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裏，尤其是大年初一，雖說開門營業的人家很少，但是遇到上門投宿的鄉親近鄰的，人們還是願意打開房門，迎接客人的到來。起早貪黑的，又急趕了兩天的路，終於在初三這日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後不久，三人來到了早先曾多次留宿的仙客來客棧。隻是此時鎮上外人甚少，旅店也幾乎沒有客人留宿，不過好在也還是營業的。
    初四清晨，用過早餐之後，亨書勤、亨亞日、王品富三人上了山。冬日的山上山風猶大，剛開始走的時候，嗖嗖的風吹過，刮的幾人臉上生疼，不過慢慢走得遠了，人身上也漸漸熱起來後，這山風再吹起來居然別有一番滋味。隻要不往肚子裏灌，不刮得人睜不開眼，留不住步，就是怡人的風，隻是冬日裏，眾人都穿的厚實，走起山路來要艱難一點，不過順風的一段，哪怕腳步踉蹌，但也仿似是架了風一樣，有那麽一股子一往無前的衝勁。路程幾人也是爛熟於心，差不多一個時辰，三人終是到了三省院。
    葛自澹親自把三人迎到屋裏，沒過多久東伯也過來了，待大家在正堂坐定後，亨亞日開始正式的給葛自澹、謝明宇以及東伯他們行禮拜。，一番折騰後，葛自澹、謝明宇和亨書勤到一旁喝茶說話去了，東伯引著汪伯和亨亞日去他那屋裏稍坐。臨行之際，亨亞日聽得葛自澹對父親說道：“賢弟，你把東伯他們照顧得很好，年貨準備得很充足，我心裏……”
    隻是漸漸走的遠了，卻也不好再去聽，沒有多久就到了東伯他們住的那屋。亨亞日一路行來，看院裏的情況並沒有什麽大變化，隻是冬日了，樹木顯得蕭瑟很多，另外菜畦裏的綠色不多。待進得東伯屋裏後，隻聽得裏麵嘰嘰喳喳的，一對陌生的小孩正在嬉戲著，年幼的正咯咯的笑個不停，亨亞日在見到東嬸和東哥東嫂後，就趕緊當先給他們行禮，問候新年。介紹之後，亨亞日才知道，原來東伯屋裏有兩個小朋友正是東哥的一雙兒女，他們也到山上來陪著父母和祖父母一起過年來了。亨亞日此時上山來拜年，禮物什麽的都是父親準備的，他自身沒什麽準備，所以身上也沒有什麽合適的東西作為禮物送給兩個明顯比他小得小朋友，一時有點窘，其他人自是未覺。隻兩個小朋友似是很喜歡比他們稍大一些的亨亞日，不停的圍著他轉，把花生、瓜子、糖等等吃食都拿過來和他分享，讓亨亞日心裏也是高興的很，也和他們逗弄在一起，這在往日可是不多見的。
    待到午餐之前，葛自澹還專門帶著亨亞日一起到祠堂裏來，給他的母親和夫人上了香，禱告完後，二人才離開。回正堂的路上，葛自澹說道：“剛剛和你父親也商議過，我們大家就都是用過午餐之後就出發。這一路時間會緊一些餘斛那邊還有不少事，，我們每日多行些路才好。也隻得如此可能才不會誤事，隻是有些遺憾，新年的多部分隻好用來趕路了。”
    “先生，我知道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明白就好。”
    一餐用罷，眾人起行，終是到了離別之時。因為路程的關係，眾人也沒有講究什麽禮數，先把客人送走之類的，確實先送別了葛自澹、謝明宇、亨亞日一行，然後亨書勤和汪伯也離開了。離別時的惆悵，踏上行程的堅定，路途的遙遠，前程漫漫，無論如何，大家終也是在新年的第四日午後，分別走上了各自的歸程。
    這一路行來，葛自澹帶著兩人從太白峰下山後的昱州直接取道又回了河州地界，然後一路往夏江府直行。在夏江府候了一天的船，三人終於才登上了前往餘斛的客船。亨亞日在上山前，就在仙客來客棧裏，已經把整個初教二年級上學期的課程全部學完，之後的日子裏隻是重讀、鞏固。待得上船順流而下到得餘斛的時候，卻是元宵節當日的下午四時多，隻港口碼頭甚至是街上幾乎沒有載客的馬車，好不容易找到一輛，卻又嫌路程太遠，不願意往返，如此會耽擱別人過節，反倒一再出言勸他們在當地住下。不過最終在多付兩倍車資的情況下，終究是抵不住這誘惑，總算是勉強答應了送三人歸家。
    三人到達永興裏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間七點多接近八時的樣子，葛自澹先對車夫表示了感激，然後又表達了歉意，在付完車資後，就讓他回了程。還好，餘斛的街頭一路都有燈光可以照亮，平安回家並沒有太大的問題，而帶回的相對豐厚的酬勞想來也該是他讓很高興的，就是晚餐該是來不及了的。
    三人回了到家裏，隻是在一樓的時候卻見得沈家明顯多了些人，聽介紹才知道，卻原來是沈阿爹外嫁的女兒帶著外孫女回門來了。三人跟沈家人招呼過後，推說累了，謝絕了沈家人的熱情的留客，就上樓去了。
    三人先去了葛自澹的房間。謝明宇一進屋就忙著要把三人行李收拾放好，隻葛自澹擺了擺手，說道：“明宇，先不慌著這事，待會兒把亞日明天要用的收拾出來就行，其它的明日裏有時間慢慢弄。”
    於是謝明宇就依言停了下來，又聽得葛自澹說道：“我們去石庫逛逛，順帶弄口熱乎飯吃再回來。”
    二人自無不可。雖說現在的時間已經比較晚了，隻元宵節明顯是晚間才是正場，想必石庫這地方該熱鬧很多。再說路上的路燈也早已布起，照明已經不是問題了，再加上十五的月亮正圓，真是個走夜路的好時候。這十多天裏要麽窩憋在馬車上，也要麽在艙室中，一直都沒怎麽動，這出去走走也是有趁機放鬆的意思，而且還可以觀觀燈，看看熱鬧，品一品過節的氛圍，實在是再好也不過了的。
    於是三人往外行去，在樓下的時候和沈家人招呼了一回，說要到石庫去觀燈。本來沈家的女兒和外孫女有些意動的，隻這三人都是大男人，他們這對母女嚴格來說還算陌生人，這時卻不好相約，時間長些，大家熟識了好說，現時也就隻好由著他們去了。
    三人走了多半個小時，才終於到了石庫。石庫的大街上張燈結彩，在這個時候，人們的熱情依然很高，大人小孩的絡繹不絕。拎著燈籠，銜著吃食，簇擁著來去，各個店鋪前都有一群人在聚集。三人先找了個做吃食的攤位，吃了碗應景的湯圓後，謝明宇還給亨亞日買了個燈籠，讓他拎著，雖說也不必用它來照亮。隻是很應景、應時。除此而外，謝明宇有樣學樣的，又給亨亞日買了些吃食，讓他邊走邊吃。隨著年歲的增長，亨亞日對在大街上邊走邊吃其實心裏是有些抗拒的，不過見不少比他大的多的少年們也同樣如此，心裏才釋然不少。或許隻有此情此景之下，人們無疑會寬容很多，多不會去計較一位少年的吃相會不會有什麽不雅的問題了。
    元宵節裏舞龍燈是重點，石庫大街上也是不差這個的，一個個遊行的龍燈隊伍從街頭路過，後麵跟著的是湊熱鬧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隻是太鬧騰了些，大概為了湊趣，也是鞭炮四處的亂炸，多少也有些危險。三人也並不往前靠攏，隻遠遠地看著。緊接著是一隊踩著高蹺的大頭人偶倒是仗著喜慶的造型吸引了不少人注的意，隨後黑驢上的俏媳婦，抬著喜腳的轎夫，以及接下來的旱船。旱船前那妖嬈的媒婆臉上畫著花裏胡哨的妝扮，對著旱船招搖扭動，唱和應作的。這一路的節目是目不暇接，熱鬧處自非是德安府可比的，樣式也要豐富得多，還有專門風格的彩車，招搖著前行，這可是亨亞日之前從未見過的東西，看得也是新奇。
    一直到晚上大約十點鍾之後，活動才漸漸落幕，人們才漸漸不舍的散去，不過三人此時已是離開了石庫，在回永興裏的路上了。待到到家時，已是十點半已經過了，這時已經到了亨亞日冬日裏慣常上床睡覺的時間了，何況明日是開學。別人可能是一身輕鬆，亨亞日還有一場考核等著，雖說也不是什麽多為難的事，但卻也不好因故出些岔子。
    正月十六的一大早，亨亞日像往常一樣，準時的醒來，同樣的晨跑和練了拳腳後，換上往昔上學時常做的裝扮。用過早餐後，亨亞日向葛自澹、謝明宇告別。隻是葛自澹說道：“你去學校後就先找陳校長，聽他的安排，具體怎麽安排考核的事，當時也並沒有詳細說，想來不是什麽關緊的事，你隻需正常發揮就行了。我就不陪著你去了，去了的話，甚至會顯得有些奇怪。”
    “先生，我知道了。”亨亞日答應道。
    “那就去吧。”
    亨亞日一路小跑著去了學校，隻是當他到達的時候，陳校長還未來，前台的李小姐也還沒有到。亨亞日也不走遠，就在這走廊的旁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邊翻看書本邊等，算是做些臨陣的功夫。未過多久，卻是李小姐第一個到了。她打開自己的房門，準備衛生的時候，大約是見到不遠的樓道窗下居然這麽早就有人在等，而且看起來也不像大人的樣子，於是湊近一看。發現是亨亞日後，對這個不算常客卻眼熟的少年，她多少明白了些什麽，就邀他到自己屋裏去。亨亞日也不為己堪，隨她一起進去。進屋後，亨亞日先問候李小姐新年好，又從書包裏把巧克力拿出來，送給她。李小姐很是高興，把他安頓好後，自己就忙打水、衛生去了。而待得水打回後，她最先給亨亞日上了杯熱茶，這才又去忙其它事情去了。
    李小姐一圈事忙完，陳校長還未到，亨亞日難免有些焦急。李小姐安慰他道：“該快到了的，今日沒有發言，事情也簡單，不需要他提前準備什麽，估摸著他和往日差不多時間來。雖說是開學的第一天，事情反倒比開學後正常的課日裏還要更少一些。”
    亨亞日點了點頭，也是無奈，隻得繼續等。倒不是說沒有那些耐性，隻是在李小姐的房間裏等人，多少還是有些不便的。
    陳校長終於到了，他路過的時候，顯然也注意到亨亞日已經在等了。於是他對亨亞日招了招手，示意他跟進來。亨亞日再次向小姐姐道謝之後，就跟著陳校長進了他的辦公室。
    陳校長示意亨亞日坐下。他把自己手頭的事先收拾好後，才來到亨亞日身畔坐下，問道：“亞日同學，你準備得怎麽樣了？今天就開始考核，沒什麽問題吧？”
    這下亨亞日甚至來不及問候新年，反倒一下就進入了正題。不過既然問了，又不能不回答，他趕忙回道：“校長，沒問題的。”
    說完之後，他又起身，對著陳校長行了個禮，然後又說道：“陳校長，新年好。”
    “好，都好。”一邊說著話，一邊轉身摁響了呼叫器。稍後，門外傳來小姐姐敲門的聲響，繼而她推開了門，進到屋裏。陳校長對她說道：“你去把初教二年級三班的班主任秦教習叫到我這裏來。”
    “可以說說要他準備些什麽嗎？”
    “不用，早先跟他說過，他該知道是什麽事。”
    “好，那我就去了。”
    陳校長沒有答話，隻是點了點頭，小姐姐就離開了。屋裏，陳校長對亨亞日說道：“準備讓你去二年級三班，這個班同學除了個別人外，多部分的成績其實在校內並不突出，甚至有點落後，隻是你這也不大在乎其他同學成績到底怎樣，對你也沒有一點的影響，就替你選了這個班。這秦教習呢，算是比較平易的教習了，個性沒那麽強，人也很好相處，平日裏雖也有點想法，但同學們多少有些不夠爭氣，現在你來了，這事對你和他也都是有利。你大概不知道，一些快到畢業班的教習，尤其是那些初教的教習們，往往吧，都有點自己的小脾氣，我隻是懶得搭理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你到二年級後，幫我去去晦氣，掃掃他們的黴頭，也隻有這樣才好。”
    “校長？”亨亞日從這些言語中隱隱體會到陳校長的不易，以及這中間可能存在的一些故事，隻是不大理解對幫他去晦氣，掃別人黴頭的意思，多少還是有些懵懂。
    陳校長大概是有點尷尬，於是笑著說道：“哈哈，亞日，我的意思是說讓你去了之後，隻管好好學習，再拿出好成績來，讓一些人閉嘴。當然了，雖然我信你，但你這考核還是免不了的，也讓你的新班主任看看，日後也好讓他好配合你，對你自是有不少好處的。”
    “好，多謝校長了，我也必不負校長所托。”
    “好說，好說。隻要今年期末考試能讓一些人閉嘴，那就善莫大焉，接著還會有全市的大比，我自是相信你這裏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我盡力而為。”
    二人就這樣閑說著話，不久，門口處傳來叩門聲，陳校長揚聲說道：“進。”
    隨著這聲進話音剛落，有人推門進到屋來，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來人徑直往前走，一直來到二人身邊時，陳校長這才對亨亞日說道：“亞日，這就是秦教習。”
    亨亞日對陳校長這麽親近的叫法給說得有些不知所措，隻是人已經來到身邊，又聽得陳校長介紹，於是趕緊起身，對著來人說道：“秦教習，新年好，我是亨亞日。”
    秦教習打量了幾眼亨亞日，說道：“新年好，我自是認得你的，恐怕這學校裏不認得你的人也不多了。隻是有些人信不過你，我也有點懷疑。當然這也不是什麽壞事，隻是對陳副校長來說算不上好事，你切莫讓陳校長下不來台才好。中教不同於幼教，你之前成績再好，在這裏也是沒有用處的，莫要把你以前的那些成績帶到這裏來，大家並不買你的帳，哪怕這帳事後是要算到陳副校長身上，也是一樣的。”
    陳校長聽得這話幹笑了兩聲，說道：“你這家夥。”
    亨亞日對秦教習這樣的說法雖然感到意外，另外意外的就是他說話的口氣雖然有著尊重，但這尊重中隨意的味道又很強，同時也對他這麽直白的表達搞得有點莫名其妙。亨亞日不知道對方的優越感從何而來，心裏也有點小小的受到刺激，應激得有些炸毛，卻不好如陳校長一般。不過他仍舊是接口說道：“我不知道你們信不過什麽，懷疑什麽？不過這沒有關係，我隻是個學生，成與不成，甚至好與不好？隻能說在考場上見分曉，至於其它什麽的我也做不來。另外我即使胸脯拍得震天響，說自己如何如何，你們該不信的終還是不信，我也不會因此就給誰保證什麽。學業是我的，成績也是我的，我把我的展示給你看，到時你再說信與不信或是懷疑和相信，都由得你。”
    “哇，口氣不小，也挺能說的，拿就看你接下來的表現配不配得上你的這番說了。”
    亨亞日聽後，並不接話，隻把眼睛盯著秦教習看。這時陳校長說話了，他說道：“你是自己來，還是托個人，畢竟馬上就要發書了，待會你還得帶隊，你這班主任不在也不大好，另外是不是還有課的？”
    “我自己來吧，那些事已經安排妥當了，都找了人幫忙，我這兩天就單陪著他，看他值不值得你這麽做？”
    “你請好吧，就。那就開始吧，你自己帶他到會議室，那邊該已經空下來了，你這邊早點完事，你也好放心，亞日那邊也好早一點過去隨堂上課。”
    “不急這一刻的，好幾門課，整個考下來差不多得兩天的時間。”
    “用不了那麽久，早點開始，也能早點結束，還不誤你多少事，說不得今天就能完事了的。”
    秦教習不置可否，說道：“既然你信心這麽足，好吧。小子，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學生，我也不必對你這麽客氣，記住你剛說的話，大話好說不好收。”
    亨亞日並不回答這句話，隻是靜靜的聽著，
    陳校長說道：“好了，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一年級的期末考試成績你們不是都知道嘛？現在讓他再考，其實多半是為了你們的。你們一個個的真當別個願意陪你們玩哇？”
    說完就對著呼叫器又是一摁。沒一會兒，小姐進了屋，陳校長對她說道：“你把他們帶到小會議室裏去。”
    李小姐欣然應允，就在前帶路，秦教習給陳校長行了一禮當先走出了辦公室，亨亞日同樣和陳校長行禮之後，在後麵跟上。
    會議室裏，各科的試卷看來都已經準備好，端放在一側的桌上，秦教習對亨亞日說道：“你先把書包放到前麵來，隻留下必要的文具，就坐在這裏不要亂動，我們馬上開始。陳副校長說你差不多一天就能考完，我們就按一天來，節約些時間，你要是身體允許的話，我們就一直繼續。”
    “好。”亨亞日依言而行。耳中聽得這麽一說，心想這才像那麽回事，尊重一個人，或許首先從相信開始，才是最好的方法。兩個素昧平生之人剛一交際，彼此不了解的情況下，自然各自首先會對對方保有一定的戒心，想到的往往是在保護好自己的基礎上再謹慎行事。隻是好的交際方法首先應該是取得對方的信任，要讓對方相信自己是真誠的，沒有謊言和敵意的，然後再通過實際行動讓對方再一步步放開心房。亨亞日如今要做的，就是衝破堅冰，讓事實成績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