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0 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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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融對張岱不假辭色,但是對周朗這個忠良遺孤卻很友好,甚至還直接發聲招攬。
    這可不是一句空話,現在的宇文融以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權柄之重還要超過真正的宰相,他若賞識看重什麽人,是的確有能力快速提拔的。
    周朗自知家事至今全是靠著張岱的幫助,更將張岱視作唯一的恩主。眼見宇文融對張岱態度並不友好,他接過那名帖後便直接擲在了地上,拒不接受這一份善意。
    宇文融看到這一舉動,眸中不由得閃過一絲羞惱之色。
    張岱轉過身將這名帖撿起來,抬手拂去名貼上沾染的灰塵,並對宇文融叉手致歉。
    他這麽做倒也並不是怕了宇文融,之前的鬥爭是鬥爭,並不表示他內心裏就否定宇文融這個人。事實上宇文融的一些觀點和做法,他還是非常認可的,認為宇文融的確是一個能夠紓解時疾之困的務實之人。
    不過怎麽說呢,宇文融這個人跟他爺爺差不多,性格上都有極大的缺陷。而且講到一些鬥爭手段,宇文融又不比張說這種從武周時期曆練出來的老油條。
    一旦離開了自己的舒適區真正進入到中樞政局當中,他反而不會玩了,創下了一個任相時間之短僅次於他的老上司源乾曜的速通成就,三個多月就被辦了。
    是的,源乾曜就是這麽神奇。一方麵他在開元年間的任相時間長達九年多,另一方麵還保持著一個單次速通記錄,首次拜相跟姚崇搭班子,兩個月便被罷免。
    當然這不是他的問題,是皇帝已經厭倦了姚崇,所以把源乾曜這個配菜也一塊兒撤了。
    宇文融的能力很強,缺陷也大,他本身並不適合主持全麵的中樞行政事務,但是把其放在特殊的領域之中,他的能力便會得到極大的發揮,迸發出極強的能量。
    所以張岱心裏也有一個狂想,那就是如果未來宇文融混不下去的時候,倒可以嚐試將之網羅到自己麾下來。
    這想法他當然不敢說出來,否則宇文融當場就得翻臉。人家剛剛鬥倒了張說,他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小子居然想讓人家當小弟,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宇文融並不知道他欣賞有加的計策乃是張岱親筆撰寫的,彼此可謂話不投機,他也懶得與晚輩計較,於是便轉過身拂袖而去,繼續把李林甫送過天津橋南。
    張岱他們自然也不再停留,又連忙往宣範坊而去,告知周夫人這一好消息。
    當他們再回到河南府別館時,幾名河南府官員也來到這裏。有關周良的封賞既然已經公布,那麽針對河南府官員的懲處自然也同時下達。
    首先是河南尹張敬忠,外貶衡州司馬。其餘僚屬也都各有懲處,有的甚至被遠流嶺南。就連那倉曹參軍劉貴,都被直接罷官。因為周良一人之死,直接讓河南府半數官員落馬。
    這固然是因為張岱殺傷力強,但同時也反應出河南府人事積弊之深,說的再具體一點,那就是這種權貴雲集的地界太多權力的違規使用,而這些弊病會通過各種形式展現出來。一旦稍加嚴肅的糾察,就能拔出蘿卜帶出泥。
    這些河南府官員們雖然受到了處罰,但也還要站好最後一班崗,比如之前從周家查抄的東西,這會兒自然要發還回來。
    如果這些事情做不好,還要繼續受到追究。大唐司法可沒有結案定罪便萬事大吉的說法,隻要案情有了新的突破、有了新的罪跡發現,就會繼續處罰,而且罰的要比前一次更嚴重。
    就連張說都夾著尾巴貓在家裏小心做人,河南府這些新遭處罰的官員們自然更加的提心吊膽,唯恐再有什麽痛腳被抓住,到時候隻怕連嶺南都不用去了,直接去南市!
    周夫人得知丈夫的案事了結,不隻恢複清白,更追授官職且蔭子為官,一時間自是感激涕零,強撐著病體下床連連向張岱叩首道謝。
    張岱實在受不住這些,索性便讓周朗留在內室安慰其母,自己來到外間與這些河南府官員們交接。
    他抬手接過河南府官員遞上來的贓物名單,發現跟自己之前交給劉貴的名單還有一些出入,種類和數量上都少了一些,當即便皺眉不悅道:“所錄贓物與日前周錄事家所出似有出入,河南府見贓隻有這些?這些小事,要不要再請禦史台崔大夫一同核對盤點?”
    “不、不用勞煩崔大夫!請張公子稍候,因為日前事務繁忙,府中諸事未協,因恐周錄事家人心急,所以先著卑職等來告部分,後事會陸續補足。”
    幾名河南府官員聞言後連忙擺手道,他們府廨這次都差點被這煞星給掀翻,這會兒更加不敢透露內部監守自盜的醜事,於是隻能含糊應答,稍作拖延。
    “真是胡鬧!既然還未查清,那便速速查證,怎可半露半隱!速去,下次諸事辦妥再來!”
    張岱將河南府官員送來的資料隨手拋回去,就算他擺明了要敲詐他們,這些人也得把這苦果咽下去,自家東西好端端的在周良家裏放著,誰讓他們犯賤入戶去搜!
    張岱也就是怕自己挨收拾,否則直接寫上裏邊還有一塊傳國玉璽,就逼著這些家夥給自己找回來。
    幾名河南府官員隻能灰溜溜的返回府廨奏報,此時的府廨中,張敬忠也剛剛收到門下省針對自己的處置通知,心中正自哀歎。
    他在蜀中任職數年,此番好不容易調到河南府,還打算以此作為踏板一舉入朝,卻沒想到一時糊塗踩了空,直接又被打發到了長江以南。這會兒聽到那難纏的張家小鬼又提出要求,一時間不免越發的心煩。
    涉事幾名官員家中都已查抄一番,所得遠遠補不上這巨大的差額。
    張敬忠心裏也嚴重懷疑這張家小子就是在敲詐,可是劉貴那裏咬死不認,他又沒有什麽證據,眼下府中人事又亂成一團,更加難以調查出什麽頭緒出來。
    如果將事情拖延到再由禦史台出麵調查,那張敬忠又要加上一個縱容下屬監守自盜的罪名,若再奏聞於上,恐怕嶺南也不是他此番流放的終點,估計得收拾收拾去安南了。
    唯今之計,隻能盡快補足這些贓物。可是他已經被革職,除了這些見贓的物品之外,還有將近兩千貫的差額,他也不敢再私自動用官府庫物去補足。
    想了想為免那小子再叫嚷滋事,他隻能咬牙拿自己的私己先填補上,過後再找那些貪贓的府員們催討。
    張敬忠之前擔任益州長史,從蜀中離職後便到河南府擔任府尹,因此也是宦囊頗豐,尤其蜀錦之類的貴貨數量不少。這會兒為了把贓物盡快補上,他隻能著令家人收拾一些家中細軟時貨,自己親自送往別館。
    張岱看到兩筐輕貨被抄走,回來卻裝了滿滿的兩大車,尤其頗多蜀錦之類的蜀中輕貨,其中甚至還有他之前在南市都舍不得買的蜀錦高端的暈繝之類織物。
    他的臉色也客氣了一些,向著張敬忠這個同姓拱手道:“輸送這些俗貨,使君遣徒即可,怎敢有勞親至!”
    “日前府中處事不公,累及周錄事家人不安,幸在張郎糾劾於上,才令亂事歸正,使我無負忠良,理應來謝。日前府事混亂、庫物不足,夾以別貨歸還贓物,還請張郎體諒。”
    現在諸事已成定論,張敬忠隻想快速了解,別再被什麽波折連累,因此麵對張岱的時候也是很有禮貌,並不像輸不起的李林甫那麽氣急敗壞。
    張岱雖然因為這張敬忠還算識趣而感到高興,但聯想到周良之死與這一番波折,自然也不會對其有太多好臉色,稍作敷衍將人送出,至於退回的輕貨則笑納下來。
    輕貨價值本來就難以估量,越是高端的商品價格波動便越大。張敬忠多以蜀錦輕貨歸還,實際的價值又比張岱之前所開出的價碼更高了不少。
    提起這點也不得不說上一嘴,李林甫擔任禦史中丞倒也並非隻是混日子。之前大唐司法係統對贓物定價始終沒有一個標準,也就使得刑罰量刑上下波動極大,李林甫在擔任禦史中丞的時候上奏朝廷定下一個標準。
    他雖然臨民治事的能力有所欠缺,但是對於政府機關的程序標準的確是也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如果不是長期待在宰相這樣一個責任重大的職位上,未必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甚至是優異的辦公室主任。
    張岱雖然從河南府敲詐回來不少的財貨,但並沒有全都據為己有,他隻是取回了自己的那一份,至於多出來的幾百貫輕貨,則就留給周朗母子。
    他們接下來既要治喪,還要在洛陽安家生活,未來居喪幾年都沒有穩定收入,總是需要維持生計。
    雖然周朗一再表示要投入張岱門下,張岱也樂意接納他,但當然也不會將之待作家奴。而且周朗除服之後便可解褐出仕,算是眼下張岱門中最有出息和前景的一個,張岱也準備日後給其爭取一個比較好的官職。
    安排好了周朗母子,張岱讓丁青將自家輕貨拉回惠訓坊別業,自己則回康俗坊大宅去,跟他爺爺說下昨晚幫岐王禳星一事,順便交流一下對時局變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