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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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什麽也沒有,隻不過無人域的靈氣更濃鬱,天空有盤旋的自然靈紋,就像誰打的水印。
“什麽東西?”男孩仰頭,一直盯著天空。
東占說:“吉彩天石珍貴,但有比它更高階的劍石。”
先前兩個門派的弟子說過,東占也記住了。
男孩咬大拇指,口水順著指節流下:“我爹說七彩石頭就夠了,更好的隻有……”
東占等他自己說出來。
男孩再仰頭,天空盤旋的靈氣朝著統一方向,如同溪流匯入海洋,去往的地方是無人域的靈力眼
“鎮域石?”
大家族教習的孩子自然知曉常識,男孩想到答案。
“蕭少爺!鎮域石不可挪動,會造成靈壓失衡!”堯刃上前,想要阻止東占的詭計。
東占眼睛濕潤,用佩服男孩語氣說:“如師兄所言……鎮域石為不可撼動之物,乃大道自然本身,但我觀道友命線通往飛升,頂端之物才能助力道友仙途。”
“蕭少爺!她從未說過自己有觀命天賦,必是——”堯刃急得大喊。
稚嫩的手指點在他額頭,堯刃就像破布般飛了出去,撞倒一大片樹林後趴著吐血,這瞬間爆開的靈波震得東占頭暈目眩。
男孩收回手,突然問:“這蟲子說你是什麽命理脈,但我爹說躍雲閣的命理早就沒人了,你是不是騙我?”
他抓住東占的頭發,玩似地扯,可頭皮劇痛也沒阻礙東占直勾勾地看著男孩頭頂。
“命理脈弟子僅我一人,隻因我可觀他人之命。”
男孩的設定字幕依舊清晰簡潔。
東占希望上麵寫了「被穿越者揍」,但事實是——
“蕭道友,你必將飛升。”
她仰望男孩,目光似乎穿過他看見更遠的未來,比將死之人說出秘密還要篤定。
男孩愣住了。
他自出生起,所有人都說蕭家有了真正的天才,父親每日都看著他說吾兒必是此界最強之一。
為何是之一?他要當唯一!他因此哭鬧多次,虐待仆人才得了想要的答複,但他知道這些人是怕他才這麽說。
直到那日去了名門大族的禮宴。
宴會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他們湊在一起互相奉承,然後誇對方的後輩或弟子有登仙之姿。
他自然也被誇了。
“什麽登仙啊?我將飛升!爹快告訴他們!”他大聲尖叫,扯著父親外袍耍脾氣。
大家因他年幼都出言相哄,但是沒有一個人說「沒錯,蕭小少爺將飛升」。
他後來才知道大道苛刻,飛升的界限永遠在提高,就像一步步升高的階梯。
若是有人飛升,那麽隻有高於前一位飛升者的境界修為才能成為後繼之人。
那場禮宴後麵發生了什麽?
哦,那個人來了。
“你再說一遍。”男孩提起東占頭發。
東占毫不動搖,甚至用手指向男孩,然後偏移向遠方的靈力眼,那是鎮域石所在。
東占觀察著男孩所有表情,她獲得了最重要的籌碼,那就是敵人迫切渴望的這句話。
“我以師尊淨乙之名起誓,蕭道友必將飛升。”她咬重每一個字。
孩童的表情從怔愣變為狂喜。
“沒錯!飛升的是我!什麽七彩石頭,時闕都沒有的東西才是我的!”
他拎起東占後領,瞬間騰空而起,以肉眼難以發現的速度衝向遠方。
東占忍住嘔吐欲望,緊緊抓住男孩手,以防他丟自己下去。
不過幾次眨眼,他們便到了。
濃鬱到粘稠的靈氣衝擊丹田,強大的靈壓不間斷地擠壓身體,就像有人在往她背上建造山峰。
東占聽見男孩說:“找到了!”
她發現自己腳能觸地。
這片天空就像世界的頂端,雲霧與靈氣相混合形成巨大漩渦,中心是……太陽?
不是,是一塊天藍色的透明光石。它的靈氣幾乎實質化,形成供人駐足的平麵。
東占突然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吸引力。
好像某個東西感知到她的靠近而蘇醒,東占驚奇地望向鎮域石。
男孩往前,卻在距離光石十米的地方停下腳步。
並不是他在思考後果,而是沒辦法前進。
他臉上開始出汗,小臉憋得通紅,光石的靈壓像堵牆,越靠近越堅硬。
東占想了想說:“雖是命中注定,但道友也可後做打算,不急於一時。”
“我今天就要!”
激將法成功,男孩爆出驚人靈力,毫不保留地與鎮域石對撞。
巨量靈力的碰撞就像導彈爆炸,無人域的所有人都發現了異常。
這個孩子就像設定所說,是天才。
男孩開始緩慢前進,每邁開一步對撞的靈力都會提高,甚至將整域的靈壓都擾亂,使得低階修士難以呼吸。
東占捂著胸口,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這個瘋兒童的背影。
鬧大點,再鬧大點。
在街上被打了可不能光喊救命,要去拍掉路人的手機,要去喊著火了,要讓所有人的利益受損你才會被關注。
“你在幹什麽!?”
因為靈壓的變化,其他門派的修士也趕到這裏。
看見即將拿取鎮域石的男孩,每個人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差。
“那是蕭家的小魔王?天呐,他在……”
“鎮域石的靈壓會直接把我們絞成粉末!”
“師師師師尊,救救救救命,快來救您徒弟啊!”
來的人越來越多,各種門派服飾聚集在一起,大家都震驚於男孩的行為,以為自己在做夢,怎麽會有瘋子去動鎮域石?
鎮域石隻要被挪動一毫米,在無人域的所有修士都會被提升千倍的靈壓殺死。
他們連本命劍都沒有,在場資曆最深的弟子也不過兩百餘歲,一時間人群陷入慌亂。
“住手!”有人無法坐以待斃,衝到男孩後方想要拉住他。
男孩的靈氣往後方衝湧,凡是近身的修士都被撞開,僅僅一擊就讓他們傷勢不輕。
童聲尖銳:“蟲子滾開!我才不怕靈壓!”
此處已成風暴中心,被威脅的鎮域石開始散發極為危險的靈壓,所有人頭皮發麻,更有甚者嚇得雙腿打顫。
有人想要找到劍陣離開無人域,可是因為靈壓變化,劍陣地點開始混亂,記住的出口全都消失不見,重新尋找早已來不及。
男孩即將碰到鎮域石。
“蕭家孽障!你竟敢殘害我徒!”一道雄渾的聲音響起,天空上出現虛幻投影,就像神祇撥雲降臨。
“琉璃宗淩澤真人的鏡影?他來救我們了……”有人隨之驚呼。
“要是能救早就真身來了,現下靈壓混亂,我派師尊都難以撕裂域界前來。”有底蘊更好的門派弟子反駁。
淩澤仙人的確不是來救人,是為慘死的琉璃宗弟子討公道,他的怒氣在虛影上也能感受到:“你!你竟然還想動鎮域石!”
“我今天就替天行道,殺了你這混世魔童!”
雄渾劍意直擊男孩的後背。
又一道強光炸開,巨大的虛影攔住這道必中劍意。
“真人欺負小輩是何道理?犬子不過是為琉璃宗清理劣根廢材,無人域中傷亡不可避免。”
與男孩頗為相似的臉出現在另一端,其虛影比淩澤仙人還有大上許多,修為高低一目了然。
“蕭明德我呸!你兒子在動鎮域石,這些弟子若沒了,所有門派都不會放過他!”淩澤仙人暴怒,抓住最大的把柄吼道。
蕭明德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靈力瞬間拴住了即將碰到鎮域石的男孩。
“爹!放開我!!”男孩尖叫,但動彈不得。
“住嘴。”這道嗬斥很輕,有種說給外人聽的感覺,“馬上找劍陣回來。”
男孩倔強著不動,吼道:“這就是我的東西!我要時闕都沒有的東西!”
不知不覺挪很遠的東占觀察局勢,在場的弟子們因為蕭家主的出現而鬆了口氣,男孩應該也掀不起風浪了。
有人準備離開這場鬧劇,有人掐斷給師長的求救聯絡,有人則小聲議論琉璃宗是沒了哪個弟子才引得真人暴怒。
可議論到最後都是以不管誰死了,蕭家都不會讓繼承人傷到分毫結束。
東占看著即將被拉遠的男孩,也起身,想混在人群中默默離開。
“嗚嗚嗚嗚嗚——”委屈的哭聲響徹雲霄,“是那個躍雲閣蟲子,她說鎮域石是我的!我就要!我就要!”
東占雙腿發麻。
舉目望去,在這裏的門派隻有她穿白衣紅帶,腰間係著躍靈玉。
能瞬間剿滅她神魂的靈識鎖定東占。
蕭明德的聲音在上空響起:“你對我兒說了什麽?”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她的身上,挨著的修士全都後退一步。
東占不得不轉身,因為直覺告訴她逃跑將是徹底的死局。
她仰頭,看向那道虛影。
“晚輩隻是告訴蕭道友其命指向,自認並無過錯。”
用詞要模糊,態度要坦然,讓所有人都以為是蕭家子的自作主張,她從沒說過誘導之言。
“你師承何人?”蕭明德皺眉,可下一秒他的表情崩裂。
“天承住手!!”
男孩抓住了父親分神的瞬間,掙脫靈力束縛,瞬間衝到鎮域石跟前。
他把透明光石揣到自己懷裏:“哈哈哈!我的東——”
如同恒星坍縮,整個無人域的靈氣衝湧,好像風吹拂背部,然後咚地一聲,世界被巨人抓住,開始瘋狂擠壓。
“天承——!!”
在同一時間,蕭明德的虛影膨脹數倍包裹住昏迷的男孩,想要將散發強光的鎮域石送回原位。
可就算他真身到此也無能為力。
鎮域石直接穿過他的靈力虛影,以不可挽回的速度下墜。
同時也是所有人的墜落。
在逐漸飆升的靈壓下,沒人能運轉靈氣,他們似乎重新變為任天地宰割的凡人。
尖叫、血液、淚水變成這次災難的雨滴。
修為低下的東占最為難受,許多人的血跟眼淚掉進她嘴裏,鹹濕一片。
“師尊!!”
“長老救我——”
“師、師師姐嗚嗚嗚其實我一直心悅於你!”
察覺異樣的各門派師長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出現虛影,他們都沒辦法真身前來,甚至真身到了也毫無辦法。
“乖徒你、你哎呀怎麽回事兒?!”
“快把鎮域石放回去——”
“該死!誰現在能……”
師長們的焦急無法得到答案,他們寶貴的弟子依舊隨著那塊光石下墜,可能在落地前就會被靈壓絞成粉末。
東占的心狂跳。
肴知說過,躍雲閣即他,他即躍雲閣,而身為仙門之首的躍雲閣不會放任大會遭此變故。
突然,打開無人域的所有劍陣消失,支撐通道的巨量靈氣回收,導致整片天空的靈紋不見蹤影——原來這些靈紋並不是無人域的自然靈氣形成,而是外人介入此界的象征。
所以這些人才會看天上,因為他維持著整個大會的運轉。
風吹起頭發,她能感受到鎮域石的方向,她望了過去。
時間停在這個瞬間,世界陷入寂靜。
東占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
無人域堅不可摧的域界被撕開縫隙,如同喚名便會降臨的傳說異聞,一個人影踏出撕裂的虛空。
所有人在墜落,隻有他靜止於半空。
美貌的少年伸手,光石準確無誤地掉落掌心,就像溫順的家養雀回巢。
“是、是天運首席!!”
呼喚他姓名的聲音如海潮,渴望被拯救的目光簇擁著他的肩背,就像高塔下層層疊疊的信徒跪伏。
自其降世以來,仙門長輩們不再對弟子說飛升之言,怕徒弟們產生心結,接受現實才好。
飛升如階梯,需高於前者,而無人能高於天道之上。
少年掌心的光石猶如白晝起點,將他的身形模糊,無人看清其貌。
突變的靈壓消失,沒有人再下落,除了無法飛行的東占。她就像離群的流星,毫無辦法地墜向地麵。
東占閉眼,再睜開,她這次發出了聲音:“師兄!”
這聲呼喚淹沒在海潮,這位信徒隱藏在人群,可是偏偏——
“我在,師妹可還好?”
時闕的目光如春霧,也如池水,能映出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