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誰要給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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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惟庸一死,被抓的黨羽,以前也大多都是李善長的故吏。
    再加上李善長的族人同胡惟庸瓜葛頗深,他們覺得天子沒有抓他們那太正常了。
    咱們跟天子是什麽關係啊?
    實在親戚!
    可李善長不一樣,他覺得自己後脖子涼涼的。
    那行刑的大刀不一定什麽時候就往下掉,砍掉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呢!
    李善長想跟兒子商議,結果那幾個都不爭氣,覺得他是大題小作。
    爹你是韓國公的身份,再加上我又是天子的女婿,咱家隻要不謀反,啥事都沒有。
    李善長隻能評價他們是真蠢,沒有一個人能帶領李家繼續走下去。
    這種發現讓他極為失望。
    一個個覺得地位尊崇了,就能讓家族一直延續下去?
    想的也太簡單了些。
    謀反這種事,還不是陛下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這件事就敲定了。
    至於證據。
    人家有的是法子給你整出來。
    胡惟庸他當真謀反了嗎?
    李善長見王布犁沒搭自己的話茬,遂又主動開口:
    “布犁啊,你說胡惟庸的案子能查到什麽時候啊?”
    王布犁未曾想李善長如此直接,跟隨李善長的腳步溜達了幾次,這才站定開口:
    “韓國公,此事在於陛下,而不在於你我。”
    李善長摸著胡須悠悠的歎了口氣:
    “你說的在理,可老夫跟隨陛下這麽多年,才讓家族成為大明的新貴。
    未曾想過是這種下場,老夫心有不甘。”
    王布犁又慢悠悠的走著,其實現在的朱元璋,還是可以講道理的。
    等他媳婦死了。
    等他兒子死了。
    你再瞧瞧朱元璋,那是個能講道理的人嗎?
    李善長倒是明白王布犁不說話的意思,他又慢悠悠的踏步:
    “今天老夫也不是讓你來聽牢騷的,是想要請教你有什麽法子能夠避免這種結果嗎?”
    王布犁不想摻乎別人的“因果”。
    因為這種事他也摻和不起,他自己個一直都在朱元璋麵前竭力表演。
    王布犁覺得朱元璋拿李善長當司馬懿看了,伱個老不死的。
    “韓國公,你去找太子都比找我管用。”
    “太子?”李善長悠悠的道:
    “是啊,都說太子宅心仁厚,可是胡惟庸謀反案就是他辦的啊!”
    王布犁怔了一會,無奈且又小聲吐了一句:
    “韓國公豈不聞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內而亡。”
    “啊?”
    李善長沒明白王布犁話裏的意思。
    “你家裏那些不成器的兒子們,莫不如主動請纓奔著北方或者南方去曆練為官,別在京師裏霍霍了,免得出現與胡惟庸兒子一樣的下場。”
    李善長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能陪著王布犁一同走路。
    說實在的,他是有預感的,但是心中還抱有極大的期望,天子會念幾分舊情,不會帶走他。
    可多年跟隨朱元璋的經驗,又讓李善長心裏產生了極大的頹敗感,他覺得自己定然會死於天子的刀下。
    從胡惟庸這裏就能看得出來。
    王布犁覺得李善長這是病急亂投醫,可別拉著自己下水,不如給他隨便支個招,至於最終能不能同意,還得看朱元璋的意思。
    “隻能如此?”
    李善長又止住腳步,稍微有些喘息:“老夫是真的老了,腦瓜子都糊塗了。”
    王布犁不知道老朱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後,會不會往後延續老李的生命。
    總之有些事,也不是他能把控的。
    “可是老夫的三子剛剛從北方曆練歸來,再讓他走,豈不是同陛下對著幹?”
    “韓國公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其餘兒子也可以為國盡忠啊。”王布犁又遞了一句話:“不成器歸不成器,總是比旁人更有優勢的。”
    李善長歲數大了,其實是有些舍不得讓兒子們全都撒出去的。
    就邊境那種生活環境,是很容易死人的。
    他歲數大了,就不能享受一二天倫之樂嗎?
    王布犁的這番話,放在誰來找他也都是這一套說辭。
    別再京師霍霍了,還嫌天子不夠關注你們這群勳貴老臣嗎?
    現在這趟水是越來越渾濁了。
    王布犁不知道朱元璋日後還要掀起什麽風浪來,其實他是一丁點都不想在京師待著了。
    以前一直打算找機會去北平跟老四勾結在一起的。
    現在被朱元璋給發現了,那這種事王布犁也不會主動開口說了。
    免得朱元璋起了疑心。
    別說李善長沒有安全感,就算是王布犁在別人看來是天子最受重視的女婿,還同當朝太子關係好,妥妥的人生贏家,可他自己也沒有多少安全感啊。
    朱元璋身邊的大臣,有幾個能有安全感的?
    就算是湯和,他也得小心侍奉著。
    李善長最終還是止住腳步,看著王布犁道:
    “多謝駙馬指點迷津,老夫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自從閑賦在家後,手中沒有了多少權力,連弟弟同兒子都不怎麽聽咱的話了。”
    “兒大不由爹,那可是在是正常的,誰能保證自家能夠代代出現強有力的繼承人呐?”
    王布犁雙手背後,頗為感慨的道:
    “就算是貴為天子,家裏也能代代出現賢君嗎?
    更何況韓國公早年間一直輔佐天子打拚,哪有多少時間教育兒子啊?”
    李善長倒是希望朱元璋能記得他早年間輔佐的辛勞,放過他一家老小一條性命。
    二人言語之間,便停在了皇宮門口。
    真到了這裏,反倒是周遭都挺寂靜的。
    尋常百姓也沒有多少奔著這方麵走的。
    就算是上次有人敲登聞鼓,那也是江寧縣這幫衙役在周遭圍著,許多百姓都遠遠的看著。
    這還是得意於王布犁差人抬著苦主遊街的效果。
    “韓國公,我進去轉轉,你要去見太子嗎?”
    王布犁看著有些佝僂的李善長。
    李善長手裏的拐杖撐了一會,搖頭道:
    “如今太子殿下越發忙碌了,咱還是不去打擾了。”
    二人各自告別,相互奔著不同的方向走了。
    王布犁走進這大明的權力中心,裝出一副忠心的模樣。
    李善長則是帶著無奈,遠離大明權力中心,心中生出無限感慨以及惴惴不安。
    王布犁進了皇宮之後,奔著刑部溜達一圈,這裏還算得上是老熟人。
    以前接觸的也多。
    錢唐這個尚書的歲數是快要退休了,因為朱元璋規定了新的退休時間,六十歲就可以退休,因為前朝一般都是七十才退休。
    即使後麵又廢除了朱元璋的這一項規定。
    因為你好不容易當上高官,早退休還怎麽福澤後代子孫,給他們更快的鋪路啊?
    錦衣衛的匯報很快就送到了朱元璋的案頭。
    李善長那老頭子找王布犁去做什麽?
    二人之間說了什麽話,錦衣衛也沒有探聽出來。
    其實他們在屋子裏說話,才更好的探聽。
    結果就是路上偶遇了一段路,李善長還支開了旁人,要同王布犁單獨聊聊。
    這就是讓朱元璋想不明白了,他們之間有什麽好聊的?
    “爹,我聽說胡惟庸是給韓國公送了禮,才被他舉薦的,如今胡惟庸謀反身死,韓國公擔憂那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對於大同鄉套著小同鄉盤根錯節的關係,朱元璋也是頭疼不已。
    現在他正在慢慢減除朝中的這種關係。
    那必然是有些人的利益會受到損害。
    王布犁聽著錢唐在那裏說著一些案子,別看京師的案件少,可大明各地匯總送到刑部的案子,那可是賊多。
    雖然沒有戰亂的打擾,但百姓的生活水平並沒有提高多少。
    一旦遇到什麽催收稅務的壓力,總會有人想要反抗的。
    那動亂自然就起來了,刀人搶財或者發泄心中怒火的絕不在少數。
    大明地方官府最重要的就是維穩,避免有人像朱元璋那樣崛起危害他的統治。
    “錢尚書,今後出現還是帶著幾個護衛吧。”王布犁看著他道:“你這老頭子,怕是沒什麽與人對戰的本事。”
    “嗨。”錢唐放下手中的卷宗頗為無所謂:
    “我一個老頭子是當了官,他們要是在京師裏殺官,那可真就造反到一定的地步了,該擔心的就是不會是我了。”
    王布犁深以為然。
    一連幾天,王布犁都奔著刑部來聊天,幫住錢唐緩解壓力,免得他過於忙碌。
    就在今天
    王布犁瞧見了幾年未見的鐵柱子靖江王朱守謙。
    被人給押著來到了大殿。
    王布犁屁股離開座椅,隨便拿著一本卷宗出去看熱鬧。
    朱守謙其實被抓過來的時候還是不服氣的,結果在半路上寫了一首詩,引古牽今,內多含冤抱恨。
    朱元璋知道後,極為暴怒。
    對於這個侄孫,朱元璋可是沒虧待他,他爹沒了,就把他接到自己身邊撫養,而且在很多方麵都同他分封的幾個兒子待遇一樣。
    現在朱守謙不僅不知道感恩,竟然還做出這種忘恩負義之事來,著實是給朱元璋氣的夠嗆。
    朱守謙在路上多有怨恨,可是進了皇宮之後,雙腿就開始發顫。
    對於這個祖父的恐懼,實在是浸染到了骨子裏。
    王布犁無視守衛的士卒,蹲在門口,露出一個腦袋仔細往裏瞧。
    大殿內傳來一陣悲慘的哭聲。
    朱元璋抽出自己的腰帶在抽打著靖江王朱守謙。
    太子朱標也沒有站在一旁攔著,而是在處理事物。
    朱守謙在廣西的所作所為實在是過於難搞,一丁點都不給他父皇爭氣。
    正是因為他的胡作非為,才使得指揮使也是胡作非為,在廣西都搞出叛亂來了。
    結果朝廷一宣布把耿良給帶走,那些叛亂的百姓和士卒立即就投降了,大喊著天子聖明之類的。
    他們全都是被他逼的活不下去。
    朱元璋知道這個回報之後,更是暴怒。
    朕辛辛苦苦的治理國家,結果你們就在這裏給朕敗家是吧?
    朕還沒死呢!
    所以朱元璋越打越生氣,朱守謙的叫聲越來越慘。
    太子朱標準備提醒一二,發現大殿門口王布犁那小子在偷看。
    喜歡看熱鬧這種事,他什麽時候能夠改掉啊?
    朱標叫來宦官,讓王布犁進來給朱守謙求求情。
    說實在的,王布犁還沒瞧見過朱元璋親自動手打人,他都有點忘了朱元璋抽死朱亮祖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怎麽一點都沒有發生呢?
    待到康長民同王布犁說太子的吩咐,他索性就起身進了大殿。
    朱元璋正抽著起勁,看著王布犁站在一旁也不來勸他,反倒是湊近了看。
    方才就發現這小子,著實是個愛看熱鬧的。
    朱元璋見王布犁不言語,一點台階都沒有遞的意思,手上的動作停下,指著他:
    “怎麽,你想為他求情?”
    朱守謙鼻涕眼淚流了滿臉,他回頭看去發現王布犁這個姑父,這幾年一點都沒變啊!
    太子不言語。
    馬皇後也不在。
    朱守謙此時太希望有人能夠幫他求求情了。
    “不是,我是想問嶽父如此用力,是否太累,女婿願意代勞此事,絕不能累著嶽父。”
    朱元璋一口氣憋回去了,沒成想王布犁不僅不勸他,反倒要給上上強度。
    “王布犁,你好狠的心。”朱守謙大叫一聲。
    “來來來,朕給你。”
    朱元璋把腰帶遞給王布犁,倒是要看看他怎麽搞。
    王布犁接過腰帶,詢問道:
    “嶽父,鐵柱子是犯了什麽罪,值得嶽父親自來打他一頓?”
    “咱都沒臉說,他太讓咱失望了。”
    朱元璋自己拽著褲子繼續往皇帝的寶座上走去。
    朱守謙瞧著王布犁手裏的腰帶,淚眼婆娑的求饒:“姑父,我錯了。”
    王布犁招呼宦官給他搬個座椅,坐在朱守謙旁邊:
    “這個時候想起來我是姑父了?”
    朱守謙對於王布犁沒多少尊重。
    反正他自幼在馬皇後身邊長大,性子一直都很猖狂,小小年紀又奔著桂林去了,沒有人限製他,很容易就長歪了。
    朱守謙心裏其實非常不服氣,否則有點才華都放在寫抱怨的詩詞上了。
    “他不是你侄兒,方才朕已經把他廢為庶人了,天下沒有什麽靖江王。”
    朱元璋坐在龍椅上,眼裏依舊是有怒火的。
    朱守謙的所作所為又讓他想起他侄子朱文正的所作所為。
    這爺倆一個比一個腦瓜子不清醒。
    說實在的,朱元璋還是更看重他這個侄兒,否則也不會對侄孫如此上心。
    奈何這些個二代,當真沒有一個讓他省心的。
    王布犁沒成想朱元璋把朱守謙奪了身份會如此快,他真想知道朱守謙到底寫了什麽“反詩”。
    咋就沒有跟宋江一樣提在牆上,讓大家都瞧瞧。
    可以說這件事被朱元璋視為家醜,根本就沒有往外傳播,直接消滅了信息源頭。
    “嶽父,咱們都是一家人,打一頓也就行了,何故如此重懲?”
    朱守謙聽著王布犁的話,眼裏露出濃濃的感激之色。
    這是他挨打後第一個給他求情的人。
    “哼。”朱元璋冷笑一聲:
    “也就是咱這個當皇帝的知道家醜不可外揚,若是他落在你的治下,怕是你早就把他腦袋砍下來了,求朕來平息民怒了。”
    朱守謙下意識縮了下脖子,想起來身邊這位姑父當年的壯舉。
    就他那樣的,一般人都惹不起。
    王布犁可不相信朱元璋的話,這個高帽他也不想戴著。
    朱元璋早年間對於朱守謙如此看重和溺愛,多半是他對於朱文正有著虧欠的心裏,想要在他這顆獨苗上補償回來。
    依照老朱雙標的性子,他兒子殺平民,他頂多訓斥一番。
    平民真要把他兒子給宰了,你看他滅不滅你這個平民的九族?
    完全是造反的行為。
    “守謙。”朱標這個時候從座椅上站起來,走到一旁:“你可知錯?”
    “太子殿下,臣侄知錯了。”
    朱守謙連忙求饒,若是馬皇後在這就好了。
    王布犁把朱元璋的腰帶放在鐵柱子身上,說實在的朱元璋的衣服質量也就一般,這腰帶都要抽爛了。
    “爹,他已經知錯了,還是從輕發落吧。”
    太子給求情了,朱守謙更是心懷希望,可他卻是搖搖頭:
    “就算你娘來了也不行,朕已經決定了,讓他去鳳陽種田,好好知道種地的辛苦,才能明白這份富貴來之不易。”
    朱守謙眼裏一下子就沒光了,被人給帶走。
    他知道天子把這話都說出來了,那肯定都沒有用了。
    “給你妹夫瞧瞧他的所作所為。”
    朱元璋把那跟破爛的腰帶又係在自己的身上。
    王布犁接過朱標遞給自己的卷宗,仔細瞧了瞧。
    好家夥。
    原來廣西指揮使耿良不是無緣無故就開始暴虐的。
    朱守謙他自己個就胡作非為,那可是不當人的事幹多了,簡直是觸目驚心,這種人也就是宗室成員,換成一般人千刀萬剮都不為過,要不然老朱怎麽說家醜不可外揚呢!
    王府裏的官員又仗勢欺淩廣西指揮使耿良,耿良無從發泄自己心中的怒氣,就欺負下麵的人。
    反正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狀態。
    廣西地區亂起來的根子還是在朱守謙這裏,要不然朱元璋也不會如此的生氣。
    王布犁合上卷宗,對著朱元璋道:
    “陛下打的輕了,他真要落在我的手中,就得給他判死刑,現在隻是送去屯田留他一命,隻能說是皇恩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