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稀奇。
    程淩雲聽見了屋裏傳來的痛苦嗚咽，下意識走近，門口守著的獄警下意識堵住門，“辦事重地，不得闖入！”
    待看清程淩雲的軍銜，他頓時一凜讓開門，正色道：“長官，您要看嫌疑人？”
    這個案件牽涉多，關注的人不少。
    但是這麽年輕軍銜又這麽高的少校，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心裏看著都直打鼓。
    他們這裏哪有這麽年輕的少校，不會是上頭派來審查的人吧？
    他心一緊，趕緊問，“您想看卷宗？”
    不知怎麽的，程淩雲目光落在周文書身上，心裏莫名一緊，對獄警問，“不用這麽麻煩，你簡單跟我說一說。”
    獄警立刻開口，“長官您不知道，這件案子典型且複雜，是這幾天上頭重點關注的對象。嫌疑人周文書與另一嫌疑人牛大富及其父親枉顧紀律，意圖強奸203廠派去的鉗工周蔓，目的是把周蔓留在第三大隊。”
    “周蔓反殺牛大富，周文書窮追不舍，甚至利用他是受害者親哥哥的身份，想要洗脫罪名，沒想到牛大富一家在第三大隊剝削老百姓已久，最後他們所有人都被村民協同203廠的幾位師傅拿下，並被帶到公安局報案。”
    程淩雲一頓，在聽見親哥哥三個字時神色一冷，“兄妹？親兄妹還是……”
    “回長官，是親兄妹，周文書是周家老大，周蔓是周家老二，兩人同父同母。”
    不知怎麽的，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剛才那一幕——
    那個穿著綠色工裝的女人大步跨向樹下的男人，隔著一段距離，他聽見男人聲音溫柔地哄她，臉上滿是柔情。
    他沒看清女人的臉，可他從她沉重的腳步聲中感受到了她心裏那一分絕望痛苦。
    甚至……
    甚至他不知道為什麽，居然下意識生出些憤怒，為這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心口發悶。
    “什麽時候開庭？”
    “就在二十分鍾後，您要是感興趣，我讓其他人帶您去。”
    程淩雲想，他從來不是八卦的人，也不該去摻和其他軍區的雜事。
    “麻煩了，給我帶路吧。”
    他忍不住又問，“剛才出去那個女人，就是受害者周蔓嗎？”
    獄警點點頭，“是，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同誌，所以領導們非常憤怒，加快了案件進程。”
    周蔓，周蔓。
    程淩雲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心猛地一擰。
    ……
    開庭，案件比想象中還要順利。
    定下幾人的罪名時，周蔓下意識回頭看向謝言華，眼底含著幾分笑意。
    廳上，法官大聲道：“嫌疑人牛大富的父親牛軍，判處二十年有期徒刑，剝奪終生政治權利；嫌疑人周文書，因證據不足，但涉嫌危害受害者周蔓人身自由，判處一年有期徒刑，並剝奪……”
    不錯，牛家一家子除了牛二花一家，基本都進去了，周文書判的時間不長，但周蔓清楚，相比坐牢，還是出獄後的白眼更能讓他痛不欲生。
    她想著，目光卻在尋找到謝言華之前一頓，停留在旁聽席的一位軍官上。
    男人目光淩冽，坐在簡陋的座椅上像一頭微蜷著身體的獵豹，壓迫感十足。
    周蔓不自知地被他的眼睛吸引，心不自知地一跳。
    這雙眼睛和她有些相似。
    念頭一出，周蔓猛地想起周文書的嘶吼，心裏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可年頭剛出，她就覺得自己今天受周文書的影響太深，都魔怔了。
    她想，或許這個男人跟自己是同類，所以她才有所觸動。
    收回目光，周蔓與謝言華對視，唇角微微上揚。
    不遠處，程淩雲盯著周蔓的臉，心裏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為什麽這個女人跟母親生得這麽像？
    他這輩子第一次想盡辦法悄悄去偷看一個女人，越看越覺得心跳如擂，心裏跳得發疼。
    太像了！
    他記得，這個女人叫周蔓，是203廠的員工。
    離開時，程淩雲默默記下這些信息，心裏滿是衝動的念頭，驅使著他一定要去跟周蔓見麵。
    可理智告訴他，他這個行為非常冒犯，於是他隻能壓下心裏的所有衝動，對身邊的警衛員說：“麻煩你去一趟，把這個案子的卷宗放去軍區辦公室。”
    程淩雲去到江家時，腳步還像是踩在毯子上一樣飄得厲害。
    他敲門，然後靜靜地立在門口，想起屋裏的妹妹程明月，也隻覺得滿心疲倦，再沒有了剛來時候的怒火。
    “淩雲？”
    江迎開門看見他，瞬間紅了眼，“我聽你受傷了，怎麽不先來家裏休息？”
    程淩雲強迫自己回神，對江迎勾了勾唇角，“小姨，就胳膊受了點小傷，沒必要驚動你們。”
    他說著，愧疚道：“非常抱歉，這段時間打擾你們了，我等軍區住處安排好，就把程明月帶回去，應該三天內能解決。”
    “還有，我收到上級命令，將在雲省待至少一年，以後我都有空來看望您和小姨夫了。”
    江迎又驚又喜，追問，“你升了？”
    程淩雲點點頭，“嗯，小姨你放心，要是媽那邊有空，我可以申請家屬看望，讓媽也來雲省跟您聚一聚。”
    江迎瞬間紅了眼，“好孩子，你辛苦了，別跟我說客氣話，快進來先休息，快進來。”
    她跟姐姐的感情深厚，這麽多年的分別，她心裏無時無刻不在思念。
    江迎揉揉眼睛，程淩雲進屋就抿唇，歎口氣說：“小姨，程明月又摔了多少東西？過幾天我親自帶著她去買上補給你。”
    江迎聽見這句話也沒反駁，歎口氣，“沒事，她是我侄女，你能管得住她，以後費點心思。”
    話剛說出口，樓上“砰——”一聲，程明月氣勢洶洶地衝下樓，“我要去203廠看小姨夫！”
    她這幾天一想起謝言華就心裏難受得厲害，再一想周蔓，更生氣了。
    她一定要讓那個男人知道，跟自己相比，周蔓什麽都不是！
    “程明月。”
    程淩雲眼神冷漠，指著樓梯口，“滾下來，給小姨道歉！”
    程明月所有的笑意僵在臉上，猛地一抖，“大哥，你不是過幾天才來嗎！”
    看著她臉上的驚愕，程淩雲沒由來地生出一股厭惡。
    可他怎麽能厭惡自己的親妹妹？
    他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情緒壓下，忍不住想起程明月還沒出生前，他多期盼這個妹妹的到來，在得知她真是一個女孩時欣喜若狂，心中發誓要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讓她成為程家的公主！
    可現在，他們為什麽會鬧得比陌生人還要疏冷，甚至他在程明月眼中看不見半分親情，隻有恐懼。
    程淩雲不自知地攥緊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