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雞鳴四聲,幽冥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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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守門人的身份接管賭桌,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
“第三局重判:他以死換生,翠兒贖回,而我——以守門人之名,押上幽冥全部籌碼,換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牌桌轟然崩解,化為一條逆流而上的光河。
倉殘存的影子被卷入河中,櫻伸手,與他指尖相觸——倒計時歸零,卻又重新開始跳動。
幽冥最深處,新的賭局鍾聲響起。
這一次,荷官席位空著,等待一個從死亡歸來的人。
光河倒卷,倉被衝回原點——幽冥第一層,五彩蘑菇遍地的荒原。
隻是此刻蘑菇全枯萎成灰,枯草下露出密密麻麻的倒計時牌:……像無數秒針同時跳動。
空中懸浮著一張新的賭桌,桌邊隻有一把空椅。
椅背刻著“荷官”二字,扶手處嵌著那枚銅芽,芽葉正一點點啃食著剩餘時間。
倉低頭,見自己胸口空洞——心髒位置被光河衝走,卻也不疼,隻剩風穿過的涼意。
他抬手,掌心浮現一根黑羽,羽根滲出櫻的血跡,像一條極細的引線。
“坐莊,還是繼續賭?”聲音來自腳下。
霎時,灰白荒原裂開一道棋盤格,每格都是一張牌背,牌背下傳來心跳。
倉踩在第一格,牌翻——是櫻的剪影,背麵寫著:“以我為注,賭你回頭。”
第二格,翠兒蜷縮在籠中,牌麵標著:“以命為注,賭你止步。”
第三格空白,隻留一行熒火小字:“以己為注,賭你成神或成鬼。”
倉抬頭,倒計時已跳到一半。
他忽然笑了,把黑羽按進胸口的空洞,羽梗瞬間化作新芽,與銅芽同頻跳動,一秒不差。
“我不坐莊,也不押人。”
“我押時間本身。”
他伸手抓住倒計時最前端的那一格,用力一掰。數字像玻璃般碎裂,化作漫天光屑,所有倒計時牌同時停住,荒原陷入絕對寂靜之中。
寂靜中,賭桌自焚,火焰凝成一行新規則:
“荷官缺席,賭局凍結。破局者須於靜止的一秒裏,替幽冥重新長出心髒。”
倉把銅芽與黑羽一起按進灰燼,灰燼下傳來“咚”的一聲——第一聲心跳。
裂月從地平線升起,卻不再殘缺,而是滿月,卻黑如墨。
滿月中心,浮現櫻的瞳孔,她隔著時間望向倉,輕聲說:“一秒夠了,帶我離開。”
倉握緊新生的、由銅芽和黑羽纏繞而成的心髒,向前一步。滿月驟然墜落,化作一條漆黑的歸途。
歸途盡頭,有雞鳴聲。
雞鳴第一聲,漆黑歸途好似突然有了溫度。
倉胸口那顆銅芽與黑羽纏繞的“臨時心髒”猛地一跳,像被晨風點燃的炭火,燙得他倒吸一口氣。
第二聲雞鳴,歸途兩側亮起細碎燈火——不是人間的油燈,而是五彩蘑菇的餘燼,在黑暗裏重新燃燒,像無數盞指路的小燈籠。
第三聲雞鳴,滿月徹底墜地,卻沒有撞擊聲,而是化作一麵平靜的水鏡。
鏡中映出真實的黎明:
山腳的舊驛站,櫻站在井邊,懷裏抱著仍在昏睡的翠兒;她腕上那圈淡粉舊疤,此刻正隨著遠方的心跳一閃一滅。
倉抬腳,卻發現自己仍無影子——幽冥的最後一道規則:無影者不得踏上人間土。
隻見銅芽在他掌心生出一根細刺,輕輕紮進指腹。一滴血落下,正滴在鏡麵蕩開漣漪。
漣漪裏浮起一張極小的契約殘頁,隻剩一行空白。空白處,需要簽名,簽的不是姓名,而是“心跳”。
倉把手指按在殘頁上,銅芽與黑羽同時收攏,化作一枚半銅半羽的印章。
印章落下的瞬間——咚。
第四聲心跳響起。這一次,來自倉自己的胸腔。
影子隨之從腳底生長,像遲到的歸人,一寸寸貼回他的腳跟。
瞬間,鏡麵破碎,水紋四散,露出真實的泥土與青草。
倉終於踏出最後一步。
晨霧中,櫻回頭,眼裏映出他完整的影子。
翠兒在櫻懷裏輕輕睜眼,聲音沙啞卻帶著笑:“你遲到了三聲雞叫。”
遠處,真正的太陽躍出山脊。
幽冥的倒計時牌在光裏化為塵埃,隻剩一縷銅色輕煙,被風卷上天空,像一封寄往過去的信。
倉伸出手,櫻一把握住,他們心跳同步,一秒不差。
陽光落在三人身上,卻像隔著一層舊紗,暖意遲遲滲不到骨頭。
倉低頭看自己的影子——邊緣仍有一圈極細的銅線,像幽冥留下的縫針腳,提醒他:債雖償,線未斷。
櫻也發現了。她抬起手腕,淡粉舊疤裏,隱約可見倒計時最後的殘影。
那一秒被永遠凍結,卻仍在搏動,像一枚不肯熄滅的火星。
翠兒忽然“嘶”地抽氣。
她攤開掌心,那隻原本消失的迷你兔耳尖,竟重新長出一片五彩鱗片——隻不過顏色暗淡,像被水泡過的舊畫。
鱗片背麵,刻著一行新字:“子時補票,過期不候。”
突然,遠處傳來車輪碾石的聲響。
一輛無馬的黑篷驛車從晨霧裏緩緩駛來,車轅上掛著兩盞白紙燈籠,燈籠上分別寫著:“幽冥”與“人間”。
駕車的是位老人,或者說,是老人的空殼——鬥笠下沒有臉,隻有一團緩緩旋轉的銅芽與黑羽,像被拆散又強行縫合的心髒。
他抬起手,指了指車廂,聲音像風穿過枯井:
“回魂者,需補票。
一張影,一線命,一次心跳。
上車,或留下。”
倉看向櫻,櫻看向翠兒。
翠兒把那片暗淡的鱗片按在胸口,深吸一口氣,先一步踏上踏板。
“我欠的,我先還。”
車廂裏漆黑一片,卻亮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燈芯是一截銀白指骨。
燈下擺著三張車票:
——倉的影子邊緣帶銅線)
——櫻腕上凍結的一秒
——翠兒新長出的五彩鱗片
老人空殼般的手伸來,指尖懸在票上,等待他們選擇。
車外,雞鳴再次響起,卻不再是報曉,而是催促。
倉忽然伸手,把三張票一並推回。
“我們不補票。”
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那枚半銅半羽的心髒。
“我們要把這輛車,開回幽冥。”
老人的空殼僵住,銅芽與黑羽瞬間崩散。
車廂四壁化作無數倒計時牌,並同時亮起,像萬盞紅燈。
車輪自行轉動,方向逆轉——不是駛向人間,而是碾碎晨霧,直奔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