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愛情的力量,讓乖乖女離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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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跨進家門,湘瀟就向母親撒謊說,天氣涼了,她請假回家拿幾件稍厚一點的衣服。
    她將她所有的衣服全搬了出來,扔得滿床都是。她幾乎帶走了她認為可以在秋冬兩季穿出去的所有衣服。當然並不多,也就十來件。
    書上說,昆明和西昌,都是冬可不著棉,夏可不著紗的。隻要西昌能穿上的衣服,她認為昆明都可以穿上。
    她並沒有什麽怪怪的想法。她隻是將她生長的西昌,完完全全地照搬到了,她心中的昆明。
    她平時一直是個乖乖女,但是一遇到事情卻喜歡撒謊,並且麵不改色。因為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不能讓她母親擔憂。她母親是承受不住,一點點擔憂的。
    雖然她並不知道,但是她卻做到了。那就是,父母的養育之恩一定要記得。那就是,要把母親當做開國元勳,該退位時就要退位。長大之後對母親,是孝敬而不是孝順,是敬而不是順。
    不必在乎母親的每一句話,每一點一滴,隻要大方向對就行。正確的聽,不正確的就要以自己的為準,去想母親不讓去想,去做母親不讓去做的事情。
    勇於開拓,而不被母親的舊思想所束縛。隻有這樣,才會跟上同齡人一點點,才會強於母親一點點,一代比一代強。
    母親的想法也是周圍大多數人的想法,她沒有力量去糾正她,也沒有必要去糾正她。
    包括,她自己跑到一串紅去打工。她母親總說外麵的世界太複雜,她是希望她待在家裏的。還有,17歲那年,她自己偷偷跑到出版社去。
    另外,很多有一點點冒險的行為,都需要她偷偷地去做。並且她偷偷去做的很多事情,她到現在都還認為是正確的,值得的。她的人生,因此而豐富多彩。
    不然,如果全聽她母親的,她覺得自己會變成一塊木頭。雖然她母親並不是木頭,但是按她理想化教出來的女兒,卻一定是一塊木頭。
    她甚至覺得,她母親的腦袋之所以沒有她外婆的好用,就是因為她太聽話了。當然,這些離經叛道的想法,她是不敢說出來的。
    但是,她也因此落下了一個很大的毛病。她遇到事情,她不會去與人商量,總是自己就做了決定。
    她也並沒有,去傾聽別人的想法的習慣。因為如果她有什麽想法,別人總是會告訴她:那很危險,不要去做。
    別人都好好地呆在那裏,為什麽她,竟然會有“想法”?別人的不安分,最多隻是調皮搗蛋一下,為什麽她,竟然會有“想法”?
    對於冼銳說過兩遍的話,她知道對於他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了。但是她並沒有按照他說的去做。她完全按照的是她自己的想法。
    她並不是故意的,那隻是她的習慣而已。
    她無法控製住自己的內心,她簡直就沒有辦法按照他的說法去做。
    母親相信了她,母親對女兒的話,總是深信不疑。並叮囑她在夜裏蓋好了被子,天涼了,要注意多加衣服。她都忘了,她都快19歲了,早就不是一個三歲的孩子了。
    想起到昆明以後,她將再也難以聽到母親如此充滿愛的話語,她不禁熱淚盈眶,她不想找衣服了,甚至不想跟他走了。
    但片刻之後,她又橫下心來想:母親再好,也不能一輩子待在她的身邊。她遲早都是要離開她的。再說冼銳對她那麽真,專程到西昌來接她,他們會幸福的。她母親見了,也會高興的。
    想到這些,她的眼中根本就沒有了淚了。甚至,還從心底歡喜。
    臨行前,湘瀟又換下了剛剛買的鵝黃色毛衣和黑色包裙,她將它們也放進行李包中一並帶走。
    她換上了好看的,寬大的,桃子色的底子,印著稍淺一些的,淺桃色花紋的蠟染外套和合身的牛仔褲。
    這樣,也可以向母親證明,她確實冷,確實是請假回來拿衣服的。這樣,在旅途上也方便。
    她望著鼓鼓的行李包,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應該再帶點什麽,該帶的好像都帶上了。就是再帶,也實在是裝不下了,一串紅還有兩件衣服呢。於是,她又帶了兩雙棉襪。
    她完全忘了,自己答應過冼銳,要少帶一點東西的。她這不是口是心非嗎?她怎麽一點也沒有覺察到?
    她不告訴母親,是怕她擔憂。而她忘記了冼銳的叮囑,卻是因為母親和老師都管得太多。要求總是提得太高,而執行起來,卻並不嚴格。卻又無法正確地估計出它,執行起來的難度。
    她就隻有這樣應付他們了。先答應下來再說,就算沒有做到,他們也並不會太責怪她。因為她總是知道分寸,總是能夠揣測他們的尺度,她並沒有太過分。
    她確實是沒有達到他們的期望。但是他們好像是早就知道,他們的期望不一定就能夠百分之百地達到。就好像是明明考卷是一百分的題,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得到一百分一樣,甚至連九十分都是優秀。
    所以往往也就不了了之,對她也不會有任何的責怪與懲罰。反正到最後,他們都會原諒她。更何況,現在是正在戀愛之中呢?
    他們也不會對她說:“孩子,你答應過我的,你要遵守自己的諾言,你要說到做到。”她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概念。
    那時候,不過是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很多人的思維都是混亂的,理不清頭緒。更沒有聽說過“精確,精準,精良”,這樣的詞語。
    甚至他們自己對自己的要求都並不嚴格,一件事情,剛開始的時候會說,我一定會做到。但是一遇到困難,就有頭而無尾了。
    是怎麽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誰都說不清道不明。最多隻是感歎一句:唉,太難了。
    她站在衣櫥前想,想了片刻,又記起自己還有一件很漂亮的淡綠色外套沒有帶上。
    送玫瑰花的那個男孩,就是在她穿那件衣服時,決定送玫瑰花給她的。班上的同學也都說她穿那件衣服好看,膚色更加白裏透紅,她們甚至叫她小乖乖。
    於是湘瀟便又找,半天都找不著,隻好跑到另外一間房間裏去問正在織毛衣的母親:“媽媽,我那件淡綠色的外套呢,怎麽不見了呀?”
    “好像放在箱子底下了,急著要嗎?”母親抬起頭來問她。她對她也真是放心,一直坐在隔壁的房間裏,連她在做什麽都不知道,連看也不過去看一下。
    “嗯。”湘瀟點頭說。可想了想,又改口說:“算了,我該走了。都4點了,5點還要上班,我隻請了半天假。”
    “那哪一天找著了,我給你送進城去。”母親說,哪裏知道女兒的心事?母親說的是“哪一天”,而不是具體的某一天,就是模糊而不精確的。
    她一聽,連忙搖著頭說:“不用了,下次我自己回來再拿。”
    母親也不再說什麽,隻叮囑她別貪玩,該學習的時候不要丟了書。是什麽書呢?她們都不知道。
    湘瀟點頭答應,往塑料袋裏裝了許多大石榴。
    “別忘了給你媽媽說一聲。”冼銳叮囑她說。“嗯。”湘瀟點頭說。
    她答應過他,要給她媽媽說一聲。但是,她也並沒有給她說。一是少帶東西。二是跟她母親說一聲。她沉浸在幸福之中,她回家以後,她就完全把這些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的思維方式,跟他完全不同。但是,又好像一模一樣。
    他說他要給她打電話,不也沒打嗎?
    他說他要給她寫信,不也沒寫嗎?
    他說本來打算第二天,帶她上街去買件漂亮的衣服,不也沒有實現嗎?
    他說他十日~15日之間會來,不也沒來嗎?她也並沒有怪他。
    所有的人,不都這樣做人做事,不都一個樣嗎?說一套做一套,才是人的本能,才是聰明的人。那些說什麽就做什麽的人,並不會被人稱讚他一諾千金,反而會被人嘲笑太老實,太傻了。
    在現實之中,如果一諾千金的話,那就會像那個等待約會的尾生一樣。不但沒有見到那個答應前來約會的女子,反而會抱住柱子,被大水淹死在藍橋。就會像刻舟求劍一樣可笑。
    她並不是在耍小聰明,她隻是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從家裏出來,湘瀟一手提著沉沉的行李,一手拎著重重的石榴,一拐一拐地跨過了鐵路。
    鐵路兩旁,夾竹桃花隨風搖擺。白的,粉的,相互交映,無比嬌媚。夾竹桃花是有微毒的,但是,誰在乎呢?如果在乎,就不會被種在這裏了。
    它之所以被種在鐵路兩旁,就是因為它微毒,牛羊不吃。它不落葉,又耐水耐旱,好看又好養。
    鐵軌本來冷冰冰,除了運貨運人之外,危險勿近,不宜觀賞。鐵路兩旁,本來就是行人不應該靠近的地方。
    可是,作為鐵路人,誰又不愛帶給他們衣食的鐵軌,誰又不觀賞鐵軌,誰又不在鐵路兩旁行走,誰又不愛守護鐵路的夾竹桃呢?
    她跨過了她所熟悉的小溪,到公路上坐了車,上了路。
    家園,熟悉的家園。
    小鎮,熟悉的小鎮。
    漸漸地從她眼簾濃縮為一團,最後消失……
    天是陰的,而湘瀟的心卻是明朗的。如石榴籽一般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