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錘魔案(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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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吊扇葉積著灰,轉起來像三把生鏽的鍘刀。
雷辰踢開腳邊半箱方便麵,氣憤道:“矮牆東南角積雪最薄,牆頭玻璃碴子被棉襖墊過。”
突然抄起案卷拍死隻綠頭蒼蠅,“凶手進門像回自己家,門鼻撬痕用的是凍硬的醃蘿卜。”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雨棚上,戚薇正在走廊給痕檢箱貼封條,“雷隊,李法醫和溫主任在現場能行嗎?”
“絕。”雷辰無奈地搖了搖頭,“幹了這麽多年刑警,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
“那有什麽辦法,老人家思想轉不過彎。”
雷辰突然笑起來,“最絕的是什麽,我們成了無頭蒼蠅了,頭兒被叫去喝茶了!”
陳英的證詞筆錄蜷在暖氣片上,第三頁沾著幹涸的蛋花湯。
“女孩屍體上發現的那根毛發,dna鑒定多久能出結果?”李睿問道。
“快的話,9點前應該可以。”戚薇回答道。
“送檢路上翻了兩次車,”雷辰用圓珠筆芯挑著指甲縫裏的血痂,“物證袋在雪地裏滾出十七米,那根直毛發纏上運煤車的防滑鏈。”
他突然舉起放大鏡對準窗外,省道上一輛豫牌照的油罐車正碾過結冰的刹車痕。
數據庫匹配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時,值班室泡麵的熱氣正嗬在窗玻璃上——那根卷毛發的dna螺旋,像極了警隊倉庫裏那台報廢摩托車的刹車線。
雷辰罵娘道:“這孫子!”
保溫杯裏的碧螺春早涼透了。物證袋裏那根卷曲毛發在偏振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和之前的樣本在數據庫裏排列組合,像串死亡密碼。
月亮把停屍棚照成慘白的燈籠。
女孩的棉褲襠部結成冰殼,溫柔的鑷子夾起那根卷曲毛發時,冰碴子正順著解剖台往下滴。
而此刻停屍房的冷櫃突然跳閘,陳英小孫子掌心的凍土正在融化。泥漿裏混著半片指甲蓋大小的玻璃糖紙,正是廟會最暢銷的芝麻酥糖包裝。
李睿走出鐵硼,老頭子的拐杖頭還粘著兒子家門檻的青苔,“我和老太婆去為他們看門,也順便為他們喂喂牲口。”
“走到東間屋裏,趁著月亮光,摸到孫女的床前,一摸,摸到一條胳膊,身上都涼了。我連忙出來喊人,打電話報了案。”
老人看著死去的兒子,又抱起小孫子的屍體,一邊哭一邊訴說著:“孩子,你才9歲啊,才剛剛上小學二年級,還是貪玩的年齡,咋該遭這樣的禍啊?”
淩晨兩點的刑警隊走廊,聲控燈像得了帕金森,忽明忽暗地抽搐。雷辰拎著塑料袋的手被鹵味浸得油光發亮,戚薇抱著的保溫桶裏飄出蔥花味,在“禁止吸煙”的警示牌下顯得格外叛逆。
“surrise,來送溫暖嘍。”雷辰用腳尖踢開鐵硼的門,李睿的鼾聲正從停屍櫃縫隙裏漏出來。他把塑料袋甩在顯微鏡旁,鹵豬蹄壓住了半份dna鑒定報告。
戚薇把保溫桶擱在血跡分析儀上,熱氣嗬得玻璃罩蒙上白霧:“溫柔姐姐,食堂王嬸特意留的餛飩,說你們這幫夜貓子遲早把胃熬穿孔。”
她瞥見牆角堆著三個空泡麵箱,紙箱上“康師傅”的笑臉被煙頭燙成了獨眼龍。
雷辰正用鑷子夾起塊鹵豆幹,突然發現物證袋裏的毛發樣本少了一根:“操,準是讓你當牙簽使了。”
解剖台突然傳來聲悶響,李睿翻身時碰倒了福爾馬林瓶子。戚薇趁機把餛飩倒進燒杯——反正這玩意比食堂的碗幹淨。雷辰掏出包紅塔山,煙盒上還沾著夜市烤串攤的辣椒麵。
“知道這案子最邪門的是什麽嗎?”雷辰吐著煙圈,煙灰掉進保溫桶,“凶手作案前在鎮上買了把鐵錘,發票上蓋的章是‘招財五金店’。”
他突然笑起來,“招財?招魂還差不多。”
窗外飄起細雨,警車頂燈在積水裏映出紅藍光斑。李睿被餛飩香嗆醒時,正看見雷辰用物證袋裝鹵味,戚薇在指紋采集器上晾蔥花。停屍房的冷氣混著鹵香,把“命案必破”的標語熏得油光水滑。
李睿坐起身,“你們幹嘛呢?吃唐僧肉呢!”
“凶手這次選擇在兩省三縣交界處作案,他又鑽了我們的一個空當,知道我們這邊的警情要逐級上報到徽省,這個時間,夠充裕了。”雷辰一邊吃著鹵豆幹,一邊分析道。
李睿搶過一塊鹵豆幹,“在徽省警方作出反應前,他必須逃出他們可能布控的範圍,不然就難以逃脫。”
“因此,他會一直向新蔡方向跑,”雷辰站起身來,“到了新蔡之後,再轉回來,所以,他下一站是——”
“方陽!”李睿與雷辰異口同聲道。
25日,法醫結束檢驗,收拾東西離開。
臨別時,溫柔勸說兩位老人保重。
老人說:“孩子們都不在了,剩下我一個孤老婆子也不想活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啊?”
溫柔停住了腳步,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從兜裏掏出1000元錢,塞到老人手裏,說:“大娘,您要鼓足勇氣活下去,我們以後還會來看您老人家的,你的孩子不在了,我們都是您老人家的孩子。”
警車就要開動了,陳英慢慢鬆開了警察的手,她目送著向她頻頻招手的警察走遠,又坐在村頭哭了起來。
警車尾燈在村口碾過一灘積水,濺起的泥點像極了現場提取的噴濺狀血跡。李睿叼著半截鹵豆幹,突然被辣油嗆得咳嗽起來。後視鏡裏,韓鳳英佝僂的身影在暮色中縮成個黑點,像枚生鏽的圖釘釘在省界碑上。
“不對勁。”李睿猛打方向盤,警車在泥路上甩出個漂移,“那孫子太了解跨省追捕的漏洞了。”
他摸出根煙,打火機的火苗在顛簸中忽明忽暗,“西平到方陽的省道正在修路,監控全瞎了。”
雷辰正在翻看手機裏的氣象預報,屏幕藍光映得他臉色發青,“明晚西平有暴雨,正好洗掉腳印。”
他突然想起什麽,從兜裏掏出個物證袋,裏麵是廟前鎮五金店的購物小票,“這王八蛋買鐵錘時特意要了發票,像是在……留記號。”
溫柔在後座擦拭相機鏡頭,突然插話:“韓大娘說,案發前三天,村口來了個賣小玩意兒的。”
她翻出張模糊的監控截圖,“雖然戴著口罩,但右耳垂有道疤,我懷疑……”
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雷聲打斷,遠處烏雲正壓向省界。
警車衝進雨幕時,李睿瞥見路邊廣告牌上“平安五金”四個字被閃電照得慘白。
而此刻的西平老街,一隻黑貓正從牛颭威家的牆洞鑽進去,綠瑩瑩的眼睛在雨夜裏像兩盞鬼火。院裏的老槐樹被風刮得東倒西歪,樹影投在堂屋窗戶上,宛如一隻張開的手,正等著攫取下一個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