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孔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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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紀京白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走廊消防安全箱玻璃上的自己。
    變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做菜不會再擔憂自己做的不好,也不會整日鬱鬱寡歡,覺得這個世界糟糕透頂。
    甚至,他現在已經開始思考著怎麽重振旗鼓,怎麽招攬從前的人手,怎麽打敗曾經用小手段取勝的同行。
    更自信了。
    這是在歸元觀中,身邊所有人慢慢幫他建立起的自信。
    元觀主、長乘、城先生、周方,南巢和雍先生,還有錢叔和其他來道觀用餐的香客,都毫不吝嗇的用各種讚美誇他做的食物。
    他跟著他們,看到了遠比商戰更黑惡的世界,也更深刻地認識了人心的善惡。
    他甚至經曆過綁架、拐賣,直麵殘暴的歹徒,還有那麽殘酷的刑罰。
    從前的遭遇,也就不值一提。
    心胸一下開闊。
    他看著玻璃上自己嘴角揚起的笑容,心境也變得不同。
    周方抬爪拍在他臉上,無語道:“你盯著玻璃傻笑什麽?趕緊回去。”
    紀京白低頭笑著問道:“你有吃的東西嗎?我現在突然有點餓。”
    周方不情不願地拿出之前囤的食物,一整個菠蘿海鮮炒飯,還有一小盆椰式咖喱雞。
    食物依舊維持著剛存放進去的模樣,拿出來就散發著濃鬱的香氣和淡淡熱氣。
    “要還的。”
    周方看他抱著菠蘿,一手端著青綠色的小飯盆,心痛得滴血。
    這家菠蘿海鮮炒飯和椰式咖喱雞真的超級好吃的。
    紀京白點點頭,直接從角落拿了個紙殼,墊在樓梯台階上坐下。
    伸手問周方要了勺子,一個人坐在台階上,將一勺咖喱雞送進嘴裏。
    是香味和鹹味,非常鮮美!
    他笑著眼角溢出淚。
    周方一頭霧水地看著他,朝他放在紙殼上的大菠蘿探頭探腦,考慮要不要把菠蘿海鮮炒飯偷回來。
    ……
    負一樓牢房。
    雍長殊看著神色從容的城上月與山河,疑惑的眼神投注在兩人身上,猶豫了幾秒,還是主動開口詢問道:“城先生遇到元觀主沒有?”
    城上月輕頷首:“見到了,她現在也在附近,不過暫時沒辦法露麵。”
    山河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補充道:“說是去找一隻花妖,順便把跑掉的那隻鬼王也給逮回來。”
    “那我們現在?”
    城上月看了眼牢房中疲憊又惶恐不安的男女老少,將無相魔放出來:“你留在這裏護著他們,有事可通知本尊。”
    無相魔歪著腦袋不爽地盯著他,但迫於他的淫威,不得不答應。
    城上月與雍長殊離開後,山河也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安靜地地方,城上月才緩緩說道:“現在尋找到本地管轄陰魂的神,然後和他們談判。”
    由於錯過中間太多消息,雍長殊聽完之後一頭霧水。
    山河慢悠悠走過來,看著惜字如金的城上月,嘖歎了兩聲,幫忙解釋了一下這段時間他們幹了哪些事。
    雍長殊聽完之後,陷入長久的沉默。
    總覺得,他和元酒在一起的時候,限製了她的發揮。
    和城上月還有山河他們一會合,立馬就能搞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動靜。
    城上月見他愣神,問道:“你知道怎麽找到本地的鬼神嗎?”
    雍長殊搖了搖頭:“不清楚,沒與這裏的鬼神溝通過。”
    “不過應該可以去本地香火比較旺的神廟碰碰運氣。”
    應該和國內的情況相似吧?
    雍長殊不是很確定,所以沒辦法給出確切答案。
    三人隻能先分頭去打聽哈瓦那香火最旺的神廟,重新會合之後,一匯總消息,三人罕見的無語望天。
    金罌國這個國家,如今是佛教盛行,但是吧……哈瓦那這個地方比較特殊,屬於鬼神都不願意來的,更別提護佑的地方。
    在哈瓦那成為詐騙犯罪和暴力犯罪等中心之前,這裏也曾經有好幾座自然神神廟。
    如今靠哈瓦那外圍的兩座神廟都塌了,其他的神廟全都被推倒,建造了如今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新園區。
    至於佛教寺廟,這裏根本沒有。
    “隻能去那兩個神廟碰一碰運氣了,不然還要去別的城市找。”
    山河吐槽道:“去別的地方,那邊的鬼神不一定願意接手這破地方。”
    雍長殊:“……確實。”
    哈瓦那就是塊燙手的山芋,誰接到都撈不著好,還得費心費力和這裏不少實力強大的惡鬼周旋。
    不過還是得去。
    第一座神廟在哈瓦那最南端,山河按照打聽到的消息,不斷矯正方位,最後帶著身後兩人鑽進了一個廢棄的村落。
    這個村落的房子近八成已經坍塌成廢墟,少數幾座舊屋子也是危房,再經曆幾場夏季的特大暴雨,很快也會坍塌。
    神廟在村子的中心位置,附近有三棵參天古樹,其中兩棵已經枯死,樹幹被蟲子蛀空。
    山河走過去,手賤兮兮地用力拍了拍一棵枯死的樹幹,隻聽“哢嚓”一聲響,原本就傾斜的樹幹直接從腰部折斷,張牙舞爪的樹枝和龐大的主幹,將旁邊低矮的屋頂徹底壓垮。
    雍長殊連忙從那處建築門前後撤,擰眉看向將手背在身後,若無其事轉頭看天的山河。
    主打的就是一個,隻要他不承認,這鍋就扣不到他腦袋上。
    城上月看著建築被壓塌後,滾滾濃煙撲向四周,側身擋開身前塵土,腳尖輕輕往前踢了一下。
    一個殘缺的銅鑄孔雀裝飾物,就那麽躺在他麵前。
    他彎腰將地上長滿銅綠的孔雀撿起,用布輕輕除去上麵灰塵,但暫時沒有清理掉上麵的銅綠。
    山河走到他身邊,探頭道:“哦豁,這玩意兒竟然還有點殘餘的神念。”
    雍長殊確認建築已經塌得徹底,將破碎的瓦片和橫木搬開,清理出一堵斷裂的牆麵。
    牆麵上有筆畫和大量文字,他觀察了會兒,將文字拍攝下來發給朋友。
    很快就得到了回複。
    “這座神廟供奉的是孔雀神。”雍長殊指尖撫摸著牆上的筆畫,“神廟是三百多年前這裏的村民建造的。”
    山河好奇地走到他旁邊:“還有信奉孔雀的?孔雀怎麽會被當做神?”
    雍長殊反而很不解:“據我所知,長乘應該也是山神吧,他也具有一些動物形態,所以孔雀為什麽不能成為神?”
    山河嘴角抽搐:“這兩種情況完全不一樣好嗎,長乘那是……算了,三言兩語的解釋不清楚。”
    本來想據理力爭一下,但又感覺解釋好費勁,爭論沒意義。
    彼此放過吧。
    “凡是能庇護一方的有靈之物,皆可稱神。”城上月插話道。
    就連無相魔這種無用的魔,都能被稱為魔神。
    相比之下,一隻小小的孔雀要比魔神能幹多了。
    正蹲在牢房內發呆的無相魔:“……”總感覺有刁民在背後diSS他!
    山河望著牆壁上陳舊的幾乎難以窺清真貌的筆畫,惋惜道:“可惜這座神廟隻剩下幾縷殘缺神念,這廟中所供奉的孔雀神大概率是不複存在了。”
    城上月也徹底檢查了一遍,確實隻有他手中這隻孔雀銅像有一點點神念波動,其他都是死物。
    他靜靜看著被三棵古木以環抱之勢圍在其中的倒塌神廟,走到西南角落唯一存活下來的大樹下,將巴掌大的孔雀銅像放入樹洞中,隨後與雍長殊他們離開此地。
    三人身影從原地消失後,一隻半透明的魂魄從樹洞中鑽出,漂亮的綠孔雀停在樹冠盛大的紅葉戟木枝上,長而豔麗的尾羽垂落而下,在月光下流轉著靜謐絢爛的彩光,它垂眸看著剛剛三人所在的位置,目光倨傲,低頭慢慢用鳥喙疏離著羽毛。
    紅葉戟下的泥土中,鑽出一個拳頭大的金燦燦小人,手腳並用爬上樹枝後,坐在孔雀身邊。
    “你剛剛幹嘛不理那些人?”
    “我感覺他們應該很厲害,能幫忙保住你即將潰散的神魂。”
    小人靠在樹幹上,從懷裏掏出紅色的野果塞進嘴巴裏,吧嗒吧嗒咀嚼著。
    孔雀用線條流暢的鳥喙啄了小金人腦門一下,發出極為清脆優雅的聲音:“這些外族人暫時保住我的神魂又怎樣?被人類背棄的神明,不屑於苟延殘喘存活在這世間。”
    “以後你會明白的,後悔的隻會是人類。”
    小金人完全不懂,搖頭晃腦了一會兒,將三顆果子塞進樹洞裏。
    “人類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有我在,神明大人不會消失的。”
    小金人傻笑著摸了摸它華麗的羽毛,被孔雀張開翅膀,直接扇下了樹枝。
    “沒大沒小,要是讓那些術師看到你,你可活不到天明。”
    小金人捋了捋頭上金燦燦的須須:“沒關係啦,神明會護佑我的。”
    孔雀居高臨下地盯著它,冷哼道:“我現在自身難保,出了事救不了你,以後別再來了。”
    小金人拍了拍身上的葉子,從地上爬起來,朝著樹洞地方向認真地拜了拜。
    “神明大人,明天我還帶著果子來供奉你。”
    “再見啦!”
    小金人搖了搖小手,鑽進土裏很快消失不見。
    山河坐在遠處的樹枝上,看著依舊停在樹上梳理羽毛的孔雀,等到月亮偏西,地平線上已能窺見淡淡白光時,那隻孔雀仰頭發出一陣哀傷的鳴叫,隨後從它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攏成一顆淡白色球體,飄向了小金人離開的方向。
    而後,孔雀身影倏然消失。
    山河轉身去追趕城上月和雍長殊,忍不住感慨這破地方竟然還有如此有良心的神,真是難得一見。
    那小金人是隻金龜子小精怪,蟲豸類的生物很多都是春生秋死,極難成精。
    若非那隻孔雀神護佑,金龜子無法成精。
    若無金龜子一日三顆野果的供奉,孔雀神殘魂也早就煙消雲散。
    剛剛城上月將那銅像放在樹洞中,估計也是觸景生情,物傷其類。
    孔雀神的消散,與昔日修仙界神明的隕落,何其相似。
    難怪他會出手給這小孔雀留下一線生機。
    真是有趣!
    ……
    第二座神廟尚在,但看著沒比那種孔雀神廟好多少。
    荒涼破敗,雜草叢生。
    不過好在神廟建築還算完善,隻是最左側的神殿被一棵倒下的樹壓塌了屋頂。
    外麵圍牆是白色的,隻是粉刷的塗層被風雨侵蝕,已經變得十分斑駁。
    寺廟的大門已經壞掉,雍長殊看著半扇倒在雜草中的鐵門,走進神廟內發現腳下是青磚鋪的地麵,可見當初神廟建成頗花了些手筆,要比之前的孔雀神廟麵積更大,修建用料也更為用心。
    “這裏應該是白象神廟?”
    城上月站在神廟內殿的台階下,抬眸朝著殿內的白色巨象雕像望去。
    相比於之前在國內旅遊時見過的白象雕塑,神廟中的這尊更樸實無華,就是普普通通一座白色石雕,雕刻手法和線條與精美流暢相錯相甚遠,甚至石雕上的象牙也斷了一根。
    神殿內沒有任何光線,從門外望去就是黑黢黢一片,可是卻讓城上月與雍長殊都產生了一種殿內白象正憤怒盯著他們的錯覺。
    用錯覺來形容,或許不太合適。
    這種被敵視的感覺非常清晰。
    城上月揮手讓神殿內的燭台亮起。
    直到六排火苗齊齊閃動,殿內陳設才清晰落入視野中。
    燭台上的蠟燭基本上已燃燒殆盡,蠟淚順著鐵製的燈台往下流,表麵已經落滿厚厚灰塵,保持著如冰錐般的造型。
    雍長殊抬步朝內殿走去,被一道屏障擋在門口,一隻大概隻有一米多高的白色小象,從供台上緩緩走下來。
    它和白色石雕一模一樣,左側象牙斷裂,柔軟象鼻下垂,怒目闊耳,身上擁有著並不算弱的神力。
    雍長殊疑惑不解,白象神廟與孔雀神廟同在一片土地上,二者一南一北,可這實力差距也太大了。
    “你們是什麽人?來此地做什麽?”
    雍長殊退到台階下,看了眼暫時摸不透態度的城上月,決定還是自己來和這位金罌神明溝通。
    將來意闡明,雍長殊觀察著白象的變化。
    它隻是從神殿中走出來,象鼻慢慢甩了甩,並不在意道:“哈瓦那鬼怪的事情我管不了,如今能守住神廟附近的安寧,已經非常不容易。至於重新開始投胎轉世通道,恕我無能為力。”
    “那曾經負責這裏的納特呢?”雍長殊問道。
    白象不屑地說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