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五、心魔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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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餐廳她在此之前也曾來過兩次,都是唐笠安帶她來的。她知道唐笠安是個很長情的人,至今腕上還帶著她送的那隻鑽表。她也有一隻,不過是女款。
唐笠安察覺到她盯著自己腕表發直的視線,虛掩著唇輕咳了聲。“戴習慣了,就懶得換了。”
遊月茹切下一小塊牛排放進嘴裏,笑笑沒說話。唐笠安一向是少言的人,他喜歡安靜,所以直到他們從餐廳出來,他把車子開到一片海灘,遊月茹才開口。
“我不是來玩的,我是被人綁了來的,現在逃出來了,身無分文,你要收留我嗎?”
唐笠安倚在車頭雙手插在褲兜,叼著根煙,嘴角微微的翹著,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笑容,十分好看,但她總覺得那裏麵少了些東西。
這個女人逆風站立捂著長發,而裙擺被海風吹得高高的揚起,一雙長腿若隱若現的誘人視線。他當然知道即便她說的是真的,隻需她一個電話,這從來都不是問題。
“除了收留你,還能怎麽幫你?”
遊月茹眨眨眼睛,想說的話在嘴裏轉了一圈又咽下去。隻拿了他的手機到一邊去打電話,唐笠安目光隨著她,眸裏無波無瀾。他掐了煙向她走過去,剛要伸出的手在她忽然回身之際又悄悄放回去。
不想卻被她看見,細細的眉一揚。“要偷襲我麽?下次早點下手。”
他笑,“還有下次?”
她也笑,“如果是你,就有。”
畫外之音他又怎會聽不懂。唐笠安的微笑緩緩斂起,抬手,卻隻碰觸她的發,那柔軟的發絲在他指上卷啊卷啊的。這是他們還在一起時,他的小習慣。
曾經他就是這樣卷著她的發說了這些話,語氣神情漠然的令她在夏夜中都覺得冷。
習慣而已,什麽都不代表。是和任何兩個人在一起久了都會養成的東西。
他說的每個字,仍然曆曆在目。可當時她全然不像此時這般冷靜。記憶的風吹過兩個人的心尖,他低低的喚了她一聲。
“月茹,我們說好的,你沒忘了吧?”
沒忘了什麽?
沒忘了那些她為愛他所做的瘋狂事?沒忘了他溫潤之下的殘酷?
遊月茹揚唇,那笑容真假難辨。“我又不是小姑娘了,再做不來那些衝動的事了,你別亂想,我又不會再難為你。”
她想,瘋狂,一輩子一次,足以。
這是他想聽到的答案。唐笠安眸色清冷,而裏麵卻暗含讓人參不透的深諳。
part9
他的別墅前有一塊很大很大的草坪,上麵每一株花草都是他精心栽培的。他會在那些花兒盛開怒放之時親手扼斷它們根莖,甚至連根拔起,然後……再重新埋下新的種子,等待新芽萌發。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臉上有著略帶殘忍的平靜。這樣的唐笠安是最吸引她也讓她最恨的。
看著客廳大大小小的箱子,還有沙發上罩的白單,遊月茹不免疑惑。“你要搬家了?”
唐笠安遞她一瓶礦泉水。“這兒隻有這個了,將就一下。”
他親自給她換了一張新床單,坐在床沿拍拍床墊。“這房子剛剛轉手給了一個朋友,我已經不在這住了。”
“……”
“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在奧蘭多,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他關門出去,偌大的主臥隻剩她一人。
怪不得他身上有些風塵仆仆的味道,怪不得她等了那麽久才等到他來。遊月茹手指撥弄落地燈的開關,在梳妝台的鏡中看自己忽明忽暗的臉。
“你不會還沒死心吧?”
說完她兀自笑了。躺在這張她並不算陌生的床上,她覺得自己好像那些花兒,曾經在這裏毫無保留釋放自己的美麗與執著。
她以為自己會失眠,卻很快入睡,半夜醒來,翻來覆去全無睡意,越來越清醒。那些被封鎖的記憶在夜深人靜撞著那道門,企圖攪亂她好不容易平複下的心。她披著衣服來到那片草坪,蹲下去細撫綠油油的葉子。
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是唐笠安。他坐在她身後的木椅上,以目光描摹她的輪廓。
“既然已經不在這裏了,為什麽沒換號碼?”她終是忍不住問出來,回答她的卻隻有一片蟲鳴。很久,久到她以為他根本不曾出現過,才聽到他把玩打火機的聲音,還有他在這樣的夜裏分外清冷的嗓音。
“我要複婚了,月茹,下個月十五號,婚禮回國舉行,在t市。”
“……”
“這個時候我應該在飛機上,而不是在這裏。”
遊月茹轉過身來,目光晦暗不明,一言不發與他同坐在椅上。他原本一隻手臂搭在椅背上,此刻好像擁著她在懷裏。他仰頭看無星的夜空默默抽著煙,也不看她。卻被她驀地拔掉唇間銜著的煙。
“為什麽告訴我?”她狠狠的吸了幾口,那姿態像極了老煙鬼,卻在舉手投足間散發誘人風情。
似乎聽到他輕輕的笑了下,“讓你從別人嘴裏得知這個消息,你會恨我一輩子的。”
遊月茹不屑,“我才不會。”
“你會。”
“我不會!”
他不再說話,仍是嘴角帶笑,淺淺淡淡的笑。她有些惱,有些裸身於人前的尷尬無助。頭輕輕一歪,搭在他肩頭。“我不知道要說什麽。”
“那就祝福我。”
“好,祝福你,永遠得不到幸福。”
他不由得笑出聲,他果然是了解她的。那隻手已經先於思想,習慣性摸上她的頭,那麽一揉,輕易揉碎了她的心。“壞丫頭……”
似曾相識的動作,那些東西終於衝破閘門,一股腦湧入她心裏脆弱的那一方積滿塵埃的角落。她忽地翻身跨坐到他腿間,他不看她,她便雙手托著他的頭強迫他看。她性格裏一向有倔強固執的東西。可為誰固守的感情,誰又會真的稀罕。
“我二十二了,唐笠安。”她已經不小了,或許從他說要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開始蒼老。
“我知道,我記得。”
他是個看上去很溫柔善良的男人。而她比誰都清楚那些表象之下,他有多狠心絕情。
那年她也是這樣跳上他的腿,一臉嬌羞的紅暈,掩飾不住的興奮與期待。“我今天十八歲了,唐笠安!”
他也是這樣回答,眼角眉梢都是她最愛的溫暖笑意。“我知道,我記得你的年齡。”
她的成人禮在當晚,由他親自完成。那是她一直的願望。他是成熟而技巧嫻熟的男人,她是青澀卻大膽的女孩。他再小心也還是讓她疼了,他說過會兒就會好。
騙人。他不知道,她一直疼,疼到現在。
此刻她想問他,是否她的一切,他都會記得。並且一直記下去。哪怕他要與之生活一生的女人不是她。
一生……多麽美好而殘忍的兩個字。是她心裏最不能被觸及的東西。
唐笠安的指腹有些涼,在她臉上輕拭。“不要哭。”
哭?
她嚇著了般忙去抹自己的臉,既而蹙眉。“我哪有哭!”
是沒有,可她分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要我拿鏡子照照你現在的樣子麽?”
他作勢起身,遊月茹倏地緊緊摟住他的頸子,埋首在他頸窩,給自己的“不應該”找了一個看似妥當的借口。“這是給你祝福的擁抱。”
“祝我幸福的?”他恢複先前的姿勢,雙手幾乎就要去反抱她,又生生止住,緩緩放回椅背。
“你說呢?”她貪戀的蹭蹭他,鼻腔內滿是屬於他的味道,像毒藥一般侵染了她所有感官。她用兩年的時間努力戒掉他,如今輕易就被推翻了所有的努力。她有些不甘心,這會是最後的一次貪戀。
“你……一定要這樣嗎?”
“你可以阻止我,用你的權利。”身上的重量告訴他,她比以前還瘦了些。不錯,對於她的一切,他甚至比她自己還要清楚。他們做過很多應該做的、和不應該做的事。
他們曾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她曾是他眼裏唯一的女孩,是他一手調`教出這個令每個男人都向往擁有的尤物。她從純真到惑人,全因他,隻因他。
“唐笠安……你一定要這樣嗎?”她聲音悶悶的,那是她將要哭的前兆。
“不要哭……”唐笠安以下顎輕輕摩挲她敏感的耳側,那細微動作間太過熟悉的放任寵溺,讓她如何放棄。
“我已經為你離了一次婚,月茹,我們說好的,是不是?”
可你為她又結了一次婚……遊月茹滿腹委屈倒不出。“那你為什麽不換號?”
她糾結著這個其實對他來說無關痛癢的細節,隻因她心裏還存留一絲不應該存留的希望,更或者是僥幸。
“我說過,你找我,無論我在哪裏都會趕過去。”他承諾過的,會做到。而那些他做不到的事,他永遠不會向她開口。
那串沒有生命的數字在無數個日夜,替它的主人安靜的在遠離她的某個地方,等待。
可,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她不懂為什麽,明明唐笠安是屬於她的,為何一次一次離開她,拋棄她。懂了又能怎樣,他決定的事,除了她用權力幹涉,再無他法。
“我不會再找你了,再也不會找你,你安心和你的女人過日子去。”
唐笠安莞爾,這話不是他第一次聽到了。“你記著我等著你就是,去睡覺吧,明天還有人來接你的。”
她咬咬唇,更加貼近他。“唐笠安,能不能給我……”她語意曖昧又刻意把話停住,等他的反應。
“給你什麽?”他懂,卻裝糊塗。
她抬起頭,對上他清明的眸子。“晚安吻。”
“多大了還要晚安吻?”他揶揄道,見她一瞬不瞬望著自己,裏麵偽裝了太多太多的情緒,仍倔強的維持沉靜的表情。他喉嚨發緊,緩緩低下頭去。
輕吻落在她額頭。他的唇並未立即離開她,眸子半垂的感受她肌膚的紋理和溫熱,並鬼使神差的,逐漸往下遊移。眉心,鼻梁,鼻尖……
她以為他會吻她,結果他的吻僅止於此。睜開眼看他比夜深的雙瞳,有專注,卻偏偏少了這夏夜的溫度。
她回房後,唐笠安獨自在外麵坐了很久。深夜總會暗藏令人迷失與放縱的魔出來肆虐,隻是不知道今夜被迷惑的目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