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白蝶骨階·幽冥未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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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掌心溫度,把餘生鋪子的燈火、銅鈴花的種子與彼此的心跳,一並鑄成最後一則:
“餘生鋪子永晝不熄,替所有離影者守住人間第一縷晨光。”
墨跡自凝,書頁合攏,銅鈴花謝,種子化作一盞小小長明燈,懸於竹棚簷下,與晨曦同亮。
少年合上書,驢車掉頭,鈴聲清脆——
“書成,債清。餘生鋪子,明日不必再開門。”
倉把燈罩重新罩上,火苗依舊安穩。櫻收針,翠兒收聲,三人並肩坐在門檻,看驢車隱入月色。
餘生,從此無需再修。
驢車的鈴聲漸遠,竹棚前的燈籠卻忽然“噗”地熄滅。
瞬間他們陷入黑幕之中。再睜眼時,已站在一座倒懸的深淵之上,但隻有櫻和倉。
“翠兒,翠兒?”櫻發現身邊已無翠兒身影,心下一緊。
不知他們又進入到何種地界,這裏的氛圍好像更加詭異。
櫻想到此,下意識的扯住倉的袖角,向倉傳遞著她的不安。
就在這時,深淵正中,一座白骨與銅鈴築成的高台緩緩升起。
台上,翠兒長袍曳地,發間纏繞幽綠火焰,額心裂月印記化為漆黑神紋。
她手執權杖,杖端懸著那枚銅鈴碎片,鈴聲每響一次,淵底便亮起萬點磷火——那是所有曾被剪斷、被縫補、被說書人講過的影子,如今化作信徒,朝她俯首。
“翠……翠兒?不…不是翠兒。翠兒怎會在一瞬間變成這般模樣?一定是幻……境。”櫻望著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心中大駭,一時竟恍惚起來。
她的思緒顯然已經淩亂,不知此時發生著什麽,更不知她眼前所見是真實還是虛幻。
“歡迎光臨幽冥真正的終點。”翠兒聲音空靈,卻帶著舊日笑意,“餘生鋪子已關,我便成了大祭司。”
“哼,恐怕…你本身就是這幽冥地界大祭司,隻是用翠兒的皮相在迷惑我們。”倉上前一步,腳下影子卻被高台吸走,化為一條漆黑鎖鏈,纏住他的手腕。
倉猛地一掙,鎖鏈卻勒得更緊,像活物般鑽進他皮肉,沿血脈逆流而上,在他手背凝出一枚倒生的月牙紋,與翠兒額心的漆黑神紋遙遙呼應。
“別碰她!”櫻失聲喊道,指甲掐進倉的袖口。
翠兒垂眸,笑意溫柔得令人發冷。
倉咬牙,忽然抬手割破掌心,血珠滾落深淵,卻未下墜,反而懸停成一串赤色符釘。
他低聲念訣,符釘驟然炸成火鴉,撲向高台。火光照處,白骨根根浮現裂紋,銅鈴碎片發出嬰兒般啼哭。
“以血為祭,破!”
火鴉撞上權杖,鈴墜劇震,翠兒身形一晃,漆黑神紋竟從額心剝落半寸,露出底下原本少女光潔的皮膚。
她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仿佛翠兒短暫的魂魄在縫隙裏蘇醒,“櫻……姐?” 聲音輕得像風穿過紙窗。
“該死。本大祭司化的影竟然有了一絲意念,真該死!”額心的漆黑神紋伴隨著瘋癲的咒罵聲忽明忽暗。
櫻心頭驟痛,不管不顧衝上前。
櫻足尖一點,竟踏在懸空的磷火之上,火屑迸濺,像碎鏡托住她的影子。
“翠兒,翠兒是你嗎?”她聲音顫得發飄,卻固執地朝高台奔去。
“是……我。”翠兒接口,聲線忽柔忽殘,漆黑神紋如活蛇回竄,重新覆住那寸裸露的肌膚。
她抬杖輕點,權杖末端銅鈴碎片迸出幽綠光刃,將逼近的火鴉盡數斬作流螢。
倉踉蹌跪倒,鎖鏈勒進腕骨,血線順指尖滴落,在深淵裏綻開一朵朵赤蓮。
他咬破舌尖,以血為墨,在掌心畫出一道逆月符,低喝:“櫻!退後!”
櫻卻充耳不聞,她已奔至高台邊緣,伸手去觸翠兒的袍角。
指尖剛觸及那襲幽綠火焰,火焰竟反卷而來,順著她的手臂攀爬,瞬間將兩人之間的虛空燒成一道火橋。
“抓住我!”櫻嘶喊,五指穿過火焰,死死扣住翠兒的手腕。
火焰灼得她皮肉焦黑,她卻像感覺不到痛,隻盯著翠兒眼底那抹掙紮的清明,“你不是什麽大祭司!你是翠兒,是我妹妹!”
翠兒瞳孔驟縮,漆黑神紋劇烈震顫,竟浮現蛛網般的裂紋。
權杖上的銅鈴碎片發出尖銳哀鳴,淵底磷火隨之暴動,化作萬千哭嚎的影手,朝高台攀爬。
“滾開!”翠兒暴怒,揮杖斬向櫻的手臂。
倉卻在此時撲至,逆月符拍上權杖,血光與幽綠轟然相撞。
符咒炸開的瞬間,翠兒額心那枚漆黑神紋竟被震出一道縫隙,露出底下完整的月牙胎記——與倉手背的倒生月牙紋嚴絲合縫。
“原來如此……”倉咳著血笑,“你我的命線,早被縫在了一起。”
櫻趁隙將翠兒拽入懷中,火焰燒透她半邊肩膀,卻也將翠兒發間幽焰盡數引到自己身上。
兩人一同墜入深淵,磷火如潮水般湧來,卻在觸及櫻血肉的刹那,化為漫天白蝶。
高台崩塌,銅鈴碎片墜落的聲響裏,隱約夾雜著少女清脆的笑聲——
那笑聲像是從極遠的天邊傳來,又像是從她們兩人重疊的心跳裏生出。
白蝶撲簌,化作一條由骨粉與月光織成的長階,托住她們下墜的身軀。
櫻抱緊翠兒,燒焦的肩膀處血珠滾落,卻滴在翠兒眉心那道裂縫上,像一粒滾燙的朱砂,把漆黑神紋燙得蜷曲、剝落。
“姐……疼嗎?”翠兒的聲音終於柔軟地如那夏夜的晚風,帶著槐花香的暖意。
“疼。”櫻笑,眼底卻盛著碎光,“可你回來了,就不疼了。”
白蝶長階在腳下輕顫,像一條被月光浸透的脊骨,托著她們緩緩沉入更深的幽藍。
四周磷火退散,露出深淵真正的底——那是一麵巨大的、倒懸的銅鏡,鏡麵布滿裂痕。
就在這時,鏡麵忽然泛起漣漪,一隻枯白的手從裂縫中探出,指甲漆黑如墨,直抓向翠兒的後背。
“小心!”倉的聲音從上方墜來,他竟也跟著跳下,逆月符的血光化作鎖鏈,纏住那隻手狠狠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