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逆月之咒,從來不止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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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轟然碎裂,無數鏡片化作鋒利的月刃,將深淵切割成漂浮的孤島。
翠兒猛地睜眼,漆黑神紋已剝落殆盡,露出眉心那枚朱砂色的月牙。
她抬手,掌心竟浮現與倉相同的倒生月紋,隻是更淡,像被水洗過的血跡。
“原來……”她喃喃,“我才是符引。”
櫻一怔。
倉卻笑了,血順著下頜滴落:“大祭司以你為容器,困住逆月之咒。可他沒算到——”
“沒算到姐姐會燒了自己,把咒引渡到她身上。”翠兒接話,指尖輕觸櫻焦黑的肩膀,白蝶便紛紛棲落,翅膀上的磷光滲入傷口,焦痂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深淵開始崩塌,卻不是墜落,而是上升——銅鏡碎片重組為一條螺旋的月梯,直通被烏雲遮蔽的天穹。
“走。”翠兒握住櫻的手,另一隻手牽起倉。
三人的血在掌心交融,逆月符與月牙胎記同時亮起,像一輪被撕裂又重新拚合的月亮。
梯盡處,烏雲散開,露出滿天星鬥。
星鬥並非靜止,而是沿著某種古老的軌道緩緩旋轉,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撥動的沙盤。
每一粒星光墜下,便在三人腳邊凝成一枚銀白的月繭,繭殼薄得能透出心跳。
“跳進去。”倉沙啞開口,聲音裏帶著久違的篤定,“這不是繭,是渡口。”
櫻低頭,看見繭殼裏映出自己的倒影——卻並非此刻傷痕累累的模樣,而是年幼的自己。
翠兒先一步踏入。月繭應聲而合,像一滴水吞進另一滴水,連漣漪都不曾留下,隻剩地麵一圈銀亮的紋痕,像被月亮吻過的年輪。
櫻抬腳,卻聽見背後傳來枯木斷裂般的輕響。她回頭——倉的胸口裂開一道黑縫,縫裏滲出墨汁般的咒絲,正一點點把他往回拽。
“大祭司的咒不肯放我走。”倉苦笑,指尖在虛空中寫下一個扭曲的“赦”字,字未成便潰散成灰,“我本就是錨點。”
櫻忽然明白了:逆月之咒需要載體,更需要坐標。師父是坐標,翠兒是渡船,而自己——是舵。
“那就換個錨。”櫻抓住倉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他潰爛的皮膚。
焦黑的月牙胎記從她掌心脫落,像一片燒盡的楓葉,輕輕覆在倉的裂口上。
咒絲驟然一滯。
櫻趁機把倉推向最近的月繭。繭殼裂開一道縫,縫裏探出翠兒的手,穩穩接住倉的肩膀。
最後一刻,櫻聽見倉說:“替我看看——”
話音未落,繭已閉合。
櫻獨自站在旋轉的星鬥下,每一粒星光都在遠離她,像退潮時散開的沙。
她攤開空無一物的掌心,那裏本該有胎記的位置,此刻隻剩一道新鮮的血痕,形狀酷似一彎倒懸的新月。
星鬥忽然靜止。
所有月繭同時發出心跳般的鼓動,咚、咚、咚——與櫻胸腔裏的聲音重合。
烏雲重新聚攏,卻不是來遮蔽,而是來托舉。它們凝成一隻巨大的、由霧與光編織的手,輕輕托住櫻的足底。
“原來舵不需要船。”櫻輕聲道,“舵就是船。”
她抬起腳,在虛空寫下最後一道逆月符——這次不是咒,是赦令。
符成瞬間,整片星鬥開始倒流,像被倒轉的沙漏。
每一粒星光都化作一隻白蝶,翅膀上馱著尚未孵化的月繭,飛向更高處的、真正的月亮。
而月亮此刻正在滴血。
銀白的月麵上,一道蜿蜒的血痕緩緩浮現,像有人在用朱砂描摹一道新的胎記。
櫻在蝶群中微笑,身影漸漸透明,最終化成第三隻月繭——最小、也最亮的那隻。
它不再墜落,也不再上升。隻是懸在那裏,像一顆等待被誰重新拾起的心跳。
就在此時,烏雲凝成的巨手驟然收攏,五指化作漆黑鎖鏈,將懸停的月繭層層縛住。
血月之上,那道朱砂胎記忽地睜開——竟是一枚豎瞳,瞳孔裏倒映著櫻尚未孵化的輪廓。
“舵即是船,船亦可是牢。” 聲音從血月深處傳來,帶著銅鏡碎裂時的嗡鳴。
星鬥倒流的速度猛然加快,白蝶如雪崩般墜落,在觸及鎖鏈的瞬間化作灰燼。
灰燼中升起一個披白麻的身影,長發如墨瀑垂至腳踝,每一步都在虛空烙下朱砂色的月紋——那些紋路竟與櫻掌心的血痕一模一樣。
“師父……”櫻的聲音從繭內傳出,卻不再是少女音色,而是無數重疊的、被歲月磨蝕的回聲。
白麻人影駐足,指尖輕點鎖鏈,漆黑鏈節便一寸寸染成朱砂,像被血浸透的蛛絲。
“逆月之咒,從來不止一道。”
聲音落下時,血月豎瞳驟然閉合,月麵裂出蛛網般的縫隙,縫隙裏滲出粘稠的銀漿,滴在鎖鏈上發出嘶嘶灼燒聲。
櫻的月繭被燙得微微發紅,繭殼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你以為燒掉胎記就能斬斷因果?”白麻人影歎息,長發無風自揚,露出眉心一道與櫻相同的血痕,隻是顏色更深,像凝固的罪。
鎖鏈開始回卷,將月繭拖向血月。每靠近一寸,星鬥便有一顆熄滅,仿佛整片夜空正被抽絲剝繭。
就在繭殼即將觸及月裂之際,灰燼裏突然伸出一隻手——蒼白、透明,手腕纏著焦黑的月牙胎記。
倉的聲音從灰燼深處傳來,沙啞卻帶著笑意:“錨點……可不止一個。”
白麻人影猛地回頭,看見灰燼中站起第二個“倉”,胸口嵌著櫻脫落的胎記,像一枚燒紅的鉚釘釘住潰散的影子。
“你以逆月為咒,我以逆月為誓。”倉的影子抬手,指尖在虛空寫下“赦”字,這次墨跡未散,反而化作銀白火焰,順著鎖鏈反向灼燒。
血月發出嬰兒般的啼哭,豎瞳再次睜開,瞳孔裏卻映出翠兒的倒影——她站在月梯盡頭,掌心托著那枚最初的朱砂月牙。
“姐姐燒掉的,從來不是胎記。”翠兒輕聲道,“是大祭司你藏在我發間的‘眼’。”
她張開手,月牙化作千萬隻白蝶,蝶翼上馱著尚未孵化的月繭——每一隻繭裏,都蜷縮著不同年齡的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