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雞鳴徑上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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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正沉默片刻,裂月麵具忽然自中間掀開一線,露出半張蒼白麵孔——赫然是“倒影倉”的殘影,嘴角仍掛著未完的賭局笑意。
    “原來,你就是幽冥留在人間的荷官。”倉抬手,透明心髒在掌心化作一副空白牌,“三局兩勝,牌麵自定。”
    鐵騎退後,空地變賭桌。
    第一局,司正翻牌——牌麵映出被囚的所有影子,足有百數。
    倉翻牌——牌麵隻有三人,卻清晰到連睫毛都看得見。
    “影多,未必重。”倉輕聲道,空白牌背忽然滲出銅色光暈,將百數影子盡數吸入,化作一張重若千鈞的“人”牌。
    牌落桌,鐵籠齊碎,影子如潮水湧回各自腳下。
    司正指尖微顫,倒計時已跳過半數。
    第二局未開,遠處忽傳來悠長的雞鳴聲——第五遍,非晨非昏,而是幽冥的午夜裏那聲催命。
    司正抬眼,裂月麵具重新合攏,聲音低啞:“第三局,不必再賭。”
    他伸手握住鑰匙,反手刺入自己心口。
    隻見鑰匙與銅鏡同時崩碎,化作漫天流光,流光中浮現一行新規則:
    “荷官歸位,幽車停運七日。七日後,裂月再臨,賭桌重啟。”
    流光散盡,司正連同鐵騎已消失,隻餘滿地碎鏡。鏡片中,幽冥列車的汽笛聲遠遠傳來,像一聲疲憊的晚安。
    於是,倉把透明心髒按回胸腔,瞬間,心跳與遠處雞鳴重疊。
    這時,櫻扶起翠兒,三人影子完整,並肩踏入真正的晨霧之中。
    與此同時,他們身後,碎鏡裏最後一縷光凝成一張嶄新車票,票麵無字,隻印下一輪細細的滿月——倒計時,從七日後開始。
    第七日的黃昏,比預想來得更早。
    太陽剛落山,天邊便浮出一輪細如發絲的滿月,顏色介於血紅與銅綠之間,像一條未愈的傷口。
    車票在倉的口袋裏微微發燙。他取出一看,空白票麵上已浮現血色字跡:
    【遊戲更新】
    幽車升級為「裂月號」
    荷官輪換:司正→倉
    賭注:全車影子與人間三日光明
    倉一愣,瞳孔驟縮,看著櫻並沒有什麽異樣的眼神,他略鬆一口氣,沒想到這幽冥界竟然知曉他是誰。
    “我若坐莊……”他喃喃自語。
    櫻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脈搏跳得比倒計時還快,“你若坐莊,就不再是玩家。”
    就在這時,翠兒頸間的月印也在發光,像一枚被點燃的燈芯。
    她輕聲補完規則:“若荷官輸,幽車永墜;若荷官贏,人間永夜。”
    突然,空氣裏響起“哐啷”一聲,像是巨大齒輪的咬合。
    隻見遠處地平線亮起兩盞血紅燈籠,一列通體漆黑的列車無聲滑來,車頭鑲嵌著裂月司正的麵具——麵具已碎,卻用銅線粗暴縫回,像一道獰笑的疤。
    車門自動開啟,車廂裏空無一人,隻有一張烏木賭桌,桌麵擺著一副空白牌、一把銅剪刀、一麵隻剩半邊的銅鏡。
    隻聽得列車廣播機械重複:“請荷官就位,請荷官就位。”
    倉深吸一口氣,抬腳踏上車廂。
    就在這一刻,口袋裏那張車票“噗”地自燃,火焰在他指縫間凝成一枚新的荷官麵具——麵具內層,映出他自己的臉,眼角卻有一道銅線縫合的裂月。
    櫻與翠兒緊隨其後。
    車門在他們身後合攏,倒計時歸零,廣播最後一句變成低語:“賭局開始,荷官請發牌。”
    倉抬手,銅剪刀自動飛起,刀尖對準他自己的影子。空白牌背麵緩緩浮現幽綠紋路,像一條條通往不同結局的鐵軌。
    他握緊剪刀,望向櫻和翠兒,聲音平靜:“這一局,我賭我們三個——一起贏,或者一起輸。”
    剪刀落下,影子被整齊剪斷,卻未落地,而是化作三張牌麵:【倉】【櫻】【翠兒】
    牌背,則是一輪正在滴血的裂月。
    霎時,列車汽笛長鳴,裂月號啟動。
    列車一動,車廂四壁瞬間化成了流動的夜色。
    窗外,被抵押的人間日光像被拉長的蠟燭,一截一截熄滅,黑暗潮水般湧來。
    倒計時牌懸在賭桌中央,卻不再是數字,而是一根被點燃的白燭,火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蠟身。
    燭芯每短一分,窗外的光便暗一寸。
    倉把三張牌麵朝下,平推至桌心。
    銅剪刀像被無形之手操控,“哢噠”一聲,剪向燭火。
    火舌被剪成兩縷,一縷落在【倉】牌背,一縷落在【櫻】牌背,【翠兒】牌卻毫發無傷。
    規則隨之浮現:“被剪燭者,以自身光為注;未被剪者,為最終底牌。”
    翠兒臉色煞白,卻一步不退。
    櫻按住倉的手背,低聲道:“我替她。”
    倉搖頭:“荷官不能改注。”
    眼看燭火隻剩最後一指長,倉深吸一口氣,把荷官麵具摘下,倒扣在桌麵。麵具內層的銅線瞬間熔化,化作第三縷火,主動撲向【翠兒】牌背。
    即刻,三牌同燃。
    與此同時,倒計時白燭“啪”地熄滅,車廂陷入絕對黑暗。
    黑暗裏,隻有三張牌的火光在跳動,牌麵逐漸顯露:
    【倉】——一輪升起的朝陽;
    【櫻】——一瓣飄落的櫻花;
    【翠兒】——一隻睜開的眼睛。
    霎那間,火光交織,竟在賭桌上拚出一行新字:“賭局平手,賭注共享。”
    就在這時,列車猛地一震,窗外熄滅的日光突然倒流,重新點亮。
    車廂四壁化作碎鏡,鏡裏映出幽冥列車所有曾被困的影子,正沿著光之鐵軌奔向黎明。
    銅剪刀自動崩碎,裂月麵具重新合攏,卻不再是倉的臉,而是一輪滿月。
    廣播最後一次響起,聲音溫柔:
    “荷官卸任,幽車停運,人間三日光明,已全數歸還。”
    此時,車門無聲滑開,青草與晨露的氣息撲麵而來。
    三人下車,身後列車一寸寸淡成晨霧,最終隻剩一縷銅線,輕輕係在倉的手腕,銅線在倉腕上繞成細細一圈,像一道不再收緊的脈搏。
    雞鳴此起彼伏,卻不是在耳邊,而是從四麵八方一起湧來——像無數隻雄雞站在山脊、樹梢、雲端,同時拍翅。
    聲音落地,化作一片晃動的光斑。光斑裏,幽冥列車的最後一縷銅線忽然抽緊,把三人輕輕往前一推。
    腳下不再是泥土,而是一條由碎鏡鋪就的“雞鳴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