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有客仙來 第一百五十二章: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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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芒徑自落入海中。
    刹那,暗海朗朗如白晝。
    海底無盡,乍然呈現出一片蒼莽空靈之景,又迅速晦暗。
    年鬆鶴已經看清。
    沒有混亂,沒有詭異,縱使仙人靈氣深入,也沒有引起任何動蕩。
    它比想象中更安寧。
    年鬆鶴靜立良久,負手,回身。
    等在來處的宿懷長敏銳地捕捉到他身影,對青一道:“師兄回來了。”
    青一充耳不聞。
    宿懷長覺得有些奇怪,瞥一眼,青一似乎才回過神,後知後覺“嗯”了一聲。
    “怎麽……”
    宿懷長沒來得及問,整個意識鏡域微微震蕩,星團飄搖,猶如不堪重負。
    年鬆鶴搶步而來,隻道:“快走,救人。”
    他閃身離去。
    宿懷長和青一也迅速跟上。
    直到碎星幽暗之處,年鬆鶴步履不停,一振袖,破關開道。
    刺目的白光自天穹降下,淹沒境域。轉眼,三人又在庭院花廳。
    卓無昭仰麵坐在椅上,眉心緊皺,臉上血色全無。
    年鬆鶴一隻手即刻封閉卓無昭三關,另一隻手長袖一掃,杯盤茶盞連同桌麵盡去,露出底下一張柳木雙魚台。他將卓無昭打橫抱起放置於雙魚台上,幾乎是在同時,院牆內高懸的燈盞紛紛一轉,落下白幡,內中燭火換作碧綠幽光。
    四麵小徑沿途,引魂燈都亮起,長明不滅。
    一旁還製著三足鳥的禮齊家忍不住喊一聲:“師尊!”
    他沒料到這隻鳥竟如此發狠,此刻仍不鬆懈。如果不是被宿懷長一劍釘住,它早找著機會反擊。
    禮齊家不得不全神貫注,不敢分心。
    他漸漸地感覺冷汗劃過眼角,雙手發麻,於是隻能求助。
    年鬆鶴眼看陣術逆轉,離魂勢成招魂引,這才去管禮齊家。
    他並不看禮齊家,反倒盯著三足鳥,道:“你是天生靈物,應當能聽懂我所言。我無意傷害你的主人,隻是如今他神魂飄搖,亟需靜養,你若執意吵鬧,我絕不會放你自由。”
    三足鳥原本毛發根根豎立,聞言,它頗不甘願,但也勉強溫順下來。
    禮齊家鬆了一口氣。在年鬆鶴的目光示意下,“錚”的一聲,長劍拔出,飛回宿懷長手中。
    三足鳥傷口血流不止,禮齊家正猶豫要不要給它包紮,不想這鳥掃開他的手,倏然“遊”入地麵,回到卓無昭影子之中。
    年鬆鶴見著,目光逡巡一圈,斂氣收勢,道:“我們走。生人氣息會影響魂燈效用,叫弟子們都不必靠近,七日後再來。”
    他率先步出花廳,其餘人自不停留。禮齊家追隨去,宿懷長和青一並肩,走過兩重月亮門,宿懷長回身一望,幽火連綿成環,隱現月下花木之間。
    “你說……”
    宿懷長才剛開口,就被青一答過:“他神魂並不脆弱。”
    宿懷長苦笑,道:“你知道我不隻是擔心這個。”
    青一默然良久,道:“這也是無奈之舉。”
    “希望他能諒解。”宿懷長想到此時卓無昭所經曆的凶險,不由得心中惻隱,他轉過話題,“對了,你之前在想什麽,那樣出神?”
    “沒什麽,隻是覺得最後那股靈氣……很熟悉。”
    “那是仙裔吧?”
    “嗯,或許是打過交道——”
    青一語氣平乏地說著,靈光一現,他驀地噤聲。
    宿懷長自然覺察。無須他問,青一怔忪片刻,緩緩開口:“是那個將眼睛借我,並叫我去尋卓無昭之人。”
    宿懷長也愣住。
    “照這樣說,事情還真對上了……我得再去見掌門一麵,將這些告知他。”
    “同去吧。”
    青一反握住宿懷長的手,斷然回應。
    二人身影轉道,漸漸隱沒牆垣中。
    長月鋪霜雪。
    招魂陣內,柳木台上。
    花廳四麵的簾子都卷起,陰影交錯縱橫。
    卓無昭靜靜地躺在中心,呼吸輕淺而均勻。
    不知過去多少時辰,陰影中,傳來三足鳥熟悉的聲音:“已經沒有外人,我知道你醒著。”
    它忍著痛,一字字強調:“你瞞不過我。”
    卓無昭依舊未動。許久,他嘴唇翕動:“那你可真敏銳。”
    “我比誰都清楚那枚石頭的古怪。”三足鳥質問,“你做了什麽?”
    “順勢而為罷了。”卓無昭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回應道,“他們遲早要確認,可年鬆鶴會直用這樣蠻橫的手段,還是出乎我意料。多謝你,是你舍命救護,替我爭取時間,我才有機會利用業山紅石的強化導引之力,將意念境域虛實速成,否則,隻怕我已不能脫身。”
    三足鳥聽著,也有些對“業山紅石”的疑惑,不過它沒有追究下去:“那你現在如何?”
    “我不要緊,這陣術很有用。等我定魂,就替你療傷,你趁這段時間好好休養,痊愈後再論其他。”
    卓無昭說得很快,到尾字,語音明顯虛浮起來。
    “你還是顧及自身,免得神喪魂離,運氣好一點兒,也要做一世白癡。”
    三足鳥冷聲以對,隨即深潛下去,再不言語。
    卓無昭亦是沉寂。
    神回意斂,靈氣流通。
    他在三關動蕩間,朝夕浮沉。
    一連九日。
    陣中沿路成行的引魂燈燃盡大半,禮齊家從第七日起便晨昏來去,唯獨能看到卓無昭手心傷口結痂,愈合。
    他如實回稟年鬆鶴。
    又等一日。
    最後的引魂燈滅,八方高懸的燈盞還亮著,在白晝裏毫無生氣。
    院牆外,鳥雀驚起。
    宿懷長一氣奔來,到了花廳前,就見卓無昭已經起身,正側坐著,一動不動。
    宿懷長臉上才浮現的欣喜之色凝住,變得複雜。
    卓無昭對於他的到來沒有反應,莫非……
    他想呼喚一聲,話沒脫口,卓無昭倏地轉過頭,目光直直地越過他,落於後麵一人。
    年鬆鶴停步。
    他微微抬頭,花廳中的玄色身影就闖入視野,充斥視野。
    電光石火,刀更在前。
    刀風已經沿著他臉頰劈下,將他鬢邊銀發絞碎,斬向他脖頸邊緣。
    身首異處,或是,一刀兩斷。
    背後,禮齊家的聲音才響起,堪堪落定。
    “師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