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有客仙來 第一百五十三章: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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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氣凝聚於手臂十指,薄覆甲胄,禮齊家已衝上來。
    年鬆鶴卻一抬手,阻攔他。
    玄刀頓止於肩頭,年鬆鶴仍然淵渟嶽峙。
    “你不是要殺我。”年鬆鶴凝視著卓無昭,對方的黑色眼眸讓他憶起意識境域中的海與淵,可他依舊看清底下,“你隻是想告訴我,你一時輕信,對我們放鬆警惕才會受製,其實你隨時都可以殺了我。”
    卓無昭迎著他的目光,既沒有得逞的快意,也沒有被揭穿的窘迫。
    他緩緩道:“你又想告訴我什麽?有靈氣護體,我的刀就算不停,也還是傷不到你?”
    年鬆鶴並不回答。
    “憤怒不能解決問題。”他負手,道,“你是立尊府的‘玄鳥’,應當明白……”
    他陡地失語。
    刀鋒斫入他肩頭,劃開血肉,他清晰地感受到血肉之上傳來刺骨的涼意和痛楚。
    鮮血不斷湧出,衣袍變得溫熱沉重。
    滴——
    心神震蕩,他猛地一拂袖,靈氣澎湃洶湧,而卓無昭退後無聲,直到肩頭給人輕輕一按。
    宿懷長歎了口氣,低聲道:“你太亂來。”
    他還在說著,就一步上前,靈氣針織如棉,化去年鬆鶴襲來餘力。
    守在年鬆鶴身後的禮齊家就沒有這麽好運。
    他一心掛念師尊安危,見師尊有異立刻就要上前周護,又想起師尊方才攔阻,才一遲疑,渾厚靈氣便照麵掃來。
    倉促間他隻來得及雙手橫胸擋臉,靈氣甲胄碎裂,髒腑如遭重拳,他跌跌撞撞退了數十步,喉頭一甜,這口血被他生生咽回去。
    “齊家,沒事吧?”
    宿懷長靈氣收斂,一閃身,到了禮齊家身側。
    禮齊家搖搖頭,信手抹去仍溢出口鼻的血漬,道:“我沒事,多謝小師叔關心。師尊怎麽樣?”
    他想要再衝上去,聽得年鬆鶴沉聲道:“懷長,照顧好齊家。”
    宿懷長依言。禮齊家知道師尊隱隱動怒,也不敢違逆。
    “原來你也會生氣。”卓無昭玄刀斜指,他始終旁觀著,“但其實,生氣會暴露你的破綻。”
    年鬆鶴語氣驟然冷厲:“你敢?”
    卓無昭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乖順得像是絕不會一錯再錯。
    他不予回應,年鬆鶴卻確信他會做到。
    正和那仙長靈氣所言一致,這年輕人已經走上邪路,縱然本心分明,也再無法回頭。
    立尊府更不可能收容一個危險的怪物。
    年鬆鶴心境已定。他無意夾纏不休。
    “卓公子,既然你無礙,我又受你秘法影響,傷及愛徒,此事你來我往,點到為止,算作兩清。往後,立尊府仍期待‘玄鳥’來訊,以誅妖魔邪祟,還天下靖平。至於這次,卓公子要何種靈丹妙藥、珍奇法寶,直言便是,立尊府還會另附厚禮一份,以示誠心,亦表歉意。”
    頓了頓,年鬆鶴又道:“公子若是不知挑選什麽,立尊府可擇日奉上清單,不過畢竟名錄有限,我們會先替公子篩選一遍,留下更合適的。”
    卓無昭靜靜地聽著,手上一挽,收刀入鞘。
    “不必這樣麻煩,我不需要累贅的物件。”他看著年鬆鶴,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後,反倒更坦率,“就讓‘玄鳥’收獲該有的權利,立尊府無論主別,情報任我查閱。”
    “這太超過。”年鬆鶴稍稍沉吟,道,“持‘玄鳥’印者,可隨時宿於立尊府別府,得門人協助,來到主府,自然更不能怠慢,我會親自安排。”
    卓無昭問:“不收錢?”
    “不收錢。”
    年鬆鶴答得斬釘截鐵。
    卓無昭點點頭:“成交。”
    一錘定音,自此無悔。
    當日,年鬆鶴回返立尊府,向別府傳去手信。
    卓無昭難得清閑。
    他回到房內,桌上已經放好一個木匣和數瓶上等傷藥,打開匣子,內中漫出極端陰寒之氣,嗬護著一朵新鮮的“傷雪蓮”。
    據說這蓮花生長之處天寒地凍,唯獨它周圍數尺,草木如春。
    傳來傳去,它就成了活死人、肉白骨的稀世奇珍。
    卓無昭信手收起,把其他傷藥裏適用的,都給三足鳥抹上一遍,換上幹淨的棉布紮緊。
    三足鳥已經懶得說話。
    它伏在絨毯上,長長尾羽沿著床沿垂順,變成一束蓬鬆的枝。
    卓無昭的心血和靈氣源源不斷渡來,很好地替它緩解傷痛。
    它深知這是陷阱。
    以卓無昭的性子,這樣的慷慨背後,總有盤算。
    何況涉及心血,怎麽想,他都會在其中做下手腳,叫它日後即使長成,也無法背叛。
    它深知這是必然。
    可沒什麽要緊。
    隻要卓無昭能做到,它就會奉陪,一直,一直,直至卓無昭失去掌控的那一日。
    無論那是源於鬆懈,傷痛,抑或衰老……
    “篤篤”。
    敞開的房門被人敲響。
    三足鳥抬起眼瞄過去,見是宿懷長,又很快閉上。
    “懷長山主。”卓無昭也沒起身,“進來吧,請隨意。”
    宿懷長點點頭,大步過來往椅子上坐下,視線一掃,道:“收拾得這麽幹淨,你準備走了?”
    “結清了報酬,自然還得趕下一趟。”
    卓無昭隨口應著,把剪子和剩下的棉布都疊起,放進盤子裏,又將傷藥瓶一一重新封好。
    宿懷長看他神色,始終沒有半分波瀾。
    “你不怪我?”宿懷長問。
    他單刀直入,卓無昭也不繞彎:“我若是你,也會做同樣的事。”
    沉默了一霎,卓無昭又道:“所以你若是我,現在還會留下來嗎?”
    “我……”
    宿懷長一時啞然,片刻,他似乎下定決心,道:“無論如何,我之前說想請你做供奉之事,並不作假,或者你也可以拜青一為師,隻要你想,從頭修行並非難事……”
    “我明白懷長山主好意,可惜,當年我沒有遇見你們。”
    卓無昭的話像是根不輕不重的刺,紮進宿懷長心裏。
    沒等宿懷長再開口,卓無昭笑了一笑,道:“我並非怨懟,實際上,現在也挺好的,我仍能和你們相識,受你們照拂。今日‘玄鳥’不在籠中,未嚐不懷九天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