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後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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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2年12月1日(農曆十月十三日。已是子夜時分,北京紫禁城外的街道上卻人山人海,萬頭攢動。原來,人們是在爭看下台的宣統皇帝溥儀的大婚禮。因為這是中國曆史上最後一次皇室的帝婚大典了。
    紫禁城內,懸燈結彩,鼓樂齊鳴,12時,迎娶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隻見前麵是北洋政府步軍統領衙門、警察廳和保安隊的馬隊,次為軍樂隊,隨後是皇宮全副鹵簿儀仗,除了傘、棍、旗、牌、金瓜、铖、斧、節、扇以外,還增添了牛角和大鼓各一百對,緊接著,才是一頂三十二人抬的金頂鳳輿不同於一般的轎子,塗金的頂部,正中是一隻很大的金鳳凰,鳳背上有一個小金頂,周圍有九隻小金鸞,嘴裏都銜著長長的黃絲穗子,轎圍以鵝黃色緞子作底,上麵繡著的是藍色鳳凰抱著紅色“喜喜”字的圖案。3時左右,鳳輿由東華門入宮,再經景運門至乾清門。一路上,到處是紅、黃兩色的裝飾,從景運門開始,路兩旁閃耀著光暈的五十對羊角雙喜字立杆燈和擺列的各種儀仗器具更襯托出濃烈的喜慶氣氛。這時,溥儀已穿戴龍袍,在乾清宮西暖閣等候。鳳輿一到,由福晉、命婦等率女官、太監等上前請皇後降輿。這時,從鳳輿中走下來身穿大紅錦繡的“龍鳳合同袍”、頭上蓋著繡著龍鳳的紅色蓋頭的新娘。她,就是溥儀的妻子--婉容。婉容,字慕鴻,郭布羅氏,達斡爾族人,是前內務府大臣榮源之女。她與溥儀同庚,嫁時年方17歲,正當美好的青春年華。婚禮的第三天,她和溥儀一起在東暖閣接受各國駐華使節的賀禮,這是婉容以皇後身份第一次公開露麵。當時,也梳著滿族式的“兩把頭”,高高的發髻上綴滿了絨花;身穿的黃緞織花旗袍既顯得華豔照人。使見多識廣的外國使節夫人們無不驚歎這位皇後的嬌美容顏和高雅儀態。
    新婚燕爾,溥儀和婉容相依相伴,頗為和美。這不僅因為婉容有迷人的姿色,這因為她是受過學堂教育的女子。宮外的生活使她有機會接觸社會上的各種新事物,所以諳熟很多宮內享受不到的“洋”玩意兒。她愛看外國電影,喜歡吃西餐,會騎自行車,還略通英語。有了婉容,溥儀身邊不再光是那些低頭躬腰的太監和迂腐保守的師傅,因此,他把婉容引為知已,不僅依從婉容的習慣和愛好,還特意聘請了美國教師專門教授婉容英文。而這時侯的婉容也確實給了溥儀很多柔情,在紫禁城兩年多的時間裏,她幾乎每天都用英文給溥儀寫信,並且在這些情意綿綿的短信下方以“伊麗莎白”落款,因為她非常喜歡溥儀給她取的這個與英國女王相同的名字。
    婉容與溥儀雖然在表麵上看還算歡悅和諧,但實際上從他們建立夫妻關係開始就潛伏著危機。那就是在他倆之間還有溥儀的淑妃--文繡的存在。文繡,字蕙心,是滿族鄂爾德特氏端恭的女兒,她是與婉容同時被分別圈定為後、妃的。按清代禮製,她在溥儀與婉容舉行大婚的早一天進宮,當時她年僅14歲,文繡從小接受的是三從四德的封建教育,雖然相貌不如婉容姣好,但性格卻比碗容溫順寬厚。溥儀待文繡開始時也還較平等,比如一些適宜後、妃參加的活動,溥儀總是讓婉容、文繡一起出麵,為了學習英語,溥儀也給文繡一起出麵,為了學習英語,溥儀也給文繡請了教師。但是,婉容卻對此大為不滿。
    婉容的爭寵好勝,一方麵是她的性情所致,更主要的是由於宮內枯躁、寂寞的生活決定的。婉容雖然得到了皇後的高貴身份和衣食豪華的生活,但是紫禁城的高牆束縛著她的自由,尤其是夫妻關係間的難言之隱,更使她深深地陷於痛苦之中。新婚不久的皇後很快就變得鬱鬱寡歡了。但她畢竟還是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開始,她還常常以讀書、畫畫、寫字這種閨中雅事來消磨時光,後來,她終於耐不住精神上的空虛,染上了吸食鴉片的嗜好。開始還是借口治病瞞著溥儀偷偷地吸,逐漸成癮後也就隻得公開了。
    1924年11月,溥儀被逐出宮,轉年2月移居天津張園。按照《修正清室優待條件》,溥儀已“永遠廢除皇帝尊號”,而婉容也隨之失去了徒有其名的“皇後”身份。
    出宮後的婉容似乎精神煥發了一陣,她一改宮中的裝束,換上了時裝旗袍和高跟皮鞋,還燙了頭發,再加上也纖柔秀美的音容笑貌,一時成為租界中的“摩登女性”。更使她興奮的是,天津這座繁華的商業城市給她提供了既時髦又風流的消遣方式:看戲、跳舞、溜冰、玩球對她吸引力最大的則莫過於到各大百貨公司購物,反正有溥儀付錢,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大肆揮霍,以致這種物質刺激後來竟發展成婉容、文繡之間爭寵的手段。溥儀後來在《我的前半生》中稱之為“競賽式的購買”,他回憶道:“婉容本是一位天津大小姐,花錢買廢物的門道比我多。她買了什麽東西,文繡也一定要。我給文繡買了,婉容一定又要買,而且花的鋪更多,好像不如此不足以顯示皇後的身份。”當時,寄寓在天津的皇室是靠典當才維持著表麵上奢侈的生活,所以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經濟上就逐漸不支,當然也就難以繼續滿足婉容在物質上的虛榮了。
    新的環境並沒有改善婉容與溥儀的關係,他們之間始終未能建立起普通夫婦間的那種恩愛、真摯的感情。一則因為當時溥儀在遺老們的慫恿下正一心想著複辟,更主要的原因則是他自己後來才領悟到:“我不懂得什麽叫愛情,在別人的平衡的夫婦,在我,夫婦關係就是主奴關係,妻妾都是君王的奴才和工具。”雖然遇有應酬時他也讓婉容出麵,但在溥儀的眼裏,婉容隻不過是一個應景的擺設。無聊和孤寂使婉容的精神日益頹靡,常常夜不成寐,終而得了神經衰弱症,而且鴉片癮也越來越大了。
    1931年秋,曾在社會上轟動一時的“刀妃革命”,使溥儀的家庭生活聚起波瀾--淑妃文繡因忍受不了不平等待遇而離家出走,最終與溥儀協議離婚。這件事並沒有使婉容得意太久,長期以來,她的任性、孤傲已經越來越引起溥儀的不滿,這次“刀妃革命”給溥儀帶來的煩惱也就更多地遷怒於婉容了。
    同年11月,溥儀在日本帝國主義的誘騙和策劃下,獨自一個秘密離津,逃往東北。直到兩個月以後,婉容才在臭名昭著的漢奸特務川島芳子的哄騙下由天津到大連,再轉至旅順與溥儀團聚。使她失望的是,這時候溥儀已成為聽任日本帝國主義擺布的傀儡,更沒想到她自已也隨之落入了陰謀的陷阱。1932年3月8日,溥儀在長春就任偽“滿洲國執政”,婉容便又是“執政”夫人了。
    “執政府”設在原吉黑榷運署舊址,幾棟小樓是當時長春最講究的建築,婉容住進了緝熙樓,溥儀辦公則在勤民樓。當婉容開始看到溥儀竟然“宵衣旰食”,每天那樣勤勉地辦理“公事”,心中似乎對恢複舊日的天堂也產生過些許憧憬和欣慰。但時隔不久,不僅溥儀感到“執政”的職權隻是寫在紙上的,一切都要聽從日本人的安排;就連婉容也察覺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甚至不能走出大門一步。原有的苦悶和新添的愁思使婉容的舊病日漸嚴重,不到兩年的時間便由神經衰弱而發展到精神失常的狀態,發作起來常把屋裏的擺設摔得粉碎。
    婉容雖然在精神上呈病態,並且顏麵已漸露青灰色的煙容,但她仍不失為一個俏麗的女子,在身體好些時候,她還是要悉心打扮起來,或以其他方式享受一下的。據1934年“帝宮”檔案記載,婉容一年內僅單、夾旗袍就做了二十七件,所用的質料不僅有中國傳統的絲綢,還有各種花色的日本、印度、法國的上等毛、綢、紗料。她每個月可以有三千元的月例錢,供其衣食之外的花銷。她還養了五六隻哈巴狗。這些通人性的小動物給了她不少樂趣然而,執政府的院子就是婉容的禁地,除了1934年溥儀第三次登基做偽“滿洲國”皇帝之後,日本方麵在秩父宮蕹仁親王代表天皇“訪滿”時,為了炫耀中日“親善”而讓婉容隨溥儀在勤民樓參加了一次接見外,她在以後的近十年中再也沒有以“皇後”身份公開露麵。這對極好虛榮的婉容來說是多麽大的打擊!
    溥儀與婉容關係的徹底破裂是1935年發生了婉容與溥儀的隨侍發生暖昧關係而致懷孕的事情。這件事激怒了溥儀,雖然一個可憐的女嬰剛剛降生就夭折了,但溥儀仍然認為這是婉容不可饒恕的過錯,從此將她打入冷宮。
    經過這一次打擊之後,僅僅兩年的時間,昔日如花似玉的婉容竟成了一個完全不能控製自己的瘋子。她已經不懂得控製自己的瘋子。她已經不懂得梳洗打扮,整天喜怒無常。唯有一個習慣還保留著,就是每天還要吸鴉片。婉容被關在屋子裏與外界隔離起來,溥儀派了兩名太監和兩人女傭伺侯她,病得最嚴重時兩腿已不能下地走路。由於長久關在房子裏,本來就有目疾的婉容,眼睛更見不得光亮,要用扇子遮著從扇子骨的縫隙中看人。她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每逢這時,她就哭著罵她的父親榮源,罵他為了自己要當國丈而斷送了女兒的一生。
    1945年8月,隨著蘇聯向日本宣戰,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果已現端倪。侵華日軍開始準備退路,同時要溥儀帶著家人退守南滿,將“國都”遷到通化。8月13日,剛到達位於中朝邊境的通化大栗子溝,8月15日就傳來了日本投降的消息,溥儀準備隨日本人經由沈陽轉赴東京,於17日帶著溥傑等人匆匆離去,剩下的人隻好另想辦法。11月份,天氣漸冷,這一行人由大栗子溝遷至臨江縣城住下來。不久,臨江解放,他們又隨著解放軍從臨江轉到通化,經過八個月顛簸流離的生活,於1946年4月又回到了長春。這時,婉容的身體更加虛弱,多虧福貴人李玉琴的同情和照應,才使這位遍嚐世態炎涼的昔日皇後得到了一些人際間的溫暖。但是,由於戰爭的動蕩,解放軍難以再帶著這麽多皇族眷屬行軍作戰,所以讓他們自謀出路,於是人們先後離去,連關心過婉容的李玉琴也要走了。李玉琴事後曾憶及當時她看我來請安,就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握住我。我悲痛難忍,淚流滿麵。她眼光露出驚慌焦急的樣子,嘴裏發出兩聲`嗬!嗬!\"帶哭腔的淒涼聲音,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麽。她也流淚了!我給婉容扯平衣服,蓋好被,摸摸她枯瘦如柴的手。她轉過臉來看看我,一臉的痛苦表情。很快又變成冷淡的樣子,又轉過臉去。”其實,婉容在長春有不少親友,他們當榮華靠國戚的身份得到過那麽多的榮華富貴,但這時候卻沒有一個人來接她走。後來,解放軍撤出長春,隻得帶著婉容一起走了。不久,婉容就病死在敦化,算來她終年隻有4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