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辦公室內。
    “所以”小林葉月推了推金絲眼鏡，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販賣機故障的原因是糖漿泵老化？”
    北野淩麵不改色地點頭："技術人員說主板還被蟑螂啃了，建議直接換新。”他說著掏出罐子小姐友情讚助的"故障主板"，上麵還粘著半片奧利奧碎屑。
    “這樣啊……”
    “總之新機器已經安裝完畢。”雪平乃從帆布包抽出收據拍在茶幾上，“這是采購單。”
    小林督導掃過單據末尾的金額：“雪平同學，用最新款進口販賣機替換學校的老古董，你們超研部的經費比學生會還充裕啊？”
    “雪平家讚助。”大小姐的語調比自動販賣機的製冷板還冷，"沒問題吧？"
    北野淩在心底為小林督導點蠟。這女人顯然不知道，當雪平乃用姓氏開頭時，對話就已經宣告終結。
    “那就辛苦兩位了。”小林督導語氣裏有著抑不住的歡快，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
    走廊陽光正好，雪平乃帆布包上的五芒星禦守叮咚作響。
    北野淩摸出罐子小姐塞給他的"戀愛特調"，易拉罐表麵凝結的水珠浸濕袖口，粉紅色包裝上畫著愛心噴泉，配料表第三行赫然寫著"付喪神的祝福"。
    “這玩意真能喝？”他晃了晃罐子，氣泡聲像五百円打呼嚕。
    “建議銷毀。”雪平乃頭也不回地走向社團教室。
    但罐子小姐眼淚汪汪的"請務必送給有緣人"實在殺傷力太強，他鬼使神差地把易拉罐塞進了書包最深處。
    ——
    午休的教室吵得像海鮮市場，女生們圍在窗邊分享新出的星座占卜，男生們爭奪著最後一本《周刊少年ju》。
    北野淩把"戀愛特調"隨手擱在課桌角落，轉身去小賣部搶特價炒麵麵包。
    他沒注意到，易拉罐的拉環正滲出淡粉色霧氣。
    “北野的座位居然有飲料！”高橋良一頂著雞窩頭晃進教室，打工居酒屋的燒鳥串味縈繞周身，“難道來自惠子送的愛心便當？”
    他抄起易拉罐猛搖兩下，"啵"地拉開拉環。氣泡湧出的瞬間，櫻花香混著可樂甜膩的旋風席卷教室。
    “這什麽邪門玩意兒”高橋盯著罐口翻滾的粉色泡沫，喉結動了動，“但聞起來好像原宿那家網紅鬆餅店的特調！”
    碳酸飲料滑過喉嚨的刹那，高橋的瞳孔突然變成星形。
    他踉蹌著扶住課桌，視線掃過教室每處角落。
    陽光斜射的玻璃窗、黑板槽的粉筆灰、甚至北野淩忘記帶走的數學作業本，此刻都籠罩著夢幻柔光。
    “北野~~~”
    黏膩的關西腔驚得全班集體扭頭。高橋雙臂大張撲向北野淩的座位，臉頰蹭著椅背發出癡漢笑：“你的椅子在發光啊！”
    剛從後門溜回來的北野淩僵在原地，炒麵麵包"啪嗒"掉在腳邊。他緩緩低頭，看見課桌底下黏著張字條：
    “高橋”北野淩的指尖開始發抖，“你喝的是不是粉色易拉罐？”
    “北野君最好了~”高橋抱著課桌腿蹭來蹭去，“居然把定情信物放在人家座位”
    “那是”
    北野淩的辯解被淹沒在女生的尖叫聲中。高橋突然彈起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走廊，運動鞋在地板擦出刺耳聲響。
    “等等！你要去哪！”
    “去見我的真愛！”高橋的聲音在樓梯間回蕩，“剛才路過時它對我拋媚眼了！”
    北野淩覺得大事不妙。
    他狂奔到窗邊，看見高橋正跪在操場單杠前深情告白：“金屬的冰冷觸感……鏽跡斑斑的韻味……啊！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正在打網球的女生們集體石化。雪平乃不知何時出現在北野淩身後，鎏金瞳孔倒映著操場的荒唐景象：“你給他喝了什麽？”
    “我說是自動販賣機成精送的催情劑你信嗎？”
    “信。”雪平乃抱著雙臂，“但雪平家訓規定，陰陽師不能輕易對普通人使用記憶清除術。”
    “你們家訓管得比教務主任還寬啊！這都什麽時候了？”
    單杠區傳來"咚"的悶響。高橋試圖和生鏽的橫杆接吻，卻被反彈的力道撞出鼻血。
    他和雪平乃趕到操場
    “現在怎麽辦？”他躲過高橋拋來的飛吻，"總不能讓他和單杠過夜吧？”
    雪平乃的指尖燃起青焰，符咒灰燼飄向高橋發頂：“暫時封印五感，但需要媒介。”
    北野淩摸遍全身，隻翻出便利店收據和炒麵麵包。
    “你的頭發。”大小姐言簡意賅。
    “搞什麽？那會很疼的——”
    雪平乃直接伸手拔掉北野淩一根黑發。
    北野淩吃痛的倒吸聲中，一根黑發飄去，化作常人無法看到的青光沒入高橋後頸。
    正抱著單杠唱演歌的高橋突然定格，像被拔掉電源的機器人般直挺挺倒下。
    北野淩衝過去接住他時，還能聞到他衣領上濃烈的鐵鏽味。
    “等他醒來，隻會覺得自己是鬼上身。”雪平乃擦拭著指尖的貓毛，“以及你欠我個人情。”
    “明明是你的社團活動惹的禍！”
    “罐子小姐是一起接的委托。”
    斜陽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交疊，乍看竟像便利店熱銷的巧克力香蕉棒。
    暮色降臨時，北野淩把高橋扛回了教室。
    “下次再亂喝不明液體，”看著睡得香甜的高橋，北野淩把空易拉罐捏成廢鐵，“我就把你泡進黑先生的濃縮咖啡裏。”
    高橋在夢中嘟囔著"單杠醬別走"，口水浸濕了半本數學筆記。
    北野淩拎起書包走出班門。
    雪平乃已經等在了門口。
    “走吧。”看到北野淩出來，雪平乃淡淡地說了一句。
    “去哪？”北野淩有些疑惑。
    “社團教室。”雪平乃言簡意賅。
    “……不是說社團時長已經夠了嗎？”
    “誰說今天有社團活動了？”雪平乃反問。
    “那你叫我去社團教室幹什麽？”北野淩更加疑惑了。
    “去看看那兩台機器。”雪平乃語氣平靜，“順便，還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關於那兩台機器？”北野淩挑了挑眉，“又出什麽幺蛾子了？”
    雪平乃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率先走向樓梯口。
    北野淩聳了聳肩，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跟了上去。
    總感覺，和這位大小姐扯上關係之後，他的鹹魚生活，就變得越來越不平靜了。
    社團教室裏，兩台機器安安靜靜地擺放在角落裏。
    黑先生的顯示屏上，顯示著“營業中”三個字。
    罐子小姐則是在咖啡機旁邊，哼著不知名的歌，易拉罐拉環王冠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看到北野淩和雪平乃進來，罐子小姐立刻興奮地跑了過來。
    “兩位大人！你們來啦！”
    “嗯。”雪平乃點了點頭，走到桌子旁，拿起手記，開始記錄著什麽。
    北野淩則是走到咖啡機旁邊，看了看黑先生的顯示屏。
    “今天生意怎麽樣？”他隨口問道。
    黑先生的顯示屏閃爍了一下，顯示出一行字：【尚可。】
    “那就好。”北野淩笑了笑，“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
    “那當然！”罐子小姐得意地挺了挺胸，“我和黑先生可是天生一對！”
    黑先生的顯示屏再次閃爍，這次顯示的是：【……】
    北野淩忍俊不禁。
    這對機器情侶，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對了，大小姐。”北野淩看向雪平乃，“你說的要和我商量的事情，是什麽？”
    雪平乃放下手記，抬起頭，看向北野淩。
    “關於文藝部投稿的事情。”她語氣平靜地說。
    “文藝部投稿？”北野淩愣了一下，“什麽文藝部投稿？”
    “社團活動記錄。”
    北野淩更加疑惑了：“為什麽要寫社團活動記錄給文藝部？”
    “為了證明我們超自然研究部，是有好好進行社團活動的。”雪平乃理所當然地說。
    “……所以，我們要把這次幫咖啡機私奔的事情，寫成社團活動記錄，投稿給文藝部？”北野淩嘴角抽搐了一下。
    “有什麽問題嗎？”雪平乃反問。
    “問題大了去了好嗎？”北野淩忍不住吐槽，“你覺得文藝部的人，會相信這種鬼話嗎？說不定還會以為我們社團的人都是神經病。”
    “信不信是他們的事情。”雪平乃語氣依舊平靜，“我們隻需要提交一份像樣的社團活動記錄就可以了。”
    “……所以，你已經決定要寫了？”北野淩看著雪平乃，試探性地問道。
    “嗯。”雪平乃點了點頭，“我已經有思路了。”
    “……好吧。”北野淩歎了口氣，“你想怎麽寫？”
    “就寫我們超自然研究部，是如何幫助一對跨越物種的戀人跨越層層困難，最終走到一起的感人故事。”雪平乃語氣認真地說。
    “……我收回剛才的話。”北野淩嘴角抽搐得更加厲害了，“我覺得文藝部的人，一定會以為我們社團的人都是神經病。”
    “那就讓他們以為好了。”雪平乃毫不在意地說，“反正，我們的目的是完成社團活動記錄，不被廢部。”
    “……好吧，你贏了。”北野淩徹底敗下陣來，“你想怎麽寫就怎麽寫吧，我放棄抵抗了。”
    “嗯。”雪平乃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這麽定了，社團活動記錄，就由我來寫，你負責提供素材。”
    “素材？”北野淩一臉茫然，“什麽素材？”
    “關於這次事件的詳細經過，以及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和感想。”雪平乃解釋道。
    “……還要寫感想？”北野淩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當然。”雪平乃理所當然地說，“社團活動記錄，就是要記錄社團活動的整個過程，以及社員的感想和體會。”
    “……好吧，我知道了。”北野淩有氣無力地回答。
    看來，他的鹹魚生活，又要暫時告一段落了。
    接下來，他還要絞盡腦汁，回憶這次事件的詳細經過，並且寫出一篇感人肺腑的感想文。
    真是想想就覺得頭疼。
    後麵的一個多小時是北野淩最痛苦的時刻，他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憋出寥寥幾字。
    最後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窗外櫻花掠過玻璃，北野淩的呼嚕聲混著咖啡機蒸汽，奏成春日最後的私奔協奏曲。
    春日私奔計劃，完。
    附：
    「關於『春日私奔計劃』的若幹吐槽及不正經總結」
    ——寫於幫兩個祖宗機械精搬家後的深夜泡澡時間
    誰能想到，幫督導修個破販賣機的破差事，最後會演變成給一對機械精當私奔中介？
    首先，我必須為那位抱怨可樂甜到糖尿病的倒黴同學默哀三秒——雖然你投訴的糖分隻是付喪神屆少女的漫畫眼淚。
    罐子小姐融合在可樂裏的哪是糖精，那是暗戀十五年老咖啡機的酸臭味啊！
    不過要承認，黑先生磨出的冰美式確實比便利店過期豆強，至少這樁私奔不賠本。（雪平乃的賬單寄給校董老爹了，感恩金主jg）
    其次，關於雪平乃的表現：
    大小姐的陰陽術實戰水平依然穩定得令人發指——畫符歪如蚯蚓，理論背誦秒殺維基百科，並且對一切非人類物種的日常充滿科研狂人的熱情。
    當她掏錢買下販賣機時的氣場，比我前世師父掏靈石買丹藥時更霸道。這種“能用錢解決的妖怪絕不浪費咒語”的作風，意外地適合這座欲望都市。
    至於那兩位私奔主角？罐子小姐和黑先生的愛情故事堪稱東京版《剪刀手愛德華》。
    一個用糖漿寫詩，一個用咖啡渣作畫，但說真的，看著兩個被時代淘汰的機器在符咒陣裏手拉手冒粉紅泡泡，竟然比這輩子（劃掉）兩輩子看過的所有虐戀更動人。
    這大概就是末法時代的浪漫？
    最後，我單方麵宣布這次委托的最大贏家是超研部的財政赤字。
    雪平乃用金錢魔法消解了我的打工怨氣，黑先生的無敵冰美式拯救了我的修仙黑眼圈，而罐子小姐的糖果可樂……算了，下次還是讓她少看《月刊少女》——聽說她已經在研究如何給飲料罐印戀愛禦守了。
    總之，人類會滅亡，陰陽師會禿頭，但付喪神的愛情永不宕機。
    這就是本次私奔計劃教會我的真理。
    如果非要加個備注的話——下次請讓鹹魚安靜地吃紅豆麵包，別再把修真靈力當搬家小貨車用了。
    （後附一張黑先生的顯示屏照，上麵用咖啡漬畫著罐子小姐的q版頭像，角落裏塞著半塊被捏扁的紅豆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