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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身體激抗
梅芯不會知道,自己迷糊過去之後沒多久,童遠遙卻慢慢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默然的望著天花板,耳邊卻是那持續沒有斷了的二胡聲。
夜深人靜時聽那音調,像是一種廝磨,緩慢的柔韌人的皮膚,嫋嫋娜娜卻又斷斷續續,仿佛一個從時光中慢慢踱來的女人。
童遠遙伸手耷拉在自己臉上,試圖抹去眼前的幻覺,可是那圖像越發清晰起來,連麵孔都是那樣的清楚,圓潤的鵝蛋臉,垂著蓬鬆的卷發,有一雙杏仁般的大眼睛,一對淺淺的酒窩,一笑起來,格外的甜。
她穿著一件陳舊味道的旗袍,高開叉至大腿根,兩條雪白的腿隨著她走動露出白嫩嫩的晃眼,分明在純真的臉蛋下透出一股子狐媚來。
朦朧的光打在她身旁,有一種老舊的味道,女人笑靨如花的模樣與嫋娜顧盼的神情,剪接成一張老照片似的風情,在那不遠處朝著自己晃動。
“媽……”他聽見自己喚了一聲,嘴裏卻發出的是一個孩子的聲音,身體飄忽著,好像正在跑動,一頭撲進對方懷裏,被她笑著揉進了柔軟的懷裏。
兩個人笑鬧成一團,百靈鳥一般的聲音回蕩著,在空曠的世界裏,像隻剩下母子兩個,溫暖包圍著孩子,有母親寵溺而溫柔的笑,有她糯糯的呼喚,甜得發膩。
像是天堂一般的快樂,蕩漾在波光瀲灩中,童遠遙伸出手,白皙,柔軟的小手,仿佛真變得渺小了。
可他萬般的還念這種弱小,眼前的女人的笑,一如記憶裏那麽溫馨。
可是不知哪裏刮來一陣狂風,颯颯的聲音裏帶著一種詭異的聲息,突然打斷了母子兩個的玩鬧,他們呆呆的看著,看著滿天黃沙卷裹著狂風砂石,猛然向她們席卷而來。
“媽媽……”孩子突然尖叫,身體像是被撕裂一樣的痛,漂亮的母親要來拉住他,可是風沙抽打在身上,疼痛越發加劇,孩子叫的淒厲,女人的臉上露出痛苦,絕望,那明媚的大眼睛裏,變得無神而渙散,發亂了,衣衫也被扯開了,狼狽中的女人雪白的臉,變得青紫,痛苦扭曲在麵盤上,撕裂一般的喊叫掙紮:“給我,求求你,給我啊,你要什麽我都答應,給我啊……”
“媽媽!”他猛然一震跌落,深淵中驟然降下的心悸讓他一下子睜開眼,眼前的幻想陡然消失。
所有的快樂,美好,痛苦,絕望都化成黑夜的虛無,心的荒蕪。
渾身透濕的冰涼,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的心悸,他渾身的骨骼都在刀鋸般的痛,咧開,千萬隻螞蟻啃噬著的瘙癢,他開始顫抖。
哆嗦著在黑暗裏摸索,終於摸到身旁的那卷煙,再哆嗦著從裏頭抽出煙來,打火機打了幾回才終於把火點著了,湊近了點煙,然後深深的,再深深的,吸了又吸。
貪婪而又迫不及待的,終於在吞雲吐霧了幾口後,身體的戰栗開始慢慢停止,身上的那些痛苦和不適,隨著暖意的襲來開始慢慢恢複,四肢百髓都被一種舒適的懶散包裹著,發散著,他攤開四肢又重重砸在床上,空洞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黑暗。
好久才又動了下,爬過床,接著從窗戶外透過來的月光,他看到了卷縮在床邊上的女人。
梅芯此刻也正在做夢。
她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四周是壁立千仞的山崖,黑暗籠罩在四周,隻有嫋嫋的煙霧,在山間飄蕩。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誠如她一慣的那種慢半拍的反應,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些什麽來改變此刻的情形。
於是就這樣茫茫然站在懸崖邊,不知哪裏來的古怪的風聲像野獸的嚎叫,瘮人的在耳邊響著。
她抱臂縮肩,感覺到身體在瑟瑟的發抖。
“梅芯。”半空裏有人喊她,抬起頭,她看到麵前從黑暗裏走出來的人,高大熟悉的聲音,還有那張臉。
“把手給我。”他一如既往的用那樣強勢的口吻和她說,在她麵前把手伸出來,“我帶你回家。”
鍾磬一般沉渾清朗的聲音,回環在山穀,激蕩著心頭,男人的臉,清晰而鎮定,站在瑟瑟發抖的她麵前,如山一般穩重。
她伸出手,四周的環境突然明媚起來,陽光溫暖的灑在身上,她看著男人,濃鬱清新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幹燥,蒼翠,豁然。
她想笑,可是就在伸出手那一刹那,她的手突然被一隻冰涼的手中途握住,然後一張蒼白如死人一樣的臉橫亙在眼前。
漆黑而狹長的眼睛,笑得死氣沉沉,血紅的嘴唇咧開來:“你去哪?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她赫然一身冷汗,猛覺得身體一震,然後啪一聲,渾身一陣骨頭疼。
睜開眼,四周被黑暗籠罩著,半天她才朦朧得意識到,自己做了場夢。
“做惡夢了?”冷不丁黑暗中冒出一句話,嚇得她一回頭,一團黑影,隻有那嘴裏一撮火苗一明一滅的。
伸手把那支煙遞過來:“我也剛醒,陪我一起抽根煙吧。”
梅芯望望窗戶外,天空有些蒙蒙亮,該是一晚上過去了,此刻正是最安靜的黎明,默默的拿過對方橫遞的那支煙,吸了口,又看著對方悉悉索索摸出來一支,再點上。
梅芯其實很想問,咱倆這麽你抽一支我抽一支,究竟要幹啥?
她身上有做了噩夢出了一身的汗後的黏膩,有昨夜吃了飯沒刷牙的口氣,她覺得這輩子就是在村子裏,也沒這麽不講究過。
經過一夜的睡眠,也許此刻她腦子有些許的迷糊,不得勁的睡了一晚,她覺得渾身累得慌,身體是誠實的,即便她有強大的耐受肉體痛苦的精神,卻還是忍不住問:“你究竟要怎麽樣?”
她僅僅隻是下意識的問,神情毫無喜怒和期待。
童遠遙盤坐在床上,與那雙呆滯的眼神對上,看了會,說:“我在等。”
“等什麽?”
“等死吧。”他聳了聳肩,口氣隨意的就像吃東西,麵前的女人倒也並沒有因為這句話有多大的反應,依舊一大早醒過來的那副呆樣。
看了會兒女人機械吸著煙的樣子,童遠遙掐滅了吸到頭的煙蒂,開始脫身上的衣服,這人穿衣服就是個騷包,黑色緊身的一套,看起來顯得身材尤其纖細,不過一下兩下就扒拉幹淨,大咧咧在房間裏脫了個精光。
然後他也沒瞧女人的反應,跳下床往房間裏那個極其狹小的衛生間過去,這房間非常老式,隻是用了一個窗簾隔出個衛生間,馬桶邊有個淋浴頭,下頭擺著一個大木盆。
童遠遙沒有把那個有些髒的浴簾拉上,就這麽直接在蓮蓬頭下衝起澡,水,是冰冷的,可他像是沒什麽感覺。
洗完了,他出來隨手拿個件衣服披著,又對梅芯努了努嘴:“不想洗洗?”
梅芯吸了支煙,仿佛才從一種混沌的狀態中稍稍回過神來,意識到麵前這個男孩正裸著身子衝自己站著,頓時臉紅了。
她撇開頭,很不自在的說了句:“不用。”
童遠遙嗤笑了聲:“我還以為你能有多鎮定呢,你家的男人不光身子的?”
梅芯不搭理,隻是盡力把身體扭過去抱團,她多少明白眼前這個乖戾的男孩是不能用常理來交流的,隻好用沉默來不搭理。
可是她的這種躲避,並不能讓她清靜,身體突然被人壓住往地上一摁,童遠遙傾身過來居高臨下壓著她,眼裏露出幾分戾氣:“幹嘛,你是怕我?還是厭惡我?”
梅芯慢半拍的反應過來,隨即開始掙紮,試圖從他手掌底下把身體挪出來,可是別看童遠遙身體看上去纖弱的不像個男孩子,可手勁卻是極大,梅芯掙紮隻換來雙肩劇痛,隻聽他陰測測道:“又不是沒男人過,不知道大早上這麽扭,隻會讓男人更興奮麽?還是你的男人沒教過你這些?正好,我也想試試,厲老板的女人是個什麽滋味?”
說完俯下身,越發用力的壓住她的身體,嘴狠狠的啄上女人的唇,絲毫不客氣的吻住。
黏膩的舌舔舐著她的麵頰,在她牙關處用力頂著,試圖進攻。
梅芯隻覺得渾身爬滿了**皮疙瘩,一陣惡心感油然而生,她的手試圖把對方推開,觸手的都是冰涼而濕漉漉的皮膚,掙紮間童遠遙身上的衣服早就滑落,整個光裸的身體就徹底壓在她的身上。
兩隻手被對方握住後死死抵押在地麵上,那看起來細長的腿卻大力抵開她的雙腿,另一隻手抓住她的褲子奮力往下拉,皮膚暴露空氣中的寒涼,令梅芯隻覺得一陣壓過一陣的絕望。
她並不在意死亡,也不怕什麽傷害,可是這個人突然壓在身上觸碰自己的時候,曾經過往的屈辱悲傷突然強勢的湧上心頭來,她有些模糊的看著麵前的男子的臉,精致的麵龐模糊成一張熟悉的臉,那個惡意的,分明虛偽的臉。
她突然掙紮的更加厲害,眼淚模糊了視線,尖銳的叫了起來,那尖叫嚇了童遠遙一跳,手裏胡亂的開始試圖抓住什麽,然後摸著了什麽東西,也顧不得細看拿起來就朝對方砸過去。
童遠遙額頭被狠狠撞擊了下,視線裏看到了這一幕,他的眼神突然變得乖戾起來,一扭手臂將她的手反扣住猛地奪下梅芯抓在手裏的槍,然後惡狠狠的咒罵一聲:“賤人!”隨手扣動了扳機!
第六十章困獸之持
窗戶外突然一陣不知哪來的孩子大哭聲,咳嗽,洗漱,安靜的外麵世界像是才醒過來,突然間就各種各樣聲音開始源源不斷的傳來。
那聲音阻隔了夾雜在中間的那一聲槍響,使得它仿佛隻是其中一個意外的噪雜。
肩部劇烈的疼痛讓梅芯有些失神,這種身體的創傷令她恍惚有種又回到曾經的家庭暴力日子裏去的感覺,嘴裏頭的鹹腥味讓她一陣陣的惡心,好半天都沒法子反應。
她並不是那種很機靈的人,長期的暴力讓她學會最擅長的,並不是身體衝突,而是忍耐,這一回那麽激烈的反抗也至多是曇花一現,被那一股子巨大的衝擊力撞擊到地麵的時候,她立馬就不會動了。
肩膀處燒灼般的疼痛隨著一股子熱往外噴湧,梅芯隻覺得身上有什麽東西在隨著這股子噴湧而漸漸無聲的流淌著。
像是生命,又像是活下去的動力。
那邊童遠遙捂著額頭絲絲作響,一抹手看到一手的血,不由罵了一聲,那一股子邪火卻被這麽一出給鬧得滅了大半,站起身來去蓮蓬頭下齜牙咧嘴的衝了衝。
等他再一次走出來,看到梅芯還那麽卷縮在那裏,伸腳出來踢了踢:“喂,裝什麽死?小爺我還沒死呢,起來給我包紮一下。”
看梅芯沒動彈,又踢了一腳:“喂,聽到沒,我要是流血死了,你休想再見著你男人!”
梅芯終於動了下身體,隻是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這家夥額頭血順著臉頰下來,看起來倒是比自己還要恐怖些,便說:“你不是說要等死的嗎,還要包紮幹什麽?”
童遠遙咧嘴樂了下,剛才的戾氣像是一場夢,低頭俯視了會,蹲下身來:“嘖,還是有脾氣的嘛,比死氣沉沉好多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是要等死,隻不過我這一身花容月貌的,死也要死得漂亮,你快點起來,要是我流血死了,我就讓你死得比我更難看!”
梅芯抹了抹額頭滲出來的冷汗,肩膀的灼痛更加厲害,她覺得眼前的東西都有點模糊,剛才那一聲響,格外突兀,卻不知道驚動了人沒有,她有氣無力的說:“我沒有力氣給你包紮。”
童遠遙低頭看了她一會,就像一個討要玩具的壞小孩,眼裏興味濃濃,像是狩獵的人看著獵物,梅芯知道自己沒有法子對付這個複雜而多變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順服,拖延,忍耐,以及等待。
靜默的忍耐,是她最大的本事,
而現在,她連等待都似乎等不久了,梅芯幹脆閉上眼不願意再去搭理這個喜怒無常的瘋子,她反正快死了,用不著去伺候麵前這個爺。
手臂處突然傳來一陣更大的痛,感覺到有人壓住了自己的胳膊,這一下很猛,使得她不由自主的開始掙紮:“別動,不想成幹屍就別動,小爺我可難得做回好人。”
梅芯有些意外的睜開眼看著對方,童遠遙此刻正拿著幾根布條壓製在她傷口上,不遠處耷拉著件被撕扯開的襯衣,那是他原先穿在身上的,顯然包紮傷口的東西是從這件衣服上取用的。
梅芯盡管常年忍耐這肉體疼痛,可是這種被槍擊的傷口還是讓她難以忍受,她渾身汗出如漿,越發覺得麵前昏沉沉的一片,這時候她的麵頰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別睡,不然那可就醒不過來了。”
梅芯被扇醒了,可是很快就又陷入模糊中,她已經跟這個精神狀態極不穩定的家夥呆在一起很久,原本就消耗了她大半體力,這麽大傷口這個時候沒有昏過去已經是她極限,她也知道如果睡過去很可能醒不過來了,可是她現在巨大的疼痛和體力精神的壓力,都讓她快要到崩潰的邊緣。
童遠遙目光閃閃的低頭看著她,他臉上噴吐的熱氣和嘴裏的煙絲吐出來的煙霧縈繞在對方的麵門,氤氳出一片朦朧的味道,有好一會那眼神深邃而有些意味不明,而這個時候他麵對著的房間裏唯一的窗台此刻正好一抹朝陽的霞光正破窗而入。
她細膩而略帶疲倦的臉龐深深刻著隱忍和一種寧靜,低頭的時候帶著無言的卑微柔弱,倒映在童遠遙的眼裏,也不知有意無意,連童遠遙自己都沒發覺,悄然在他心裏磨下一道印痕。
七彩霞光把她的臉塗抹上一層別樣的色澤,有些酡紅的味道,像夢幻裏的那個女人,卑微,弱小,單純,隱忍。
而此刻,卻麵如金紙的躺著,虛汗浸染了她的發絲,幾縷濕淋淋的發腳貼在臉頰上,像是幾道刺目的傷痕,還有些沾染上的血汙,那氣息虛弱的就像隨時都要隨風一般逝去。
她若死去,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這樣一個卑微的生命而有所改變,可是人心呢,誰的心裏,會因此而埋下傷痕?
“喂,醒一醒,女人,別睡!”他又伸出手去扇了下她,隻是這回下手不自主的輕了些,看她睜開眼,他把自己嘴裏的煙取下來塞進對方嘴裏:“吸一口,能提神。”
女人這時候像是有點因為失血過多而恍惚,嘴唇哆嗦著,卻下意識的吸了口,不過一會兒,那渙散了的眼神開始聚焦,依舊帶著些失神的望著童遠遙。
童遠遙齜牙衝著對方笑了下,他那模樣原本妖氣十足,這時候的笑,卻帶著幾分純潔,竟然有種天使般的絕美。
梅芯靜靜看著他,嘴裏卻叼著根煙,這情形有點古怪,卻又格外安寧。
沉默被外麵突然劃過的警笛聲打破,梅芯的目光閃了閃,童遠遙似乎看出來她的意思,笑笑:“別緊張,隻要不從這裏出去,誰也不會找得到我們的。”
梅芯渙散的眼神不掩飾幾分絕望,隻是這會兒也不知是不是煙的關係,她清醒了過來,她安靜的說了一句:“有吃的嗎?”
童遠遙顯然有點詫異,他覺得自己夠讓人琢磨不透了,眼前這個女人好像比他還難捉摸:“嗯,你倒是還真能想得到吃。”
梅芯聽得出他話裏有諷刺的味道,這種時候,一個剛被男人差點強暴了的女人,和脅迫自己的人單獨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而且快死了,好像她這個時候還能問這麽一個平淡的問題有點太脫線。
可梅芯一向都是簡單的,她沒有那個大腦去想很多事情,對於很多問題都是後知後覺,在她看來,其實生活理應簡單得很,就像無論怎麽樣,隻要沒死,總是要吃飯的,她從小到大,哪一天不是在為吃飯忙活?
忙別人,忙自己,都是一張嘴罷了。
“你既然不想讓我流血死,就不該讓我餓死,沒有東西吃,我很快就會因為營養不足而死的。”大量的流血使她近乎休克,這個時候又沒有醫療救護,除了靠吃點東西來維持,恐怕她真的找不到法子維持生命。
童遠遙既然給她包紮,想必並沒有要她死的意思,所以她才會提出要求。
如果能活下去,總是要盡力的。
“隻剩下昨夜那點了,你將就吧。”童遠遙把昨晚留下的那點東西遞過來,送到她嘴巴邊。
梅芯沒有選擇,也顧不得形象,她用那個好的手臂勾著快餐盒,也不敢去問童遠遙討筷子,隻能用嘴和手盡力把剩下這點肉和冷飯往嘴裏扒拉。
艱難的吃了會覺得沒動靜,不由看了眼一旁,童遠遙正靜靜半蹲著,用那雙鬼魅深幽的眼珠子盯著她,那沒有光芒的黑眼珠直勾勾的,有些瘮人。
“真難看!”童遠遙突然嗤之以鼻的樣子:“為了活下去,你這個女人倒是挺有膽子嘛。”不在意形象,不在乎髒亂,如果可以活下去,這個看起來柔弱的一無是處的女人敢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活著。
梅芯看了看他,臉上因為趴著吃而沾染了許多油水,她並不是很在意,隻是問:“你還要麽?”
童遠遙皺皺眉,有些嫌棄:“你吃吧,就這麽點,髒死了。”
梅芯沒再說什麽,她本來就壓根沒準備讓給他,不要說她現在的悲催是對方所賜,很顯然這點吃的也還不夠她填肚子的:“也對,一會你的朋友該給你送吃的來了。”她覺著其實應該用同夥兩個字,隻是不想再惹麵前這個。
低下頭,繼續將盒子裏最後的一點油水盡力吃下去,失血的感覺還在家中,眼前一陣陣發黑,她覺得心悸正在加重,那是心髒的血流量在缺失的警告。
“他回不來了。”童遠遙看著她在那裏鋪陳飯盒,不溫不火的說了句,看梅芯愕然抬頭,他突然笑了笑:“昨天給他的東西裏,有讓他上能天堂的好東西,現在他一定已經去那逍遙了。”
梅芯冷不丁從心裏冒出一股子寒氣,她突然覺得童遠遙昨晚說的這是最後一頓恐怕並不是嚇唬自己的。
第六十一章達摩裏斯
肩頭的痛又開始劇烈起來,血並沒有止住,還在往外滲,她閉了閉眼,感覺得到心正撲騰撲騰跳得個更加厲害,像是要蹦出來一樣,手心和臉上一陣陣的出汗,她在虛脫。
死亡像是一個隨時懸掛在頭頂的達摩裏斯劍,越發的逼近。
這個時候她突然才發覺,其實她並不是真的一點也不懼怕死亡的,她和這個世界所有普通的人一樣,想要活下去。
“你在害怕?”童遠遙冷靜的問,神情背著光看不出來什麽,隻是口氣並不是很嚇人。
他看著梅芯:“怕什麽?怕我殺了你?還是怕聽到那個小癟三的死?你難道沒看到過殺人?姓厲的不是善茬,他手底下的人命,隻會比我多。你當他那個老板是吃素的?被他那個商業王國逼著破產了自殺的,恐怕比童家都要多。”
“你跟他在一起,就該想到有一天,不是我,也會有別人來要你的命,那些被他逼的走投無路的人,和那些人死,比起來,其實和我死一塊,沒什麽區別,嗬嗬,也許還是我好,好歹,我這皮囊還不錯,你不該拒絕我,活著這世上,本來就該有一天歡樂就樂上一天,誰他媽知道誰什麽時候死?”
梅芯抿著嘴,她不知道童遠遙和他說這些是什麽意思,隻是她從來也沒有和那些黑幕接觸過,厲懷璧的家族,或者童遠遙的童家,其實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而童遠遙卻在她麵前毫不避諱的揭開了一個殘酷的現實世界。
這讓她有種隱隱的不適。
她想要反駁,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低下眼皮看著眼前幾個飯盒子,裏頭冰涼的菜,此刻卻像是她唯一的生機,可惜,已經見底了。
這是否預示著自己真的會和跟前這個瘋子死在一起呢?
“你想什麽?”童遠遙感覺到女人的沉默,眼神並不在自己這,有點不高興:“這種時候你還要挑?怎麽樣,臨死的時候要不要享受一下什麽叫極致快樂?我技術不錯哦。”
梅芯沒有搭理對方,她實在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人究竟想什麽,都這樣了,他還想引誘自己,這個人不是瘋子是什麽,她又為什麽要和這樣的人在這討論,根本就是**和鴨講話。
梅芯的不理睬終於讓童遠遙覺得煩躁了,他突然伸出腳又踢了踢對方:“你不是想活嘛,剛才那一副樣子哪去了,這會兒半死不活的幹什麽!”
梅芯被他踢的疼,倒是暈乎乎快厥過去的神智又醒了幾分,睜開眼:“我是想活,可是你會讓我活著嗎?”
她靜靜的躺在地板上,像一個破碎的娃娃,蒼白的臉此刻和童遠遙的膚色有的一拚,帶上了點青灰,童遠遙知道這個時候女人已經在生死的邊緣了,那眼神,他很熟悉,曾經他就是這麽樣躺在一個肮髒的地溝裏,絕望的看著天空,灰藍的天,陰翳的雲,沒有一絲生機的空曠。
他用他空洞的眼睛居高臨下看了會女人,然後將手頭邊那個煙盒子拿過來,點了一根出來,卻捉在手裏放到女人麵前:“知道這是什麽?”
他也不管女人有沒有反應,笑了下說:“你大概以為這隻是普通的煙吧,沒抽出來它的不同嗎?普通的煙,可沒有那麽好的提神止痛效果呢。”
女人終於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看了過來,她的這種反應令童遠遙很滿意,晃悠著手裏的煙,湊近卻又不遞給她嘴邊:“這裏頭可是好寶貝,知道那個送飯的家夥為什麽會中招嘛?貪婪的人總是會不知道節製,盡管我提醒過他,我給他的另一半,裏頭的分量可是純的,冰毒,這個就比較悠著點,隻是大麻哦。”
他笑嘻嘻看著女人,眼神裏充滿了誘惑:“要不要?它可以幫你解脫,讓你脫離現在的痛苦,當年我比你還糟糕,被人追得小命都快報銷了,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嘛?就是這個玩意哦。”
他的笑,漸漸染上一種罌粟般的美豔:“我知道你懂這些東西,它不能夠救你的命,但是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用它的話,可以使你的神經麻痹交感興奮從而延長些時間,說不定可以等到來救你的人,不用它,你也許很快就會因為失血和休克,盡早去見上帝,想好了就來拿哦,不過我可提醒你,你已經抽了幾支了,如果再用,它的量就該超出醫用劑量,我不保證之後會不會有後遺症。”
梅芯隻覺得眼前昏沉沉天旋地轉的,但是她的聽覺卻依舊敏感,她明白童遠遙的話,也知道此刻他並不是在和她開玩笑。
也許從一開始,童遠遙就算計好了這步困局,他是一條毒蛇,總是窺視人心最深的欲望,而他似乎很喜歡給人留下無法逃避的選擇,就像是給厲懷璧的一樣,梅芯眼前的選擇,近乎絕望。
她的視線隨著那個被他輕輕捏著手裏的煙而飄蕩,對方的輕笑變得有些遙遠空靈,那嫋嫋的青煙,卻如同蛛網,益發纏住了她。
那煙塵中透出男人的臉,堅忍的麵容裏有那麽一絲裂縫,那是在遊艇上他最後看她時那一眼,隱忍中隱隱的悲傷。
她猛的伸出手,穿透了那抹煙塵,握住的卻是那支細細的煙,然後迫不及待的送到嘴邊,深深的吸了口。
因為太急,她咳了下,撕拉牽扯著傷口,倒是又把她的神智拉回來幾分,然後又吸了幾口,將自己卷縮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嬰孩,並不去看身旁的童遠遙。
不知何時,一滴淚開始滑落,滴落在木地板上,吧嗒一聲。
童遠遙靜靜的看著,突然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她:“你就那麽想活嘛?”
梅芯不搭理他,隻給他一個彎曲了卻堅韌的脊背,但是肩膀的輕微聳動卻泄露了她這個時候的情緒,他甚至聽得到女人像貓一樣的哭聲,細弱,綿長。
他突然不說話了,兩個人一個卷曲著一個站立著,安靜的不說話,隻有微微的哭泣聲在靜謐中流淌。
梅芯緊縮著抱住自己,眼淚益發的流淌,不知道是痛苦的,難過的,還是絕望的,悲傷的,隻是無法阻止它從眼眶裏出來,明明知道應該節省身體裏的水分,可她卻無法壓抑。
她的人生總是這樣,一次希望,一次絕望,喜悅的東西美好的事情,總是輕易的會失去,她什麽也抓不住。
她想到那個男人臨走時那一句話,簡短的一句話,等我,她默默的想,對不起,她等了,很辛苦的等著,很辛苦的和眼前這個喜怒不定的孩子周旋著,他那樣的世界何其殘酷,本不是她能夠應付的,可是她努力著,想法子活下去,比生活的苦難還要艱難的是一種意誌力的堅持,黑暗的世界,神經質的人,朝不保夕的生命,陌生的環境,堅持到這一刻,突然就要崩潰了。
她似乎等不到那個男人,她同他的緣分,淺薄如斯。
童遠遙站著看了會兒她,也不知神情裏掠過什麽,隻是背著光的身體,額頭血跡半幹掛著,劃過一側臉頰,即便有些不雅觀,但他的身軀是完美纖細的,精致得像一個藝術品,蒼白的皮膚猶如易碎的瓷器,神情是漠然的。
底下的女人卻是一副失敗品的模樣,狼狽而難看的,滿臉油汙血跡淚痕的臉,衣衫淩亂,有些慘不忍睹。
她像小獸一樣嗚咽著,神情是絕望的,但是眼底的那抹不甘心,卻又那麽顯而易見。
她似乎明白這個選擇下,她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也許隻能是更糟糕,可她還是選擇了這個看起來沒有希望的希望,就像他當初一樣,能不能活下來隻是個未知數,可內心的渴望,卻是無法遏製的。
他能感受到這種選擇下的痛苦,隻是當初他不會哭,而這個女人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難過。
這哭聲讓人感到心煩,這個女人失敗的讓人覺得厭惡,可她偏偏又有一股子孤勇,明明並不抱著希望,卻又義無反顧的去做。
他安靜的看了好一會,突然從床上拉過剛才脫下了的衣服,穿好了過來踢了踢她:“讓讓。”
梅芯沒反應,他有點不耐煩:“讓開,不然我怎麽出去!”
梅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看過來,眼神有點茫然,眼裏還霧氣蒸騰的,那張臉慘兮兮的,有些可憐,神情的絕望的,但是眼底的那抹不甘心,卻又那麽顯而易見。
她發呆的看著他,那臉蛋那表情看得他益發煩躁,皺著眉:“不是想活嘛,我給你機會,我出去見你男人,如果你男人能給我一條生路,我就讓他來接你。”
梅芯吸吸鼻子,有些不信的看他,童遠遙一臉的嫌棄,用力又踢了她一下:“你不讓開咱倆一起死算了。”
梅芯這時候因為藥效有點精神清醒了,屁股一挪,連滾帶爬的往旁邊動了,然後巴巴看著他。
童遠遙被她那個眼神看得嘴角一抽,捅開門,卻在門口站住了,回頭看了眼:“如果你還想活的話,記住我的話,不要自己走出這個房間!別想跑,你跑不遠的。”說完咣當一下關了門。
第六十二章孤獨沉睡
梅芯抱著身子看著那個門,像是看著怪物,她覺得身體都麻木僵持了,才從混沌的意識裏漸漸回過神來,耳邊聽到窗戶外又傳來孩子哭聲,大人的喊叫聲,那聲音,聽起來此刻居然有種天籟的味道。
她慢悠悠想爬起來,但是身體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精神上她是清醒的,可是身體本質是虛弱不堪,房間僅有的窗戶吹過一陣風,吹得她一個接一個的哆嗦,也不知過了多久,頭開始發漲,暈乎乎的隻覺得胃裏頭翻騰著什麽,想吐,卻又吐不出來,隻能一側身倒在地上,把身體盡力蜷縮起來,身上開始發冷,冷的她聽得到自己的牙齒扣動撞擊的聲音,她知道自己開始發燒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特別的脆弱,梅芯暈乎乎的覺得,自己快要死去了。
她鼻子發酸,眼睛裏頭發澀,有些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她側了側頭,呆滯得望著頭頂的房梁,老舊的房梁漆黑斑駁,上頭還掛著幾個蜘蛛網。
這閣樓空間非常狹小,從這頭到那一頭,也不過幾步距離,偶爾從小窗戶透過來的光線能照著一尺距離開外的空間,卻是無法把整個房間照亮。
昏昏沉沉中她看著日頭從窗戶前的地麵一點點移動,離開窗戶,越來越暗沉,直到黑暗,又一次籠罩在屋子裏,昏黃的燈光再一次透射來一點點,然後那些充斥在耳朵裏的咳嗽,哭喊,打罵,笑鬧聲,漸漸安靜。
月色朦朧,淒婉哀絕的二胡拉了半宿,梅芯覺得那聲音就像是拉給自己聽的哀樂,她就這麽淒涼的躺在一個不知名的閣樓裏,等候著死神帶走她,誰也不會知道她在這裏,最後一刻想的是什麽。
能夠聽得到的,除了哀樂,還有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這是一種挺奇特的感覺。
很多年以後,梅芯都會記得那個黑暗而奇特的時刻,那是一種很難忘記的回憶,是她真正頭一回麵對死亡時的情形。
她記得自己摸索著在身邊找了一圈,手邊隻有童遠遙給她的那盒煙,童遠遙走的時候沒拿走打火機,被他穿衣服時帶落在腳邊,這看起來是這裏唯一能入嘴的玩意了。
她抖著手打著火,點了裏頭的煙出來一支接著一支抽,胃因為饑餓痙攣而產生的痛,發燒而產生的不適,倒是真被尼古丁或則大麻壓了下去,隻是她明白,這無異於飲鴆止渴。
她腦子沒多少精明,能夠想一下這兩天經曆的,也就至多明白童遠遙和童家,大概是勢不兩立的地步,童遠遙原本打算用自己讓厲懷璧和童家作對,隻不過這個辦法沒行得通,這裏頭也不知誰動了手腳,他反正是失算了。
童遠遙這個人確然有可憐的地方,童家不怎麽待見這個出身不太好的,可是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處,這個人乖戾狡詐,心狠手辣,看他對徐妙,利用完了那麽不客氣,隻怕也不是什麽值得同情的人。
他讓厲懷璧不得不做出選擇,使得自己依舊被他挾持,想必是想拿自己再做一回交易。
他這一回能不能成功,肯不肯告訴男人自己下落,她也不清楚,她現在一點力氣也沒有,連站起來都是問題,聲都發不出,要是沒人來,那就隻能等人給自己收屍了。
她唯一能夠做的,卻是等待,等待那個男人。
相信他說的那句話,等我。
不知什麽時候,她開始相信男人的每一句話,就是這麽簡短的兩個字,她卻是堅信的。
就這麽抽著煙,糊裏糊塗的想著,一遍又一遍的想著,厲懷璧,如果你再不來,她就真的要死了,為什麽還不來呢,她快要熬不住了呀。
最後連點火的力氣都沒有,她模糊著開始把盒子裏的煙往嘴裏頭塞,嚼著,合著唾沫星往下咽,她有點忘記了這裏頭是什麽,隻覺得有些苦澀,幹得讓她想吐,可她總想法子在吐前深深吸氣,再拚命咽下去,她想,是不是要等她開始吞咽那床上被子裏的棉花,就能等到人了呢?
要是這都等不到,那她死了可不想被人解刨,一肚子草啊棉花的,丟死人了。
再接著她眼前開始冒金星了,她就想,這算不算是進天堂的路上呢,漫天的星星,可她是能夠進天堂的人呐,她這輩子沒做多少壞事,可也不是什麽好人,充其量算是個平庸的庸人,她有資格上天堂嚒?
後來,再後來,就真的是一片漆黑了,連思想都停頓了。
不過耳邊開始斷斷續續有什麽聲音,嗡嗡的,她有點難過,好不容易得了點清靜的時候,怎麽就不讓人舒坦呢?
她想揮開那些煩人的聲音,可是渾身都像是被約束住了,一點力都用不上,而那些聲音卻開始越發的不客氣,鼓噪得越來越大。
“姐……你醒醒!姐……”
“你醒醒啊,我是小寶,你別睡了,起來看看我,小寶回來了!”
小寶?嗯,是梅寶啊,你在外頭好不好?姐姐好想你哦,不過姐姐很累呢,你讓我休息一下吧。
“梅芯!喂,女人,醒一醒!別睡了啦!你不會真要不行了吧,跟我沒關係啦,可不是我讓你發燒的哦!雖然,雖然我也有點對不起你啦,你聽到麽?”這個聲音有點熟悉,聽起來還是那麽……嬌氣。
“你個死女人,又來幹什麽,滾遠點,媽的要不是你,我姐會這樣躺著?你,還有姓厲的,你們厲家都是些害人精,你還敢來看我姐姐,你給我滾!”
小寶的脾氣還是那麽暴躁,這不好,多大了都,也該收斂了,厲懷璧你不是說你能教好他的嗎?這孩子怎麽就還是這麽衝呢?
“你混蛋,敢這麽和我說話,這是你家麽,你個死小孩,你才該滾呢,沒人教你懂禮貌麽,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本姑娘不跟你計較,滾開!”
“徐妙你他媽算個鳥,再給我這唧唧歪歪被以為我不打女人!”
“我怕你啊,怕你啊,打呀,有本事你打呀!”
好熱鬧,梅芯覺得四周都被一種火爆的氣場籠罩著,耳邊是鼓噪的吵鬧聲,可惜她隻能聽著,一點法子也沒有,隻希望這倆個祖宗能夠安靜些,真的好吵。
“小姐,寶少爺,這是病房,你們能不能安靜些,回頭厲先生問完了醫生過來,小心他發火啊!”康展還是那副和事老的聲音,梅芯心底下覺得,這個人跟著厲懷璧,多數時候真的很有些管家的味道。
兩個小孩子不吵了,徐妙還有些嘟囔:“是他吵的,可不是我啦,大表哥憑什麽要訓我!”
梅寶冷冷道:“徐小姐,這是我姐的病房,我不歡迎你,你最好立刻消失,你害的我姐姐還不夠?別以為你是姓厲的家裏的,我就不會拿你怎麽樣,我姐醒來之後,該怎麽算,我不會忘了的。”
徐妙聲又高了:“你當我怕你呀,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做錯了事我會道歉的,不過關你屁事呀!”
“道歉?道歉有個屁用,我姐姐用不著你道歉,你給我滾出去!”
“哎,我說兩位祖宗,別吵了行不行啊,這是病房,醫生說要安靜的。”
“我姐都這樣了,安靜又什麽用,這都三天了,還不醒,這什麽狗屁醫院,我要換醫院,我不信任這的醫生,你趕緊給我換一家!”
“切,說你沒腦子,這是私人醫院,表哥請了國際上最好的醫生組成的醫療團隊,是世界各地請的,那是全世界沒有任何醫院能有的,這和醫院本身沒關係的好不好,笨!”
“你說什麽!”
“怎麽……”
“你們吵什麽!”在這個聲音出現一刹那,終於安靜了。
康展不由的鬆了口氣,他如獲重釋的看著站在病房門口的厲懷璧,多日來的緊張和疲勞並沒有能夠打垮這個充滿了力量的男人,隻是讓他有些清瘦,越發五官犀利,看起來更加充滿了銳利的味道,他垂下頭喚了聲:“老板。”
“嗯,你們來幹什麽?”厲懷璧邁步走進病房,目光掃過房間裏的幾個人:“妙妙你的傷還沒好,亂跑什麽?回病房給我老實待著,”厲懷璧的聲音,依舊充滿了張力和威懾力,不高,卻沒有人能夠反抗:“還有你,梅寶,飛機定的是下午,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我姐還沒有醒來,我怎麽可能走?我不會走的,你別想把我趕走,這是我姐,你憑什麽不讓我陪著她。”
“你姐有我,你留著能做什麽?”
厲懷璧一句話,大概讓梅寶有些回不了嘴,可是他依然倔強的說:“你又能做什麽?我姐就是在你這裏好好兒成了這樣,你能做什麽?”
厲懷璧沉默不答,半晌,才淡淡說了句:“我會讓她好起來,我保證。”
平淡無波的一句話,梅寶聽著,想要反駁,隻是不知為何張了張嘴,卻一個字沒能說出來,隻看到對方揮了下手:“你走吧。別打攪你姐。”
送走兩個小孩,又把康展打發走,厲懷璧站了會,邁步走到病房中間那張病床前,低頭看著身上插著各種管子的女人,她蒼白的臉,羸弱的身體,在雪白的床上,四周圍繞著各種各樣的醫療儀器,顯得那麽渺小,就像她的生命,一度那樣的微弱。
&nond大夫那些話,他坐在了床前,挺直脊梁盯著那張臉,眼裏,依舊是浩瀚淵深:“梅芯,你該醒了。”
第六十三章深情獨白
梅芯確實是聽得見的,隻是身上感覺到一重又一重的束縛,眼皮子沉得像水裏頭撈出來那樣,想打開,但是有心無力。
男人隻說了一句話,便又陷入沉默,病房此刻安靜的隻有一旁的心電監護儀上跳動著的心跳波形及發出的輕微響聲,那種滴滴的略帶節奏感的聲音重複的響著,枯燥而單一。
梅芯感覺到自己的手,再一次被男人握住,那種熟悉的溫暖,幹燥和有力的掌控,捂著她的冰涼,把一種暖意,從指尖傳達到了腦子裏。
“梅芯,你還要睡到什麽時候?”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沉穩,不知道的人隻能從他臉上的平靜感受到他像往常一樣,就是他自己,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平靜,即便此刻,他清楚自己的內心,從未有過的驚濤駭浪。
他握住女人的手,才驚覺,這些天來的空落,是因為什麽,那種習以為常的掌握,像是一顆幼苗,紮根在心裏,然後茁壯,參天巨樹的根,已經與血肉相連。
他還記得打開那扇門,看到陰暗的閣樓裏,那個卷縮在一起的身體時,那一刹那的心悸。
多少年沒有感覺到過?
縱然家族曾經大廈將傾,可他胸中有丘壑,從不以為什麽可以打垮,從看著母親為父親殉情之後,他就已經忘記了什麽叫動情。
他其實不能動情,不是不行,而是不能,當年不能。
隻是時過境遷,他覺得人生那點矯情的東西,大概也就不可能再有機會擁有。
隻有在那一刻,他確切明白,自己動情了,為了這個女人,為她在自己狼狽時那清涼的一次撫摸,為她那卑微的眼神裏流露出來的生的渴望,為她柔軟的身體裏,有一根稱之為倔強的脊梁。
這個女人確實並不出色,可是她很乖,在她這裏,他可以不用花心思去琢磨,隻需要靜下心來靠著,她總是會乖乖的等候在那裏,提供給他一個安靜平和的港灣,那就是他想要的。
可這一點平靜,差一點被自己給毀了。
母親生前曾經說過:男人的脊梁越是強硬,他所需要的依靠,越是柔軟,可是往往最先被舍棄的,也是這份柔軟。
他接手家族時,母親就是這樣和他說,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他,那個時候他沒有去體味這句話的意思,也並不在意,隻是現在他明白了,有時候,他的強勢,和對家族的責任,需要舍棄的東西,正是自己最重要的。
所以母親大概是料想到這種可能,而有些替他惋惜。
他摩挲著手裏的綿軟,安靜的看著閉著眼的臉,平靜的說:“你不想醒是因為不想看到我?梅芯,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怨我,隻是我希望你能活著,無論哪一種情感,都隻有活著,才可以繼續。”
他伸出另一隻手,在梅芯的臉頰處輕輕滑過:“我知道你活的很累,你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可我希望你活下去,這是我的自私,我承認。”無論用何種手段處理過多少商業交易,他從來都不會明著暗著去承認這個詞,因為在他看來這些,都是一種手段,無所謂好或則壞。
可他願意在這個女人麵前揭去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直白的承認自己那些黑暗的心思,因為在這個女人麵前,他不想有任何隱瞞。
“我有很大的家業,我的家族有很多的人,可是梅芯,我並不快樂,或則,我很孤獨,你是唯一可以讓我說上心裏話的人,無論你怎麽想,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我需要你,即便你恨我,我也還是會留下你陪我,到死,到老。”
“如果那一天的事再從來一回,我還是會選擇先救徐妙,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托付給我唯一的親人,我不可能舍棄她,家族裏別的人也是,我是這個家族的主人,所有的親人,我都不會舍棄,可你是我的女人,以後再有這樣的選擇,我都還是會這麽做,這是我對這個家族的責任。可是事後,我會去找你,無論你是活著,還是死去,如果你活著,我陪你到死,如果你死去,你的骨灰隻能灑在厲氏的墓園裏,等我走完人生,我就會去地下繼續陪著你。”
厲懷璧說話的語調,非常的平靜,即便此刻他說的話,帶著一種殘忍的味道,還有一種決絕,他依舊是平靜的,像敘說的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一樣。
他俯下身子,在她額頭印了個吻:“如果你現在不想再醒來,我不攔你,可是在你走之前,我們最好把一件事辦了。”
梅芯此刻所有的意誌力都在那聲音裏,它強大而平靜的語調讓她覺得阻擋自己的那些阻隔正在被撕裂,就在邊緣,她很想問出聲:“什麽事?”
厲懷璧捂了捂她的發頂:“我們去把結婚證領了吧。”
“總要有個女主人的身份,我才能在厲家墓園裏給你安排位置,你要是不開心的話,這個事也必須做的。”他站起身:“我去安排車子,你乖乖的,一會來接你。”
說完他就要轉身,那個握在手裏的柔軟突然勾住自己,他轉身低下頭去看,就看到一雙濃黑的大眼,靜靜的睜著,靜靜的看著自己:“別走。”
微風,從病房朝南的落地窗戶縫隙裏吹進來,帶著一股子暖日的香氛,撩起了亞麻窗簾,玻璃窗外暖暖的陽光透射進來,把一抹淡金色灑在雪白的床鋪上,給蒼白的臉染上一層薄霧,亦真亦幻一般。
他凝神看了會兒,說:“好。”
然後又重新在床邊坐下來,握緊了那隻勾住自己的手,碩大的手心包裹著小小的那一隻,海一樣的深眸凝視眼前的女人,有一層波瀾,在靜謐中翻湧。
梅芯想說什麽,隻不過身體被一種巨大的疲累和酸軟籠罩著,喉嚨裏沙啞的發疼,最終隻是很輕的說了句:“我……”
厲懷璧理了下她的鬢發,掖在耳朵後:“嗯,你別說話,剛睡了三天,高燒了三天,你現在需要休息。”
他伸手在旁邊放著的那個玻璃水杯裏拿棉簽浸潤了下,過來擦拭她的唇,動作倒是挺嫻熟的,隻是輕重有些控製的不好,像他這樣的人,隻怕這輩子,還沒這麽照看過人,以梅芯專業的眼光來看,委實有點糟糕。
可她沒在意被戳痛了的唇,安靜的看著男人小心翼翼擦拭她的唇畔,陽光迎麵照射在他麵盤上,這張俊美無比的臉,比往日消瘦了很多,胡子拉渣的與平時男人那種對外形近乎苛刻的嚴謹很是不符,但是卻不經意柔和了那張犀利霸氣的五官,顯得格外溫文。
無法想象,就在幾分鍾前,這個男人還說著那些霸道,決絕,卻也令人震撼的話。
可是梅芯不知為何,嘴角不自主的彎起些弧度,她突然覺得,那些人生中黑暗的,悲傷的,厭棄的,絕望的東西,都是可以接受的,沒有經曆過這些,她有怎麽會得到?沒有那些,有怎麽會覺得眼前的,是如斯幸福的,快樂的?
“我一直在等你。”梅芯張嘴再張嘴,終於發出沙啞的聲音,長時間的不說話,有些發音古怪。
厲懷璧的手頓了下,繼續小心仔細的潤澤她的口唇,隻是很輕的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我相信你會來了,真的信。”梅芯漬了漬那少許的水,有些貪婪的想要吮吸,不過男人並不把那水往她嘴裏送:“你洗過胃,暫時不能進食和飲水。”
她有點遺憾,換了往日,她是不會對這些表示異議的,她習慣了遵從,何況理智上來說,她也明白,這是醫生為了她好。
她隻是看著厲懷璧的眼睛說:“可我渴,喝一點點可以嗎?”說話間不自覺的帶上了些許嬌嗔,盡管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種情緒的變化,她在男人麵前一慣是一種卑微的順從,對男人強勢的寵在心裏是反抗的,可是這一刻,她覺得從心底到外在,她都在享受著這種寵溺,甚至不自覺的想要更多一些,並為之提出不合常理的要求。
厲懷璧掃過來一眼,對上那雙濃黑的眼睛,難得的出現一絲掙紮,最後還是斬釘截鐵的說了句:“不行。”
說完了,看出她眼裏的失望,又說:“一會我去問問醫生再說。”
他放下手裏的棉簽,替她掖了掖被角:“你乖,再睡會。”
眼看著他轉身又要走,梅芯用力捏住他,急切著喚:“別,別走。”
她有些赧然,可是從未有過這麽想要留住一個人,臉微微紅了,囁喏著:“別留下我,陪著我好不好?”
厲懷璧看著她臉上那種留戀,還有留戀背後隱藏著的惶恐,想了下,回身低哄:“我不會走,隻是去和你的主治醫生說一下你醒了,看他有什麽處置方案,一會就回來的。”
梅芯搖搖頭:“我就是發燒了,醒了就沒事了吧,不用急的。”發燒是挺嚴重,燒了幾天沒人處理,沒燒成癡呆是她運氣,這會醒了,應該就不要緊了,總之,她是真有點舍不得,剛看到厲懷璧,就要離開。
她覺得自己矯情了。
縮回手,安靜平複了下心裏,有點不要意思的說:“你忙吧。”
厲懷璧盯著她看了會,神情慢慢有些凝重,然後退了回來又坐到她麵前:“梅芯,既然你醒了,有件事不得不告訴你。”
“你染上了毒癮,原先你昏迷著沒法,現在你醒了,我們最要緊的,就是替你把這個毒戒了。”
第六十四章住院休養
梅芯覺得自己的人生可謂總是喜憂參半的,說起來大概這輩子她就沒太享受過什麽老天的恩賜。
所以她在乍聽到厲懷璧的話時候反應並不大,隻是眼睛有些暗沉,眼皮眨了眨之後,嗯了一聲。
一直關注著他反應的男人對於她的這種反應有些了然,也有點擔憂,他自己在得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不可謂不震驚。
他不是沒有想過童遠遙不會不留一手,可是這個結果依然讓他覺得有點心痛。
他還是給女人帶來了傷痛,這是他一慣自詡強大的一種打擊。
這世上誠如母親說過的,並不是什麽都可以掌控的。
隻不過這種小小的自我檢討僅僅占據了一個很小的空間,他很清楚此刻他應該做什麽。
握住女人的手,他讓梅芯看著自己:“童遠遙給你留下的那盒煙裏用大麻葉做的,其中摻雜了可卡因粉,可以迅速的成癮,你在之前還直接吞噬了不少,造成了急性中毒,雖然醫生已經給你洗胃,但是醫生說毒癮已經有了,因為你在昏迷期間有很多次抽搐和幻覺症狀,少量的使用嗎啡緩解了這些,所以他可以確定診斷。”
他看著梅芯,繼續說:“我不想瞞著你,也不希望你亂想,你現在安靜的休息,不要擔心,我和醫生會給你定製最好的方案。”
他站起身,看梅芯沒做出什麽反應,隻是剛才那點紅暈漸漸退卻,他知道這消息對梅芯顯然不是什麽好事,這個女人一慣是比較容易鑽牛角尖的,好不容易出來那麽一點點,這會兒大概又縮回去了。
但是這些,是必須經曆的,他不會放手,自然也不會容許女人再退縮回去。
再一次吻了女人的額頭,放開手出去了。
這一回,梅芯沒有再勾住他。
她隻是安靜的望著頭頂,幾天前她也是這麽做的,那個時候她被人拘束在一個小閣樓裏,而現在,她是自由的,但是她的身體,依舊沒能夠自由。
她就想,是不是自己上輩子做過什麽大奸大惡的事,所以這一生,總是要那麽坎坷呐?
“姐!”不知啥時候冒出來一聲不高的叫喚把她從呆怔中叫會神,看到梅寶那張精致的臉蛋就這麽肆無忌憚的瞅著她,很近,看到她眼神瞥過來,從他咧開嘴給了個很大很燦爛的笑。
她挺想去摸摸對方的頭,那個刺蝟腦袋這個時候已經恢複了濃黑的密發,柔軟濃密的搭著,更加襯托一張臉白如美玉。
“你怎麽來了?”她記得這祖宗不是隔洋過海在外頭讀書麽?好像記得睡著的時候這家夥還和人吵架來著,以為是夢呢,還真的在。
梅寶嘿嘿一聲:“我來看你又怎麽個倒黴了,我說姐,你咋就那麽點背呢?”
梅芯看他那副笑得沒心沒肺的臉,也撇了下嘴,有點苦澀:“是啊,你姐我就這麽倒黴。”
梅寶笑容斂了下,露出那副邪氣十足的神情:“姐,這回你可別客氣,都是那個蠢妞害你的,怎麽也是他們厲家欠著咱,這回不把他厲家敲出個千兒百萬的絕不放手,懂吧。”
梅芯愣愣看著他,過了會有點黯然:“我怕,我大概做不到的。”
嘖,梅寶抽口氣:“姐,你那麽慫呢,姓厲的這會兒可心懷愧疚著呢,你不好好跟他算算,不虧大了?你弟弟我還要讀好幾年呢,這可是一大筆錢,你別說你不管我了哦。”
梅芯默然,好半天,悶悶道:“不會。”
梅寶笑了笑,突然在她一側臉上啄了口:“姐,就你最疼我啊,那我走了哦,下回來你可要來接我哦。”
一溜煙到門口,突然又回頭:“姐,天塌下來有高個子,你那個男人這點擔當還是有的,再不濟,不還有弟弟我嘛,別成日愁眉苦臉的難看死了,多大個事啊!”
說完也沒等梅芯搭話,拉開門出去,正好門口撞著迎麵進來的厲懷璧,兩個人互相看了眼,沒說話,梅寶同他擦肩而過,飛速跑遠了。
厲懷璧隻在一瞥間瞧著他略有些發紅的眼眶。
病房裏像是誰也沒來過,靜悄悄的,潔白寬敞的房間裏,梅芯乖順安靜的躺著,隻是看著天花板,有點失神。
連他走近了,都沒意識到。
厲懷璧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她說:“醫生說你的身體所有器官都需要調養,這個時間會有點長,放心,我陪你。”
對於男人的安排,梅芯習慣是順從的,她其實也沒什麽辦法不順從,而且經曆過這麽多日子,她如今對於這個男人,是越來越信任的。
厲懷璧請了強大的醫療團隊負責梅芯的治療和康複,期間厲懷璧確實一直陪同著,可以說寸步不離左右,無論是查房,輸液,問診,他甚至把自己的工作都搬到這個病房裏,在套房隔壁臨時做了他的辦公室,康展負責聯絡外部事宜,所有的會議都是視頻解決,一些必須的應酬場合他也隻是出去一兩個小時,很快就會趕回來。
梅芯可以說這幾個月認識男人以來,這幾天是見到他最多的時候。
這也讓梅芯看到他是多麽的忙碌,24小時不間斷的有很多事要他過目,一摞摞的文件要他簽字,她的病房外那個小隔間裏人來人往的幾乎不斷,每天能聽到各種語言出現在他電視視頻的那一端。
隻不過這些忙碌,從來打攪不到梅芯,她看到的永遠都是一個堅毅強大的男人,隻要她尋找,總能看得到他的臉,他那雙深邃堅毅的眼。
這期間梅芯的毒癮發作過兩回,因為急性中毒和短時間攝入的藥品水平較高,她本身的發燒並沒有造成多少問題,卻是這些東西造成了她的器官差點到了衰竭的地步,而恢複,是很慢的,這種時候不適宜戒毒,為了讓她身體盡快恢複,醫生對於她的發作,用小劑量醫學允許的藥品替代,以及緩解這些症狀。
所以她受的苦不算很大,但是那種撓心的感覺,仍然讓她心有餘悸,她無法想象,那些在電視裏看到的宣傳海報裏出現過的那種瘋癲,她是不是也要承受一輩子。
那樣生不如死的話,她真不想過下去,而且她覺得,這種戒毒,是需要毅力的,梅芯不覺得自己有那種抵抗意誌,她是軟弱的,生活總是讓她屈服,這一次又怎麽會例外呢?
當這種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她下意識會去尋找,然後會看到那雙就在身邊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變得深沉,幽暗,靜謐的波瀾不驚,隻是像有什麽驚濤,在漣漪的水紋下湧動著,讓人心驚。
有時候她睡過去,會感覺到自己被擁抱在一個寬闊的懷抱裏,那個懷抱很熟悉,強勢又溫柔,帶著熟悉的香味,讓她被藥物和不適折磨的心浮氣躁漸漸趨於平靜,然後熟睡過去。
這個時候她又會有些不舍,她知道男人是不容易的,他那麽大的事業,那麽大的家族,可卻時時日日陪著自己,這樣的不舍,隻這份情誼,她怎能放棄?
療養期間她又見了徐妙一麵,這個張揚乖戾的女孩難得在她麵前乖順的跟隻老鼠,盡管梅芯覺得這隻小老鼠更懼怕的是自己身後那隻獅子,但是這種狐假虎威的感覺其實也挺有趣。
徐妙結結巴巴跟自己道歉的樣子,要多別扭有多別扭,她的臉色是蒼白的,大出血讓她也傷了很大元氣,連來看自己都是被人推著進來的,這對於一個張揚慣了的女孩,想必是很束縛的。
她在梅芯的床邊放了一束花,很漂亮的鮮紅透黃的花葉,用鮮嫩的綠色芭蕉葉包裹著,極是搶眼。
厲懷璧看見了從隔間過來把花拿開放在離著遠一些的床頭桌:“你還是這麽毛毛躁躁的,行了,人看過了,該乖乖回大馬了!”
徐妙咬著下唇,一張臉蛋有點憋得紅,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看了眼那個被放遠了的花,耷拉下腦袋:“我可不可以不回去。”
“不行!”厲懷璧斷然一句:“你還想闖什麽禍?十點的飛機,立刻馬上給我回去收拾東西。”
厲懷璧是很少發火的,徐妙好像被嚇著了,有點想哭又強忍著的樣子,一扭頭自個轉著輪子要往外走,推她進來的護士上來要幫忙,被她大聲嗬斥:“我自己會走!”嚇得一縮手,看著她艱難轉著輪椅往外滾。
看著徐妙出去了,厲懷璧輕微的歎了聲,順手撈過那束花遞給護士:“拿到外頭去插著,不用拿進來。”
梅芯看他一眼,也瞧不出那張臉究竟是發火了,還是隱忍,想想剛才小姑娘那個失意的背影:“這個花很好看,是你們那的嗎?留下吧,房間裏有點顏色也好。”
厲懷璧看看她:“你倒是不介意,我以為你會很討厭她。”
梅芯想了想,老實的說:“她有點像小寶,你不是說她是親人嗎?”會為了這個親人舍棄自己的那種,其實換一個角度,如果是梅寶,她也會做出和男人一樣的選擇。
無論你做錯了什麽事,無論你闖了什麽樣的禍,有可能它造成的後果近乎毀滅,盡管會生氣,發怒,責罰,可最後,還是會去替她收拾殘局,不能夠放棄。
因為彼此是親人,血脈相連,無可抉擇。
換一個角度說,她總歸是外人的。
男人看了眼她,回頭查看她的吊瓶裏水,又看了下她打著針的手,確認完好後,給她掖了下被角平整蓋好,隨口說:“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