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太虛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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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過後,阿眠發現山間的溪水結冰了。
薄冰像蜻蜓翅膀般脆弱,指尖一觸就碎,她蹲在溪邊,看著冰片隨水流打轉,身後一道陰影籠罩下來,太虛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手中提著剛摘的凍柿,果皮上還凝著霜花。
“今日立冬。”他說話時嗬出白氣,在晨光中短暫停留又消散。
阿眠站起身,剛想接過柿子,太虛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劍氣在掌心流轉,將寒意驅散。
回屋路上,踩碎的枯葉在腳下發出脆響,太虛用劍氣掃過楓林,數十片紅葉應聲而落,他接住最完美的一片,輕輕別在了阿眠的鬢邊:“最後一批落葉了。”
紅葉觸到長發的刹那,邊緣立刻卷起,仿佛羞於在神女發間久留,阿眠笑著要取下來,卻被太虛按住了手:“再戴會兒。”
他沒有放手,順勢十指相扣,笑著說道:“回去給你做柿餅。”
兩人回到小院,太虛取出凍柿,並指為劍,金光閃過,柿子表皮如花瓣般綻開,削下的果皮連成長長一條,薄得能透光,整齊地垂落在石桌上。
阿眠捏起一片果皮對著陽光:“用劍氣來削柿子?”
太虛耳尖微紅:“效率高。”
確實高,尋常人半個時辰的活計,他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完成了,削好的柿子露出飽滿的橘紅果肉,擺在竹架上,像一串晶瑩的瑪瑙。
阿眠剛要誇讚,卻見太虛突然蹙眉,有顆柿子削得太狠,隻剩半個果核在空中打轉。
他手忙腳亂去接的樣子,哪還有半點“上古第一劍”的威風?阿眠憋著笑,用神力托住那顆頑皮的柿子,輕輕放回竹架。
太虛鬆了口氣,無意識摩挲了一下食指關節,那是他難得窘迫時的小動作。
子夜,阿眠被窗外的聲音驚醒,借著雪光望去,太虛正在月色下翻動柿餅。
劍氣凝成細針,將每塊柿餅挑起、翻轉,再輕輕放回竹篩,動作精準得像在演練某種絕世劍法,連每塊柿餅受力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怎麽不睡?”她推開窗,寒氣混著柿香撲麵而來。
太虛抬起頭,睫毛上凝著霜花,他遞來半幹的柿餅,笑道:“寅時霜最重,試試甜度。”
阿眠咬了一口,甜蜜在舌尖炸開:“嗯,不錯。”
七日後,柿餅表麵結出了厚厚的白霜,太虛捧著成品站在晨光裏,像捧著什麽稀世珍寶。
阿眠湊近去看,發現每塊柿餅的糖霜花紋都不一樣,有的如劍痕交錯,有的似流雲舒卷,最精致的那塊甚至凝成了她的側影。
“劍氣控溫的結果。”他低聲解釋,手指撫過那塊“阿眠柿餅”,糖霜簌簌落下幾粒。
阿眠拿起最醜的一塊塞進太虛嘴裏,他猝不及防地被甜得眯起眼,糖粉沾在唇上,像偷吃糕餅的孩子。
她笑著仰頭,舔去那點白霜,在他驟然加深的呼吸間嚐到了比柿餅更甜的滋味。
小雪節氣那天,太虛開始頻繁修補門窗縫隙。
阿眠坐在窗邊,看他用劍氣將鬆脂均勻抹在每道木紋裏,黑衣袖口上沾了樹脂,隨動作散發出清冽的鬆香。
“要下雪了。”他頭也不抬地說。
果然,黃昏時分,阿眠正在收拾竹簍時,第一片雪花落了下來,六角冰晶清晰得能數清分叉,在她掌心停留片刻才化水。
再抬頭時,太虛已經立在簷下,手中捧著不知何時備好的白狐裘:“下雪了,快進屋。”
阿眠卻搖了搖頭,拉著他站在院子裏,雪越下越密,太虛的黑發很快覆滿了銀屑,他剛想用劍氣在頭頂撐開無形的傘,卻被阿眠的一句話擊碎:“看,像不像一起白頭了?”
這句話像一道無鋒的劍氣,精準刺入了太虛從未設防的靈台。
他僵在原地,感到某種炙熱的東西從靈核炸開,順著靈脈流竄至四肢百骸,這麽多年來,他很少體會到這種“靈魂戰栗”的滋味,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這句話裏蘊含的、太過龐大的時間。
白頭。
劍靈本就不會老去,阿眠的神裔之軀也近乎永恒,可此刻雪落滿頭,竟真像走完了凡人相守的一生。
“太虛?”阿眠疑惑地碰了碰他手腕,卻被反手扣住。
太虛凝視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指節蒼白修長,她的手小巧瑩潤,此刻都沾著雪粒,漸漸融化成水,像某種無聲的盟誓。
雪下得更密了,阿眠發間的雪久久不化,當真成了霜鬢,他垂下頭,虔誠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這個吻帶著雪的清冽與劍氣的鋒芒。
太虛的手掌貼在阿眠的後頸,溫度透過濕發烙在皮膚上,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白發的倒影,也看到那雙金瞳裏燃燒的、足以融化三冬冰雪的熾熱。
“像。”分開時,他抵著她額頭低語,聲音啞得不像話。
阿眠明白太虛是在回答剛才那個問題,笑著又往他頭上撒了把雪,卻被攔腰抱起。太虛踏雪而行,每一步都很迫不及待,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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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自發地在他周身流轉,卻不是為了禦敵,而是小心地托住那些落在阿眠發間的雪,讓它們停留得更久些。
回屋後,太虛仍不肯放下阿眠,銅鏡映出兩人的身影,都是一頭“白發”,倒真像是凡間相守到老的夫妻。
初雪下了一夜,阿眠推窗時被雪光晃得眯起眼。
院中積雪足有半尺深,太虛正在雪地裏練劍,黑衣翻飛間,劍氣卷起細碎的雪沫,在他周身形成流動的銀霧。
察覺到阿眠的目光,他劍鋒一轉,所有懸浮的雪粒突然凝成數百柄迷你小劍,齊刷刷釘在窗欞上,拚出個歪歪扭扭的“早”字。
“幼稚。”阿眠笑著團了個雪球砸過去。
太虛不躲不閃,雪球在離他三寸處自動分成兩半,他在瞬間用劍氣將雪球雕成了並蒂蓮,花瓣落在阿眠掌心,帶著他獨有的寒涼氣息。
“堆雪人嗎?”阿眠心念一動,指向院角,比劃道:“要這麽大的。”
太虛順著她手指看去,眉梢微挑,阿眠比劃的尺寸,分明是他本體劍長的三倍有餘。
這個曾經連“嬉戲”都要查典籍的劍靈,如今卻非常配合地用劍尖一劃,地上積雪如受召引,旋轉著匯聚成巨大的雪堆。
太虛的眼神專注得像在鑄劍,劍氣在雪堆中穿梭,漸漸塑出了人形輪廓。阿眠剛要誇讚,雪人突然“轟”地垮塌……他太過用力,忘了計算蓬鬆度。
太虛耳尖泛紅,默默改用最笨的辦法,徒手滾起了雪球。
阿眠蹲在一旁,看這個曾一劍劈開山嶽的劍靈,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拍打雪球表麵,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本該是執劍的手,卻因怕雪球碎裂而不敢用力,連呼吸都屏住了。
陽光穿過他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細密的陰影,一雙眼瞳如溶金般耀眼。
“身子我來。”阿眠挽起了袖子。
兩人各堆一半,結果雪人成了詭異的上下兩截,下半身方正挺拔如劍鞘,上半身卻圓潤得像個月亮。
阿眠差點笑倒在雪地裏,太虛無奈地看著這個“四不像”,突然並指在雪人胸口一點。
金光流轉間,雪人開始變形,圓腦袋拉長變成劍柄狀,胖身子收縮出腰線,最後定格成個負劍而立的俠客模樣,最絕的是麵部,太虛竟用劍氣凝出細雪,勾勒出了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冷峻五官。
而另一團雪球也拉長身形,變得纖細窈窕,長發垂散,麵部的眉眼勾勒得格外有神,十分靈動,赫然是阿眠的模樣。
“作弊!”阿眠抓起把雪沫撒向他。
太虛不躲,雪粒粘在他長發上,像撒了層糖霜,他不退反近,帶著滿身寒氣將阿眠壓在新堆的雪人上,抵著她得額頭問道:“像不像?”
阿眠這才發現兩人雪人的姿勢與他們此刻一模一樣。
她笑著去掐太虛後腰,兩人一起跌進雪堆裏,他下意識旋身墊在她身下,砸出了一個人形雪坑。
“缺了點什麽。”阿眠坐在他腰上,從袖中取出四枚黑曜石,按在雪人臉上,石頭立刻活物般轉動起來,竟是她用神力點化的瞳仁。
雪人太虛突然眨了眨眼。
太虛立刻翻身而起,劍氣凝成防禦姿態,卻見那雪人太虛隻是笨拙地抬手,接住空中飄落的一片雪花,遞到了雪人阿眠麵前。
完全複製了他平日的舉動。
雪人太虛活像隻大狗,一直黏黏糊糊地跟著雪人阿眠,雪人阿眠不理他時,他就蔫巴巴地縮成球,滾到牆角麵壁思過。
可等雪人阿眠心軟去哄時,他又瞬間精神抖擻,變出滿身小雪花開給她看。
看著兩個小雪人,阿眠被逗得直笑。
午後的陽光太暖,兩隻雪人躲進了回廊陰影裏。
雪人太虛在柱子上刻字,寫的正是昨夜阿眠教太虛的《子夜歌》。雪人阿眠蹲在旁邊,把他寫錯的字改過來。
兩個小雪人拉著手,歪著腦袋聽屋裏太虛彈的《鳳求凰》,錯音的片段被同步複刻,兩個冰腦袋隨著節奏一點一點。
琴聲戛然而止。
太虛黑著臉出現在窗前,雪人太虛立刻把伴侶擋在身後,結果自己先被陽光曬化了半邊肩膀,雪人阿眠急得直跺腳。
“傻。”阿眠無奈地彈了一縷神力過去。
金光流轉間,雪人太虛的肩膀長出細密的冰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呆愣片刻,轉身抱起雪人阿眠轉了個圈,冰靴踩碎滿地陽光的斑點。
月色最好的那晚,兩個小雪人偷偷爬上屋頂,肩並肩看月亮。
底下的院子裏,太虛正在為阿眠梳頭發,及腰的長發上鋪滿了月光。
時間很快來到了臘月廿四,撣塵掃房的日子。
阿眠被一陣規律的“沙沙”聲驚醒,推開窗,隻見太虛懸在半空,劍氣凝成無數細小的光刃,正在清理簷角的最後一片蛛網,晨光穿透他單薄的白衫,勾勒出勁瘦腰線。
兩人小雪人則站在屋簷下,仰著頭好奇看。
“下來!”阿眠扔出件厚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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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虛翻身落地,神情嚴肅得像在布陣:“掃塵要除晦氣。”
廚房飄來焦糖香,太虛昨夜熬的麥芽糖已凝成琥珀色的糖瓜,正粘在灶神畫像旁。
供桌上的糖瓜排列成劍陣形狀,中央還擺著三杯桂花釀,阿眠看著太虛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人現在倒是比她還像一個紅塵客了。
年三十的清早,阿眠發現院門“不見”了。
準確地說,是被一副簇新的桃符取代了,朱漆木板上金粉淋漓,上書“劍靈千秋永,神女萬古春”,橫批“山海同壽”。
筆鋒淩厲如劍出鞘,分明是太虛的手筆。
不僅如此,阿眠還發現,門神竟是他們二人的畫像,她執劍踏雲,他負劍臨風,也不知這人何時偷偷畫的。
兩個小雪人手牽著手,仰頭去看這兩幅門神畫,蹦蹦跳跳,十分雀躍。
屋內、校園裏都煥然一新,青磚被擦得能照人,窗欞糊上新裁的窗紙,連燭台都換成了纏枝蓮紋的,最醒目的是堂屋正中的屏風,絹麵上繡著三百六十朵形態各異的蓮花,每朵花蕊都綴著粒明珠。
“一日一針。”太虛輕撫過屏風:“從立春到冬至。”
阿眠數著那些明珠,心頭震動,兩人真的在人間度過了一年四季。
暮色四合時,阿眠和太虛坐在屋簷下,圍著兩個爐子,一個爐子熬煮著羊肉湯,燉得咕嘟作響,香味又鮮又燙;另一個爐子上熱著鍋,滾水中浮沉的餃子皮薄如蟬翼,隱約透出內裏餡料的青色。
那是他們前幾天清晨去山澗挖的野薺菜,而且該說不說,太虛現在的手藝真的是越來越好了,煮茶、廚藝、繡工、木活等等,他真的學了很多東西。
“除夕食薺餃可以明目。”
太虛的語氣一本正經,手上不停地給阿眠夾餃子,並且添醋和辣油。
阿眠迫不及待咬開第一個,麵皮破開的瞬間,薺菜的野香混著筍的脆嫩迸發,臘肉的油脂又恰到好處地中和了青澀,不僅如此,他還在裏麵包進了碎蝦米,鮮得人頭皮發麻。
兩人又喝了一碗熬成了乳白色的羊湯,羊肉燉得酥爛,吸飽了湯汁,一咬下去就在口腔裏微微濺起油脂的鮮香。
兩個小雪人遠離爐子,手牽著手在院子的角落裏看冬梅,雪人太虛撿到一瓣飄落的梅花,獻寶一般沾到了雪人阿眠的鬢邊。
子時將至,吃飽喝足的兩人仍舊坐在簷下,靠著竹椅,悠閑自在地吹著夜風。
忽然,山下的城鎮傳來了第一聲爆竹,太虛伸手捂住阿眠的耳朵,同時一道劍氣衝天而起,在雲端綻開萬千光劍,如金雨傾瀉而下。
那是他獨創的“劍華”,比凡人的炮仗更亮,卻不會驚擾山中生靈。
在震天響的爆竹聲中,太虛湊近親吻阿眠的眉心,語氣虔誠:“歲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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