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回:張鬆獻策劉璋 出使許都遭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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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向劉璋進獻計策的人,是益州別駕,姓張,名鬆,字永年。這個人長得額頭像鏟子一樣平,頭尖尖的,鼻子扁平,牙齒外露,身高不足五尺,說起話來聲音如同銅鍾一般響亮。劉璋問道:“別駕你有什麽高明的見解,可以解除張魯帶來的威脅呢?”張鬆說:“我聽說許都的曹操,平定中原,呂布、袁紹、袁術都被他消滅了,最近又打敗了馬超,天下無敵。主公您可以準備好進獻的禮物,我親自前往許都,勸說曹操發兵奪取漢中,來對付張魯。這樣張魯自顧不暇,哪裏還敢再窺視蜀中呢?”劉璋聽了非常高興,收拾了金珠錦綺等物品,作為進獻的禮物,派遣張鬆作為使者前往許都。張鬆於是偷偷地畫了西川的地理圖本藏起來,帶著幾個隨從,騎馬前往許都。
很快有人把這個消息報告到了荊州。孔明便派人前往許都打探消息。
張鬆到了許都後,住在館驛裏,每天都去丞相府等候,想要拜見曹操。原來曹操自從打敗馬超回來後,驕傲自滿,誌得意滿,每天飲酒作樂,沒有什麽事情很少出門,國家政事都在丞相府商議。張鬆等了三天,才得以通報姓名求見。曹操身邊的近侍先要了賄賂,才把他引入府中。曹操坐在堂上,張鬆行完禮後,曹操問道:“你的主公劉璋連年不進貢,這是為什麽?”張鬆說:“因為路途艱難,盜賊經常出沒,無法順利進貢。”曹操斥責道:“我已經掃清了中原,哪裏還有什麽盜賊?”張鬆說:“南邊有孫權,北邊有張魯,西邊有劉備,他們最少的也帶領著十多萬軍隊,這怎麽能說是太平盛世呢?”曹操一開始看到張鬆長相猥瑣,心裏就有五分不喜歡;又聽到他言語衝撞,於是一甩袖子站起來,轉到後堂去了。曹操的左右侍從責備張鬆說:“你作為使者,怎麽不知禮數,一味地衝撞丞相?幸好丞相看你遠道而來的麵子,沒有責罰你。你還是趕快回去吧!”張鬆笑著說:“我們川中沒有阿諛奉承的人。”忽然台階下有一個人大聲喝道:“你們川中沒有阿諛奉承的人,難道我們中原就有阿諛奉承的人嗎?”
張鬆看這個人,單眉細眼,麵容白皙,神態清朗。詢問他的姓名,原來是太尉楊彪的兒子楊修,字德祖,現在擔任丞相府門下的掌庫主簿。這個人博學多才,能言善辯,才智過人。張鬆知道楊修是個能言善辯的人,有心要為難他。楊修也自恃才華,輕視天下的讀書人。當時看到張鬆言語中帶有譏諷之意,於是邀請他到外麵的書院中,分賓主坐下,對張鬆說:“蜀道崎嶇難行,你遠道而來辛苦了。”張鬆說:“奉主公的命令,即使赴湯蹈火,我也不敢推辭。”楊修問道:“蜀中的風土人情怎麽樣?”張鬆說:“蜀地是西部的一個郡,古代稱為益州。道路有錦江的險要,地勢連接著劍閣的雄偉。來回有二百八十程,縱橫三萬多裏。雞鳴犬吠的聲音彼此都能聽到,城市裏的街巷相連不斷。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每年都沒有水旱災害的憂患;國家富裕,百姓豐足,時常有管弦演奏的音樂。所出產的物品,堆積如山。天下沒有能比得上的!”
楊修又問道:“蜀中的人才怎麽樣?”張鬆說:“文有司馬相如那樣的賦才,武有伏波將軍馬援那樣的才能;醫有張仲景那樣的醫術,卜有嚴君平那樣的隱逸之才。各種流派、各個行業中,出類拔萃的人,數都數不過來,怎麽能說得完呢!”楊修又問:“現在劉季玉手下,像你這樣的人還有幾個?”張鬆說:“文武全才,智勇雙全,忠義慷慨的人,動不動就數以百計。像我這樣沒有才能的人,用車載,用鬥量,數都數不清。”楊修問:“你現在擔任什麽官職?”張鬆說:“勉強充任別駕的職位,很不稱職。敢問你在朝廷擔任什麽官職?”楊修說:“我現在擔任丞相府主簿。”張鬆說:“早就聽說你家世代為官,你為什麽不站在朝堂之上,輔佐天子,卻在丞相府裏做一個小官吏呢?”楊修聽了,滿麵羞愧,勉強笑著回答說:“我雖然身處低微的官職,但丞相把軍政錢糧的重要事務都委托給我,早晚還常常受到丞相的教誨,讓我受益匪淺,所以才擔任這個職位。”
張鬆笑著說:“我聽說曹丞相文不明白孔子、孟子的學說,武不通曉孫武、吳起的兵法,隻專注於憑借武力稱霸而占據高位,怎麽能對你有所教誨,讓你有所收獲呢?”楊修說:“你身處偏遠之地,怎麽知道丞相的大才呢?我讓你見識見識。”他招呼左右從箱子裏取出一卷書,拿給張鬆看。張鬆看那書名是《孟德新書》。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一共有十三篇,都是用兵的重要方法。張鬆看完後,問道:“你認為這是什麽書呢?”楊修說:“這是丞相斟酌古代的兵法,參照當今的實際情況,模仿《孫子兵法》十三篇而寫成的。你說丞相沒有才能,這本書難道不值得流傳後世嗎?”張鬆大笑說:“這本書我們川中三尺高的小孩都能背誦,怎麽能叫‘新書’呢?這是戰國時期無名氏寫的,曹丞相剽竊來當作自己的成果,隻能騙得了你罷了!”楊修說:“丞相秘藏的這本書,雖然已經成書,但還沒有流傳於世。你說蜀中小孩子都能背誦如流,這不是欺騙我嗎?”張鬆說:“你如果不信,我背給你聽。”於是他將《孟德新書》從頭到尾朗誦了一遍,沒有一個字差錯。楊修大為驚訝,說:“你過目不忘,真是天下奇才啊!”後人有詩稱讚張鬆:“古怪形容異,清高體貌疏。語傾三峽水,目視十行書。膽量魁西蜀,文章貫太虛。百家並諸子,一覽更無餘。”
當時張鬆想要告辭回去。楊修說:“你暫且住在館舍裏,容我再向丞相稟報,讓你麵見君主。”張鬆道謝後退下。楊修進去見曹操說:“剛才丞相為什麽慢待張鬆呢?”曹操說:“他言語不恭敬,所以我慢待他。”楊修說:“丞相尚且能容忍禰衡,為什麽不能接納張鬆呢?”曹操說:“禰衡的文章,在當今廣為流傳,所以我不忍心殺他。張鬆有什麽才能?”楊修說:“暫且不說他口若懸河,辯論起來沒有阻礙。剛才我把丞相所寫的《孟德新書》拿給他看,他看了一遍就能背誦,像這樣博聞強記的人,世間少有。張鬆說這本書是戰國時期無名氏寫的,蜀中小孩子都能熟記。”曹操說:“難道是古人與我不謀而合嗎?”於是讓人把書扯碎燒掉了。楊修說:“這個人可以讓他麵見君主,讓他見識一下我們朝廷的氣象。”曹操說:“明天我在西教場點兵,你可以先帶他來,讓他見識一下我軍陣容的強盛,讓他回去傳說:我不日就會攻下江南,然後就來收取西川。”楊修領命。
到了第二天,楊修和張鬆一同來到西教場。曹操點出五萬虎衛雄兵,布置在教場中。果然是盔甲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矛在陽光下閃耀;四方八麵,各自分成隊伍;旌旗飄揚,光彩奪目,人馬氣勢磅礴。張鬆斜著眼睛看了很久。曹操把張鬆叫過來,指著軍隊說:“你們川中曾經見過這樣的英雄人物嗎?”張鬆說:“我們蜀中沒見過這樣的軍隊,我們是以仁義治理百姓。”曹操臉色一變,看著張鬆。張鬆一點也不害怕。楊修多次用眼神示意張鬆。曹操對張鬆說:“我看天下的鼠輩就像草芥一樣。我的大軍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從我的人就能生存,違抗我的人隻有死路一條。你知道嗎?”張鬆說:“丞相帶兵所到之處,戰必勝,攻必取,我向來也知道。不過昔日您在濮陽攻打呂布的時候,在宛城與張繡交戰的日子;在赤壁遭遇周瑜,在華容道碰上關羽;在潼關割須棄袍,在渭水奪船避箭:這些可都是您天下無敵的表現啊!”曹操大怒說:“你這個書呆子怎麽敢揭我的短處!”喝令左右把他推出去斬首。楊修勸諫說:“張鬆雖然可以殺,但他是從蜀道來進貢的,如果殺了他,恐怕會失去遠方之人的歸附之心。”曹操怒氣未消。荀彧也進行勸諫。曹操這才免了他的死罪,下令用亂棒把他打了出去。
張鬆回到館舍,連夜出城,收拾行裝準備回川。張鬆心裏想:“我本來想把西川的州郡獻給曹操,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慢待我!我來的時候在劉璋麵前誇下了海口;今天就這樣怏怏不樂地空手回去。肯定會被蜀中的人嘲笑。我聽說荊州的劉玄德仁義之名遠揚已久,不如就從那條路回去。看看這個人到底怎麽樣,我自有打算。”於是他騎馬帶著隨從朝荊州地界而來,走到郢州界口時,忽然看到一隊軍馬,大約有五百多人,為首的一員大將,穿著輕便的服裝,勒住馬問道:“來的人莫非是張別駕嗎?”張鬆說:“正是。”那員大將慌忙下馬,行禮說:“趙雲已經等候您多時了。”張鬆也下馬答禮說:“你莫不是常山趙子龍?”趙雲說:“正是,我奉主公劉玄德的命令,因為您遠途跋涉,鞍馬勞頓,特地讓我送上酒食。”說完,軍士們跪下奉上酒食,趙雲恭敬地進獻給張鬆。張鬆心裏想:“人們都說劉玄德寬厚仁愛,禮待客人,如今看來果然如此。”於是和趙雲喝了幾杯酒,然後上馬同行。
來到荊州地界,這天天色已晚,前麵到了館驛,隻見驛門外有一百多人站立著,擊鼓迎接。一員大將在馬前行禮說:“奉兄長的命令,因為您遠途奔波,讓關羽灑掃驛庭,來請您休息住宿。”張鬆下馬,和關羽、趙雲一同進入館舍。相互行禮後坐下。不一會兒,擺上了酒席,關羽和趙雲熱情地勸酒。一直喝到深夜,才結束宴席,張鬆在館舍裏住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