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明爭暗鬥
字數:7338 加入書籤
幾天後,大理皇城的街頭巷尾、茶樓酒肆,民眾議論紛紛,奔走相告。
“聽說皇上打算降低鹽價,是不是真的?”
“我也想知道是否真有此事呢。”
“聽說皇上正準備召集大臣們商議此事呢,過幾天便知分曉。”
“皇上想降低鹽價,這是好事啊,皇上拍板不就得啦,何須商議?”
“你這就不懂了吧?大理的政務事無大小都要通過高國主首肯,才能算數,皇上一個人也做不了主的。”
“怎麽高國主的權利比皇上還大?這算哪門子的事?”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
“大家都在傳說鹽價要降,怎麽我們去買鹽還是原來的價格呢?”
“你真傻,大家最近這幾天都不買鹽了,等鹽價降了再買呢。”
“可是,我家的鹽都用完了,這消息會不會是假的?”
“你們真是孤陋寡聞,消息是真的。皇上正等著高國主來朝堂商議此事呢。”
“你的消息靠得住嗎?”
“我家表叔一位女婿的堂妹在朝廷一位大臣的家裏當傭人,消息絕對可靠!”
“話雖如此,畢竟還沒有最終拍板,我們會不會空歡喜一場?”
“這個……這個恐怕隻有高家的人才知道。”
“皇上自個兒做主就是了,幹什麽要聽高相國的?”
“噓……有衙差過來了,別亂說!”……
“尚書大人,您說這次高相國會不會同意皇上這次對鹽稅的減價提議?”
“高相國胸藏機杼,哪是我們這等小臣所能揣度?”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好心提醒你,諫議大夫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高大人所言極是,下官恭聆大人教誨,銘記在心。隻是坊間頗多議論,小臣擔心……”
“高相國一回來,便知分曉,我們靜觀其變即可。”
“那是,那是。”……
高升泰來到大理已經是距離接到高泰明的密報五天之後的事。高智昌得知爺爺來了,連忙帶著伊誌平與何吉德兩位家將前來問安,高智昌興奮地對高升泰道:“爺爺這次來一定是為朝廷討論鹽價之事而來吧?”
“哦?昌兒是如何得知的?”
高升泰納悶道,怎麽會和鹽價有關?高智昌得意道:“城裏人都在議論說,皇上想降低鹽價,等爺爺來拍板呢。原來爺爺比皇上還厲害啊。”
“昌兒別胡說!”
高升泰變色道,“城裏的百姓們都在議論些什麽,你將自己聽到的詳細告訴爺爺。”
對政治與權謀十分敏感的高升泰立即嗅出其中的危險氣息,詳細聽了高智昌的描述後,對自己的“孫子”大加讚賞。
高智昌更是得意非凡,出去後,他對兩位家將道:“走,我們再出去轉轉,喝喝酒聽聽曲,好好為我爺爺探聽一些民間的傳言。”
兩位家將聞歌而知雅意,眉飛色舞,暗自歡喜:這回又可以玩美女了!便前呼後擁跟著他到外麵花天酒地去了。
高智昌走後,高升泰將大兒子高泰明叫來臭罵一頓。
高泰明的心裏實在憋屈難受,暗自腹誹:“皇上隻要他通知高升泰商議邊陲部落分裂之事,哪裏說要商議鹽價之事?邊陲分裂之事與商議鹽價完全不是一碼子的事嘛,這民間傳聞也能當數?你責怪我沒有告訴你,可這民間傳言什麽事都有,我哪知道你對哪件事感興趣?”
他想歸想,卻絕不敢當著暴怒的高升泰的麵講出這番心裏話來。
高升泰吩咐高泰明通知高家在朝堂裏的幾位重要官員,讓他們晚上到他的官邸行轅來商議應對之策。
高泰明離開後,高升泰的臉又陰沉下來,暗中忖度道:“好你個段正明,真是我的好女婿啊!我還沒有整你呢,你居然開始跟我玩陰的來了!降低鹽價的確可以防止邊民部落從大理國分裂出去,但這種好事怎麽能如此容易落入你的頭上,而讓我承擔百姓的罵名?這種措施我早就想到過,至少要等我上位後才開始實施,也是一件安撫民心的好法子,絕不能讓你先得逞!真奇怪,段正明之前為何沒有提出這一良策,直到如今才提出來?難道段正明有高人指點?那麽這位高人會是誰呢?看來需要讓我的乖女兒好好探聽一下。”
晚上,高泰明宴請跟高家有密切來往的一幫朝廷重臣,大理三公之中的司空巴天石和司馬範驊也赫然在場!唯獨司徒華赫艮沒在被邀請之列。
擺下筵席,高泰明對各位重臣團團作揖道:“鄙人今日做東,略備薄酒邀請各位歡聚一堂,好好暢飲一番,不醉不歸!”
桌麵上,美味珍饈,琳琅滿目自不必說。
酒到中旬,主管軍需戰備的司馬範驊最關心這次朝廷的議題,雖然保定皇帝段正明與他私下交流過,但他擔心國家財政應減價而銳減一大部分的收入,直接危及到他所主管部門的預算,所以他對於減價的舉措,心裏還是不太願意接受。他問道:“不知高相國對這次朝廷降低鹽價的提議有什麽想法?”
早已受到高升泰暗中指點的高升泰好整以暇道:“家父當然是以在座各位的意見為重。司馬大人有何想法,不妨說來聽聽,也好讓家父心裏有個底啊。”
“嘿嘿,我也是左右為難,所以想聽聽高大人的想法。”
範驊圓滑道。
但高升泰並不輕易放過他,追問道:“我等愚昧,不知司馬大人為何左右為難?我等願聞其詳。”
範驊無奈道:“若是讚成減價,虧空的部分該從何而來?若是反對減價,萬一造成邊陲部落的動蕩分裂,這罪名可不小。故實在讓人難以抉擇啊。”
“這鹽價都運行了十幾年了,也不見邊陲分裂,民眾鬧事,我覺得是不是皇上多慮了吧?”
一位官員冷不丁冒出一句話道。
範驊苦笑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不減鹽價,真讓邊民們吃不起食鹽,萬一鬧將起來,可真不是好玩的事啊。”
於是,這般官僚貴族們,你一言我一句開始爭執起來,絕大多數都反對降低鹽價,像範驊這種左右為難的人也極為少數。眾人中唯有司空巴天石一直安靜地聽他們爭執,自己自管喝酒吃菜,不發一語。
高泰明見各位重臣的態度基本一致,完全在他父親的意料之中,心裏也是很佩服的。他見三公中的司空大人巴天石沒有表態,便特意問道:“不知司空大人做何觀想?”
巴天石放杯停箸,抬眼憨笑道:“我不懂生財之道,不敢妄言。”
一位官員促狹道:“司空大人隻管擒賊捉奸,邊陲民風亂,若是讓大人去邊陲捉奸,恐怕你的監獄都容納不下呢。”
“容納不下,可以逮到的美人分給我們啊,再多也容納得下!哈哈哈……”
另一位官員笑得很猥褻。
高泰明心裏有些不滿,追問道:“司空大人畢竟是三公之一,到時候皇上必然要征詢大人的意見,大人不表個態,能說得過去嗎?”
巴天石憨然微笑道:“高大人是什麽意思,下官也就是什麽意思。”
高泰明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表示讚許。範驊依然不放心道:“不知高相國何時回到朝堂?總得給我們一個確切的意思吧?”
高泰明見這情形到了和父親高升泰所言的情形差不多,就祭出最後的意見道:“家父已經托人來信了,不慎偶感風寒,臥病在床,不良於行。所以家父交代晚輩依據在座各位的共同意思,謹遵不諱。”
“那就是反對減價嘍?”
一位官員喜形於色地追問道。
高泰明含笑點頭:“遵循各位的共同意見。”
他一邊說,一邊在桌下伸腳踢了踢身邊一位高家親族官員。
受到事先支使的高家親族官員猛然覺醒,嗯了一聲,乘勢故意追問道:“可是,皇上的意思似乎比較堅定,那邊也有不少重臣支持減價,那該如何是好?”
一位官員小心翼翼道:“真若如此,大家相互退一步,鹽價稍微降低一點,這樣兩邊都好有個交代……”
“不可,若是我們不想減價,就決不可絲毫退讓!一旦開這個口子,減價多少就很難由我們控製了。大家既然意見一致,就要堅持到底,不可搖擺不定,自亂陣腳!”
高泰明強硬道。
藏在幕後偷聽的高升泰對兒子這話最感滿意,不禁露出少許得意的微笑。
在司馬範驊看來,這次如此重要的大事,高升泰都沒有親自來參加朝堂廷議,還真是生病的緣故,所以他對高升泰染病一事深信不疑。
在回家的路上,範驊心裏嘀咕:高升泰最近經常染病,難道他的大限將至?若是真如此,我倒要小心行事,不要一味跟在他的後麵,直接去得罪身強體壯的皇上。於是,範驊自己也開始權衡著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勢。
第二天,高泰明代表他的父親參加了廷議。司徒華赫艮是唯一一位以赫赫戰功從平民一步步升遷到三公之高位的大理重臣,對底層的老百姓最有同情心,生性耿直的華赫艮率先慷慨陳詞表示支持段正明的提議。
下麵反對聲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十個中居然有七八個反對的。這一切也在段正明和段正淳的意料之中,保定帝段正明連忙問高泰明道:“高將軍既然全權代表高相國,請高將軍說說你父親的意思。”
“家父有雲,隻要朝廷眾臣與皇上商議出一個共同的結果,家父無不領旨照辦之理!”
高泰明從容答道。
這一回答出乎高家朋黨幕僚的意料之外,也出乎段正明諸人的意料之外。
段正淳心裏霎時明白,高升泰這是在打太極啊,不願意背負阻止降低鹽價這一利民的罵名,也不想讓這一提議通過,所以鼓動其他臣子來阻撓這一利民變革。
由於有了“段譽”所說的鹽礦為後盾,他的心裏也就踏實許多,遂問道那些反對的朝臣們道,你們之所以反對降低鹽價,無非是擔心朝廷鹽稅收入空缺部分無法填補,既然如此,應該問一問主管鹽稅的高相國能否補上這份財政收入的空缺。
當段正淳問高泰明:大理一年裏銷售出去的食鹽有多少?食鹽的最大年產量能達到多少?鹽稅的總收入有多少?等等問題。
高泰明被段正淳連珠炮似的發問給問懵了,啞然道:“這……這個下官也不清楚。”
他的確不清楚,他哪裏知道,其中大部分鹽稅都被高升泰偷偷地變相轉移到高家的私囊之中。
段正淳淡然一笑道:“各位反對降價,無非是擔心少了一部分鹽稅的收入,會不會少了各位劃撥的銀兩。高相國一直以來治國有方,生財有道,他一定會有辦法補上這部分虧空的;若是高相國覺得這麽做,有些困難,那就將這個難題交給司徒大人去煩惱,鹽礦與鹽稅的管理與征收都交給司徒大人去折騰,高相國也可以少一份煩擾。”
眾人一聽,心裏頗受震撼:這事鬧大了!誰都知道鹽稅這是一塊肥得流油的肥缺,讓高升泰拱手讓出,他一定不幹!可是,他們若反對也找不到理由啊,人家降價利民,還能保證不減朝廷的財政收入。若不反對,又擔心事後遭到高升泰的打擊報複,他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付,便不約而同地保持集體靜默。
段正明心裏暗樂,如今他的心思對於能不能置高升泰以不義並不太熱衷,對於從高升泰手裏奪取鹽礦鹽稅的管轄權並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知高升泰早在計劃陰謀謀奪政權的段正明更不敢將高升泰給逼急了,隻要能降低鹽價,消減高升泰的財政支配實力,減輕民眾負擔,讓邊陲民眾吃上食鹽,防止邊民叛離那是最好的結果。於是,他問司空巴天石道:“司空大人有何看法?”
巴天石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從容答道:“既然高相國也說遵循皇上與各位朝臣共同的意思來做,如今各位朝臣沒有反對降價,微臣豈有反對之理?”
他故意將他們的靜默當做是不反對的姿態。
段正明心裏更是愉快,遂問司馬範驊道:“司馬大人意下如何?”
範驊早就明白了高升泰的意圖,如今見高泰明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心裏暗歎:高升泰死後,沒有人能抵擋得住段正明和段正淳的銳意進取。他很佩服巴天石的圓滑與沉穩,遂也附和道:“微臣與皇上和高相國同樣的意思。”
那些官職不及兩位的高家朋黨更是莫名其妙,什麽時候高相國和皇上一個意思了?莫不麵麵相覷,不知東南西北。段正明開心道:“食鹽降價之事就這麽定了!具體要降價多少,何時開始實施,還需要高相國與相關大人共同商議之後,再昭告天下!”
事情的結果傳到高升泰耳中,其暴怒抓狂的情形,是可以想象的,高泰明再一次成了父親發泄怒氣的出氣筒,其難堪與憤怒之情,無以發泄,按下不表。
段正明雖然在這一回合裏占了先機,但在高家尾大不掉的強大勢力前,並未化解危機,而是進一步刺激了高升泰加快謀奪政權的決心。
其次,他並不知道,佘琅信中的鹽礦隻是一種理論上的存在,他並未真正找到鹽礦。雖然佘琅知道景曨境內有大片的食鹽礦藏,但憑借古代落後的技術,能不能挖出鹽礦他根本沒有絲毫的把握!
佘琅會不會給段正明和段正淳帶來麻煩呢?一切還是未知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