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得甘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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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少微的注視下,薑負話語直白:“我要你做我五年奴仆。”
    少微烏黑的眼睛此時是冷靜的,同樣直白地道:“我知你這一路雖挾製強迫於我,卻也為我治了傷,此雖非我主動所求,但我此時願意認下你這份情——你若以和相待,我大可為你做一件事,但讓我就此成為你的奴仆卻是休想。”
    薑負沒有失望生氣,反而眼睛微亮:“你當真願意為我做一件事?”
    少微沒答,隻略微抬了一點下巴作為表態。
    薑負提出要求:“我觀你天生奇力,又懂拳腳,實在不凡。而我得罪了一些仇家,便托你隨行護送我一段時日,如何?”
    少微正色問:“要隨行多久?”
    薑負笑微微:“約莫五年?”
    “……”少微小臉一拉,抬腳就要離開。
    她不怕對方動手攔她,打贏了跑,打不贏就留著命攢著經驗摸清對方的路數以備下次偷襲,若要強留她,便休想安寧。
    除非對方想要的是個打手,不打外人專毆主人的那類打手。
    薑負忙出言挽留:“做我的奴仆好處可是很多的。”
    少微的背影不為所動。
    薑負又道:“我可以為你療傷,還可解你身上的寒毒!”
    少微腳下一頓。
    接著,又聽那聲音自背後悠悠傳來:
    “小鬼,你今日若踏出此門,我賭你活不過十八歲哦。”
    少微的後背爬上一絲冷意,這冷意如線,拽著她回過頭去。
    薑負依舊姿態閑適地坐在榻邊,見少微回望,她微微笑了笑,揚眉道:“小鬼,普天之下,能替你解此丹藥積毒者,隻我薑負一人而已。”
    少微不覺間握緊了手指,心間掀起了一陣驚惑的寒風。
    薑負繼續誘勸:“確定不願意留下嗎?”
    少微看著她:“一名成年女奴,不過萬錢而已。”
    少微對錢的認知,來自於在馮家生活的那幾年。她雖很少親自過手錢財,卻也隱約知道,像她這種複雜凶險足以要命的毒症,若想要治好,不說請醫,單是用藥必然也是一筆不菲花銷。
    這筆支出,說不定可以買回八九十來個女奴和打手。
    薑負訝然:“你還為我算起賬來了……看著不好說話,怎則如此聰明又貼心?”
    少微隻皺著眉狐疑地看著她。
    非是替誰算賬,隻是在少微看來,但凡買賣交易總該講求合算才算正常。
    方才薑負張口便要少微做五年奴仆,少微自覺吃虧。
    而今薑負說可以為少微解毒治病,少微便又覺得對方吃虧。
    前者獅子大開口,是為貪婪,少微自當轉身就走。
    後者無故大發善心,是為異樣,更令少微加倍警惕。
    薑負看著女孩眼底黑白分明的提防,揚唇道:“既是這樣,我便也實話說了,看中了你的奇力身手想將你留在身邊隻是其一。”
    她欣賞滿意的視線從少微臉上往下移,緩聲道:“其二,我觀你骨相奇異,命格與津血皆不凡……正是我苦尋許久的藥引。”
    聽到這裏,少微通身不覺已浮出冷戾之氣。
    薑負臉上依舊帶著笑,說明緣由:“你體內之毒若不解,活不過十八歲。而我身負頑疾若無此藥引,也沒命過那三十歲生辰,而今我已二十有五,隻剩下這五年光景可以自救了。”
    她語氣和柔,鳳眼彎起:“別怕,我每月隻要你些許指尖血,我既允諾會替你解毒,便不會損傷於你。”
    然而少微左臂上重疊的傷痕好比心間血淋淋的逆鱗,那是她自幼最恐懼抵觸的噩夢,縱然是長大之後也如詛咒纏身般的存在。
    上一個將她當作牲畜般取血的秦輔,此時屍體都不知還剩下多少斤兩了。
    看著那氣質瀟灑的年輕女子,少微眼底幾乎生出了生理性的厭恨,她一言不發,再無猶豫地推門而出。
    “何故要與命過不去呢,你我互救,功德無量,豈非勝造一十四級浮屠?”
    “小鬼,我給你三日時間考慮——”
    “嘭!”少微雙手在背後將門重重甩上。
    偏偏隔著門依舊聽到了薑負訝然的聲音:“好知禮的小鬼,連生氣離開都還不忘替我關門。”
    “……”少微咬緊了一側後牙。
    “家主,要將她捉回嗎?”墨狸難得主動請示。
    “凡是動物,無分人與牲畜,在緊張或氣憤恐懼之下,心裏若摻了報複,便會帶上血毒。得她甘心留下才行,強取的血不甜。”
    這話更是叫少微火冒三丈,一邊又不禁想——若是這樣,秦輔怎沒被毒死?
    放眼看,此處竟是一座老舊簡陋的客棧,少微氣衝衝地下了樓,跑了出去。
    “家主,她會回來嗎?”客房中,墨狸問。
    “不知道啊。”
    薑負似有些倦了,抬腿側臥於榻邊,右手撐著頭,臉上依舊是那幅散漫神色,眉間卻聚起了一點憂慮,她闔目養神,自語般道:“正如在水中,我可激她求生,助她渡她,卻不能直接強行扭轉她之因果……這一切終究要她自己來做選擇。”
    她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得她甘心留下才行。”
    墨狸根本聽不懂,他隻知既然不用他去追,又不見得會回來,那待會兒夥計送來晚食時,他應當就可以吃兩份了吧?——那個喜歡咬人的小孩大哭不止時,家主說她哭完會餓,便讓他下樓吩咐了夥計備飯。
    “哐當”一聲響,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麵大力推開。
    墨狸精神一提,卻見走進來的並非送飯的夥計,而是少微。
    薑負睜開的眼睛亮起,探頭看去。
    “我的衣靴呢?”披發赤足的少微義正辭嚴地討要。
    墨狸指了指一旁的竹箱。
    少微走過去彎身一頓掏找,蹬上羊皮小靴,裹上狼皮襖,大步而去,疾風般再次甩上了那兩扇可憐的門。
    “啊。”目睹了這整個過程的薑負失望地哀歎一聲,身子往裏側一滾,由側躺改為了仰躺,四肢無力地攤平在了榻上,疑似失去所有力氣與手段。
    墨狸暗暗——倒也絲毫不暗,他很明顯地鬆口氣,繼續等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