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翠玉照天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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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翠玉照天丁
    此夜過後,看似風平浪靜。
    鹿朝局勢依舊是暗流湧動,卻與楊暮客他們無關。
    經過了一場祝祭,楊暮客心情暢快。此夜修行,進境顯著。
    首先便是氣海依髒腑分化五行。日後他再調動法力,便可直接調用對應五行靈韻。操控天地靈炁,更為迅捷。
    分化出五行之後,還得了另一樁好處,那便是養體。性命雙修,其命依托肉身。肉身健康尤其重要。
    唯一存疑的,是楊暮客尚不知自己還剩多少壽命。
    偏偏這事兒不能問。想來玉香知道也不敢說,過往神官就更不敢說。
    找大人物去問?唯恐壞了自己心境,擔驚受怕。還要搭上人情。不值當。
    楊暮客心態輕鬆,收功大吉。而後回屋摟著蔡鹮睡覺。
    這夜裏,他多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過往之事回顧一遍。楊暮客卻總放不下小樓手腕上的鐲子。
    便是盧金山那艘困妖大獄的船上,楊暮客遞給小樓的那隻鐲子。
    玉香說那鐲子是稀世珍寶,不論何處,足當國寶。
    一路走來,小樓也一直戴著。
    夢到此處楊暮客便醒了。蔡鹮在床外的小榻上睡得正香,楊暮客躡手躡腳地出了屋。
    環視星空,竟沒見著師兄真靈。
    而楊暮客此時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小樓贈與他的兩條龍筋也不見了。
    楊暮客對著手腕搓了搓,搓得皮膚通紅。
    搓得額頭大汗淋漓。
    小樓從屋裏走了出來,自是穿牆而過。
    那此小樓就非是俗身,而是師兄。
    楊暮客趕忙作揖,“師弟拜見師兄。”
    “晚上不睡覺,出來鬧什麽?”
    他張地問,“師兄,你捆在我手腕上的龍筋不見了。”
    小樓嗤笑一聲,“你那一身泥巴都不見了,捆著泥巴的龍筋也自然不見了。”
    “不見了?它們哪兒去了?您收回去了嗎?”
    “自是與那些泥巴都化作你的肉身。”
    楊暮客眨眨眼,驚訝地說,“我這身子裏有了妖精器物,那我……”
    小樓指尖一彈,一個氣團敲在楊暮客的額頭上。楊暮客腦袋上瞬間頂著一個紅腫的大包。
    “蠢笨。你日日都吃那妖肉靈食,吃了這麽多,也沒見你化成妖精?”
    楊暮客張張嘴,本想問小樓,吃下去和直接化成了肉身怎能一概而論。但看著小樓清冷的麵龐,把話咽下去了。
    “回去睡覺。”
    “是。”
    楊暮客躺在枕頭上。說是與吃無異,可我也沒嚐著味兒,多可惜呢。
    第二日天明,楊暮客出來行早課。
    包守興前去拜見李開成,“大人,下官身為禮官向導,不可於此地久留。郡主殿下一行人將要離去,請李大人差遣他人與下官交接工作。玉田坊春耕勞力短缺,需從他處調撥補足。守軍死傷殆盡,雖不見得有妖邪作祟,但還是請禁衛軍暫且在此地布防。”
    李開成辦成了大事兒,身子隨著心情好轉。即使麵有疲色,精神頭卻足。“嗯。本官離去之前定然向白都匯報,把事情安排妥當。回到京中,本官也要給你記上一功。”
    “不敢不敢。都是下官分內之事。”
    李開成搖頭,“咱倆本來都是同僚,官階齊平。你這般低聲下氣,叫老夫好生難受。”
    包守興苦笑一聲,不敢答話。
    李開成歎息,“叫我一聲老哥便好。京中,我幫你打聽打聽……”
    “兄長大恩大德,愚弟沒齒難忘。”
    中午徐會前頭開路,領著一行人從玉田坊離開。
    說是前路泥水倒灌,但行至半路也隻見著有少許汙漬。
    徐會策馬上前邀功道,“全賴下官催促莊中農戶,又急信聯絡伯崖郡工部,兩頭趕工,方於數日內疏通了官道。”
    楊暮客抱拳拱手,“徐大人有心了。”
    何路與包守興策馬行在前,一聲不吭。二者對視,皆是目光不善。
    正如何路所言,二人各為其主。
    包守興背後之人是周相公。
    何路背後,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人。他身為大內侍衛,理當如此。
    早上閣議之後,周相公去麵見聖人。
    太監準備好了棋盤。
    “朕曉得相公就喜這個,朕與你玩耍一番。”
    周相公作揖,“多謝聖人賞賜。”
    聖人執黑子,落子天元。
    周相公正常落子,以白棋占邊角先機。
    倆人都沒說話,聖人落子毫無章法,相公不得已要貼著黑子去追,一點點擠,把黑子擠成了一條大龍。
    聖人便問周相公,“好玩麽?”
    “樂趣無窮。”
    鹿朝聖人盯著周相公看了好久,久到周相公快睡著了。
    “相公利用賈家商會,逼得所有人都跳出來……來陪你下棋。你當真覺得能贏?”
    周相公慈眉善目地笑著,“聖人這話說得……在其位謀其事。老臣嘔心瀝血,也不隻是為了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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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開了口子,放了妖精進來。如今有些妖怪作祟……相公覺著朕該如何是好?”
    “妘氏宗親,封刀掛劍已久。不若此時率大軍北上,重新與狻猊族群結好。共築防線。”
    “我妘氏荒廢武功久矣。不若相公提拔人選,朕一定全力配合。”
    周相公老神在在,一邊撿著棋子一邊說,“齊氏遭逢大難,齊嫃那孩子乖巧的很。本來出身將門,家學淵源,卻無施展機會。不妨用一用他,而且他自是年輕了些。懷親王如今年紀尚好,建功立業之時。倆人若是作伴,定然能有一番作為。”
    聖人哂然一笑,“方才相公還在舉薦我妘氏宗親,當下卻把主意打到我兒子身上。”
    周相公合上蓋子,兩手揣在袖子裏,“聖人,該是您拿主意的時候了。您不能一直在後麵藏著。”
    聖人笑容越發清冷,“愛卿啊……你言說要讓齊氏去做那兵部尚書?要多少年?你活得到那時候麽?你既然算得那麽久,又何必讓朕出麵?這朝廷裏的事情,你不是上上下下都安排好了。哪裏還有朕插手的餘地?”
    周相公顫顫巍巍起身,無言跪地,叩頭不起……
    伯崖郡此時已經太陽高照,在官道上回望,便能看到那齊整的斷崖。一片白玉閃著光。
    怪不得白玉崖下頭不能耕種,反光下,地麵灼熱。還未入夏,此地已經悶熱不已。
    崖下無風,遠遠能看見有許多高爐。但那些高爐都已經荒廢了。
    徐會將一行人送至官道岔口。
    “下官還要歸京履職,便將貴人送於此地。”
    小樓隔著車窗簾應聲,“辛苦徐大人,那我們就此作別。”
    何路與包守興在官路上縱馬飛馳,路過驛站便更換馬匹。才不過一日功夫,他們就離開了伯崖郡。
    小樓並未去伯崖郡郡城。
    既然事情已經在玉田坊辦了,就沒有再停留的打算。
    楊暮客本來還惦記著,去伯崖郡找那兩個姓顧的俗道麻煩。但小樓姐既然忙著趕路,也就此作罷。
    日落之時,已經來至一片深山之中。
    這片深山也是一處林場,樹木都是人為栽種。
    莫要說走獸,連蟲兒都不見一隻。
    包守興介紹,此地的香樟樹都是千百年來特別培育的品種。防蟲,防洪。百年便可伐木做建材。當下看著樹高,應是已經種下有四十多年。
    楊暮客點頭。
    沒小蟲,自然沒小獸,沒小獸,也就沒巨獸。
    但有煞氣。困水則生陰煞。這些樹,都是招邪之源。
    穿過了林場,來到野山之中。
    夕陽下,停車紮營。
    不遠處能看見林場的農人在這野山中修建了宿舍。
    包守興選靠近人氣的地方紮營,也算選了一個好地方。
    何路與季通商議了值夜班次。包守興則去林中找些山珍野味。
    楊暮客到車裏與小樓姐打了一個招呼,“小樓姐,這裏有些煞氣。弟弟我前去整治一番,好歹也算一場功德。”
    “不喊上季通麽?”
    “此地是陰水之煞,季通是火命,他進去了便是累贅。弟弟自己前去更方便。”
    “那你去吧。當心些。”
    楊暮客從袖子裏掏出來羅盤,指尖掐算著方位,向著農人宿舍與林場之間的小路走去。
    沒走多久,楊暮客便瞧見了一個亮著綠光的燈籠。
    喲嗬。這不但是有陰煞,還有邪祟呢。
    他收起了羅盤,背著手往裏走。林中漸漸大霧起。
    隻見一個人提著燈籠鬼鬼祟祟地往前走,還時不時張望。
    “哥兒幾個?還沒來?今兒弟弟我可是帶足了錢來的。咱們好好耍耍。”說著他走進了一家賭坊。
    賭坊裏安安靜靜,一個小廝背著毛巾從廁屋裏走出來。
    “這才戌時,你來這麽早作甚?”
    “昨兒輸得那麽慘,今天怎麽著也該是我翻盤了。”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小道士撩開了門簾也走了進來。
    楊暮客看著那一臉死相的農人問,“這路上怎麽還開了一個賭坊?你們不怕被抓麽?”
    農人仰頭看道士,“你管這麽多作甚?我們在這林場一幹便是十多年,出不去,還不許我們自娛自樂?”
    小廝拿著麻布,擦了擦墓碑搭成的桌子,“就是。官老爺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咱們拉屎放屁。這贏錢,就跟屙屎一樣痛快。”
    楊暮客噗嗤一笑,“當真痛快?”
    農人拍拍胸脯,“痛快痛快。比睡婆娘還痛快哩。”
    楊暮客一伸手,手裏出現一遝通票,“那貧道便也痛快痛快。”
    小廝走上前,卻瞧不上楊暮客的通票,噘著嘴說,“咱們這都是用錢來賭,您拿著紙片子糊弄誰呢?”
    不大會兒,從外頭又來了兩個人。
    但這兩個農人衣著與之前那人顏色不同。
    小廝站在楊暮客邊上,“沒錢也不是不能賭,咱們賭坊可以借給你。他們都來了,您這是要上桌?那我給您添一張凳子。”
    “我年歲小,也沒學過這玩意兒。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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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廝撇嘴,“想贏錢就趁早。我先伺候這幾位。”
    不大會兒,賭桌上嘩啦嘩啦地響起來。他們玩兒的是骨片做得花牌。
    楊暮客其實壓根就沒看桌麵,而是打量此處。
    屋中隻有賭桌上亮了一盞燈,燈光跳躍便四處皆是陰影張牙舞爪。
    他已經入了幻境,不開天眼,便看不透。
    賭坊裏光線黯淡,幾個人血脈噴張,不停地劃拉著桌麵的骨牌。
    稀裏嘩啦。
    桌上都是活人,那小廝是個不成氣候的小鬼。
    但楊暮客聞味兒就能聞出來,這小鬼是不曾吃過人的。因為沒有那熟悉的誘人香氣。
    這幾個人玩兒了一會兒,那個說要贏錢的農人先輸光了。
    這時側門打開,兩個麵色青灰的鬼走進來。一老一少。
    少的開口說,“李老五,你又輸光了吧。這回要借多少?”
    李老五眼光躲閃,“借五貫?”
    “五貫,你還得起麽?”那隻鬼嗤笑一聲。
    李老五謹小慎微地問,“那五百文……?”
    老鬼也齜牙一笑,“不若這樣,咱們這一桌也賭一場。你輸了,便記賬。如何?”
    李老五一咬牙,“行。但是我沒賭本了,就賭一場。若再輸了,就回去。別攔我。”
    “不攔你……”
    楊暮客察覺房梁好似震動,有灰塵落下來,有些嗆鼻子。挪了一步,還有灰塵落下,索性湊了過去。
    兩個鬼和一個人賭錢,當真有趣。
    老鬼搓搓手,烏黑的指甲摩擦咯吱咯吱響。“這一場算五文,你沒本,就當咱們陪你樂嗬樂嗬。”
    “五文,就當是我借的。”
    小鬼樂嗬一聲開始發牌。
    李老五一摸牌,眼睛瞬間就直了。手上的牌是封頂通吃的牌麵。他紅光滿麵,卻印堂烏黑。
    開牌後,老少鬼皆是麵色難看。
    小鬼憤恨地說,“嘿。你在那一桌,怎地就沒贏過呢,到我們這兒來逞威風來了。”
    李老五嘎嘎大笑,“說甚呢,給錢!給錢!”
    兩個鬼皆是把五個大子兒遞過去。
    老鬼抬頭看他,“還是五文?”
    楊暮客看到這裏,聞到了一股香火味兒。掐了一個障眼法。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這賭坊之中還有一個小道士,那小廝從楊暮客身上穿過去。給李老五端茶遞水。
    李老五一直贏,很快便贏夠了賭本,又湊到活人桌上賭。
    楊暮客看著李老五的背影,那人肩膀塌陷,脊骨都要頂開衣袍。這是一身壽數都被抽幹了,眼瞅著活不過今夜。
    那兩個鬼肚子鼓著。他們不吃人,吃的是陽壽……
    楊暮客坐在兩個鬼前頭。
    “從哪兒學來的奪人壽數之法?”
    兩個鬼一愣,看著空無一人的座椅,“誰人說話?”
    楊暮客掐訣,天眼開!
    兩道金光照出了鬼怪原形,也是兩個農人模樣,肚皮鼓著溜圓。
    小廝過來搭住楊暮客肩膀,“這位小兄弟,你要是不賭錢,就別在這裏鬧事兒。”
    楊暮客手掐金字訣,指尖陽氣一戳,那小廝瞬間像是放了氣兒一樣。飛到了陰間裏頭。
    還沒等楊暮客再問話,一柄金刀從天而降,將那兩隻鬼劈成了兩段。
    一個身著鎧甲的大漢,轟隆一聲踩碎了亂葬崗的墓碑。
    幻象就此消散,四處都是枉死的鬼魂飄蕩。
    隻見大漢左劈右砍,將鬼物盡數砍成飛灰。
    三個活人坐在棺材上皆是雙目失神。
    大漢歎息一聲,“沒救的東西。”
    話音一落,將活人斬首。
    楊暮客慢慢從墓碑上起身,看著好似渾身是刺兒的大漢,“你是何人?”
    “吾乃北境塞上監軍,姓嶽,字樵夫。”
    楊暮客指著最邊上的一具屍體,“那人不該今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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