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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捉弄手段
    梅芯有些意外的看著麵前的老婦人,林嫂說完話之後,也隻是低著頭仔細給她掖著毯子的邊角,動作不輕不重的,就像她這個人的打扮一樣,所有的都是近乎完美的不苟。
    這大概就是大宅門裏調教下的完美仆人,她似乎對手邊所有的事情,都有一種近乎苛刻的挑剔,梅芯以往隻是在電視裏看到過的,如今卻鮮活的就在麵前。
    她這個人以往的生活坎坷卻也簡單,從來沒有和什麽複雜的人打過交道,最複雜莫過於她那個前夫,最終被嫌棄,她自認為自己是無法同那些心思複雜的人打交道的,所以,厲懷璧把她拉進自己的世界,她是很反感的。
    說實話眼前的這個婦人令她看不懂,厲懷璧可以說很突兀的把她帶進了一個很陌生的環境,她又是很敏感的,可以感覺得到林嫂也好,徐妙也罷,這些人對她是一定不太喜歡的。
    縱然她現在對厲懷璧有了些許微妙的心裏,可是本質上,她始終對厲懷璧以及他的那個世界有一種排斥,所以她對徐妙和林嫂似有若無的不喜采取的都是視若無睹和規避的態度,反正那是個自己不可能待得長久的世界,她就沒有必要去可以博取誰的好感。
    可是林嫂這一番不輕不重的話,卻像是一顆小石頭,丟進了平靜的心湖,激起漣漪無數,她想問,卻又在林嫂那種平靜漠然的神情裏退卻了回去,實在也是不知道該問什麽。
    就像她琢磨不透,林嫂今天的態度似恭敬,又似淡薄,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問,我在你們眼裏,究竟算是個什麽?或則,問一句,你這些話,是真是假?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些話挺幼稚的。
    屋子裏很寧靜,林嫂幹完手邊的事,退開身去,恭敬的轉過身又去忙,留下梅芯有些茫然的看著她的背影,神情變得益發杳然。
    靜謐的早晨,陽光透過亞麻窗簾外的玻璃透射進來,暖暖的淡金色揮灑在大廳裏,覆蓋著女人單薄消瘦的身上,蒼白細膩的臉,益發潔白,寧靜也祥和。
    這時候一陣電話鈴音打破了寂靜,令昏昏欲睡的梅芯驚醒了過來。
    就看到林嫂一邊擦著手一邊幾步從廚房裏頭出來,走近電話旁拿起來聽:“你好。”
    聽了會,林嫂將電話放低捂住聽筒,對著梅芯說:“梅小姐,找您的。”
    梅芯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卻也忙站起身來走過去,接過話筒:“喂。”
    “是梅芯梅小姐?”電話那頭的是個低啞懶散的男人的聲音,可是卻有些莫名的熟悉,梅芯有些納悶,卻也應了:“是的,請問你是誰?有什麽事?”
    “嗬嗬,”那頭的人笑了幾聲:“不過一個晚上,梅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梅芯默然,對方笑過之後聽梅芯沒反應,終於說:“梅小姐,我是童遠遙,你不記得了?”
    梅芯下意識看了眼林嫂,林嫂這時候已經轉身回了廚房,她略感訝異的壓低了聲音問:“你有什麽事?”
    “嘿嘿,怎麽了?梅小姐,我們也算是相識一場,就不能說說話嚜?”電話那頭的人笑得依舊恣意,聽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梅芯不知怎麽的腦海裏就莫名浮現出了一個場景,不男不女扮相的童遠遙暢懷著身上的衣襟,就像昨日那樣露出消瘦蒼白的胸膛,臉上依舊是濃妝豔抹的樣子,一派頹廢。
    梅芯生活圈子裏,也隻有梅寶有些不著調,可是梅芯本能覺得這個童遠遙和他是不同的,梅寶再不合群,隻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他依舊是陽光底下的一株幼苗。
    可童遠遙不是,他身上有一種讓人不舒服的黑暗感,看著人的眼神和他的聲音一樣陰暗,不真實,若說梅寶像個壞脾氣的天使,那童遠遙就絕對是一個惡魔,一個渾身帶著毒的小惡魔。
    聽著那笑聲,梅芯沒來由心裏頭冒出一股子寒氣,饒是四周充斥著溫和的陽光依然止不住冒**皮疙瘩,她深深吸了口氣,強忍住胃裏的不舒服問:“你怎麽會知道這個號碼?”
    說梅芯是敏銳的,這一點此刻顯露無疑,她沒那麽多彎彎繞繞腸子,相信童遠遙這麽一個一麵之交的人會無緣無故給自己打電話,所以她沒有掛斷電話,隻是問。
    “嘻嘻,這應該不是很難的事吧。”童遠遙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笑道。
    “徐妙呢,你讓她聽電話。”梅芯沒有理睬童遠遙的不正經,說道。
    電話那頭靜了下,隨之嗤嗤笑了幾聲:“看來梅小姐不笨嘛,她挺好的,在我睡了,你要是不放心,要不要來看她呢?”
    梅芯再一次沉默,童遠遙似乎聽出來她的猶豫,又說:“其實梅小姐不來也沒關係,隻不過咱和妙妙還算交情不錯,也不想把她一個人丟著沒人管,剛才是和你開玩笑,你要是沒空出來,回頭等我應酬完了了,我把她再送回來就是了。”
    梅芯聽出些古怪,不由問道:“你們現在在哪?”
    “在我家,大清早的妙妙就來找我喝酒了,這會兒醉得叫不醒,我本來想送她回來的,她死活不肯,我也拿她沒法子,讓她睡著其實也沒啥,不過一會我的客人要來,那個客人脾氣不太好,我知道你們不喜歡妙妙同我走得太近,一會我怕惹出什麽事來,所以翻了她的電話,不過你要是不願意來,那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是一回兩回這樣了,我想你們也該煩了吧。”
    梅芯聽出來他話裏有一種嘲諷,像是一根尖銳的刺,就像他那個人,總給人冷不丁會紮你一下的感覺。
    這時候她聽到電話裏傳來徐妙尖銳的喊叫:“不準打電話,我告訴你,我哥才不會管我呢,他隻會忙他的大事,他們都討厭我,誰也不會管我的,我沒有家!”
    童遠遙像是低聲哄了她幾句,電話裏窸窸窣窣的有些混亂,徐妙翻來覆去的叫嚷,似乎口齒很是不清楚,帶著一種歇斯底裏的瘋狂,也不知砸著了什麽,又是一陣乒乓聲。
    “梅小姐,就這樣吧!”童遠遙像是有些忙亂,好半天才說了句,正要掛斷電話,就聽梅芯突然說:“等等,我過來,給我地址。”
    那頭又是幾聲胡亂的嘟囔,這才抽空過來說:“淮海中路xx弄。對了,我不希望別人知道這個地址,你最好自己來接,別人我也不放心。”
    看著手裏掛斷了的電話,童遠遙突然露出一抹有些詭異的笑容,回頭對著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女孩笑著說:“你說得還真沒錯,這妞挺好騙的。”
    徐妙懶懶散散的躺著,目光有些迷離盯著頭頂的吊頂,不搭理。
    童遠遙看她那模樣,丟開電話,走過去,像是一隻貓一般爬上床,似笑非笑看著徐妙:“怎麽啦?騙人後悔啦?”
    “滾!別煩我!”徐妙有些煩躁,一腳蹬了過去,被童遠遙機靈閃過,他身體光裸著,隻鬆垮披著一件黑色緞子的睡袍,裏頭的肌膚雪白的刺眼,瘦得露骨的身體骨架勻稱而瘦長,有一種非男非女的妖嬈,黑與白對比強烈的在他身上顯出一種頹廢的絕美,此刻再無旁人看得到,唇紅齒白的少年身體上,很多瞧不見的地方,卻有著累累刺目的傷疤。
    他像個殘破的娃娃,有一種淩虐般的美,同橫陳在室內大床上的徐妙那種精致洋娃娃般的美麗,異曲同工,兩個同樣絕美的娃娃,同樣在某些方麵,有些殘破。
    童遠遙翻了個身,任由自己大咧咧春光泄露般的仰躺著床上,同樣用一種迷離的,破碎的眼神盯著頭頂一片潔白的吊頂看,仿佛要從那裏頭看出些什麽美好的東西:“如果你不想玩這個遊戲,我理解,畢竟,她是你哥哥的人,你還是會有舍不得的東西。”
    徐妙聞言沒出聲,咬住了下唇烏溜溜的眼珠子閃了閃,猶豫了會,才說“你答應我,不會出人命的對吧。”
    童遠遙扭頭,漆黑不見光的眼看了會兒,雪白的身體與烏黑的袍子,黑白分明,笑著:“這可不是我出的主意,你哪回不是用這法子嚇唬你哥的女人的?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徐妙別過臉,有些別扭:“問問罷了。”
    童遠遙輕輕笑了下,“你如果後悔,還來得及。”
    徐妙突然折起身,有些咬牙切齒的看著童遠遙:“誰說的,誰說我要後悔的?”
    童遠遙不看她:“你的哥哥不喜歡我,你是他的乖寶寶,怎麽會不聽他的話呢?”
    徐妙冷笑了聲:“放屁,我才不是他的乖寶寶,我誰的人都不是,誰也管不著我!”
    童遠遙彎了下嘴角,笑得虛無縹緲,像是一個失了魂魄的娃娃,幽幽道:“是啊,我們誰也管不著。”
    我們是這個世界被拋棄的,沒有人再會愛我們,這個冰涼的世界全無樂趣,世界拋棄了我們,我們也就要拋棄這個世界。
    “所以,就讓這個世界瘋了吧。”
    第四十九章限製自由
    掛斷電話,梅芯匆忙上樓去,換了一身出門的衣服又匆匆忙忙下樓來,看她一副要出門樣子,林嫂追到玄關問:“梅小姐要出去?要我通知司機麽?中午飯回來不?”
    梅芯也沒工夫細想,搖頭:“算了,我打的就好了,今天難得李師傅放假不麻煩他了,午飯……我自己解決吧。”
    “這不行啊,李師傅是您的司機,怎麽能讓您自己走?您等一下,我給你叫他準備車子。”林嫂不由分說拉住了梅芯,正巧大門的鈴聲響起,兩個人都是一愣,林嫂忙又去開門。
    康展從外頭進來,看到梅芯一副要出門的樣子,眉頭微微一皺:“梅小姐,您這是要出門?”
    梅芯這兩天倒是沒見著過康展,有些意外他的到來,隨即點了下頭:“嗯。”
    康展徑直走過來:“對不起,梅小姐,我剛接到了老板的吩咐,這幾天您最好留在家裏,您上班的地方我已經去幫您請了假了,如果您有什麽需要,可以吩咐我和林嫂。”
    梅芯心中一咯噔,看了眼對方略顯得有些嚴肅的表情,雖然她和康展接觸不深,但是這個人做事沉穩,是厲懷璧手下一把幹將,很多事,都是他出麵,包括對自己的安排。
    說起來,對於這個麵容清俊的厲懷璧年輕的跟班,梅芯有一種挺複雜的感覺,談不上好感,也不算是討厭,自己會和厲懷璧有瓜葛,要算是拜這位所賜,可後來種種,他也算是挺照顧自己,說起來他是聽命行事,可就像現在,梅芯有種被禁錮自由的感覺。
    厲懷璧對自己算得上是好的,可是某些方麵,卻是太過強勢,梅芯始終覺得自己像是他的所有物,自己的意誌,可有可無。
    她聽得出,康展說的話,雖然是客氣的,可口吻不容置疑,一如當初要她搬進來等候君臨一樣,這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可是梅芯就是梅芯,她不會表達這種不適,隻是看著對方,猶豫了下,說:“我剛準備去接徐小姐,她朋友來電話,說她醉了,希望我去把她帶回來。”
    康展聞言一側的眉梢微微抖了一下,神情更加凝重:“您說的是在哪,我可以替您去接。”
    梅芯微微搖了下頭:“他說隻肯把人交給我,你過去恐怕是接不到人的。”
    康展說:“這恐怕不行,厲先生吩咐過您這幾天不能離開。”
    梅芯望著他:“發生了什麽事了麽?”
    康展頓了頓,搖頭:“不,沒有什麽,隻是出於對您的安全考慮。”
    梅芯閉了閉眼,心中沒來由泛起一陣的厭惡:“如果我執意要出去呢?”
    “梅小姐。”林嫂在一旁喚了一聲,聽得出口氣裏有些不讚同,梅芯沒有回頭,她隻是望著康展,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我想去,徐妙也是厲家的人吧,她的安全難道不重要?”
    其實她並不是有多麽在意徐妙,也並不是不知道此刻,她的反抗有多麽微不足道,可是內心莫名湧出來的一股子孤勇,就這麽突然湧到了心口上。
    她是人,不是動物,不是寵物,她不希望,自己就像一個寵物,被人想關著就關著,想放了就放了。
    她也是有感覺的。
    康展的目光裏露出幾分訝異,似乎有些怔忪於麵前這個女人與以往不同的表現,不過幾日不見,這個女人似乎有了極大的變化,是由內而外的氣質,那種卑微的,屈服的感覺依然存在著,可是同樣的,在這個瘦弱的身軀裏,也有一種壓抑不住的孤傲,就像當初,會在酒店裏遇上,何嚐不是這個女人那被壓抑不住後爆發出來的一種反抗。
    她的淡漠,被一種清冷所取代,骨子裏,柔和著一種水一樣的堅忍,越發同他的老板奇異的契合著。
    至善若水,至堅若石,水與石的契合,是天地亙古的遠久。
    康展心念一轉,微微往後側了下身體:“抱歉,我陪您一起去接妙妙小姐吧。”
    梅芯心中仿佛長長送出去一口氣,嗯了聲,回頭又朝著林嫂點了下頭,也沒顧得上林嫂這時候臉上露出的訝異,同康展一前一後出了門去。
    車子一路行的很順暢,童遠遙給的地址是在本市一條極其繁華而寬敞的大道,再往裏走,進入住宅區,人煙卻是稀少了起來,這一帶有許多早二三十年代建築的歐式風格別墅,隱約在一溜長排茂密的法國梧桐後的院牆中。
    再轉個彎,便入了一條較為寬敞可以供汽車通暢出入的寬闊總弄堂,四五米高的巴洛克風格沿街立麵是清水紅磚的院牆,狹長的弄堂被掩映在了梧桐樹葉之下,與隔著一條街的遠處摩天大樓別有一種新舊交替的輝映。
    車子就停在弄口再不能進去,康展同梅芯下來往裏頭走了幾步,便看到了他們要找的那棟紅色的歐式小洋房,三層樓房紅色瓦頂,磚紅色的外牆有些剝落出一種斑駁的味道,電線杆子東一處西一處的翹著,偶爾掛著一兩條萬國旗。
    從門口進去,裏頭黑漆漆的樓道陰暗而潮悶,康展有些不放心:“梅小姐,您在車裏等著吧,我去接人。”
    梅芯搖了搖頭,並沒有接話,徑直往裏頭走,康展有些無奈,卻隻能趕緊跟在她身旁一通上了那狹窄的樓道口。
    樓梯口踩上去吱呀的呻吟著,梅芯倒是沒覺著,可康展卻沒來由被這種詭異的聲調扯得心頭一顫。
    可他知道攔不住梅芯,隻能醒了醒神萬分警惕的注意著,兩個人來到童遠遙所說的門口,康展先一步上前敲門。
    好半響,門才開了,童遠遙那張蒼白頹廢的臉在門口晃了晃,也不打招呼,徑直開了門就往回走:“人在床上呢,趕緊吧。”
    梅芯同康展互相看了眼,隨之走進屋子,屋子就像這棟樓房一樣古老而陰冷,這個城市常常也會陰冷的,隻是她的外表有著華麗的裝飾,而此處,卻是她風霜的內在。
    接著窗戶外的陽光,梅芯踏在地板上,腳下的是用木板鋪陳的,走上上頭像是一個老者鬆垮的關節發出腐朽的咯吱聲,呻吟一般,如同風雨飄搖的古老。
    童遠遙沒有搭理進來的人,徑直在一處臨窗邊的老式皮沙發上坐下來,大咧咧挎著鬆散的浴袍,薄弱蒼白的皮膚被白日的光照射得更加青白,沒有一絲血色。
    梅芯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長期過著夜生活的人才會有的膚色,顯然此刻不是他活動的時間,所以整個人疲懶頹喪,隨手點亮了一支煙,想必是用來提神的。
    梅芯的目光隻是停留了一秒,隨即撇開去尋找到自己的目標,徐妙正橫陳在一張靠著北的老式雕花大床上,那繁複而古老的四柱雕蟠龍黑漆螺鈿大床罩著歐式的蕾絲花罩,被扯得七零八落,地板和床上攤著許多個啤酒易拉罐,與這一室的裝潢極不相稱。
    梅芯沒工夫細瞧,忙過去看了看徐妙,瞧見她呼吸均勻,隻是一張臉酡紅醉顏,顯見得是喝了不少。
    “徐小姐?徐小姐?”梅芯上去推了推她,看她沒反應,有些發愁,一旁的康展說話了:“梅小姐,還是我來吧。”
    梅芯讓到一旁,看著康展不費吹灰之力把徐妙攔腰抱起來,又對她說道:“梅小姐,我們走吧。”
    梅芯跟著康展身後,從內室出來,看見童遠遙依舊那副摸樣歪斜在沙發上頭吸煙,纖細的線條透著一種墮落般的美麗,不聲不響的,日頭斜斜的,卻照不到他身上多少,有種淒涼的味道,便上前說:“麻煩童先生了,我們告辭。”
    童遠遙眼皮抖了抖,斜睨過來,泛起一絲邪佞的笑意:“如果要謝我,可否容許我請梅小姐您賞我個臉麵吃頓便飯?”
    梅芯沉默,她有些不太看的懂這個男孩子的調調,三番四次對她的那種調侃,究竟有什麽意味。
    其實她是可以直接拒絕的,然而梅芯實在不擅長同人打交道,隻能用沉默來表示。
    走出去沒幾步的康展,回過頭來喚:“梅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康展此刻的神情是警惕的,他目光掃過童遠遙,走回來,表情倒是淡淡的:“梅小姐,厲先生希望你盡快回去的,童先生,請不要強人所難。”
    童遠遙嗤一聲笑,彈了彈手裏的煙灰,肆意由著它撣落在油光錚亮的地板上,雙手大開搭在扶手上仰頭:“得,開個玩笑罷了,康先生你還是那麽嚴肅,至於嘛。”
    康展沒搭理他,隻是抱著徐妙,卻看向了梅芯,梅芯知道他這是在催促自己盡快離開,她也不好表示反對,微微低下頭,剛要轉身,就聽童遠遙又叫了聲:“梅小姐。”
    瞧見她扭頭過來,童遠遙衝著她笑了笑,那笑容,無比的邪佞,妖魅:“路上小心些,再見!”
    梅芯被那笑容激得顫了顫,心中平添出一股子怪異,她總是在這個美得有些陰暗的少年身上感覺到一種陰冷,同這個房子一樣的陰冷,那最後的兩個字,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咬字特別,像是刻意的。
    她沒工夫細想,隻覺得這地方陰冷的讓人絕望,令她無比懷念外頭此刻的暖陽,沒有接話,扭過頭匆匆跟上康展腳步就走。
    第五十章驟起變故
    梅芯很快就知道了那個被童遠遙刻意咬字的“再見”是什麽意思了。
    她跟著康展從那個弄堂裏頭出來,康展把徐妙放進後車座,看著梅芯也坐進去,自己才最後上了車,司機將車子從弄堂裏頭倒出來,沒駛多久,就又彎進了另一條弄堂,康展跟隨厲懷璧許多年,血雨腥風經曆多了,敏銳的嗅覺很快察覺到不對勁,他本來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立刻偏頭過去問:“怎麽不走老路。”
    司機還沒有回答,原本躺在後座上的徐妙突然呼啦一聲坐了起來,梅芯就坐在她身旁,不由嚇了一跳:“你……”狐疑的看看她並不見醉醺醺的眼神,不由道:“你沒醉麽?”
    康展聽到動靜轉過頭來,正好瞧見徐妙正衝著自己齜牙,也是一愣,就聽車子突然咯吱一聲急刹車。
    車裏的人不由自主都往前衝了下,那康展原本發愣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變化,徐妙卻猛抬起胳膊,手裏拿著個東西衝著康展噗一聲噴了出去。
    那白茫茫的也不知是什麽東西令康展本能一閉眼,偏開頭去,然而車子裏空間極其狹小,他壓根沒法子避開,這種突然的襲擊更是出乎康展意料,頓時覺得眼前一陣火燒火燎,不由得絲絲倒抽冷氣。
    隻來得及捂住眼睛,側頸便被人一掌劈了下來,都沒由他來得及哼上一哼,便順著座椅歪倒了下去。
    這一係列變化隻不過一瞬之間,梅芯這慢半拍的反應隻表現出一種茫然,呆愣愣看著康展被一旁的司機一劈掌下去失了神智,然後徐妙才又衝著她微微一笑。
    此刻,梅芯隻覺得這笑容,與就在剛才童遠遙對著她最後那抹邪佞的笑意幾乎一摸一樣,惡魔一般,卻又如此精致。
    那司機這才將頭上的帽子拿下來,回過頭:“徐小姐,這女人要不要也……”
    梅芯這才發覺這個司機不是剛才那個送他們來時的人,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換了一個,康展雖然警惕,卻是將注意力全副放在了上頭那個童遠遙處,想不到光天化日,卻會有人偷換了司機。
    “不用了,她膽小著呢。”徐妙笑嘻嘻看著梅芯:“姐姐,要請你出來可真難。”
    梅芯終於從漫長的反應中醒過神來,看了幾眼康展,徐妙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你放心啦,這個是表哥忠實的狗,我可不敢真弄死他。”
    “你想幹什麽?”梅芯問,她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今天隻怕是徐妙和童遠遙聯手設的一個局,厲懷璧讓康展看著她,徐妙想要把她騙出來一時半會難得很,所以才會想出這麽一個主意來。
    隻是她想不明白,這徐妙究竟要幹什麽,她和厲懷璧,不是一家人嚒?
    “我表哥看你看的緊,你不會覺得不自由麽?”徐妙歪著腦袋,麵上顯出幾分天真來,可是梅芯這會可真沒法子覺得她是天真的,那笑太過邪氣,讓人不寒而栗:“你到底要幹什麽?”
    “別緊張,”徐妙拍了拍她的手臂,笑得天真無邪,就像一個公主:“大表哥是個老古板,你跟著他很辛苦吧,我也被他管得煩死了呢,趁著他不在,咱們尋樂子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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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懷璧是在八個小時後,得到了梅芯失蹤了的消息,而這又已經離梅芯從弄堂裏和康展出來過去了兩個小時,因為這兩個小時,康展一直昏睡在車子裏,直到後來那個被人砸暈了的司機先找到了他。
    八個小時後,康展在國際機場接到了坐私人飛機趕過來的厲懷璧。
    一下飛機,厲懷璧就隻問了一句:“如何?”他從接到消息,已經在路途上聽到了康展的簡單報告,發送了一些簡單而有效的指令,之前,他還剛在參加一場商貿談判,接到消息之後,果斷結束了談判,將事宜交給當地總公司二把手,自己連夜坐飛機過來,中間沒有做任何停留。
    這時候,他也沒有功夫再做休息,身體的疲憊遠不及心中的牽掛,就在十幾個小時前,他還曾經在大馬寧靜月色下,做了回年少以後再沒有去想過的有些不切實際的浪漫,說起來,厲懷璧一生絕大部分都在為家族而奮鬥,童年早早結束在了家族的重擔下,很多時候,他都會清楚明白,生命於自己,無外乎家族,責任,擴展,以及維護。
    他不存在什麽奢望,還會有所謂浪漫的一天,然而有一顆幼苗,像是堅韌而纖細的兔絲,突然發覺生長牽絆在了他這棵參天崢嶸的大樹上,他卻不覺得討厭,甚至帶著一種竊喜,看著那菟絲花一般的女人,柔韌的藤蔓被自己以及莫名的力量推向自己,在身畔纏綿縈繞,一絲一線的牽絆,已經滲入了骨血。
    孤寂的年輪,終於有了陪伴,何等的竊喜,他很小心且仔細的嗬護這種牽絆,為了她,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這算是他平生難得的一種感覺,從未有過的執著,隻是這種漫不經意的執著還沒來得及維係的更加緊密,卻有了意外。
    他雖然料到了徐妙不會安生,她從小到大,也不知闖了多少禍事,隻是她是母親家裏最後的血脈,是他答應了母親要照看一輩子的,這孩子再胡鬧,在他麵前總還是有分寸的。
    隻是沒想到,這個分寸在他離開不多時,卻能如此膽大包天。
    隻不過這個時候他沒工夫去琢磨小丫頭心思,他敏銳的感覺得到,徐妙固然插手推波助瀾了這件事,可是這事,可不是小丫頭搗蛋那麽簡單的。
    隻怕,徐妙成了別人的工具,一把捅向自己的刀,刀鋒,卻是梅芯。
    “童遠遙的下落找到了沒有?”從聽到梅芯失蹤的經過,厲懷璧就果斷讓康展直接去查童遠遙的下落,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和童家打交道,上一回同梅芯認識,也是拜了這位所賜。
    康展同樣麵上愧疚和疲累交織,聞言卻是搖了搖頭:“屬下去弄堂打聽了,那個房子是童家的產業,但是已經很久沒有去住了,童遠遙也已經不在,我讓人去查了童家,童遠遙有好幾個月沒有回童家了,他和童家已經決裂。”
    他頓了頓,有些不自在說:“老板,對不起,這次是我疏忽。”上回就是因為童遠遙和徐妙走得近,結果童家的破事害得老板無妄之災,這回又是兩個人,卻再一次讓老板吩咐的事,出了那麽大紕漏。
    他太輕視兩個孩子了,這倆個,簡直就是鬧事的小惡魔。
    厲懷璧揉了揉額頭,“不怪你,也是我疏忽,讓你一個人看著徐妙。”他從回大馬接觸那邊的事情起,就有些警惕,把他從內地調走的目的,也緊急通知了康展,可是事態已經不是康展一個人能夠掌控,而他不在s市,勢必讓人尋得了空隙。
    他神情有些冷凝,原本就霸氣開闔的神情更加銳意,周身的氣勢此刻有一種磅礴的味道,熟悉他的人都明白,此刻他在隱忍,而讓東方獅子心王隱忍,絕不是件好事。
    看了眼有些不自在的康展,厲懷璧淡淡說:“脖子怎麽樣?”
    康展搖了搖頭:“不要緊,對方是個練家,下手的分量極有分寸。”顯然隻是為了讓他昏睡幾小時以便於行動,這樣看來,梅芯便不是那麽簡單的失蹤,當然,她也必然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因為這,應該是對方給的一個警告,徐妙必然不可能找得到這樣一個高手,而童遠遙身後,卻有一個麻煩的。
    厲懷璧坐進來接自己的車中,翻看了下康展在這幾個小時裏收集到的資料,顯然,與上一次接手的資料並沒有太大變化,事件的集中點,還是在童遠遙上。
    童遠遙是童家的私生子,童家在s市是名門望族,和厲家有些許淵源,早年都是在s市開埠以來,就借著原始資金和家族勢力,在本市成為望族,隻是後來兩家所經曆不同,一個遠洋去了大馬重新置業,一個卻在本土隨了紅色政權起起伏伏,如今,厲家重新回國內投資,與童家又有了幾番瓜葛,童遠遙卻並不是這個家族裏被認同在明麵上的。
    童遠遙在童家是個異數,卻不知怎麽的和徐妙認得,還格外走得近,厲懷璧幾次阻止,都不見成效,在厲懷璧看來,童遠遙這個少年就是一杯毒藥,跟著他擦邊的人,都難免中毒。
    而現在,童遠遙終於將手伸到了厲懷璧身邊,這一點也不奇怪。
    童遠遙的母親,是童遠遙父親的情婦,隻是一夜露水情緣的那一種,然而生下來的童遠遙,卻長得太漂亮,在童家那樣一個染缸裏,一個沒有母親疼愛父親關懷的小孩,能活著,本身就是個奇跡。
    而這個奇跡,卻透著血淋淋的內在。
    童家對這個私生子的態度,也是恨不得除而後快的,隻是這場戰爭波及到了厲懷璧,想必童遠遙是想通過他,來讓童家和厲家火並。
    這是一招借刀殺人。
    厲懷璧此刻,麵上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但是心中卻有一種少有的波瀾,他知道此刻,他不能表露出什麽,即便他想要表露,也已經缺少了那個能夠讓他露出真實情緒的人。
    剛想到那個不知現在在哪裏的女人,手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眼,那是他給某個被他掃出國門去的小孩專有的號碼,這個,隻有親近的人才能用。
    “姓厲的,我姐呢,我找了她一天了,為什麽她不接我電話!”一接通,那頭就蹦躂出了一長串的高調。
    第五十一章撫慰小豹
    厲懷璧對著電話屏幕沉默了良久,一旁的康展幾次將目光瞄過來,又收回去,最終小心翼翼開口:“要不,我和小寶少爺說?”
    厲懷璧抬頭看過來,卻是麵無表情,電話那頭嚷嚷的越發大聲,他最終拿起來,一字一頓說:“你姐出事了。”
    電話那一頭猛然間就沒有了聲息,隻有那一聲比一聲重的喘息,厲懷璧並沒有退縮,隻是鎮定而表情嚴謹的注視著車子的前方,他的目光,依舊那樣的博大而宏遠,仿佛無論什麽樣的波瀾,都無法令他退縮。
    是的,從他認定了梅芯這個女人起,梅芯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納入了羽翼之下,盡管誠如他和梅寶說過,如果有一天,需要在梅芯和其他即便是梅芯親人中做出選擇,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把給梅芯麻煩的禍害掐滅在萌芽狀態。
    可是,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上,他厲懷璧有一份家業要守候,有一個家族要維係,而梅芯和他是同類,家人,永遠是不可或代的,何況梅寶是她一手帶大的,甚至厲懷璧能肯定,這個時候的梅芯,她內心牽掛著的,有一多半,一定是梅寶,而不是他。
    就像現在,梅寶對梅芯的感覺,這一對姐弟,自幼相依,厲懷璧很清楚,他是不可能瞞得住的。
    他也不想瞞著。
    他鎮定而強大的坐在那裏,像等候宣判的法官,從內心道外表都是強勢的,然而隻有一個常人沒法察覺的角落,有一種柔軟,恣意著刺痛他柔軟的內髒。
    電話那一頭的喘息,聽起來就像是一隻小豹子,不知道他下一秒會肆意抓撓,還是會發狂,無論那一種,厲懷璧都做好了準備接受。
    他靜靜舉著手機,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邊梅寶突然開口了:“究竟怎麽回事?”
    沒有發火,也沒有往日的咋呼,很奇怪,這一刻,他居然像厲懷璧聽到梅芯出事那時候一樣,是一種隱忍的冷靜。
    隻有冷靜,才能夠把事情解決,而不是任由發作,那絲毫解決不了問題,這個法則,是厲懷璧很早從擔起家族擔子後,學會的,而這次,這頭被他送過洋去了的小家夥,居然也學得有模有樣。
    看來,梅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這是一個值得好好栽培的家夥,就是沒有梅芯,這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抹得意,掠過他嘴角,隻是很快消弭,因為事情還沒有解決,他的女人還等在什麽地方。
    厲懷璧沉下聲音,把經過簡短而迅速的敘述了一遍,最後說:“我會盡快把你姐姐完好的找回來,你好好讀書。”
    梅寶這回沒有等待很久,隻是在沉默著聽完他的話之後,冷冷道:“我要你立刻幫我定一張回程機票。”
    厲懷璧心中左右了下,很快答:“也可以,我會讓康展去辦,你回來之後直接去大樓。”
    梅寶再沒有說什麽,嘎噠一聲把電話掛了,隻不過最後那一下子力道大概挺重,連厲懷璧都能感覺的出來,鼻子裏哼了哼,到底還是沒能沉住氣到底,尚需要曆練。
    他將手機遞回給康展:“立刻給小寶定最近的回程機票,你去接他。”
    康展應了,又覺得有些不放心:“寶少爺脾氣火爆,要不要……”
    厲懷璧捏了捏眉心:“不用,他懂分寸。”
    三言兩語解決完梅寶那頭的事,他再一次將注意力放回到眼下:“去替我約見一下童家的人,他們的老爺子還在濱海?”
    康展低頭看了下手頭pda,說:“童老爺子三天前回了s市,據說是因為童老夫人三周年冥祭。”
    厲懷璧往後一倒,支開手臂,一手搭著車門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車窗,半晌似笑非笑了下:“看來這是早有預謀了。”
    趁著老爺子在家,支走他,把梅芯弄走,他不得不同童家打交道,這裏頭再攪合一下,兩家不火並,也得剝層皮。
    可不知道那個想要他們動作的人知不知道,像他們這樣的大家族,牽一發動全身,不到萬不得已,從來不會與誰撕破臉皮,何況還是兩個那麽龐大的家族。
    “約見一下老爺子,我去公館拜訪,聽說他喜歡蕭邦的鋼琴曲?”
    康展點頭:“我已經在音樂廳定了票,今晚八點有英國皇家交響樂團的演出。”
    厲懷璧讚許的看了眼康展,最終閉上了眼假寐起來。
    外頭如何翻了天,梅芯是不知道的,她此刻頭頂一片昏暗,隻有一盞昏沉沉的電燈在屋頂搖晃,晃得像整個屋子都在動一般。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究竟是在什麽地方,隻覺得那燈泡晃得頭暈耳鳴,一陣陣泛著惡心。
    這屋子也不知是什麽地方,所有的門窗都是封死的,耳邊有嗡嗡的蟲子叫,那燈泡四周聚集著許許多多細小的飛蛾。
    梅芯艱難的動了下腿腳,她被用麻繩絆住了手腳,長時間維持著一個姿勢使得她覺得半邊身子都麻木了,稍微動了下,覺得那麻木的半邊如同千萬隻螞蟻在啃咬。
    還不如不動彈。
    梅芯此刻內心倒也沒多少恐懼,一個從小到大在辱罵和棍棒下長大的,後來又經曆過家庭暴力的女人,對於磨難,有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承受力,對於肉體上的痛楚,她麻木的習慣,倒是沒有多少不適應。
    生活教會了她逆來順受的麵對逆境,疼痛並不能夠打擊到她的神經。
    迷迷糊糊中,她隻是想到了一個人,厲懷璧。
    很奇怪,這種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梅寶,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弟弟梅寶已經長大,那個男人給了他一個寬闊的天地,想必,就是自己真不在了,梅寶的本事,也一定會活的很好。
    她就是篤定,男人會對梅寶很好的。
    這種自信,是她從來沒有過的,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梅芯這個人,大半日子都在卑微委屈裏渡過,隻有這個男人,給了她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他像是一株參天巨樹,替她遮擋了風雨。
    梅芯不是真什麽也不知道,她明白,這段日子以來,承受著男人唯我獨尊般的寵愛,也是他,給了她一份人格上的尊嚴。
    有時候照照鏡子,她都看得出自己的變化,脊背挺直了,神情再不是卑微的,那淡漠的臉上,有一種與男人相似的冷峻,自傲,雖做不到俾睨,卻與男人有了古怪的和諧。
    內心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男人給了她自信,在他允許的範圍裏。
    不過此刻,梅芯也沒有覺得自己真強大到哪裏去,在這個不知什麽地方麵對著一群不知什麽樣的人,梅芯總覺得,仿佛生命,也是沒保障的。
    她有些懼怕死亡,然後就想到了男人,厲懷璧那樣的一個人,會對她那麽好,不是她不去想,而是不敢想這後頭有意味著什麽,因為人生總是給她驚喜之後來一次打擊,所以她回避了這個問題。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她突然就想,厲懷璧是喜歡她的吧,不是一點點的那種喜歡,也不是把她當情婦那種的喜歡,像厲懷璧那樣的人,找什麽樣的女人不會有,如果隻是露水情緣,找她,是不是浪費了點?
    可他為什麽會喜歡自己呢,一沒有身材,二沒有才華,而他,卻是高高在上那樣的出色。
    所謂愛情,無關乎金錢,無關乎權力,就是那麽莫名其妙,總夾雜著酸澀與苦痛。
    她懷念那個寬闊的胸膛,也不知道,自己買的那一瓶香水,男人會不會喜歡。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那個男人還會在日後想著自己麽?又會在以後,對別的女人也這麽寵?
    她就這麽胡亂的想著,以散去心裏的那點恐懼和身體上的不適,水泥的地麵帶著陰冷,如果再這麽丟著幾小時,恐怕就會落下風濕的。
    房間不大,隔著還有另一間,隱約能夠聽到搓麻將的聲音,那幾個看守自己的男人就聚集在外頭打發時間。
    梅芯試圖讓自己坐起來些,以緩解身上的麻木,這時候門突然被裝開來,一個身影擋住了頭頂的光。
    梅芯感覺到那投射在身上的光芒,帶著一種黏膩潮濕的味道,就像這間屋子,散發這一種黴味。
    她沒有動隻是抬著視線與那個人對視,盡管她壓根看不清楚對方的臉,隻是從體型上看,也猜得出是那個好看過分的童遠遙。
    女人的安靜令童遠遙有一種奇特的違和感,這個女人一開始從徐妙口中知道存在,就上了心,因為她的獨特,像厲懷璧那樣的男人是不會輕易把一個女人帶在身邊的,甚至為了她動用了澳門的黑道。
    江湖上的關係錯綜複雜,這消息傳過來,他就知道這是塊不錯的餌,他現在已經走到了邊緣,這種送上門來的機會,他是不可能放過的。
    現在人就在這,不愧是厲懷璧看上的,長得是不怎麽起眼,可是她不哭也不鬧,有一種認命的順從,你從她那平和的眼神裏,甚至感覺不到世界有什麽大不了的,這種絕望的順從,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種情感。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女人,他蹲下身,頭頂的光線順著他的頭發掠過後披下來,使得梅芯可以看得清楚他的臉,甚至仿佛看得到少年身後黑色的骨架子做的翅膀。
    “我們得走了。”他看著她的眼睛平靜的說。
    第五十二章活的理由
    “去哪兒?”她也平靜的問。
    望入她死水無瀾的眼,童遠遙突然笑了下,蒼白的臉和殷紅的唇,以及烏黑的煙熏眼形成的一種刺目的對比,令這種微笑,便是那淺薄的燈光無法掩飾的詭異。
    他攤了攤兩手,笑容淺淡:“如果是一條不歸路,你會願意同我一起走嗎?”
    梅芯默然,她雖然懂得不多,但是眼前這個少年身上透出來的氣息無時無刻不讓她有種想要遠離的感覺,他身上有股子腐敗的味道,那雙狹長的被塗得濃黑的眼睛裏,兩顆眼珠子漆黑無光,像是黑洞,投下去什麽樣的光芒,都會被吞噬。
    她本能的感到懼怕。
    她微微搖了搖頭,咬著下唇瑟瑟的說:“你要殺我嗎?”
    童遠遙瞧著她,起了些許逗引的心思,這樣一個女人,究竟哪裏讓強大如厲懷璧會喜歡上的?
    “如果我會呢?”
    梅芯不說話了,她的眼神裏透出平靜絕望的神情,仿佛這是一種必然的命運,早就在預料之中一樣。
    童遠遙好奇:“怎麽,你不求求我?或者我會放過你。”
    梅芯從善如流的問:“你能放過我麽?”
    童遠遙嗤一聲笑:“你想活?”
    梅芯點頭,無論如何,活著,總是要比死去好的。
    童遠遙輕輕搖了搖頭,露出迷茫的神色:“活著有什麽好?每天都有那麽多人死去,一了百了,你不覺得挺好?”
    梅芯沉默了會,其實她覺得,和眼前這個男孩是說不通什麽的,他的神情帶著一種癲狂的迷亂,眼球總是晃動而不定,梅芯雖然不是專家,但是也看出來這個男孩的心智是有問題的,她不知道童遠遙究竟經曆過什麽,可是她自己也曾經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絕望,有時候在鏡子裏,能夠看到一種和眼前的眼神類似的感覺。
    那是一種對死亡充滿了希望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結束的茫然。
    “總是有什麽人希望你活著,活下去的,總是有的,為了他們,活著也是好的。”像她,有梅寶,有……那個男人。
    她想起男人,突然心裏有了幾分舍不得,頹然的感覺多了些振奮,揚起頭來正視對方:“放了我好不好?讓我們都活下去。”
    看這個女人眼睛裏突然像是有了一種神采,不再那麽的死氣沉沉,童遠遙看不懂了,歪了歪頭:“給我一個……理由?你怎麽,又想活了?”
    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梅芯的頭腦裏莫名的突然又想到了那個都快刻進骨子裏去的電影。
    老上校問男孩: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這是她也想問的,一直,一直,在麵對著男人強勢得把她拉進自己的世界,然後強勢的磨滅她自毀的心思時候,她含在嘴邊沒能夠問出口的一個問題: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nustgivemeareasontoliveon。
    她不知為何,聽著童遠遙的問題,凝神看著眼前的男孩,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也許,這個男孩想問的,和自己一樣,他也想尋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童遠遙似乎在通過問自己的這個問題想要的卻是對自己的答案,他也在生死周遭徘徊。
    梅芯搖了搖嘴唇,口氣不是很確定的道:“這個世界還有太陽,有花,還有……”她結結巴巴著:“還有你還小,還有無限的可能,為什麽要死?”
    死了,是一了百了,可是活著,卻有太多的可能,你還能夠看到明天的太陽,也許卻可能是常陰雨,也許明天會有美麗的花,也可能,花謝果成。
    厲懷璧想要留下她在這個世界,想讓她活著,也許也隻是想同她一起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每一個新的一天,新的變化。
    也許會有苦痛,也許會有悲傷,可你也無法預料明天會不會是歡樂的,美好的。
    活著,就在於它每一秒後的事,都是那麽的不可預測不是麽?
    她突然明白男人強勢下委婉的心思,那是那個強大的男人可以給她的最美好的東西。
    宏偉而未知的未來。
    眼眶充滿了酸澀的汁水,眼前越發的氤氳模糊,望著男孩:“我們都可以不死的,不是麽?”
    她不笨,知道自己被童遠遙這樣挾持來,一定是因為厲懷璧,那個男人身上有值得惦記的許多東西,以她對厲懷璧的了解,那個男人是不會輕易屈服的,她也不希望男人屈服於什麽事,因為他理所應當是高大的,站在蒼穹上俯覽蒼生的,如果因為自己而妥協了什麽,這就不是厲懷璧了。
    而那個男人,一定不會輕易饒恕那個讓他為難的人,這樣子的話,勢必是一場兩敗俱傷的後果,她知道如果自己有什麽意外,男人是會傷心的,她並不希望那個男人難過。
    童遠遙像是聽到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話,雙肩抖動得笑了起來:“姓厲的怎麽會喜歡上你這樣的女人哦,腦子壞了吧,啊!”
    他看著四周,像是一個極大的笑話,不僅他在笑,梅芯聽到另外有幾個人也在笑,那種充滿了嘲諷的,不屑的,冷漠的嘲笑。
    她沉靜了下來,不再開口,明白了,說什麽,恐怕也改變不了事實的了。
    四周的笑聲還在衝刺耳畔,突然咣當一聲響,然後有人尖叫著,腳跟踏著水泥地麵咚咚作響,“童遠遙,你個赤佬,你騙我!”
    笑聲被這一聲踢開門的尖叫打斷,望向門口,就看到徐妙怒氣衝衝的站在門口,一張漂亮的臉漲得通紅,一雙眼卻像是要冒火了。
    童遠遙站起身,聳了聳肩膀,無賴的笑道:“唷,大小姐,誰又招惹你啦。”
    徐妙身後跟過來一個瘦高個子的男子,一頭的黃毛,有些慌張的一把過來拽徐妙,一邊同童遠遙陪笑:“童哥,鷂子一時嘴快,沒攔著人。”
    童遠遙撇頭掃了他一眼,男子忙死命往後頭拉扯徐妙:“妙妙姐,快走,童哥要做大事的。”
    徐妙猛得往後頭一巴掌,“滾你的,別碰我!”
    回頭幾步往裏走,死死瞪著童遠遙:“你把人要帶到哪裏去?不是說好了就是嚇唬一下這個女人的嘛,你現在想幹嘛?”
    童遠遙仿佛沒瞧見她那氣勢,挎著肩膀攤手:“你發什麽火啊,玩就是要玩真點,你表哥那麽厲害一個人,咱可算是再老虎嘴裏頭拔牙呢,不得小心謹慎些,換個地方躲躲,一個地方待久了,你哥保不定就追來了,那就不好玩了。”
    徐妙火氣壓了壓,可是依舊有些狐疑:“你沒騙我?”
    “我騙別人也不會騙你呀,咱們玩這個又不是一回兩回了,你還不信我?”
    徐妙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掠過地上的梅芯,卻又看向童遠遙身後幾個大家夥:“可他們都是誰?鷂子黃毛幾個我認得,為什麽多了這麽多陌生的人,他們是幹什麽的?”
    童遠遙頭也不回,隻說:“這都是我請來的道上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老頭子最近對我不感冒,我得防著些。”
    徐妙狐疑的看了看眾人,看童遠遙依舊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倒是猶豫了起來,那黃毛眼看姑奶奶氣焰下去了不少,也顧不得捂那火辣辣一張臉,湊近了來笑著:“好姐姐,鷂子那意思說咱這回幹大的,就是想多撈點唄,你看人好端端不是在嘛,還真能怎麽樣嘛,你不信阿拉幾個,還不信童哥?來來來,咱們繼續去玩牌嘛,玩多大的,我黃毛奉陪就是了。”
    徐妙被他拉動了幾步,童遠遙道:“行了,別顧著玩,收拾收拾轉個地方,上船去。”
    徐妙不解:“哪來的船,幹嘛上船?”
    “出海啊,如果到了公海,你表哥本事大也奈何不了我們對吧,那個時候咱們才好和他談交易嘛,你不是想那根火炬心紅寶石很久了?要不就讓他把這個當贖買金?”
    徐妙揮揮手:“你這個陣仗太大了,我表哥不會答應的。”
    童遠遙微微一笑:“不大一點,他會看不起咱們的?你不是總嫌他把你當孩子嗎?”
    徐妙終於消停了下來,隻是望著地上的梅芯皺了皺眉:“好歹是表哥的人,你不能客氣點?”
    童遠遙一笑:“好姑娘,心腸什麽時候那麽好了?回頭這妞要是回去了,她未必記得你的好,可是你讓她倒黴的。”
    徐妙冷冷一撇嘴:“我怕她麽,給我哥暖床的女人罷了,寵不了多久的。”
    梅芯被她的話一紮,有些刺痛的低下頭。
    “可依著你表哥的脾氣,動了他的人,就是打他的臉麵了,好歹這如今可是還寶貝著呢。”
    徐妙有些不樂意了:“你啥意思?人還不是你抓的?哪那麽多話!”
    童遠遙嘻嘻笑了笑:“就是給你提個醒,瞧你剛才那火氣,咱可都是一條線上了,你後悔了的話,這時候還來得及。”
    “放屁,我後悔什麽了。”
    “那就好,乖乖聽我的話,別鬧騰,別亂發脾氣,別拖我後腿,懂了?”
    看著徐妙終於又被黃毛好說歹說勸走,童遠遙目送二人背影不見了,突然笑意凝住,冷下臉來,轉回了身,偏了偏頭:“走!”
    那幾個彪形大漢上來裹挾著梅芯,有一個上來給梅芯又罩上了一個黑色的布罩子,一瞬間,黑暗便籠罩住了梅芯的視野。手機用戶訪問:m.
    梅芯最後隻見著那幾個手臂上紋著幾條猙獰怪物的大漢手中托著得黑黝黝大家夥。
    那是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