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雪崩逆放,晨昏同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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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看向櫻,櫻搖頭:“讓它留在這裏,成為新的坐標。”
老人微笑,取下一瓶空瓶,拔開軟木塞,將瓶口對準倉的胸口。
沙漏裏的藍色雨滴忽然倒流而出,化作一縷微光,被收入瓶中。
老人將瓶子放回推車,又遞給櫻一枚銅幣,幣麵鑄著一條首尾相銜的河。
“用它買下一陣風,風會帶你們到該去的地方。”
櫻把銅幣拋向空中。
銅幣未及落地,便碎成無數細小的光屑,光屑聚攏,化作一隻銀白的紙鶴,在他們頭頂盤旋三圈,然後向街外飛去。
他們跟隨紙鶴,腳步踩在青石板上,卻不再發出聲響,仿佛整條街已被調成靜默的影。
街尾出現一道拱形橋洞,橋洞外不是夜空,而是一片倒置的海。
海水懸在頭頂,星群沉在腳下,紙鶴掠過浪尖,激起一圈圈銀色的漣漪。
倉與櫻踏上橋洞,海水便低垂下來,觸到他們的發梢,卻沒有濕意,隻帶來一陣熟悉的青草味——那是啟程前夜,草地殘留的露氣。
橋洞中央,一麵破碎的鏡子懸在半空,鏡麵映出不同的他們:
年少的倉、老去的櫻、從未相遇的彼此、以及正在此刻握手的現在。
鏡子輕輕一顫,所有影像合而為一,化作一道細長的光縫。
紙鶴先飛了進去,縫隙隨即擴大,像被無形之手翻開的書頁。
倉與櫻對視,掌心同時浮現那朵蒲公英的刺青,花瓣微微發亮。
他們深吸一口氣,邁入光縫。
身後,舊街一盞盞燈熄滅,風鈴終於發出聲音,像遲到的告別。
而前方,新的河流已在腳下展開,水麵漂滿尚未命名的星。
光縫閉合的刹那,他們跌進一條極窄的巷子,兩側牆壁高聳,由無數塊碎裂的懷表砌成。
表盤上的指針仍滴答轉動,卻各自為政,時間被切成千百萬片,像一場永不停息的雨。
倉的掌心忽然發燙——那枚蒲公英刺青竟自行剝落,化作一粒雪白的種子,懸浮在兩人之間。
種子輕輕旋轉,表麵浮現一行極細的倒計時:001000。
“十分鍾。”櫻低聲道。
她明白,這是留給他們的“命名權”:
在倒計時歸零前,必須為這條尚未成形的新河取名,否則它將永遠失去方向,成為時間的暗礁。
巷子盡頭,出現一扇斑駁的鐵門,門板上用粉筆寫著:
“請寫下河流的名字,用你最重要的記憶。”
門旁懸著一根粉筆,卻細如發絲,一觸即斷。
倉伸手,指尖剛碰到粉筆,耳邊便響起橡樹秋千的吱呀聲、孩子們的笑、湖水倒灌的轟鳴……
記憶蜂擁而至,卻沉重得讓他無法落筆。
櫻握住他的手,兩人掌心疊合,粉筆在指尖凝成一道柔和的光。
她輕聲說:“用我們的‘共同’。”
他們同時落筆:
——“朝瞬”——
朝露之瞬,既短且明;瞬息之河,既遠且長。
粉筆寫完最後一劃,雪白種子驟然炸裂,化作漫天細雪。
每一片雪花都映著一段共同的畫麵:
蒲公英飛散、湖水倒流、銅幣碎裂、紙鶴穿海……
鐵門無聲開啟,門後是一條無岸之河,水麵浮著無數光斑,像被拆解的晨曦。
河水沒有流動,卻在他們踏進去的瞬間,自動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由星屑鋪就的小徑。
小徑盡頭,一株幼小的橡樹苗正破土而出,樹苗頂端掛著兩枚半青不熟的果子,形狀與他們曾分食的那枚一模一樣。
倉伸手觸碰,果子輕輕墜落,落入水中,竟發出孩子般的笑聲。
河水因此獲得了第一聲心跳。
倒計時歸零,種子、雪花、粉筆、鐵門皆化作光塵,被風吹回巷口,重新砌成一麵嶄新的牆。
牆上隻餘一行字:
“朝瞬已啟程,記憶將在下一次心跳處重逢。”
倉與櫻對視,眼中再無任何遲疑。
他們牽起手,沿著星屑小徑走向河心。
河麵開始真正流動,方向未知,卻帶著青草、湖水、蒲公英與笑聲的合奏。
在他們身後,新生的橡樹苗迅速拔高,枝葉間垂下一架秋千,空蕩的秋千微微搖晃,像在邀請下一批孩子。
而他們的背影,已化作河麵上最亮的兩粒星,沿著“朝瞬”的河道,駛向所有尚未命名的清晨。
河水忽然輕輕一顫,像被誰按下了心跳的節拍器。
星屑小徑在他們腳下收攏,化作一枚發亮的圓環,沉入水中,變成一條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航道。
倉和櫻沒有回頭,卻已聽見橡樹秋千遠遠傳來的吱呀——不再是告別,而是啟程的哨音。
水麵上浮起第一縷晨光,卻不是金色,而是一種從未被命名的淡青,仿佛黎明與黃昏在同一瞬間呼吸。
那光像一條柔軟的絲帶,纏繞他們的腳踝,輕輕往前牽引。
他們開始行走,卻並非用腳步,而是用記憶:
每一步落下,腳底便盛開一朵極小的蒲公英,花盤裏盛著方才孩子們的笑;
再一步,水麵映出小女孩仰起臉的側影,像一枚被水波熨平的郵票。
很快,他們看見前方出現一道極細的裂縫,豎立在河心,像一頁被風掀起的紙。
裂縫裏透出另一種光,更老、更涼,像從遠古的冰川反射而來。
倉伸手觸碰,裂縫竟像門簾一樣被撥開,門後是一片倒置的雪原:
天空在下,雪原在上,雪花自下而上飄落,落在他們的睫毛上,卻並不融化。
雪原中央,立著一座用冰雕刻的鍾樓,鍾麵沒有數字,隻有一圈圈年輪般的紋路。
冰鍾的指針由兩根透明的藤蔓纏繞而成,藤蔓盡頭各開一朵白色薔薇。
櫻走近,發現薔薇花心各有一滴水銀,正沿著藤蔓緩緩流動,卻始終不交匯。
“那是我們各自剩下的時間。”倉輕聲道。
他們同時伸手,指尖在花心輕輕一碰。
水銀忽然交融,化作一顆極亮的露珠,沿著藤蔓疾速滑向鍾盤中央。
冰鍾無聲敲響——沒有聲音,卻有一道極寒的波紋擴散,雪原開始崩裂,自下而上,像一場倒放的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