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一家人,不必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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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禦司辦事,秉持的第一原則就是嚴謹。若非事情已經全然調查清楚,絕不可能妄言。
真相已然如烈日昭昭,確鑿無疑。
都已經說了,真正的謝芊月此刻就在侯府門外。那農婦與屠戶夫婦,也早已被皇禦司緝拿歸案,對他們所幹的事情供認不諱。
然而,眼前這個冒牌貨,此刻竟然還死不承認。
墨九目光如刀,冷冷地瞥了這個“謝芊月”一眼,眼中滿是厭惡。
語氣冰冷地繼續說道:“另外,在奉命尋人之時,薑二小姐特意囑咐我們留意屠戶家中的情況。”
“薑二小姐懷疑,老侯爺中毒一事與這個假冒芊月小姐的人脫不了幹係,而那種下毒手法,並不是外行或者普通人能知道的。”
“事實正如薑二小姐所料,我們搜查屠戶家時,發現屠戶的妻子以製香為生。在她家,我們找到了這本古籍《香胴錄》。”
“書上記載了藥香互噬的案例,其中明確警示,香料中若含有紫玉蘭幹花粉末,就絕不能與珊瑚等藥材同時服用,否則必定中毒。”
話音剛落,墨九伸手從身後拿出一本書頁泛黃、邊角微卷的古籍。
看到《香胴錄》的那一刻,“謝芊月” 瞳孔驟縮,渾身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隻能哆嗦著一遍遍重複:“不是,不是這樣的……”
一直強壓怒火的謝廉,此刻再也無法忍受。他額頭上青筋暴起,猛地衝上前,啪的一聲,狠狠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隨著清脆而又沉悶的啪的一聲,這一巴掌結結實實地落在 “謝芊月” 臉上。
巨大的衝擊力讓她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斜飛出去,來不及發出尖叫,就重重撞在身後的屏風上。
“謝芊月”幾乎被當場打暈,整個人癱倒在地,手腳控製不住地抽搐起來。頭發淩亂地披散著,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鮮紅的手掌印,高高腫起,也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謝廉氣得渾身發抖,幾近窒息。
他堂堂侯爺,竟被幾個鄉野農婦屠夫耍得團團轉。還將屠夫的女兒當作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這些時日對她關懷備至、寵愛有加!
而這個冒牌貨,不僅頂替了他真正的女兒,還下毒暗害自己的父親,險些就真的把老侯爺給害死。
這些人,就是死也不足惜!
要不是……要不是他這個侄女聰慧至極,又有那般高超的醫術。
他此刻就是因為自己的蠢笨害死了自己的父親,還至今被一個冒牌貨蒙在鼓裏!
謝廉此刻的心情,又豈是悔不當初四個字可以概括。
此刻再看向不遠處一臉淡然的少女,謝廉不由得目光一顫。
自己的侄女為了老爺子,為了他的真正女兒,不聲不響做了這麽多。
可不久前,他竟還準備把自己的親妹妹和這個親侄女拒之門外。
他這般不分是非,這張老臉以後還往哪兒擱。
柳如蘭早已泣不成聲,淚水模糊了雙眼。她顧不上別的,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道:“墨統領,快讓我的月兒進來,我要看看我的月兒。”
墨九一聲令下,侯府前廳的門檻外,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兩名侍衛身姿筆挺,護著一位少女緩緩走進眾人的視野。
少女身形瘦弱,身上穿著的顯然是一套新的衣裙。踏進門內時,她眼神中帶著一絲怯意,在眾人審視的目光下,不安地微微顫動。
但,盡管瘦弱,這雙帶著不安的眼睛深處,又隱隱透出堅韌善良的氣質。
陽光將少女的麵容照得清晰可見。眾人目光交匯的瞬間,仿佛時間凝固。
這張臉,與柳如蘭竟有八分相似。眉形、眼尾的弧度,甚至嘴唇的輪廓,都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柳如蘭眼中霎時蓄滿淚水,胸口劇烈起伏,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份母女間血脈相連獨有的印記,如同最確鑿的證據,無需再做任何查證。
少女的視線在廳內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柳如蘭身上。她的嘴唇同樣顫抖,猶豫片刻,試探著叫出那個稱呼:“……娘?”
謝芊月被拐那年,剛滿三歲,尚是個懵懂無知的幼童。
當她在顛簸搖晃中醒來,眼前是一張冷漠又凶狠的婦人的臉。婦人惡狠狠地告訴她,親生父母不要她了,是自己大發慈悲將她撿回。
從那一刻起,謝芊月的生活被恐懼籠罩。婦人不僅要求她感恩戴德、言聽計從,還威脅讓她長大嫁給她的癡傻兒子。若是敢反抗,便打死她,再賣進妓院換錢。
五歲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差點奪走謝芊月的性命。此後多年,每當午夜夢回,一張溫柔的麵容總會若隱若現——那是母親將年幼的她攬入懷中的畫麵。
然而,時光太過漫長,那場高燒又讓她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她甚至開始懷疑,這不過是自己在無盡苦難中幻想出來的慰藉。
而此刻,她終於知道了,那不是她的幻想,一切都是真的。
就像那位帶刀的墨統領所說,她真的,不光有母親,還有父親,有祖父,有哥哥。
她來自京城,她生於侯府,她有自己的至親家人。她不是,被家人拋棄不要的人。
這一聲娘,讓柳如蘭當場淚崩,再也繃不住了。
“月兒……你才是我的月兒……” 柳如蘭腳步踉蹌,雙手顫抖著伸出,將瘦弱的女兒緊緊擁入懷中,淚水如決堤之水,浸濕了謝芊月的肩頭,“都是娘的錯,沒能保護好你,這些年,你到底遭了多少罪……”
薑初霽微微頷首,向墨九遞去一個眼神。
墨九心領神會,指揮手下將那個幾近暈厥的冒牌貨抓了起來。
這些人之後要怎麽處理,就看侯府的意願了。
但看那位謝侯爺剛才的態度——
這些人,應該一個也活不了。
柳如蘭終於止住哭泣,拉著謝芊月,逐一介紹:“月兒,這是你爹爹,這是你祖父,這是你哥哥……”
她的目光轉向陳清莞和薑初霽,無以言表,發自肺腑,“這是你親姑姑,這是你表姐。若不是你表姐,你現在根本不可能回到娘身邊。月兒,快向你表姐道謝。”
謝芊月一一叫了人,最終來到薑初霽麵前。
在回侯府之前,她早已從墨統領那裏知曉一切。她這位表姐不僅救了祖父,還揪出冒名頂替之人,讓自己得以重返侯府。
想到這裏,謝芊月眼眶泛紅,毫不猶豫地就往地上一跪,哽咽著向她道謝:“月兒謝謝表姐……”
這一舉動讓眾人始料未及。
就在謝芊月膝蓋即將著地的瞬間,薑初霽眼疾手快,穩穩地將她扶住。
薑初霽本來沒打算和謝廉柳如蘭真認什麽親的。血緣是一碼事,過去十年舅舅的冷待,也是另一碼事。
母親不計前嫌,是她的事,並不代表她的態度。
在此之前,她喚謝廉,也都是叫的謝侯爺。
但此刻,眼前這位表妹這一跪,讓她心頭也難得有了一絲觸動。
——算了。
自己這舅舅舅母,有個懂事的好女兒。
於是她伸出手,扶著謝芊月站起來。
淡淡道:“你既然喚我一聲表姐,一家人,不必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