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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香水無痕
大小姐逛街,勢必都是走的精品路線,她大咧咧占用了厲懷璧派給梅芯的專屬車子,指揮著人家一路開到了本市最著名的奢華品集中購物區。
梅芯自然不會也不擅長反對徐妙對她和她身邊的人的指揮,仿佛大小姐的這種行為是她根深蒂固的習慣,而梅芯,則是一種縱容和隨意。
這種組合,強弱立見,在最高的一棟購物大廈裏,徐妙打頭,梅芯在後,最後跟著的,是司機,負責拎包。
大小姐購物的方式,也是極有做派,在這棟大樓裏,幾乎涵蓋了國內外知名奢侈品牌,而很多,甚至是平常人不知道的,它每一樣物品後頭的幾個零,足夠讓大多數人望而卻步。
所以這裏的大廳,固然金碧輝煌,裝點雅致,卻大多數都帶著一種低調奢華的張揚,就像厲家的人一樣,黑白灰,像是這一片的主色調,以至於目力所及,冰冷而高傲。
能夠來這裏購物的,通常也不會在意那些吊牌,它每一件物品,都透著足夠傲然的品味,能夠當得起的,不多,也就不像普通商場那樣需要用打折和各種噱頭來吸引。
所以這裏來往的人,非常少,每一個品牌店麵裏的導購,卻能夠給與你最恭敬的體貼,梅芯還不太習慣於這種被人當上帝似的謙順,隻是徐妙看來,卻是一種習慣。
她甚至都無需在意什麽款式,隻是拎起來瞧瞧,順眼的,就直接丟給導購包裝,一張卡刷的恣意。
跟厲懷璧處久了,梅芯多少已經習慣了這些人對於生活品質的高要求,在生活物品方麵的大方,梅芯已經能夠做到視若無睹。
當然,她也無法阻止,雖然徐妙手裏頭用的卡,分明是厲懷璧給她的那張無限卡。
她也僅僅隻是在身後跟著,大小姐甚至都不用問她意見,隻看著她不論看著什麽,都隨意就讓人包起來,仿佛這些都是不用花錢的一樣。
這種花錢如流水似的方式,即便是厲懷璧,也從沒做過。
她看了眼身後司機手上已經快拎不過來的包裝袋,終於開口:“你還沒有買夠麽?”
徐妙乜了眼梅芯,“怎麽,舍不得了?你放心,這卡是無限的,就是上了限,回頭大表哥知道了,就他對你那麽寵,也不會舍不得的。”
梅芯回頭對司機道:“你先去把這些東西放車子裏去吧,回頭再過來。”
那司機如獲重釋,忙提溜著大包小包的艱難往電梯口走。
她這才回頭對著徐妙說:“這錢是你哥的,你是她妹妹,想怎麽花,都可以。”
徐妙勾了勾手邊的絲帕:“你還算識相嘛。難怪表哥會被你迷住。”
梅芯很淺淡的笑了下,找了個坐的地方坐下來,安靜的看著徐妙挑選東西,她這種不應對的方式,讓徐妙有一種拳頭打出去,打在棉花裏頭的感覺,麵前這個女人水潑不進,火燒不著,任她刺激打擊蹂躪嘲諷,反正人家不溫不火的,麵團一個,任你揉捏,這讓徐妙有一種無處發泄的味道。
被那個溫柔淡漠的眼睛看著,徐妙憑空生出一種煩躁,突然就把手裏頭正在選的東西一扔:“難看死了,這家店越來越沒格調了,不要了,換一家。”
說完頭也不回拔腳就走,丟下導購的在那裏有點無措和意外。
梅芯眼看著徐妙蹦蹦跳跳跑出去,一頭卷毛長發被一根寬寬的鑲嵌著很多水鑽的發箍攏著,分明是一個漂亮精致的娃娃,身上雪白的公主紗裙隨著她的跑動與那一頭烏黑的卷發一起飄揚,生氣勃勃的。
她朝著那個導購歉意笑了下,“抱歉。”
那個導購是一個長得挺帥氣的小夥子,他倒也不是不習慣這裏來的都是些隨時會發脾氣的大客戶,也很快反應過來,無所謂笑了笑,倒是對麵前這個長得不起眼,笑起來卻柔柔順順很是舒服的女人很意外。
人家客氣,他自然也沒脾氣,隻是回了個微笑,然後很殷勤的問:“請問您是不是要選件什麽?我們這個牌子的服裝和香水都是很有名的,我可以把這一季新出品的拿來給您過目一下。”
梅芯對這位的殷勤有些不習慣,她隻是純粹出於把徐妙當自己人,而替她的無禮道歉而已,她始終記得男人臨走時的意思,厲懷璧是一個很有家族觀念的人,他那麽鄭重把徐妙托付給自己,她也理當照看好她。
對方並沒有因為梅芯的拒絕而氣餒,相反,他微笑著將一疊畫冊取出來:“小姐,這是今年剛到的幾款新款香水,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給您介紹一下,您請稍等,我給您倒杯水。”
梅芯這個人一向不擅長拒絕,在導購小夥帥氣而陽光的微笑裏,她倒是真有點說不出口拒絕的話,抬頭看了眼徐妙跑出去的背影,發現她就在不遠處另一家店麵裏,想想,便也沒有反對。
其實這家店是一家經營男裝和男士用品的品牌,剛才徐妙進來也不知是為了買什麽的,梅芯原本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隻是出於禮貌,接過那位導購給的新季香水圖譜和香味試劑,她倒是也隨意看了幾眼。
導購是個很有眼力介的小夥子,他雖然摸不準梅芯溫和和冷淡氣息交織的麵容下,究竟什麽樣的肚腸,隻是他們有嚴格的培訓,既不會讓這裏來的客戶感到厭煩,也不會讓你感到受了冷遇。
他並不打攪梅芯翻看圖冊,隻是在一旁守著,梅芯原本隻是客氣隨意翻了下,她哪懂這些香水,連她自己都不用的東西。
可是也是陰差陽錯,她隨手翻了一頁,就被上頭一張藍色調大廣告圖給吸引了。
整幅圖占據一半的是一片深幽廣袤的海,博大,寬廣,由天際的白一路過渡到藏青色般的深藍發黑,像天與海的銜接,深邃靜謐,恒久宏遠。
香水瓶的色澤就像這片海景,由天空的白,到海水的濃,天青海藍,一望無垠,一旁的模特麵容立體而眼神深邃,也一如這海,蒼茫宏偉。
梅芯下意識就盯住了,她有一種恍惚,這瓶香水的視覺效果,就像某早晨剛離去的男人,那種看不透的深遠意境,以及海一樣的廣袤。
身旁一直察言觀色的導購順勢將那一瓶香水嗅紙和香水瓶遞過來,“小姐,這款是我們的香水品牌今年推出來的老板係列最新的設計款,他的同款女士香水也很受歡迎,我給您試用一下好麽?”
看梅芯不置可否,他就取出噴頭來隨意噴灑了一下在試紙上遞過來:“您可以聞聞看,它的前調是高貴典雅的,中段有一點辛辣,後勁則有銳意磅礴的濃厚,這種香水是成功的男士最喜歡的一款,還是今年我們打頭的產品。”
梅芯是不懂這些的,但是她的嗅覺卻並不陌生,這種香味似曾相識,像海潮一樣,有清晨海水的鮮香,辛辣,潮湧後的激烈,以及最後歸於平靜時的雍容神閑,那是這些日子以來,讓她一直沉湎且不容她反抗的熟悉氣味。
她今天才終於知道,這香味從何而來,也就隻有像厲懷璧這樣的男人,很好的詮釋了這款香水,這款香水,似乎也就是為了他而度身定製般的。
她不由的拿起那瓶樣品,透過那剔透的瓶身,有一絲恍惚得看著,那層層疊進的瓶子最底層近乎黑青的色澤,就像男人的眼,仿佛就在眼前晃動。
“……小姐?”梅芯回過神來,才發覺導購已經叫了她好幾聲,“您喜歡這款香水麽?”
她愣愣了會,好像她認識男人那麽久,從來也沒有送過什麽禮物給人家,點頭:“請幫我把它包起來。”
那位小夥子露出微笑:“好的,請稍等。”
等那個小夥子不知走哪去了,梅芯想了想,才忙不迭低頭去翻自己的包,這既然是她準備當禮物送出去,那用男人的卡,似乎說不過去,好在自己身上也有卡,平時她也很少用錢,那麽多日子攢著,大概也是有一筆數目的,對付一份禮物,總不至於買不起。
她在那翻,冷不丁徐妙不知什麽時候就又冒出來了:“你在幹嗎?”
梅芯也不抬頭,隻說:“我買了瓶香水,想送給你表哥。”
徐妙有些許意外:“你懂香水麽?我哥可從來不亂用東西的,他隻認準一個品牌,他可是最討厭別人擅自改變他用慣了的東西。”
梅芯啊了一聲,有些茫然抬頭看,徐妙略顯得意的小臉,一雙纖長的睫毛眨動如同蝶翼。
她定了會,又低頭繼續翻找:“隻是一個心意,用不用在他。”
這時候那位導購已經將包裝好了的東西拿出來:“小姐,您的香水。”
梅芯把自己的卡遞過去,順手接過來一邊道了謝,徐妙一旁盯著她手裏的香水盒子神情忽閃了一下:“你怎麽想到買這個?”
梅芯也不知道其實這東西買了厲懷璧會不會有興趣,就像徐妙說的,厲懷璧有著眼高於頂的目光,未必對一個她看上的東西感興趣。
隻是她剛才,一時衝動了。
“不好麽?我也不知道你哥哥用不用,隻是覺得它挺好聞。”梅芯有些靦腆微笑了下,接過了導購遞來的卡:“這是您的卡,請收好。”
她也沒去瞧那張票子總之自己這回算是大出血了才是。
徐妙看著她手裏的東西,突然拉住梅芯的手:“不逛了,我帶你去個更好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噪雜世界
梅芯確實有些不適應,徐妙的變化多端。
她揮了揮手,有些不適的試圖揮趕去麵前那直衝鼻端的刺鼻味道,然而這種混雜著辛辣酒味和煙味的味道時時刻刻都在往鼻子裏鑽,眼前忽明忽暗壓根無法看得清楚麵前的一切,隻有那瘋狂舞動著的黑影像是鬼魅一樣,一瞬又一瞬在五顏六色的燈光裏閃過。
耳邊不時傳來鼓噪的音響,架子鼓的節奏極其強烈,梅芯捂住心口,覺得心髒有些吃不消。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場景,很想扭頭就走,可是瞥了眼不遠處玩的正嗨的某人,心中微微歎氣。
這姑奶奶果然不那麽好伺候。
她眯著眼,雖然瞧不太真切,卻依舊能夠很快辨析出舞廳正中那一群扭得跟扭股糖一樣,腦袋甩得瘋狂的人群裏那一隻耀眼的貓。
是的,貓,徐妙就像一隻醒了夜的貓,白日的乖巧蕩然無存,玲瓏修長的四肢張牙舞爪的,在梅芯眼裏,這跳舞可沒什麽美感,可是徐妙就是能把這種沒有美感的舞蹈扭出了點不同。
她的曼妙身材包裹在一身緊身熱褲短衫裏,梅芯都不知道這丫頭什麽時候換了的這身行頭,打發走了跟著自己的司機,她就被她拽進了這個鬧騰的地方,烏漆嗎黑的,人在裏頭都被映照得跟鬼臉似,每個人臉上打了**血一樣興奮,而這群人裏頭,徐妙無疑就是一個女王。
她被人簇擁著,很多人都圍著她,哄笑,呼哨,可徐妙像貓,輕靈,搖曳,誰都不搭理,兀自扭得起勁。
在梅芯看來,就像一隻孤芳自賞的野貓。
“喂,你坐著幹嘛,像個老太婆似的,來跳舞啊,快!”徐妙扭著纖細的腰,從噪雜的人群裏頭擠出來,頭臉上的汗還閃耀著一種綠幽幽的光澤,拉著她在沸騰的聲音裏大叫。
可是這種大叫也被架子鼓的一聲激揚給壓成了斷斷續續,梅芯搖搖頭:“我不會。”
徐妙壓根聽不見什麽,但是不妨礙她的視覺,嘟了嘟嘴,一屁股在梅芯身旁坐了下來,拿過麵前的一杯看起來挺漂亮的酒,一仰脖子咕咚幾下子吞了口:“我說你怎麽就跟老古董似的呢?上來扭兩下都不會?酒吧裏來坐著有什麽意思?”
梅芯也不知聽不聽懂了徐妙的話,隻看著她一副妖妖嬈嬈的坐在凳子上,一半屁股還懸空掛在外頭,隨時要蹦起來的模樣,歎氣:“你玩夠了吧,我們該回家了。”
這回徐妙大概聽到了,回瞪了眼:“這才剛開始,回什麽家。”
架子鼓停了會,重金屬音樂暫時偃旗息鼓,換上了靡靡的調兒,這讓梅芯更有種心悸的感覺,喧鬧讓她頭疼,而靜謐卻讓她緊張,她真適應不了這種地方:“我們回去好不好?不然你表哥該發火了。”
厲懷璧從來不喜歡梅芯無緣無故的不著家,有一回單位突然決定開會,開了會科室領導突然又要求她們留下來會餐,梅芯自然不是那種會尋理由拒絕的人,也沒想著這有什麽不妥,結果吃飯吃到一半,也不過才晚上八點,她的手機就響了。
拿起來一接,厲懷璧的聲音沉沉從那頭傳過來:“在哪裏?”
梅芯一口湯差點噎著,壓根沒想到厲懷璧會打電話過來,更想不到一開口就是一股子興師問罪的口吻。
梅芯絕對聽出來這位口氣,不是一般的不高興。
這時候恰好領導過來拉她去敬酒:“小梅啊,來來來,別光顧著吃啊,林院長那好歹敬杯酒嘛。”
她就聽到耳朵邊哢嚓一聲,電話斷了。
然後梅芯這頓飯,吃的一絲絲胃口也沒有了。
十分鍾以後,被包下來的這一間房間的頭一座,也就是坐著單位領導的桌子上幾個頭不約而同接了電話,再然後,領導紛紛起來告辭說是有個更要緊的飯局,這頓飯,就莫名其妙散了。
等梅芯從酒店裏走出來,就看到那尊熟悉的黑色大殼子,像是一頭蟄伏的巨獸,大大咧咧橫在酒店門前的大廣場上,四周規規矩矩停滿了邊角的車,就它那麽不守規矩的橫著,就像那個男人,唯我獨尊橫陳於世。
等梅芯忐忑不安走過去,還是那麽恰到好處的車門就在她一步外開了,等候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坐進去。
至於最後,她是被如何在床上訓導的,這個就無需累贅,反正之後到現在,梅芯再沒參加過第二回的這種應酬,而她通常也都是很老實的按時下班,按時回家。
而今天,早過了她該下班的時間了。
“你還真乖,我哥養你倒是不費心思挺好養的嘛。”徐妙嗤了聲,狹長而卷翹的睫毛忽閃的眨動,被掃過麵門的奇詭光線投射出一閃一閃的光澤,那原本好看的杏仁眼,被兩條濃長的黑色硬生生拉長了幾分,破壞了那種甜美,生出一些不羈。
“你今晚開心玩就是了,我哥被姨奶奶召回去啦,這會兒應該早上飛機了,你也不必那麽辛苦,這幾天可以放鬆放鬆。”徐妙舔舔黑色的唇瓣,笑了下,可惜綠幽幽燈火加上這位吊詭的裝扮,愈發像一隻不懷好意的貓:“我哥這人不好伺候吧?”
她嘿嘿笑了下,幽靡的燈火加靡亂的曲調,柔和著麵前小女孩金碧的眸子,梅芯突然發覺徐妙的眼,以及早上那個叫厲懷琮的,同厲懷璧極為相似,隻是後者眸色深邃廣袤的可以容納百川,前者這二位,平白有股子寒涼。
“你這個人我挺喜歡的,看上去可比我哥其他女人要老實多了,你放心,我會罩著你的啦,”徐妙朝著她笑得益發得意,手裏頭那酒杯裏藍汪汪的液體隨著她的丹蔻晃動,像是要傾覆的海藍:“他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你就放心大膽的玩唄,回頭他回來了不說就是了,他沒那功夫細查每一個女人行蹤的啦。”
梅芯看著她手裏那一汪藍,沒來由心裏一陣發澀,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是因為徐妙嘴裏頭吐出來的這些漫不經心的話,還是因為那纏綿的曲調讓她益發的覺得心口發悶,口中發苦。
她搖了搖頭,突然站起來:“你不走的話就算了,我要回家了。”
梅芯說完扭頭就要走,卻一頭撞進了一個人胸膛,“哈羅,美女,這麽急著走幹嘛呀,再白相一會嘛。”地道s市口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梅芯不由嚇了一跳。
那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些許的沙啞,對方個頭很高,梅芯這一撞額頭隻到對方的胸口,那白花花露在外頭的胸口分明貨真價實挺有彈性,一張臉,濃妝豔抹的極是妖豔。
可,她猛這麽一抬頭,卻看到對方喉嚨口那清晰的攏起。
梅芯有點恍惚,一雙眼睛在那高聳的胸和喉嚨口的攏起間來回遊走,好半天才覺得這樣做很是不禮貌,忙移開了目光,一張臉頓時紅到了耳朵根。
對方似乎不以為意,放開了扶著梅芯的兩臂,越過梅芯在徐妙身邊一屁股坐下來,高挑修長的身上穿著一件緊身皮衣,搭起穿著網紋絲襪的長腿,唇邊和鼻子上都有一隻金屬環,兩隻手指頭夾著一支細長的煙,叼在腥紅的嘴邊:“妙妙,你來啦?”
徐妙瞪了對方一眼,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煙,叼在嘴裏吸了口:“童童你個死人妖,死哪去了!”
隔著一層雲霧繚繞的輕薄,童遠遙眯著那雙嫵媚得有些多情的眼打量著梅芯,沒搭理徐妙的話,梅芯感覺到這種有形的目光,它不如厲懷璧那樣的充滿強大的力量,也沒有厲懷琮那種無形無質般的飄渺,隻是這種尖銳的綿密的目光,同樣令她有些不適。
這是一種讓人會產生難堪的尷尬,它大咧咧毫不掩飾,就像這漂亮的人一樣肆無忌憚。
徐妙啐了口,一雙漂亮的眼睛眨巴了下,跳起來挽住梅芯的胳膊:“看什麽看,死童童,我告訴你,這可是我大表哥的女人呐!”
童遠遙大咧咧坐在沙發座上,兩臂打開架構在扶手之上,聳了聳肩膀,卻沒開口,隻是吐了口煙去,越發氤氳了那張雌雄莫辯的臉。
可徐妙的臉上卻透出一股子危險,她緊緊盯了會童遠遙,然後抱住梅芯的手臂笑得歡實起來:“梅姐姐,這是童童,他是個會玩兒的,你別走了,一塊玩嘛,你說是不是,童童?”
梅芯已經從剛見著童遠遙的驚訝中回過神來,雖然她看不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漂亮得妖氣的男孩子同徐妙之間那種暗流湧動是出於怎麽一回事,卻很不願意在那一雙探究的眼神下繼續待下去:“太晚了。”
說完動動胳膊想要掙脫徐妙的手,可是卻一時沒有掙脫出來,梅芯看了眼徐妙,靜靜的不動了。
徐妙原本還不肯放手,可是被梅芯那麽安靜的眼神看了會兒,手不由得鬆了開來,她移開目光,卻嘟著嘴:“掃興。”
梅芯終於抽出了手來,將自己的手袋拿在手裏說了句:“你一會也早點回家吧。”說完扭頭就走。
童遠遙將腦袋擱在後頭的沙發背上,那裸露在外的頸脖和胸臂,白的發藍,看著梅芯有點落荒而走的背影,突然開口說:“你大表哥這回換口味了?”
第四十四章一心二用
徐妙收回目光來,那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毒辣,冷冷笑了下:“童遠遙,給你個忠告,上回的事,大表哥還沒找你算賬呢,你要再敢動歪心思,我可也保不住你!”
麵對徐妙那有些咬牙切齒的口氣,童遠遙還是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懶懶的鬆垮著身子:“你要是不想管了,就別管唄!”
徐妙將手裏的煙頭往地上一扔,像隻貓猛得往童遠遙身上撲過去,齜著牙擰她能掐得到的肉:“童遠遙,你就是個死人妖,總有一天我看你要不得好死的!”
童遠遙笑了下,任由徐妙在他懷裏拱得跟什麽似的,他的頭,仰得更加倒,從那反轉了的視野裏看過去,一切都是顛倒的輕狂的世界。
人人臉上都帶著一種迷醉,迷失方向般的迷醉,在這個物欲縱橫的世界裏沉迷而瘋狂,就像他一樣,這裏每一個人都在心中藏著毒,盛開出分泌毒汁的罌粟。
瘋狂吧,瘋狂,所有人都跟著瘋狂才是一件美妙的事。
梅芯逃離似的從酒吧裏跑出來,呼吸著門口的新鮮空氣,終於將胸中的濁氣吐了個舒服,她回身看了看燈紅酒綠的靡麗燈火,那一處繁盛,就像虛幻莫測的水晶宮闕,五彩繽紛的,卻忽閃忽閃,在黑暗中時而明滅。
懷裏的包傳來電話聲音,梅芯遲鈍了會才意識到是自己手機的鈴音,忙在裏頭掏了下,找出來手機,看著上頭的名字,心中不知為何,卻是澀澀的暖。
“喂。”梅芯接通了電話,應了聲。
“是我。”那頭熟悉的聲音傳來,沒有說名字,可是那氣勢和簡約的口吻,天下也就隻有一個男人會如此了。
“在家了?”厲懷璧問了句。
梅芯下意識左右看了眼,那僅僅一秒鍾的遲鈍足以讓男人猜到:“在外頭?”他的聲音已經低沉了幾分。
梅芯忙道:“剛同妙妙在肯德基吃了飯出來,要回家呢。”
那一頭沉默了會,“早一點回家。”
“嗯……嗯!”梅芯忙不迭應了,仰頭尋找著可以打的的出租車,隨口應著:“好,我正要回家呢。”
伸手招呼了一輛車,梅芯正琢磨著如何同厲懷璧說掛電話,那一頭沉默不言,梅芯是沒這個膽子先掛這位電話的,可是他那頭不說話,卻又讓她無比壓力,她可不敢說,這小小一句謊言,在下一刻,是否會輕易被戳穿。
卻聽男人突然低沉著聲音在電話那頭說:“妙妙有阿康看著,你不必太多花心思,過好你的生活就好。”
哢嚓,對方掛了電話,梅芯怔忪得看著手機,一時琢磨不透男人話裏的意思。
“小姐,儂到底要不要上車?”被她招呼過來的出租司機有些不耐煩的看著搭著門把手的這個女人,心說這什麽人那,跟傻了似地。
梅芯醒過神來,忙道:“師傅,麻煩你等等,我妹妹還在裏麵。”
說完反身就往裏頭走去。
酒吧裏依舊還是一片烏煙瘴氣的,舞池中心不少身穿暴露的年輕人費力扭動著,汗味和香水味糅合著煙味,令人窒息。
梅芯四下看了看,一眼瞧見又成了視覺中心的徐妙,這時候正同那個不男不女的童遠遙兩個人圍繞在舞池前方的吧台上,此刻的童遠遙已經將那女裝的皮裙脫了去,露著上半身雪白而精瘦的上身,頭上的長發卻沒有取下,披散著的黑發紅唇,同麵前正點燃著一杯lambhini從高處流淌而下的藍色火焰交映成一簇火藍又詭異的豔麗。
台下噓聲喝彩,氣氛正烈,那衝天的藍焰陡然蒸騰了起來,童遠遙在藍色火焰中攬過了徐妙,同她一陣熱吻。
下頭更是一片呼哨,就著這氣勢,童遠遙將吸管插入酒杯裏一陣猛吸,隨即發出尖銳的歡呼,身旁的徐妙同樣帶著一種癡迷的幻惑,一男一女的美麗,如同兩株罌粟。
梅芯憑空生出一股子孤勇來,三步並作兩步上去扒拉開人群,走近了兩個人,一把拉住徐妙的手就走。
徐妙正跳的嗨,冷不丁被梅芯拉著就走差點趔趄了下,待看清楚是梅芯,尖聲叫道:“你幹嘛!”
梅芯不管不顧拉著她往外走:“回家。”
“你毛病,我不回去,我還沒玩夠呢!”徐妙想要掙紮,可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別看瘦弱的像是毫不起眼,卻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一股子力氣,她根本掙紮不出自己的手,反而被牢牢禁錮著,手腕處的另一隻手指節發白,卻依舊拚了命一樣死死拉住她,讓她脫不開手去。
她有點惱怒,這世上,除了大表哥厲懷璧,還沒有什麽人能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得來讓自己屈服過,眼前這個女人甚至都不如表哥家裏頭那些個裝飾的瓷瓶玉器貴重,憑什麽來對她指手畫腳?
酒吧裏這時候鼎沸的熱鬧,壓根就是用吼也聽不見什麽,徐妙懶得費那股子力氣去,隻把力氣都用在去掰開梅芯控製自己的手指頭上:“你放開啦放開。”
梅芯終於回過頭來,卻隻是用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對著她,一雙眼,平日裏看不出什麽神采,也沒有幾分熱氣,可是此刻,那烏黑瞳眸裏卻倒映著還沒有燃盡了的藍色火焰,像是眼裏兩簇火苗,平白生出了幾分堅韌來。
“和我回家。”梅芯什麽也不願意多說,隻是斬釘截鐵的口氣道。
徐妙仿佛有些怔忪,手下意識鬆了下來,就這當口,梅芯難得的機靈了會,攥著她就往外走。
徐妙還有幾分不在狀況,竟然就由著梅芯拉扯她往外走去,身後傳來高亢而嘶啞的呐喊:“美人兒,下回再來喲。”
梅芯頭也不回的隻顧往前,她不敢回頭,也不想回頭,因為她感覺的到,那身後,被她扯離後剩下的那一株花,像一朵盛開卻行將潰滅的花,豔麗中透著腐爛頹廢的氣息,讓她生出一種欲惡的厭惡。
那是一塊腐朽了的華麗的墳墓,梅芯此刻隻有一個念頭,要把徐妙扯離出那一處泥沼,徐妙不該是那池沼裏的肥料,她該是待放的花苞。
男人的話,就在耳邊回蕩,她雖然不夠聰明,可是她卻懂,就是懂,家人對於厲懷璧的重要,就像她家的小寶,無論如何調皮,如何不聽話,那都是她的小寶,她的弟弟。
剛放下手中電話的厲懷璧此刻,卻也有幾分出神,望著麵前做工精巧的老式電話不作聲,這時候卻聽到大廳那一頭不高不低的呼喚:“老大,沏壺茶要那麽久麽?”
厲懷璧定了定神,正看到從偏廳裏托著一壺青花瓷茶盞而來的老仆人迪蘭,她是地道的馬來華人,在姨奶奶跟前伺候了快六十年了。
厲懷璧衝老人擺了擺手,迪蘭很恭謹在房間門口打起簾子,先讓厲懷璧走了進去。
屋子裏並不奢華,這棟老式的中國式建築外觀很美,可是姨奶奶喜歡待著的這個茶室卻並不是很張揚,而是簡約,處處透著一股子現在很少看得到的中國江南老宅子的古味。
姨奶奶就盤坐在雕花鏤空的窗口下,鼻梁上架著個老花鏡,黑色的絲綢褲,藏青色印花的絲綢罩衫,聽到人進來也不抬頭,隻說了聲:“坐。”
厲懷璧安靜跪坐在她對麵,中間有一個棋盤,上頭是一張橡木雕刻的古象棋。
這是厲家老太爺生前最愛的一套象棋,上頭有純金和紅漆雕刻的花紋,十分精美大氣。
此刻,楚河漢界分明。
“出去琢磨了這麽久,有想出了下一步棋沒?”姨奶奶隨口匝了下迪蘭給衝泡的茶:“嗯,阿蘭手藝越發好了。”
迪蘭笑了下:“是二少爺送的六安瓜茶好,就著老夫人您的口味來,能不好麽?”姨奶奶雖然在這大馬生活了近一輩子了,可是生活習慣上很多,依然隨著早年的老太爺,保留著在國內的很多習慣。
比如喝茶,比如吃飯,很多都是。
姨奶奶也難得的露出一抹笑:“琮兒這小子,就是這歪腸子多。”
“那是二少爺有孝心。”跟著姨奶奶久了,迪蘭也敢對在這個厲家後院裏真正的掌權人說幾句玩笑,調節一下氣氛。
隻麵前那位厲家之主厲懷璧卻仿佛什麽也沒聽到,正襟危坐在棋盤前,凝神斂神,微微皺著一雙濃眉,仿佛在沉思什麽要緊的問題。
便是這個家中,還沒什麽人敢在他麵前刻意玩笑。
迪蘭的笑,漸漸收斂了去,凝神屏息在一旁不做聲。
厲懷璧這才動了一下手中的棋,走了一步。
姨奶奶哼了一聲:“這半日才走這一步,你也真是越發的謹慎了。”
厲懷璧麵上淡淡的,也不見平日過高的氣勢,卻也不見多少敬重,隻是平平淡淡的客氣:“太爺爺當年教導,棋局如商戰,縱觀全局,落子無悔,下之前,理應謹慎。”
姨奶奶過來一隻軍,踢開他一匹馬:“你的胸中丘壑,隻怕亂了章法,你太爺爺有讓你一心二用的麽?”
她慢悠悠取過一旁小案幾上的茶,“你選的女人如果連這點事都顧不好,那也就不配進這個門,好好兒陪老婆子下幾天棋,我們還是慢慢看吧。”
第四十五章心思難料
坐在出租車裏的徐妙和梅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長久沉默著,車子在琉璃碧瓦一般的s市夜景中行駛,滑過車窗的燈影像一道道的流星,璀璨,卻也恍迷。
s市的夜景是美麗的,她像是一顆東方明珠,人說它像娉婷的少女,又說她像嫵媚的少婦,總之,她魅惑且妖嬈,變幻且多姿。
梅芯以往從來也沒有過多覺得,自己是這一座城市裏的一員,她僅僅是匆忙中的過客,滄海中的一粒,與大多數芸芸眾生一樣,甚至連這座城市的點綴也算不上的。
可是當那座傲然矗立在夜景中如琉璃水晶的殿堂一樣的大樓近在咫尺時,梅芯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追隨著過去,有一種繾綣的意味,在心口淡淡纏綿。
那兒有她落腳的家。
盡管此刻她知道,那個男人此刻並不在裏麵,可是她卻開始漸漸有種歸心似箭的感覺,下了班以後,她總是會不再徘徊於食堂和科室,這在以前的工作裏是不同的,以往她總是會想盡辦法在單位裏磨蹭著,很多時候科室裏就她做事最細致,最精益求精,其實她是知道的,這些,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晚一些回去的理由。
偌大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總有一種無可歸宿的感覺,周懷傑的暴力,家的冷漠,以及生命中的空茫,都讓她無法找到一個根。
她被迫跟了厲懷璧以後,也曾經有這樣一段日子,可是自從男人用他獨有的強勢在她的生活裏無時無刻打下了印記的時候,梅芯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向往那個家。
向往下班回家時那一棟樓裏某一處的明燈,向往那寬敞明亮的房間裏有一個寬闊厚實的背影,向往在透明錚亮的廚房裏洗手羹湯後,同那個男人靜靜安坐,無聲用飯時的恬靜。
那是她以為這一輩子都已經無緣了的祥和。
也不知那個男人此刻好不好。
她漫不經心的想著,遙望著遠處的闌珊燈火,嘴角不經意的噘著一絲弧度,出租車明亮的玻璃上倒影著一個清冷麵龐的女人,她的眉目是冷漠的,眼神是遙遠的,隻是神情,卻有一種淡淡哀婉的憂傷暢懷。
徐妙冷眼看了會,視線也從那窗戶口看出去,一片黑暗中燈火琉璃,恍若天境,這裏是大都市最繁華熱鬧的區域,世界上所有的鋼筋水泥城,都有著這一種晶瑩碧玉般的華麗。
看不出有什麽不同來。
沒來由又有些浮躁,伸手想去掏煙,可是翻了半天想起來自己是被這個女人強拉出來的,東西都拉在外頭了,不由推了推跟雕像似的女人:“有煙不?”
梅芯聞聲回頭看了眼女孩,低下頭在自己包裏頭翻找了會,拿出煙來遞過去,徐妙接在手裏頭,也不急著掏,先翻了翻說:“sobranie?品味不錯嘛。”
梅芯不知道她什麽意思,隻是回答了句:“這是厲先生給的。”
梅芯在外從來都以厲先生來稱呼厲懷璧,這似乎是厲懷璧在外頭的一個恭稱,有一段時間梅芯的煙癮有些大,自從厲懷璧發現她有這習慣後,平日裏對她吸煙都是有所控製,煙也換了一種比較淡的口味,聞著沒有原先的衝。
梅芯倒是不挑嘴,她大概也不會知道這煙雖然沒有她原先那款davidoff的昂貴,卻是一款能護嗓的,厲懷璧雖然不反對女士吸煙,卻也盡最大程度約束著梅芯。
徐妙眨了眨眼,從那印著金色飛鷹的綠色煙盒裏抽出一根來,熟練點上,深深吸了口,嫋嫋煙絲下,一雙眼變得有些迷離,沒來由冒出一句:“他可真是護著你。”
梅芯有些茫然,隻是她一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也就幹脆不搭話,扭頭繼續看窗外,車子裏再一次變得寂靜。
出租車自然比不上厲家的私家車,安靜中無可避免聽得到車子的馬達格外清晰,司機為了打發沉悶,開了車載音響,反複的放著是一首老歌,梅豔芳的《女人花》。
我有花一朵
種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與暮暮
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來入夢……
調益發的哀婉,醇厚的味道同這個城市有一種別樣的契合,梅芯眯了眯眼,也不知是那音樂,還是單調悠遠的歌曲反反複複放,讓她有了一種昏然欲睡的感覺,不知,夢中是否會有人來入夢。
車子突然頓了下,把梅芯震了下,從朦朧裏新過來,前方十字路口一盞紅燈亮著,梅芯包裏的手機也在同時響了起來。
打破了車子裏別樣的沉凝,梅芯看了眼不知沉浸在了何種心思裏的徐妙,那一簇紅明滅著,燃燒的安靜,這小姑娘此刻也有一種別樣的沉靜。
她也不知說什麽,隻是從包裏將響得有些不耐煩似的手機掏出來,一看屏幕,不由抿了抿嘴,摁開,就聽到那頭咋呼一聲:“姐,說好今晚上上網的,大半天沒看你上線,那老男人又怎麽你了?”
這手機音質甚好,那頭梅寶咋咋呼呼也沒個遮攔,梅芯有些個尷尬,將手機湊近了攏著手輕聲道:“沒,我還沒回家,對不起,我把這事給忘了,馬上就到了,到了我就找你,先掛了吧,長途老貴的。”
“我說老姐,你墮落了哦,是不是那個老男人又教唆你啥了?豬腦子,可別人家說什麽就信啦,也好歹動動腦子嚜,我怎麽有你這麽個笨姐姐,蠢死了,你可別被賣了都不知道啊,好歹頂住幾個月,回頭我就放假了,我來看你。”
梅芯腦子裏幾乎可以描臨得出,此刻自己這個寶貝弟弟漂亮精致臉蛋上一臉不耐煩的模樣,卻又心心念念掛念著自己,也虧了這孩子好本事,卻是從來都不忘本的。
她笑了下,口吻變得寵溺柔和:“好,我知道了,小寶,你有好好吃飯沒有?外頭不比家裏,別委屈自己,要求也別太高,要是不習慣,回來想吃什麽姐姐做給你嗯。在外頭可別亂發脾氣。”
“知道了,你管好你自己吧,笨女人。”梅寶真不耐煩了,胡亂應了:“我和你說,你別什麽都應著那老男人,做女人要懂得作,算了,要你撒嬌比登天還難,反正你就是別太老實啦,那老男人有的是錢,你又不是他老婆你替他省什麽錢啊,該花就要花,別客氣,回頭等他不要你了你也能攢點私房錢。”
梅芯嗯嗯的應著,眉眼越發的溫和,冷不丁旁邊湊過來張臉蛋,一股子淡淡煙草縈繞著薄荷香,突然道:“這誰家小孩啊,沒得亂放屁。”
那頭聲音頓了下,立刻咋呼:“姐,你和誰在一起啊?”
梅芯還沒來得及回答,徐妙將手機突然一把奪過來,對著屏幕吼了聲:“你姑奶奶!我告訴你,表哥才不是老男人,你才是個沒長毛的小屁孩,就你也想惦記我哥的錢,做夢吧你!”說罷一摁屏幕,也不管對方哇啦哇啦不知吼了什麽,便將手機給掛了。
車子這時候一頓,徹底停了下來:“小姐,到了。”
手機這時候又一陣烏拉烏拉響,梅芯倒是挺想把它拿回來,奈何此刻這小丫頭一臉陰沉,也不知誰惹了這位姑奶奶陰晴不定的性子,拉了門就往外走。
梅芯忙不迭將錢付出去,眼瞅著徐妙小巧個子一閃身就進了大廳裏,急忙追了進去。
手機已經不響了,晚上的大樓底層靜謐無人,隻有壁燈還幽然亮著,她們坐著電梯一路上到頂層進了家門,就看到小丫頭將那手機往沙發上一砸,氣呼呼往屋子裏跑。
聞聲出來的林嫂一疊聲說:“妙妙小姐,梅小姐,回來了?吃飯了沒?哎……”眼瞅著徐妙頭也不回進了自己房間,不由納悶:“梅小姐,妙妙小姐怎麽了這是?”
梅芯瞧了眼自己的手機,淡淡說了句:“我也不清楚。”
“哎,妙妙小姐就是愛鬧點小脾氣,梅小姐別介意啊,”林嫂也不在意,口吻倒是像平日習慣了徐妙的性子,隻隨口問:“這麽晚了我想大概你們在外頭吃了,所以沒準備什麽吃的,有一鍋煲湯,您要不要來一碗,外頭東西總是太油膩的。”
林嫂祖籍在廣東,比較擅長煲湯,梅芯卻覺得這會兒有些累,何況屋子裏沒有了男人在,突然覺得有些沒力,意興闌珊的,卻又不太好意思拒絕:“我在外麵和妙妙小姐吃飽了的,就不用了,謝謝您。”
林嫂倒也沒多說:“那好,就不打攪您了,我去忙了。”
梅芯還有些不太習慣於家裏多了個幫傭的,林嫂對她的客氣,總有些透著疏離,梅芯也沒有自討沒趣的意思,點點頭,默然從沙發上拿起了手機,又默默的從轉梯一路上去了。
林嫂在背後看著梅芯消失於走道的背影,臉上倒也沒什麽變化,隻是將圍在腰際的圍兜取下來,仔細掛在廚房裏,洗了手,這才來到外廳座機旁,撥了個號碼拿起來,半晌聽那頭接通了,先是問了聲好,“是我,阿林,嗯,一切都挺好的,表小姐嚒,還是那個小脾氣啦,好,我會照看好她的。嗯,瞧見了呢,長得倒也真沒什麽出挑的唷,性子慢了些,對呀,比那些個是差遠了呢,好好我知道老太太的意思的,我會仔細看著的,回頭再詳說,你也要多保重身體呀!”
第四十六章遠帆之船
梅芯上了樓去,並沒有直接睡覺,而是開了電腦點了qq,沒意外,這頭同小寶的聯絡閃得和報警器似的,一點開來就是呼啦啦一片字,看上麵的時間顯示,每一句話都間隔極短,顯見得是在極其激動下打出來的。
梅芯也沒細看那些文字,隻是點了個:“寶。”便打了過去。
那頭很快滴滴作響,發過來大大一個怒容,然後視頻要求發送了過來。
梅芯莞爾,點了接受,家裏頭這電腦可比外頭網吧裏好很多,這視頻流暢得很,鏡頭裏那張精致美麗的臉蛋果然一副氣勢熏天的模樣。
“梅芯,剛才是誰啊,他鳥的敢和小爺這麽說話,哪來的瘋女人!”
梅芯拉了拉麥克風:“他的表妹,今天早上剛從大馬過來的。”
梅寶沉默了下,一雙好看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丫的她們家就沒好鳥,這女的啥意思?不會你還要負責照顧她吧,我告訴你梅芯,你沒品也不能這麽糟踐啊,伺候男人不夠還要伺候人家一家子!這女的聽著就不是個好東西,你遠著些她。”
梅芯隻是靜靜看著屏幕上的梅寶,大概已經有幾個月沒見了,梅寶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幾個月便有一種天翻地覆的變化,更高,更壯實,也更漂亮了。
年輕的生命迸發這蓬勃的朝氣,是梅芯這個飽經風霜的人所最羨慕的,也是最欣慰的,她的人生可以說一半是失敗的,另一半,充滿了變數,而這裏頭隻有一點,是她唯一的驕傲。
那就是麵前這個弟弟,她一手帶大的弟弟,長成了一個大人了。
“在外頭一個人還好麽?”她問,伸手描臨著屏幕,有些貪婪的看著弟弟,她生命裏最牽掛的血緣。
說實話,梅芯對這個弟弟寵,是出於本能,也是一種寄托,她的人生晦澀的一點陽光都不見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嫉妒過,或者說小小的嫉恨過這個弟弟,他的到來讓自己徹底在家裏淪為奴仆,可是弟弟那個小小軟軟的身體抱在手裏時依依嗯嗯的噗嗤,她的心,就變得柔軟得一塌糊塗。
這是一個新生命,在她手裏一天天變這樣,長得聰明伶俐,漂亮可愛,在他還走的蹣跚跌撞的時候,已經懂得把好吃的糖果藏起來單獨給姐姐分享,在還沒她屁股高的時候,已經會凶悍的同欺負她的村裏孩子打架來保護自己的姐姐。
有了梅寶,村子裏再沒什麽人敢輕易欺負她,家裏父母也多半不太會數落她。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們倆姐弟,是相依為命長大的。
梅寶在那頭嘰喳著,被梅芯這麽一問,卡殼了下,撓撓腦袋瓜子,出去時還是金黃鋥亮的發型,也不知怎麽回事居然改回了規矩的黑發,不長,修剪得整整齊齊,倒是讓他那張有些衝的精細臉蛋透出幾分平和雅致來。
厲懷璧替他安排的學校是英倫的貴族學堂,一般人是進不去的,裏頭出來的精英更是遍布全世界,選擇這樣的學校,同樣看得出厲懷璧對他的看重,而幾個月不見,這種明顯氣質的改變,連遲鈍如梅芯,也不得不說,厲懷璧對梅寶,是用心的。
“你弟弟我在哪能差了去!”梅寶有些得意的在那頭說:“姐,你看我,結實了吧!”他展露了下自己胳膊上的二頭肌,很有些洋洋得意,梅芯看得笑了下:“這學校選得是不錯。”
梅寶右眉梢微微一挑,那是一種仿佛有些不服氣的表情,梅芯看他長大,最了解這祖宗脾氣,很顯然他和厲懷璧的不對付並沒有緩解。
她不太了解家裏這倆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湧動,不過梅寶這脾氣,卻是在厲懷璧麵前收斂了很多,所以她其實蠻感激那個強勢的男人的。
衝著這一點,她對厲懷璧的感官,也多少有了改觀。
這個男人對她從來強勢多過溫和,可是這種強大卻讓她得益匪淺,梅芯不是一個真沒心沒肺的人,男人給予他過的一切,她都一一記在心裏。
也想著盡力回報。
她沒有很自以為的覺得,她和厲懷璧能走多遠,像厲懷璧這樣的男人,也不是她能肖想的,然而有時候她又會在這個男人強大的溫柔麵前恍惚,他對自己的好,究竟憑了什麽?
她又何以為報?
“姐,姐!”梅寶在那頭叫了幾聲:“你又走神哪爪哇國去了?!”小祖宗不耐的瞪了眼:“看著像發春了,我告訴你哦,你可別身體淪陷了,心也丟了,回頭有你哭的,到時候我也救不了你!”
梅芯回神來,聞言嗔怪得看了眼:“你又亂說,好好兒讀你的書,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話。”
梅寶大叫:“你看你你看你,臉都紅了你還否認!你動心了?我就知道我不在,那混蛋肯定會把你騙到手的,嗨喲你說我怎麽就沒留一手呢,姐,你可千萬別愛上他,這男人指不定有多少女人呢,就你那漿糊腦子,回頭不給人吞了去?喏喏,剛才那個,什麽表妹表姐的,指不定就是騙你的啦,姐姐,你可要頂住,千萬別喪權辱國了!”
梅芯心中一動,捏了捏鼻梁,有些無奈道:“你這都學了什麽呀,好了好了,不和你說了,這麽晚了都,你那是淩晨吧,趕緊睡覺去,我回頭再和你說,啊!”
說完就要掛,那頭梅寶哇哇叫著:“姐,你可一定要記住我的話,還有,別跟那個女人牽扯啊,不行,過幾天放假,我回來一趟,姐,你等我。”
梅芯沒接茬,這孩子說一茬是一茬,她也沒當回事,嗯了一聲掛斷了線,卻有一瞬間有些怔忪。
梅寶童言無忌,在她麵前什麽顧忌都沒有,可他的話,卻像是一記巴掌,拍響了梅芯心頭,好像戳破了什麽東西一樣,她呆滯的望著偌大的房間,那一張巨大的,顯得有些空曠的床。
床頭的燈,閃著平和的暈黃,柔和中帶著一絲幽然,床上整整齊齊鋪陳著精美的花紋被子,那花紋一卷又一卷的,就像海潮,又像是漩渦,激流深處,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梅芯突然有些忐忑和惶急,她慌張的拋開手裏的鼠標,也顧不得關,猛地推開床罩,一骨碌鑽進去,劈頭蓋腦罩住自己,麵前頓時一片黑暗。
她小的時候,那個時候弟弟沒有出生,家中氣氛總是低迷的,有時候被父母打罵過,心裏頭難過,沒有地方發泄,隻有深夜,是她的朋友,她縮在自己小小的板床上,用被子卷裹起來自己單薄的身體,然後一片的黑暗,寂靜,安詳,沒有喝罵,也不會有板子。
那是她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
這種習慣一直跟著她,後來被周懷傑暴力的那段日子,同樣隻有夜幕降臨,夜深人靜處,她才能夠得到一會兒的安全和寧靜。
她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動物,舔舐傷口,規避於角落。
也隻有厲懷璧曾經不由分說的在光天化日下,撕扯開她的傷口,任它暴露流膿,結痂。
她其實應該厭惡這種強勢的,她習慣了躲藏在黑暗裏靜靜舔舐,自欺自艾,始終覺得這是很私密的,然而有一雙手臂令她掙紮無果,鮮血淋漓的傷痛和被暴露出來的憤怒,都已經像一場風暴,帶著泥沙傾瀉裹挾而去,留下碧藍的天空,還有一份從未有過的寧靜。
這種感覺是奇特的,梅芯覺得陌生,她有時候不太敢去想那後背的意義,隻是生活教導給她隨波逐流的活著,盡管那個男人從來也不和她明說,那她也就揣著明白裝糊塗。
可是梅寶幾句話像是點醒了什麽,這種明白讓她感到懼怕,生活已經給了她太多的磨難,也給了她不願意去相信有所謂好運存在的可能,所以她寧願去想那些糟糕的,可能的傷害。
也不願意去弄明白男人,甚至是自己的心思。
一旦那東西捅破了,梅芯覺得如今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就會傾覆,天翻了,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在這床上翻來覆去的翻滾,幾個月來頭一回又難以入眠,自打男人進了這個房間,她已經好久沒有單獨一個人睡著了,習慣是那麽的可怕,隻不過頭一夜,梅芯突然就開始懷念那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它比腦袋底下的枕頭堅韌,卻也能給人無比的安全感。
她又有一種淡淡的哀傷,如果有一天,她會失去這雙手臂給予她的天地,她還能再一次走在天地之下蒼茫而孤獨的活著麽?
她就在這種患得患失裏,也不知輾轉到了何時,才終於昏沉沉睡過去,卻並不知道,在隔著千裏外的另一邊,也有一個人,共著一輪淡淡的上弦月色,微風拂過,東南亞的雨季帶著暖濕的氣息,靜靜坐在屋外藤椅上,腦子裏轉的,卻正是一張並不美麗,總會用一雙迷茫中透著冷漠的眼注視他,微涼的小手,握在他幹燥厚實的大掌力,平白讓他會生出幾分憐惜。
“梅芯。”他輕輕念叨了這個名字,犀利的五官在蔚藍月色下因為呢喃而柔和了幾分,深邃漆黑的眼眸有一種平靜的廣袤的,卻又繾綣而層層疊疊的漣漪,看著那一輪月,翹起唇畔,微微笑了一下。
且再等一等,總會有那一汪孤舟停泊的港灣,他是堤岸,她是那遠帆的船。
第四十七章卑微倔強
梅芯醒來的時候有一點點怔忪,今日是周末,她不用去上班,然而一周的生物鍾總是會在準點把她催醒,比任何鬧鍾都要準點。
有淡淡一縷光從沒有被拉緊的窗戶的天鵝絨簾子外透過來,提示外頭此刻已經泛白,地處高層,寂靜的聽不到一絲喧囂。
梅芯覺得連心,都有一瞬間的空虛,如同這空中樓閣的懸空。
男人不在,弟弟也不在,家務有人做,她又覺得似乎沒有什麽是需要她的。
這種空虛感曾經一度圍繞她許久,隻是後來被某人強勢的打破了,她也沒功夫去期期艾艾,很多東西她要學,很多事她要做,厲懷璧經常會帶她去出席一些宴會,並不需要她如何應酬,卻總是不給她再有功夫細想琢磨的時間。
有時候,人的苦痛,都是沒事自己閑出來的。
男人昨日突然的離開,仿佛抽離了什麽東西,讓梅芯直到夜半闌珊,才突然意識到這種空虛,和徐妙在一起時被她毫不掩飾的話語時不時刺著,回來又被弟弟梅寶幾句話戳破心思,空闊的房間給了她反複思索琢磨的自由,可是到底,她也沒能琢磨出來一些什麽。
然而時光是不會因為人的意誌而閑置不動的,無論你苦痛,快樂,或則說是憂傷,時光依舊會荏苒而過。
夜晚終究還是會過去,太陽照常都會升起。
梅芯在床上仰望著頭頂精美的吊頂花紋發了會呆,門口有人輕輕敲了下門:“梅小姐,你醒了麽?”
梅芯這才回過神來,忙拗起身:“嗯,我起來了。”
林嫂在外頭言語淡然卻又依舊恭順:“對不起打攪了,隻是在老宅,老太太老爺同少爺和小姐們都是這個點起來吃飯的,所以我已經把早餐做好了,您下來就可以用了。”
梅芯愣了愣,這才醒過神來林嫂這是在提醒自己該起床了,她對這個被厲懷璧從大馬遣過來的老仆人有一種畏懼,誠然林芳不是沒有教導過她,無論她麵對著誰,無論心中是否畏懼,她所要表現出來的,隻需要是一種淡漠。
隻是她僅僅學會了皮毛,很多時候內心,依然充滿了惶惑,就像這個老婦人,她有一種按著大家族老規矩嚴格調教出來的恭敬,一絲不苟的做派,這讓梅芯總是會從她的眼神裏感覺到一種蔑然。
梅芯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能讓人家對自己客氣的,所以林嫂的恭敬,在她看來無非是看在厲懷璧麵子上,沒有了厲懷璧,恐怕她什麽也不是。
她從小都是在這樣的情感裏長大的,太熟悉這種感覺,要不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像厲懷璧這樣的人物,即便是下人,那恐怕也比自己這樣升鬥小民要見識廣闊做派高傲些。
所以林嫂外頭一說話,梅芯沒來由緊張了下,忙不迭應了一聲:“嗯,好的,麻煩您了。”
外頭沒有再出聲,隻有腳步離去的聲音,梅芯微微歎了口氣,也不好再賴在床上,下來匆匆洗漱了下,開門出去了。
從轉角下去,就可以看到寬敞明亮的白色餐廳沐浴著陽光下,玻璃麵的餐桌閃著剔透光澤,上頭熱氣騰騰已經擺放好了各種早點,相當豐富。
看著梅芯走過來,林嫂恭恭敬敬道:“梅小姐早。”
梅芯小聲應了:“早。”
林嫂仿佛沒有瞧見她的局促,隻是將餐桌拉開來示意她坐下,替她鋪好了餐巾:“我不知道梅小姐的口味,所以按著老宅的規矩,中式西式的早點都做了一份,您看喜歡哪一種?”
梅芯掃了眼桌麵上的粥,醬瓜,牛奶,土司,果醬,**蛋,咖啡,以及其他一些有些眼生的水果等,有些咂舌於種類的吩咐,想象一大家子各種口味下大早上該有多麽熱鬧,不由有些無所適從。
倒也不是對這些個吃的,卻是對著一個幹淨利落的家仆恭恭敬敬站在身後一副伺候模樣,讓她有些不習慣,看了眼四周:“徐小姐呢?”
“妙妙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不回來用餐,中午您有什麽特別吩咐麽?”
“哦,沒,沒有。”梅芯低下頭,撿了麵前就近的一碗粥扒拉了口。
這偌大的房間此刻沒有別人,安靜的有些空寂,身後立著一個老人,梅芯一大早覺得胃有些堵,實在吃不下什麽,可又覺得這時候起來走開實在是不妥當的,隻能硬著頭皮埋頭數米粒。
冷不丁旁邊林嫂開口:“梅小姐不吃點醬瓜麽?那粥是淡的,醬瓜都是新鮮醃製的,很幹淨的,也很下飯。”
梅芯哎了一聲,臉上有些發燒,默默夾了筷子小小的一顆寶塔菜,放嘴裏,倒是很清口脆爽的,不由又夾了一筷子,就聽林嫂道:“這些都是早年老太爺最愛吃的習慣,雖然出去了很多年,這道手藝,因為老太爺同老太太都喜歡,就一直保留著,幾位老爺少爺們都已經不吃了的,不過大少爺說梅小姐可能喜歡,所以特意做了些。”
梅芯驚了下,抬頭看了眼林嫂,後者麵容寡淡的,瞧不出什麽表情,但是口氣卻並不生硬,她的表情就像她的人一樣,客氣而有度,很難從外表看清楚她究竟是個什麽意思,隻聽她聲音不高不低的說:“大少爺早年陪著老太爺用飯,這些也都是吃慣了的,隻是後來留洋去了許多年,就都改了,老太太常遺憾說小一輩的少爺小姐們都沒一個隨老太爺的,忘了本,難得梅小姐居然會喜歡。”
梅芯略有些呆滯的看著林嫂,她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腸子,實在琢磨不透,林嫂同她說這些話的意思,她跟這位並不熟悉,甚至是陌生的,這樣高門大戶來的仆人總有種高高在上的味道,梅芯本著不深交的打算,原本是準備對她敬而遠之的。
可是她有點沒料想,林嫂今天的態度,似乎並沒有預想的那麽疏離,這讓梅芯此刻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可她一向不太擅長交際,這時候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應對,隻含含糊糊嗯啊的應了聲,手下的筷子卻又不由得多夾了幾筷子那鮮脆的醬菜。
林嫂看她吃著一碗粥不由見底了,便又說道:“這東西吃著鮮,不過也不好多吃,大少爺總說這些不養胃的,您要不喝點牛奶?熱的。”
說著她把一杯熱牛奶遞近了些,送到她麵前來,梅芯頭回被人這麽伺候著很局促,忙擱了筷子半起身來道謝:“啊,好的,謝謝您。”
林嫂略微頓了一下,默不作聲把牛奶送進了梅芯的手裏,看著梅芯喝了幾口,又退了幾步站到了她身後去。
等梅芯終於把一杯牛奶喝完,差不多她就覺得這回是真飽了,雖然平時她倒也沒那麽小胃口,不過此刻她無論如何也沒法子再放開肚子吃下去,不得不說,大家族就是大家族,厲懷璧在,她吃飯就夠受拘束的了,如今換了一個,也沒好哪裏去。
要不說怎麽這樣人家出來的吃穿用度都規規矩矩呢,身後總那麽有個人盯著,你要想放開了,怕是難的。
她放下杯子,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幹脆站起身來推開椅子,看她起身了,林嫂這才上來問:“梅小姐不吃了麽?”
梅芯微微吐口氣,搖頭:“嗯,我吃好了。”
“那我就把東西都收拾了,今早上的報紙已經送來了,您要不要過去看會兒?”看林嫂要上來收拾碗筷,梅芯始終沒法子大咧咧甩了手到一旁去看報紙,伸手過來要幫忙:“您吃了沒?如果沒吃坐下吃了再忙吧,這些我來。”
林嫂忙過來阻攔:“梅小姐別,這是我們下人做的事,您可別搭手。”
梅芯被她那有些嚴謹的表情弄得無措,手腳一時不知何處安放,林嫂看出她的慌亂,不由道:“梅小姐,收拾東西的事,是我的工作和本分,您用不著這麽客氣的,何況在厲家,主人吃的東西,也不是我們做下人可以吃的,我也已經吃過了,不過還是謝謝您關心。”
梅芯臉色有些發燒,訥訥不知該說什麽,林嫂看她這般緊張,終是鬆了鬆臉皮,麵上溫和了些:“您是主人,我是仆人,這都是在厲家理所應當的規矩,您坐吧。”
梅芯不再說什麽,退了幾步走到客廳裏,坐在沙發上頭,將身體卷縮在靠背上,有些失神,林嫂邊收拾東西邊不經意打量會她,從桌子上拿了一杯鮮榨橙汁,走到她麵前放在前頭的茶幾上:“梅小姐,您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厲先生讓我來就是服侍您的,您不必那麽拘束。”
梅芯眼皮動了動,抬頭望著對方,半晌,終於說:“我不是什麽小姐,更不是主人,您太客氣了。”
林嫂低著身子,有些居高臨下的視覺完全能夠看清楚梅芯,這個女人的臉普通而近乎平凡,然而一雙眼,在古井無波中,也許是因為對著光,泛著清澈而純淨的漣漪。
那裏麵,仿佛有不仔細看發覺不出的暗潮,無聲波瀾著,有一種屈辱的倔強,像她這樣在厲家看了多少風雨的人,才能發覺得到的,林嫂聽到心裏輕輕歎了聲,這樣的女人,也難怪大少爺會如此上心,也許,就是她那種純粹吧。
完美的人看得多了,這樣純粹的卑微和倔強,卻是難得。
給予這樣一個女人天長地久的維護,也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成就。
就是不知道,她能否承受得起。
她垂下眼皮,頓下身,順手將沙發旁的薄毯子給她蓋住膝蓋,輕聲道:“您已經在這個家了,就是主人,所以,梅小姐,您對我用不著敬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