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簷角銅鈴被夜霧浸得發潮，莫羽指尖摩挲著玄鐵礦石上的冰霜紋路，寒氣順著掌紋滲進經脈。
    雷狐蓬鬆的尾巴掃過青磚，在東南角刨出三道焦黑爪痕，炸開的火星照亮了霧中若隱若現的牡丹紋玉牌。
    “這次倒是學聰明了。“少年屈指彈落礦石表麵的冰渣，碎冰墜地時化作七隻瑩藍蝶影，撲簌簌鑽進槐樹枝椏間的黑紗裏。
    那半片染血的黑紗突然繃直如刀，割斷的槐花還未落地，已被憑空出現的紫焰燒成灰燼。
    二十丈外的水井軲轆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黑風裹著硫磺味的霧氣顯出身形。
    他左肩牡丹紋玉牌上的蠱蟲已變成暗紫色，八條細足正瘋狂啃噬著玉髓：“周老板托我給你帶句話——“蠱蟲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青羽門弟子暴斃仙市，聽起來是不是很合情理？“
    莫羽輕笑一聲，袖中銅錢串叮當作響。
    雷狐金瞳突然倒豎，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同時傳來玄鐵鎖鏈的碰撞聲，十二名蒙麵殺手腳踏七星陣，腰間玉牌竟都嵌著跳動的猩紅蠱蟲。
    “東南巽位，雷擊木三寸。“少年瞳孔泛起鎏金色紋路，指尖輕輕點在雷狐耳尖。
    小獸喉間滾動的雷鳴驟然炸開，化作碗口粗的紫電劈向陣眼。
    黑風急退時撞碎了井沿青石，眼睜睜看著三名殺手渾身抽搐，他們玉牌裏的蠱蟲正在吞食宿主精血。
    商會正廳此刻燈火通明，周商把玩著翡翠貔貅，看著賬本上朱筆勾勒的赤字：“陳掌櫃真是老糊塗了，居然讓那小子的玄鐵鋪子收走七成貨源。“他忽然將滾燙的茶湯潑在跪著的夥計手背上，“去告訴藥王穀的人，他們求購的千年雪蟾...現在漲價三倍。“
    雕花屏風後轉出個鵝黃襦裙的少女，藍煙捏碎手中的糖炒栗子，琥珀色眸子裏跳動著燭火：“父親當真要做得這般絕？
    上月若不是莫公子識破蝕骨香...“她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虎嘯，琉璃盞中的梅子酒泛起細密波紋。
    “開始了。“周商撫摸著貔貅空洞的眼眶，聽著瓦當上驟雨般的腳步聲。
    十八家商行的護衛正在封鎖朱雀街，他們腰間都係著繡牡丹的錦囊——裏麵裝著能讓仙獸狂化的噬魂散。
    此刻院中的槐樹已裹滿冰霜，莫羽踩著雷狐喚出的閃電騰空而起。
    禦獸之瞳穿透黑風周身翻湧的毒霧，清晰看見他玉牌中蠱蟲的第七節腹足有道舊傷。“坎位水井，冰封三丈。“少年咬破指尖甩出血珠，雷狐仰頭吞下血珠的瞬間，井口噴出的不再是毒霧，而是閃著星輝的冰棱。
    黑風斬斷被凍住的袖袍急退，卻發現那些冰棱落地即化形成銀紋蜉蝣。
    這些星光凝聚的小蟲精準撲向殺手們的耳後——那裏有控製蠱蟲的引魂針。
    慘叫聲中，莫羽的銅錢串已纏住黑風的腳踝，將他重重砸在刻著防禦陣法的照壁上。
    “周商沒告訴你麽？“少年踩著碎裂的牡丹紋玉牌，看蠱蟲在冰焰中掙紮，“青羽門禦獸堂的晨鍾，是用三百顆噬魂蠱煉化的。“他忽然轉頭望向正廳方向，那裏正傳來玄鐵礦石滾落的轟鳴聲。
    藍煙提著裙擺衝進後院時，正看見莫羽將黑風踹進枯井。
    少年轉身時發帶被劍氣割斷，潑墨般的長發掃過她顫抖的指尖。“藍姑娘來得正好，“莫羽從袖中摸出個琉璃瓶，裏麵蜷縮著隻通體冰藍的蠶蛹，“勞煩把這個交給令尊——噬魂蠱的母蟲最愛翡翠貔貅的靈氣。“
    東南方突然傳來瓦片爆裂聲，莫羽偏頭躲過暗器的刹那，唇角笑意忽然加深。
    他故意讓雷狐的護體雷光出現半息凝滯，這個破綻小得如同風中燭火，卻足夠讓井底的黑風看見翻盤的希望。
    （接上文）
    雷狐的護體雷光在瓦簷上明滅不定，莫羽背在身後的左手結出三山印。
    他太清楚這些亡命徒的脾性——越是絕境越要孤注一擲。
    果然，井底湧出的黑霧凝成三頭惡犬形狀，裹著硫磺味的腥風撲向雷狐刻意暴露的右後腿。
    “等的就是你！“
    莫羽突然旋身踏碎青磚，掌心血符拍在雷狐眉心。
    小獸渾身雷紋暴漲成光繭，那些看似撲空的惡犬竟被光繭裏伸出的青銅鎖鏈絞住咽喉。
    鎖鏈上密密麻麻的禦獸銘文亮如星鬥，順著黑霧倒灌進枯井深處。
    黑風淒厲的嘶吼震碎井沿冰棱，他渾身血管暴起如蜈蚣，牡丹紋玉牌裏的蠱蟲正在瘋狂反噬宿主。
    莫羽踩著冰棱躍至井口，禦獸之瞳映出對方玉牌上細如發絲的裂痕——正是三日前陳掌櫃“不小心“碰碎的那塊。
    “陳掌櫃沒告訴你？“莫羽指尖勾著半截冰蠶絲，絲線那頭連著雷狐尾巴尖，“青羽門的玄鐵礦石淬火時，最忌牡丹香。“他猛地扯動冰蠶絲，雷狐炸開的尾毛裏飄出細碎金粉，沾到蠱蟲的瞬間燃起幽藍火焰。
    商會正廳的雕花門突然被氣浪衝開，莫璃捧著鎏金香爐踏雪而來。
    爐中飄出的青煙化作百鳥，銜著燃燒的金粉撲向周商案頭。
    那些寫著暗賬的宣紙遇煙顯形，赫然是陳掌櫃與黑風交易的契書。
    “周老板好手段。“莫璃廣袖輕揚，香爐落在八仙桌正中，“用蝕骨香篡改賬目也就罷了，竟將噬魂散藏在給莫羽哥哥的賀禮裏。“她指尖輕點，香灰在契書上聚成陳掌櫃的小像，那人左耳垂的朱砂痣清晰可辨。
    滿堂嘩然中，陳掌櫃撞翻了黃花梨官帽椅。
    他袖中抖落的玉算盤砸在地上，十三顆翡翠珠子滾到周商腳邊——每顆都嵌著牡丹紋暗記。
    商會會長手中的鐵核桃突然爆開，濺出的銀粉在空中凝成上月押運貨物的路線圖，那些被劫的鏢車位置，恰好與陳掌櫃的行程重疊。
    “原來是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會長額角青筋暴起，玄鐵杖重重頓地。
    十八家商行的掌櫃同時捏碎腰間錦囊，裏麵飄出的噬魂散竟全變成了熒光粉末——莫羽早讓雷狐在雨夜用雷紋掉了包。
    周商突然抓起翡翠貔貅砸向琉璃窗，暗紅的血從指縫滲進獸首空洞的眼眶。
    藍煙失聲驚叫，那貔貅嘴裏竟彈出淬毒的袖箭，直取會長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莫羽甩出的銅錢串纏住箭矢，雷狐趁機噴出雷球將貔貅炸成齏粉。
    “周老板的賬本倒是別致。“莫羽踢開滿地碎玉，從貔貅殘骸裏挑出片冰晶薄片。
    他對著燭火輕輕嗬氣，晶片上浮現出周商與邪修交易的影像，那些裝在玄鐵箱裏的嬰孩魂魄，正是噬魂蠱最好的養料。
    商會會長氣得胡須亂顫，龍頭杖橫掃周商膝彎：“來人！
    把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押去地牢！“護衛們剛要上前，卻見周商突然咬破舌尖噴出血霧。
    血霧中浮現的傳送陣裹住他和陳掌櫃，眨眼間便消失在滿地狼藉中。
    “莫公子...“藍煙提著被劍氣割破的裙裾追到院中，發間玉簪墜在雪地裏碎成兩截。
    她望著枯井邊閃爍的傳送陣殘紋，突然將貼身戴著的雙魚玉佩塞進莫羽掌心：“這是娘親留下的護心玉，能辨傳送陣去向...“
    莫璃輕咳一聲，捧著狐裘給莫羽披上。
    少女指尖狀似無意地拂過玉佩，一縷青絲纏住魚眼處的靈紋：“藍姑娘的玉佩倒是精巧，這雙魚逐浪的雕工，很像南疆巫族的鎮魂玉呢。“她笑得溫婉，眼底卻閃過鎏金色光芒——禦獸之瞳分明看見玉佩裏蜷縮著半條蠱蟲。
    遠處傳來晨鍾撞破雪幕的聲音，商會會長帶著眾人匆匆趕來。
    老者鄭重地將玄鐵令拍在莫羽手中，令牌上禦獸堂的雷紋與他袖口暗繡的紋路悄然共鳴：“從今日起，朱雀街七成貨源由莫小友調配。“他說這話時，目光掃過藍煙尚未收回的玉佩，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夜色漸褪時，莫羽在庫房暗格裏發現半枚帶血的玉扣。
    這分明是那日陳掌櫃“失足跌落“樓梯時遺落的，此刻卻沾著周商慣用的龍涎香。
    雷狐突然焦躁地刨抓東牆磚縫，刨出的沙土裏混著幾片孔雀藍鱗片——正是南疆巫族煉製噬魂蠱的容器。
    “看來我們的周老板...“莫羽碾碎鱗片，看熒光粉末在空中聚成孔雀開屏的形狀，“找了個了不得的新靠山呢。“他笑著將鱗粉裝進琉璃瓶，卻沒注意到窗外掠過的黑影，那人腰間玉牌閃過半片牡丹殘紋，轉眼沒入初雪消融的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