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與南嚴寺達成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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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那沙彌向著她施完一禮,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本寺後麵有一片茂密的森林,其中有一開遍荷花的池塘甚美,令人見之忘俗,本是僧人們的納涼之處,施主可願一道避暑?
    段知微隻覺這僧人說不出的古怪,於是搖頭道“妾還有其他事情,就不去了。”
    她往後退兩步,急急欲走,雙腿卻不由自主地停下。
    那僧人阿彌陀佛一聲,用他那漆黑的眼珠盯著段知微道“貧僧見施主已經快要熱死了,若不與我前去避暑,可能要後悔。”
    他像是洞察了人心一樣道“後池還有有免費的酥山供施主享用。”
    “沒到熱死的程度吧。”段知微這麽想著,卻又像著魔般不自覺地跟在他身後走,南嚴寺不比大珈藍,地方很小,本該一會就到後池 ,段知微卻似乎跟著這個沙彌走了很遠的路,走進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中。
    茂密的綠蔭間卻起了重重霧靄,段知微迷迷糊糊跟著走,眼前明媚的夏景卻越來越暗,那霧靄也越來越濃厚。沙彌的手上不知何時拿起了一盞比人還高的荷花燈。
    終於來到那沙彌說的玄陰池,果然池子裏開滿若幹荷花,無數和尚坐在池邊,或臥石酣睡、或在水中念經。
    領著段知微來的僧人道:“承蒙女施主賞臉,吾輩願為施主唱梵音。”於是這群僧人竟真的於水中一起大聲唱起梵音。
    段知微猛然覺得不對,那些僧人,池中的、石頭上的、包括站在自己旁邊的,竟全部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她嚇得轉身想跑,卻被旁邊的僧人揪住,那僧人的頭慢慢變形,竟變成了個巨大的青蛙頭,抓著荷花燈的手也變成了綠色的蹼。他的頭部扁平,有一雙突出的,圓溜溜的大眼睛,眼瞳成胡蜂狀“吾輩在此邀請快要熱死的人類進池子裏納涼以積攢功德,還請女施主快快進去吧。”
    段知微被它揪住無法動彈,隻好使出權宜之計,打開背著的菱形紋斜挎包,那裏還剩幾個荷花糕,是自己準備當午食吃的,她將糕遞給青蛙“這些荷花糕給你們,妾真的有急事要走。”
    那些青蛙果然被此吸引,拿起荷花糕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段知微突然想起段大娘講過的在江中遇到江倀的情景,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大聲唱起歌來。
    一道刀光劃破濃鬱的霧靄,段知微回過神,霧靄全部消散掉,麵前哪兒還有青蛙頭的妖怪和僧人,隻一池子開得甚好的荷花,荷葉下還有成群的青蛙,叫得很是聒噪。
    袁慎己正在附近巡邏,突然聽到歌聲,那聲音雖然難聽卻是很熟悉,於是立刻趕來,卻見段知微跨過池子邊防護的鐵鏈,剛踏入池邊的青泥裏。
    袁慎己衝破了蛙僧們建造的結界,大步也踏入池塘的青泥中,擰著眉頭看向段知微。
    段知微並沒有碰到水,隻是一雙麻布鞋沾了些泥。
    他倒是滿不在乎地一腳踏進水中,對段知微一拱手道“得罪了”,然後伸出一隻胳膊摟住段知微的腰,用力把她拉出玄陰池。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看上去既生氣又擔心,聲音揚了上去。
    段知微喘口氣道“妾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掉下去的。”她手舞足蹈的比劃,將青蛙化身成蛙僧小妖的事和盤托出。
    袁慎己拿著刀跨步邁入水中,被段知微一把拉住。
    顯然他打算去找青蛙小妖單挑了,隻是這青蛙也是好心,怕人中了暑熱,騙人進池塘以消暑熱,若貿然殺死,豈不是損陰德...隻是她能說啥,蛙蛙這麽可愛怎麽可以吃蛙蛙?長安名菜雪嬰兒了解一下。
    思考半日她隻能說“今日浴佛節。侍女郎君皆在放生,這荷花池也在南嚴寺後院,都尉怎可持兵器開殺戒?”
    先皇後仁善,篤信佛理,若是在寺廟殺了這青蛙小妖,倒是會惹聖人怪罪。想到這層,袁慎將已出鞘的橫刀收起。
    這袁慎己拔刀時候渾身散發著戾氣,別說段知微嚇一跳,藏在荷葉底下大聲喧嘩的青蛙聲音都縮掉了。
    袁慎己自覺嚇到她,不免有些懊悔怪自己魯莽,思量下朝她鄭重行一禮表示感謝“多謝段娘子提醒。”
    “不用客氣”段知微說完,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中,為了緩和氣氛,段知微從懷裏拿出一個手帕,裏頭是準備帶給段大娘的最後一個荷花糕。
    “都尉嚐嚐”她笑著說“這是今日最後一個了。”
    見著那粉色的荷花糕,池中一隻青蛙竟一躍而起試圖搶奪,袁慎己眼疾手快把段知微拉住護進懷裏,青蛙撞到他背上無功而返,隻能匆匆逃回池塘裏。
    可惜荷花糕掉在地上,畢竟糕中加了牛乳,成本在那,段知微心疼的想去撿起,卻被袁慎己搶先一步,蹲下撿起。
    段知微連忙開口“都尉,那荷花糕髒了,不要了吧。”
    卻見袁慎己輕輕撣去糕上的灰塵道“不礙事,某在軍中良久,什麽樣的糧草都吃過。”
    他輕咬一口荷花糕,隻覺糕點綿密清香,底下綠色荷葉部分有濃鬱的茶香,吃著讓人心情大好。
    袁慎己露出了這幾日第一個淺淺的微笑,淩厲的五官柔和了不少“很好吃,多謝段娘子。”
    段知微起初隻覺袁慎己此人好像一塊冰凍得硬硬的奶酥,這下突然被一層滾熱的蔗漿澆滅融化成重岩疊嶂的酥山。她突然不自在起來,少了些爽利。
    “今日多謝都尉傾力相救”段知微向他施完一禮“他日妾再做些夏糕贈與都尉。”
    段知微眼見披甲執刀的金吾衛包圍了整座後院,識趣地往後退,袁慎己本欲叫住她,卻被屬下攔住了去路,隻得深深看她一眼,轉身處理這棘手的蛙僧案件。
    但令段知微始料未及的是,作為荷花池事件最後的受害者,來聽故事的坊間鄰居們不少。
    段知微站在爐子旁一邊烤著胡餅一邊繪聲繪色講著自己在南嚴寺麵對蛙僧的遭遇,前來傾聽的人時不時站得渴了,就會買上一杯清涼紫蘇飲或者雪泡縮脾飲。
    等把故事聽全了,就心滿意足地買些肉胡餅或者炸酥肉拎走,生意一下子好了許多。
    更有文人將這故事寫做了變文,蛙僧的故事一下子全長安大噪了起來。雖然南嚴寺後院仍舊封禁著,但是抵擋不住長安仕女郎君的熱情,一窩蜂跑南嚴寺禮佛去了。
    段知微趁機又雇了驢車去南嚴寺門口賣起了玄陰池同款荷花糕,那粉色嬌豔可愛的荷花糕平鋪在了大片荷葉上,吸引了不少長安仕女采購,每天一個時辰便賣盡了。
    這日段知微照常拖了一大盒荷花糕到了南嚴寺,還沒來得及把東西從驢車上扛下來便被兩個灰衣僧人圍住。
    段知微差點以為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妖怪,趕緊張開雙臂護住自家老驢,老驢慢悠悠吃了口草。
    灰衣僧人卻很是守禮地道一句“阿彌陀佛”,說明來意,竟是南嚴寺的監院有請。
    段知微隻好把自家老驢交給了其中一位僧人,在另一位僧人的指引下進了南嚴寺。
    監院是負責寺廟日常工作包括財務、人事等工作的和尚,在寺廟地位不低,僅次於堂主了,段知微不懂這樣的人為何要見自己。
    監院是位麵容清瘦的中年和尚,他手持念珠,很是上道的跟段知微打招呼,為她倒上一壺茶。
    在本朝,平民多飲奶酪或米酒,隻有南方一些地方喝茶,剩下的便是寺廟了,據說茶水能提神醒腦。
    段大娘平日多飲酪漿,段知微則直接喝燒透的井水,眼下難得見到湯色濃綠的茶飲,加之確實口渴,因此她很是開心的將茶一飲而盡。
    然後臉色就跟湯色一眼綠了。無他,想是為了讓和尚們保持頭腦清醒多念兩本經,這茶苦到令人舌尖發顫,要說還有什麽更糟糕的,就是茶裏加了粗鹽,大棗,蘇桂,想是為了體現寺廟氣派,還放了價比黃金的胡椒。
    這麻、甜、苦、澀、辣混在一起,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段知微掙紮良久,終是將那口古怪的茶咽了下去。
    監院見她臉色不好,似乎明白了幾分,命人再送上一份尋常的酪漿,自己則淡然飲下茶湯,周身散發著寧靜祥和的氣息。
    段知微很是佩服地看他,要不說人家能當監院呢,喝這樣的茶湯都能麵不改色。
    監院飲完茶湯,終於進入了正題,“前幾日本寺中發生了蛙僧的事件,女施主可有受傷?”
    段知微知道人監院是有事求自己的,開個話題醞釀一下,於是直接說:“多謝監院掛念,妾毫發無損,隻是這幾日在寺門口販售荷花糕,不知是否礙到了南嚴寺的名聲?”
    監院知道遇見了個聰明人,不由讚許的點點頭道“那倒是無礙,前日袁都尉前來,貧僧與袁都尉閑聊幾句,知道女施主竟是厲害的廚娘。”監院停頓兩下“不知女施主是否能將荷花糕的配方賣與本寺。”
    原來長安多珈藍,南嚴寺地方較小,香火不盛。前幾日倒是因為蛙僧小妖而多了些香客,隻是好景也不會太長,見段知微在寺門口賣著玄陰池同款荷花糕,監院便想到令素齋堂也販賣這款荷花糕。
    段知微沒有多想就應和了下來。其一,這本是打著南嚴寺的名聲才賣出去的荷花糕,若單論滋味,也就那麽回事,沒好吃到哪兒去。其二,荷花糕製作簡單,隻需稍微留心,想必別人也能做出來。
    於是段知微很是愉快的和南嚴寺達成了荷花糕配方的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