苦，需要我的幫助嗎？”
    它一邊說著，一邊將飛速轉動的圓鋸湊近了那人的頭蓋骨。
    平靜的絕望此刻再度轉換成了激烈的恐懼，那人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發出了尖叫。
    “公共場合，請不要大聲喧嘩。”
    對此，那個性偶隻是平靜地勸導道。
    圓鋸貼到了那人頭蓋骨上，血液從傷口處泊泊流出，頭皮瞬間被分成了齊整的上下兩段，然後卷了起來。
    但也是在這同一時間，隔壁的那個怪物發出了激烈的怪叫。
    “想吃她！”
    她的吼聲仿佛在一瞬間將整個沉寂的工廠都喚醒了過來。
    …………
    一排排燈光在那聲尖叫中被逐一點亮，四周的機械設備也像是獲得了指令一般隨之啟動，自動運轉發出了轟鳴聲。
    “你剛幹了什麽？”
    察覺到不對勁的吉姆立馬回頭，恰好看到身後連接在工廠公域網絡接口上的紀木睜開了眼睛。
    “我剛剛不小心被發現了。”
    不敢麵對他的眼神，紀木有些心虛地低頭道。
    即便是不觀察她的表征拓撲結構，吉姆也能看出這女孩在撒謊，於是他不禁有些惱怒地道：
    “瞎扯淡！你給我說實話，到底幹了什麽？我提供的破譯軟件絕不可能被這種程度的對手發現。”
    吉姆的腦機接口轉接頭因為規格的問題，沒辦法連接到工廠內部控製網絡上。因此，他隻得讓紀木這個拓展了多種常用規格的黑客先連上去，然後借用自己的破譯軟件先控製住整個工廠內部。
    而這也是他這趟要帶著紀木一起來的主要原因之一。
    自己雖然能夠使用江舟的黑客能力，但這也隻限於在線上的操作。沒有最基礎的黑客拓展改造，像這種需要物理連接的事情，就容易陷入到類似有力使不出的窘境裏。
    硬件連不上，軟件運行個屁。
    而吉姆原本的計劃是，讓紀木先接入這座工廠的內網裏，然後借用自己提供的破譯軟件——實際上是調用赫卡忒賜福的軟件——先完全控製住整個工廠裏所有能動的機器再說。
    作為新天理教的神社巫女，紀木跟端木有雪都掌握了駕馭“守護靈”的能力。在與控製了自律ai以後，便能驅使它們附身在各類機械設備中行動。
    因此，相較於普通黑客而言，她們會更擅長控製智能設備。這令她們在遭遇線下真實的時候，不會像絕大多數黑客一樣一碰就碎。甚至很多時候還能憑借地利優勢反殺一些準備不充分的家夥。
    而這次的場地恰好又是一座廢棄的工廠，裏麵天知道還留存著多少還能動起來的工業機器設備，吉姆他可沒打算就靠著自己的這把手槍去跟叉車或者起重機對打。
    但就在剛才，一切都亂套了。
    被吉姆這麽一吼給嚇到了的紀木，不禁漲紅臉解釋道：
    “我……我從監控中看到有個人頭蓋骨馬上就要被鋸開了，所以就先去嚐試控製了那個在鋸頭蓋骨性偶……但那個性偶是直接受有雪控製的，所以在我拿到控製權的瞬間就被有雪她發現了。”
    聽到這個回答，吉姆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要是這樣的話，那倒也確實是沒辦法的事情……
    長長歎了口氣，吉姆道：
    “總之現在先把你自己的那些‘守護靈’，有多少就放出去多少，能控製多少機器就控製多少機器……讓它們先保護好你自己。”
    吉姆說著，環顧周圍逐漸把他們倆給包圍的，各式各樣的工業機器人。
    雖然不像專精殺戮的軍事機器人那樣效率，但這些看著笨重的家夥卻是能讓人死得極富創意。
    “然後把通向她老巢的地圖發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