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郊外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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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市郊騎行,是陳薇的主意。
她總是充滿活力,像個不知疲倦的探險家。
車鏈咬合飛輪的哢嗒聲,驚飛了路邊的白鷺,那潔白的身影,像春日裏的靈動音符。
陳薇衝在前頭,湖藍色防風衣被風吹得鼓鼓的,活脫脫像隻振翅欲飛的翠鳥。
突然,她捏住刹車,單腳穩穩地支在田埂上,回頭喊道:“前頭岔路,走柏油道還是鑽楊樹林?”
她的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眼神仿佛在說,無論選哪條路,都是一場刺激的冒險。
我抹了把額角的細汗,四月末的晨風還帶著絲絲露水氣,清新又涼爽。
後輪碾過碎石路麵時,車筐裏的礦泉水瓶哐當亂響,像是在演奏一首雜亂的交響曲。“走大路吧,你上周剛摔過。”
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像一陣風似的拐進了林間小道,車輪在腐葉上碾出兩道深深的痕跡,仿佛在大地上書寫著她的冒險篇章。
“這叫戰略迂回!”她的笑聲混著林間雀鳴遠遠傳來,清脆又歡快。
斑駁的樹影在她後背跳躍,像一群調皮的小精靈。
我忽然想起刑偵隊那輛總在深夜出勤的吉普車,車燈也是這般忽明忽暗,在黑暗中穿梭,追尋著真相的蹤跡。
就在這時,鏈條絞進了枯枝,前輪打滑的弧度與冷藏車漂移軌跡詭異地重合,我的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猛地捏緊刹車,指節都泛白了。
那段可怕的回憶,像惡魔般瞬間湧上心頭。
“發什麽呆呢?”
陳薇不知何時折返回來,車把上掛著新采的野薔薇,嫩黃的花瓣沾著晨露,像剛出浴的仙子,在她牛仔外套上洇出深色圓點。
“看這個!”她突然舉起手機,屏幕上是昨夜發在朋友圈的騎行路線圖,“我算過坡度了,全程十六公裏,正好趕在午飯前到水庫。”
她一臉得意,像個完成了偉大計劃的小軍師。
我望著地圖上蜿蜒的紅線,像一條解凍的血管,連接著未知與希望。
她規劃的路線繞過了所有陡坡,在第七公裏處還特意標注了補給點。
那家我們常去的便利店,冰櫃第二層總放著草莓味氣泡水,那是我們的甜蜜小站。
“上周解剖課你走神七次。”
她突然說道,語氣裏帶著一絲關切。車輪碾過倒伏的樺木,驚起幾隻斑鳩,撲騰著翅膀飛向天空。
“老張頭說你把頸動脈認成了迷走神經。”
野薔薇在她車筐裏輕輕顫動,花瓣飄落在我的變速器上,像一片粉色的雪花。
我低頭調試車座高度,試圖掩飾自己的不安,輕聲說:“最近睡得不好。”
林間霧氣像輕紗般漫過腳踝,絲絲涼意襲來,像停屍房的冷氣,讓人不寒而栗。
車鈴驚走鬆鼠的刹那,她突然伸手拂去我肩頭的柳絮,指尖殘留著護手霜的檸檬香,那溫柔的動作,像春日裏的暖陽,驅散了些許寒意。
穿過最後一片櫸樹林時,陽光突然傾瀉而下,像金色的瀑布。
陳薇歡呼著衝上堤壩,車輪在水泥路麵刮出尖銳的摩擦音,像勝利的號角。
她單腳支在水庫告示牌旁,逆光中的剪影讓防風衣上的反光條亮得刺眼,她興奮地喊道:“比去年快十四分鍾!”
那洋溢著青春活力的笑容,仿佛能驅散世間所有陰霾。
我擰開氣泡水,碳酸炸裂的聲響驚散水麵漣漪,那清脆的聲音,像春日裏的第一聲雷。
她盤腿坐在防汛沙袋上,運動鞋尖沾著泥點,像個俏皮的假小子。“記得大一解剖課嗎?你把青蛙坐骨神經標本泡進我的奶茶。”
她笑著說,氣泡水順著她下巴滴落,在水泥地上暈開深色圓斑,像一幅抽象畫。
“是你先偷換我的甲醛溶液。”我望著對岸的蘆葦蕩,去年秋天那裏漂來過無名浮屍,那可怕的場景,至今仍曆曆在目。
陳薇突然把空罐捏扁,金屬扭曲的聲響讓我想起屍檢鉗咬合肋骨的動靜,那冰冷的觸感,仿佛又回到了指尖。
返程時她選了沿湖公路,午後的陽光把柏油路麵曬得發軟,輪胎碾過時發出黏膩的輕響,像一首慵懶的午後樂章。
經過油菜花田時,她突然像脫韁的野馬般加速衝進田埂,驚起大片金霧般的蜜蜂。
“抄近路!”
她的喊聲裹著花粉遠遠飄來,充滿了冒險的氣息。
我望著她車尾閃爍的反光板,恍惚間像是追逐某個消失在迷霧中的身影,那是我渴望抓住卻又遙不可及的真相。
“當心水溝!”
我喊出聲時已經晚了。
她前輪卡在灌溉渠邊緣,整個人斜掛在車把上,帆布鞋陷進淤泥裏。
等我支好車架去拽她胳膊,才發現她笑得渾身發顫:“像不像大二那年,咱倆偷溜進停屍房找解剖模型?”
她的笑聲,像銀鈴般清脆,回蕩在田野間,讓緊張的氣氛瞬間消散。
正午的日頭曬化了她鬢角的發膠,幾縷碎發貼在泛紅的臉頰,像一幅生動的油畫。
我們推著車穿過曬穀場,輪胎在麥粒上打滑的軌跡像無效的搶救心電圖,歪歪扭扭,卻又充滿了生活的痕跡。
她突然指著遠處紅頂小屋,興奮地喊道:“那家豆花店還開著!”
那眼神裏的驚喜,像發現了新大陸。
吊扇在頭頂慢悠悠地攪動著豆腥氣,陳薇往鹹豆花裏加了三大勺辣椒油。
“你以前不吃辣。”
我望著她鼻尖沁出的汗珠,疑惑地說。
瓷勺碰著碗沿叮當作響,她抬眼時睫毛沾著油星,笑著說:“人總會變的,就像你以前騎車從不捏刹車。”
她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我心上,讓我陷入了沉思。
回校路上經過物流園,她突然像個賽車手般加速衝過減速帶,車筐裏的野薔薇散落一路,花瓣在輪胎印裏碎成淡黃的雪,淒美又浪漫。
“下周去騎環城綠道吧?”
她在校門口刹車,車胎在瀝青路麵擦出新月狀黑痕,像一道時光的印記。
“我查到條四十公裏的景觀線,終點有家超讚的蹄花湯。”
她一臉期待地看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說,下一次冒險,我們一起。
我望著保安亭新換的電子閘機,忽然想起刑偵隊那扇總是咯吱作響的鐵門,那是我曾經追逐真相的戰場。
陳薇已經刷卡進門,回頭時舉起三根手指,笑著說:“老規矩,輸的人請冰淇淋。”
她的影子被夕陽拉長橫貫車道,像道正在愈合的傷口。
而我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在這充滿生機的春日裏,向著未知的方向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