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章:忽報人間曾伏虎,淚濕頓作傾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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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致遠在板上的一個角落裏,蜷坐下來,然後手裏拿本書墊著,就在紙上寫了起來:“老婆,展信如晤。我很好,你完全不用擔心,現在的通信仿佛回到了古代驛站的感覺,很像是岑參在《逢京入使》裏寫的: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每次在裏麵寫信都是像張籍在《秋思》裏寫的那樣:洛陽城裏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複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李商隱說"嵩雲秦樹久離居,雙鯉迢迢一紙書”,杜甫說“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都是這種心態的寫照。
管教經常跟我們這樣說:“不要覺得自己在裏麵有多苦,真正苦的是你們的家裏人,他們不但承受著外界的閑言碎語和生活的壓力,更有日日夜夜對你們的牽腸掛肚和希望你們早日回歸的望眼欲穿,你們現在成了家庭的重擔和有苦難言。我希望你們能有這樣的認識,不要糾結於這裏的艱苦的生活條件,而要把這裏當做一個好好反省的良好環境;
在裏麵這樣強製的手段讓你遠離了塵世的喧囂,遠離各種欲望和名利,隻要你能靜下心來,你就能慢慢發現你在外麵的生活已經偏離了正常的軌道但你卻沉迷其中不自知也無法自拔,你們有誰真正在意過或者說感受過來自家庭的幸福,你會發現人生有很多的被你忽略了的小確幸:家人的關心、夫妻的恩愛、孩子的成長.....
你會發現人生原來美好的事情有很多,自己擁有的也很多,但之前你卻感覺不到,感覺無足重輕。人們常說隻有經曆了困難和挫折,才能明白生活的意義,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你們現在來到這裏也算是一種不錯的選擇,總比那些讓人抱憾終身形式要更能讓人接受吧,所以,人一定要知足,要樂觀,要知感恩、知敬畏,人生沒有白吃的苦,所有的經曆都會成為你寶貴的財富......
你看,每天管教也會給我們嫌疑人加油打氣、樹立信心和希望的。我一定會牢記你信裏所囑咐的,為了你和寶寶也要努力上進。我現在擔心的事情無非就是幾個方麵,一來是我爸的身體,你告訴他們不用擔心我,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他們能好好保重身體,等我回去,然後我想給他們寫封信,到時候你能收到的話幫我帶給他們;
二來是你,之前我也說過無數次,我擔心的是無論在濃厚的感情、在堅定的信念,終將抵擋不住時間的水滴石穿,更何況我在外麵是也沒有好好的對待你,忽略了你的感受,現在的我果然是體會到了越是在乎越害怕失去的真切感受,“此生無悔結連理,來世還要做夫妻”;
三就是寶寶了,一想到她,嘴角就會不由自主的夫妻一抹幸福的微笑,內心更是會湧起滿滿的愛意。每次看到你隨心寄來的照片都會忍不住想我怎麽會這麽幸運,有女如此,夫複何求呀,當然這裏麵全是你的功勞啦。像當初我離開時,她還隻是個“見人初解語嘔啞,不肯歸眠戀小車”的孩子,每每讀到唐詩裏崔塗的“漸與骨肉遠、轉與童仆親”和杜甫的“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眼淚都會在眼眶裏打轉。
我是真的意識到原來平安幸福才是人生的總綱,其它的任何欲望都隻是條目而已,雖然都很重要,但有主次,有誰領導誰的問題,有什麽時候該做出什麽犧牲的問題,實戰經驗表明,戰略性的放棄就是為了集中力量殲滅敵人,然後再在未來更好的收回來,所以能打勝仗戰略指導思想極其重要。
以此來類比人生,極重要且容易被忽略的就是綱舉才能目張,我一路走來在反思自己的時候才明白,以前所追求的以及因此而言生出來的所有煩惱、憤怒、後悔、不甘的根源都是陷入了類似金錢的欲望當中,所謂的條目當中而不自知,這是很可怕的。
猶記得剛坐上警車的時候,那是的感覺就像是走著樓梯突然一腳踩空,靈魂從身體重飛出,懸在半空,看著自己的身體往深淵出快速醉落,那種感覺不是恐懼和害怕,而是深深的迷惘和無助。
內心被刺痛了,不痛就不足以將以前堅定的執著所擊穿,就不會發生改變,相信你能想想我在外麵如果沒有這個痛而任由其發展下去的話,要到什麽窮凶極惡的程度。既然隻有痛了才能做出改變,那我們就不該忘記生活的總綱,無論什麽時候,隻要忘記了,偏離了,我都希望自己的內心有根弦能立即讓我意識到我要重回正軌,而不是像我在外麵那樣積累到一定程度了,要這樣的痛才能把我自己拉回來。
這個痛實在是太難熬了,你要熬過無數個思念和悔恨的漫漫長夜,你要經曆許多各種五花八門的醃臢齷齪無法理解的人和事,你要體驗一次又一次的如過山車般的心理上的波動起伏反複將你吞噬折磨,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問題的根源無非就是在追求人生條目的過程中忘記了人生的總綱,事物都是一體兩麵的,物極必反,殫精竭慮的糾結到頭來無非是鏡花水月終成虛空。不知滿足,不懂敬畏,不明白生活的本質意義,對欲望的過度迷戀放縱而瘋狂,就像現在我看到自己之前很胖的照片根本無法直視那樣,讓人心生恐怖。
更加令人恐怖的是當時沉湎於其中而不自知,更無法自拔,根本不覺得這是錯的,而且越走越遠;走得越遠,促使其醒悟的成本代價越高。說這麽多就是想讓你明白我當下的心理狀態,這樣你就不會對我太擔心。
你放心吧,我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更明白自己未來的路該怎麽走,為了你跟寶寶,我也會好好的。然後我給爸媽寫了一封信,你收到的話幫我交給他們:“爸媽,我是致遠,對不起,讓你們一直對我心心掛念。
想來從小到大都沒有給你們寫過信,待到給你們寫第一封信的時候我已是而立之年,在我人生的低穀也是重要轉折期:已為人夫,初為人父,是小時候你們經常掛在嘴邊的:“等你結了婚生了孩子我們就可以省心”的階段。
可現實呢,世事難料,我還是讓你們牽腸掛肚的更加沒辦法省心了。我要說的是這個階段也是你們的重要轉折齊了,歲月不待人,你們馬上都要六十歲了,歲月不待人,你們年紀大了,理應到了安享晚年的時候,年輕時因為生活勞累透支的身體現在更加羸弱,不變的是你們省吃儉用的生活習慣和不想給孩子們添麻煩有事就會默默忍受不語的付出。
我們大了,你們老了,我們要做的是多抽出些時間來陪陪你們,吃些好的,玩些好玩的,到處去看看,多盡盡孝心;而你們要做的就是放下心來,好好享受,不要心疼錢,敢吃吃該喝喝,不要那麽操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嘛......
這裏寫信條件有限,寫這封信呢一來是給你們報個平安,我在這裏一切都好,你們完全不必掛念;二來呢實在是放心不下你們的身體,免不了要囑咐幾句才能心安;我離開你們是你們的身體都不好,實在令我擔心,倘若你們收到我的信後能聽我的勸,按我說的去做,那我多少也會心安些。
說了就要聽,聽了就要去做,我對你們就這一個要求哈。聽我哥說你們搬到新的地方去了,有我哥在你們身邊,我也可以放心了,古人不是說易得者田地,難得者兄弟嗎,真的是患難見真情。
我還是說一下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們省吃儉用的習慣,這個習慣不改改肯定是不行了,每次出去吃飯就老想著要花錢,就心疼花錢,錢賺了就是來花的,趁著你們還能吃,就多出去吃吃好吃的,既然我們要帶你們吃去吃,那就說明我們有這個能力了,這不是需要多大能的的事情,你們不用管錢,點什麽吃什麽就行,聽安排,小時候老讓我們聽話,現在你們也要聽話呀。
我們現在天各一方,能夠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做做好,就行了,我這裏一切都好,你們不用掛念;然後我的囑咐你們要聽,我也才能安心。總之我很好,勿念!
寫好之後,寧致遠把這些信件小心翼翼的折好,塞到了自己的鞋墊下麵。因為不知道管教什麽時候會‘抄監’,‘抄監’就是管教讓大家都出去站好,他們檢查嫌疑人箱子裏的物品,看看有沒有私藏違禁品之類的。
像之前裏麵很多的能人,自己用大米和紙巾製作的‘挖耳勺’,還有那個專業人士自己釀的‘蘋果酒’,這要是被管教‘抄監’時發現了,那必然會麵臨著相應的懲罰。
可是,都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嫌疑人為了逃避自己辛苦做出來的東西被管教‘抄監’時收了去,也是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東藏西藏的,又藏在垃圾桶裏麵的,有棉襖上開個小洞把寫在紙上的想要別人幫忙帶出去的話卷卷塞進去的,還有像寧致遠這樣塞在鞋墊下麵的,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在做好了這一切之後,寧致遠長舒了一口氣,他不禁懷念著過往的種種,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想要通過回憶來平複不知何時但馬上就要開庭的忐忑心情呢,還是想要通過最後一次回憶來把之前的回憶全部抹掉,以此對自己之前的回憶做個祭奠呢,管他去呢。
或者就是想要體驗下詩詞裏的這種感覺,所謂:“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更加確定並抒發對自身遭遇和自己命運的感慨和以真誠述說為己任、蔑視萬惡的資本家、要揭露背後陰謀的豪情壯誌。
亦或是:“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派秋聲入寥廓。東歸燕從海上去,南來雁向沙頭落。楚台風,庾樓月,宛如昨。
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他情擔閣!可惜風流總閑卻!當初漫留華表語,而今誤我秦樓約。夢闌時,酒醒後,思量著。”
看淡了人世間任何事情的結局,仿佛經曆了一場夢境一般。如今,夢境即將結束,自己從虛幻的世界中逐漸回歸現實。這種從夢境到現實的過渡,伴隨著一種恍惚和失落感,也促使自己開始反思和思索。
自己擺脫了之前謊言的麻醉,思維變得清晰。此時的自己更容易回想起過去的事情,思考自己的處境和未來。自己在內心深沉思索著自己的人生道路、名利得失、情感牽掛等問題,這種思索充滿了對過去的遺憾,對當下的無奈和對未來的迷茫。
人的情感是複雜的,隨著事件在自己腦海裏一步步、一點點,慢慢由模糊變得清晰,寧致遠仿佛也從一個莽撞的少年郎變成了一個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他不僅更加了解了自己,也更加參透了人性。
就如同這句話說的那樣:“我們最終認識了人類的本來麵目。切記,人類不僅指那些發明了奧斯維辛毒氣室的人,也指那些唇邊默頌上帝或聖母瑪利亞病徑直走進毒氣室的人。”
就像事件的一開始,集團口口聲聲答應了自己,讓自己跟客戶麵對麵的說清楚,可現在看來,這就是徹徹底底的謊言。
謊言無論披著什麽樣的外衣,它的本質都是不真誠的;遇到不真誠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就是四個字‘針鋒相對’!
第三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