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章 你們才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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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做蓮子羹,今日不會做,以後再也不會做。”說罷,她從地上小心翼翼撿起些殘敗的花枝,轉身出了朝陽院。
春水見狀,也急忙將剩下的花枝全部撿起來,小跑追了上去。
“你……”蘇鶴眠猛地一揮寬袖,“不可理喻!”
蘇鶴眠還沉浸在南聲聲方才那句‘你有病’裏。他懷疑那丫頭在罵自己。
“鶴眠哥哥消消氣,姐姐也是心情不好……”南采薇立馬上前安慰。
蘇鶴眠冷哼一聲。
她心情不好?她有什麽資格心情不好。
自己還沒問她在莊子上發生了什麽,是不是負了心。
“你告訴侯爺一聲,這兩日我就不來侯府了。”蘇鶴眠一甩袖,大步離去。
回了西廂院,南聲聲找來幾個空盆,放了些肥土,選了幾根還連著皮的殘枝,小心翼翼種了下去。
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可她想試試。
才將這些花放入土裏,西廂院外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南聲聲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今日見了宋硯,又應付了蘇家兄妹,此時疲乏得很,什麽人也不想見。
“聲聲啊。”蒼老的聲音打破了南聲聲的思緒。
她無奈起身,讓春水開了門。
“聽聞今日你們在朝陽院生了些口角。”老夫人兩鬢有些發白,雙目旁肌膚鬆弛,雙頰本就不多的肉自然下垂,顯出十分的老態。
不得不佩服,朝陽院那位告狀的速度真快。
“我隻想拿回母親種的花。”南聲聲看著放置在屋內的幾盆獨苗,“祖母是過來問罪的?”
老夫人拍著她的手,“祖母隻是心疼你,若是心中有事,要對祖母說,我這個老婆子替你做主。”
她將南聲聲拉到一旁軟榻上坐下,眉目間極盡柔和,仿佛真的心疼壞了。
南聲聲沒有應下,沉默不作聲。
“你與采薇定然有些誤會,我也去朝陽院告誡了她。院子裏的東西,都要好好替你保管著,若再少一樣,我必不答應。”
聽到這些話,南聲聲幾乎就要相信,老夫人對自己滿是愛意與愧疚了。
可若真如此,將朝陽院還給她就是了。
“今夜你來我院裏,我讓下人做了你最愛的菜式,不好好吃飯可不行。”老夫人枯槁的手替她拂去額前的碎發。
那個動作,讓南聲聲心裏猛地一頓。以前母親最愛這樣捋她頭發。
“好。”南聲聲下意識就應下了。
她分明瞧見祖母眼中泛起了滿足的笑意,似乎很希望自己陪她吃頓飯。
南聲聲越發不明白了,祖母對自己的疼愛,到底還有幾分。
夜幕,南聲聲踏入福祿院,飯菜香混著酒氣撲麵而來。
四方桌前已經圍坐了四人。老夫人髻邊白絨花輕顫,南采薇鬢角依然別著新摘的豔色海棠。
她頓在那裏,步子沒有往前邁。
“姐姐坐這兒。”南采薇撫著孝衣下鮮紅的裙裾,指尖點向桌子西南角的矮凳,絲毫沒有挪動的意思。
祖母今日讓自己來她院裏,卻沒說這裏還有其他人。
他們早早就聚齊了,自己倒像是個不速之客。
“聲聲,快坐下,我與阿宴今日給你接風。”侯爺說著,就往自己和南懷宴的杯中倒了半杯酒。
南聲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親戰死沙場的消息才傳回,連遺體都還沒回來,他竟在府中飲酒?
“父親可知,母親才戰死,府上還掛著白?”南聲聲沒有落座,隻站在門口的位置,語聲冰涼。
母親的遺體還在回來的路上,這裏卻已飄著炙肉的焦香。
真是可笑!
“還不是看在你今日回來,你父親才飲酒的。他們今日在夫子家裏待了一日,也是辛苦。”老夫人笑著伸手,示意南聲聲坐下。
父親果然對這個外室子上了心,竟陪著他整日整日地讀書。
她看了桌上的菜一眼,無一個是自己喜歡的口味。
罷了,她今日也不是為了這口飯來的。
南采薇舀起麵前一勺乳白湯汁,“姐姐嚐嚐,三歲童馬最是滋補。”
馬肉?南聲聲的掌心滲出一片汗。
侯府從不吃馬肉,隻因母親將馬兒視作戰場上的夥伴。府中養了好幾匹馬,都是當年隨母親上過戰場的。
“還別說,這三歲的小馬肉吃著當真細嫩。若非後院那頭老白駒病死,將它們母子一起燉了,想必更養人。”那南懷宴夾起一塊肉便往嘴裏送。
南聲聲心裏咯噔一下,快走兩步向前。“這是哪裏的馬?”
“表姐不知道嗎?後院有匹三十歲的白馬生了病……”南懷宴嗦了一大口湯
“好了阿宴,別說了。”侯爺一邊開口,一邊給南懷宴使眼色。
南聲聲緊緊握住拳頭。
後院那匹三十歲的白駒,是母親當年陪嫁帶過來的。從母親初上戰場時,便伴隨她左右。
若非三年前那白馬剛產下小馬,母親出征還會帶著它。
南聲聲猶記得當初白馬產子時,母親在馬棚外守了兩個時辰。出生後,母親用戰袍裹住小馬顫抖的濕毛,笑說此馬眼中有月輪。
可如今,那三歲的小白馬,竟上了侯府的餐桌。而陪伴了母親二十多年的老馬,也莫名其妙死去。
為什麽會這樣!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父親!燉小白……也是你同意的?”南聲聲轉頭看向侯爺,聲音沙啞,幾乎發不出什麽音。
侯爺輕咳幾聲,“你表妹身體虛弱,大夫說馬肉大補,特別是童馬。況且那小馬脾氣毛躁……”
“父親!”南聲聲用盡所有力氣咆哮,“那是母親最鍾愛的馬!”
“聲聲啊。”聽得出,侯爺壓著脾氣。“那不過是個畜生,你表妹身體最重要。”
“那不是畜生,那是母親打仗的夥伴!”
老夫人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耐著性子。“孩子,那馬……本就活不久。若是有其他法子給采薇補身子,也不會將她燉了。”
老太太她眼中露出一絲哀求。
若是以往,這眼神定然看得南聲聲心疼。可如今,她似乎瞧出了一些不尋常。
“這飯,你們吃吧。”南聲聲長歎一聲,她就不該來的,也不該信這侯府的人對自己還有三分血緣親情。
“聲聲,你當真不與祖母吃頓飯嗎?”老夫人起身,顫顫巍巍來到她麵前。
老太太嘴角還沾著些油,眼角卻滲出幾滴清淚。
南聲聲睫羽微顫,語聲哽咽。“母親的死訊才傳回來多久,你們便這麽對待她的馬!”
南采薇忽然掩麵啜泣,“原是我的錯,不該生這病,不該去看大夫的……”
南聲聲呆立在那裏,這一瞬的委屈和無能為力,仿佛讓她回到了莊子上受盡欺辱之時。
隻是那時,她還有母親可期待想念。如今,她竟不知如何自處。
一股絕望感襲來,南聲聲往後退了幾步。
這福祿堂,她一輩子也不想再進。
“姐姐手上都是凍瘡,我先讓人送幾個炭盆過去,免得再凍著了。”身後傳來南采薇關切的聲音。
“還是采薇懂事。”侯爺很滿意地點頭。
南懷宴的嗤笑混著冰涼的夜風。“聽下人說,那匹老白馬昨日到死還望著南境……”
回西廂院的路上,南聲聲渾身發抖。
春水一路緊緊將她攙著,生怕忽然倒在路上。
“我就說,那蘇公子品行端正,麵容俊秀,配采薇姑娘正好。”
“可不,他們才是一對!”
“我們的嫡小姐巴巴地貼上去有什麽用,如今人家采薇姑娘勾勾手指頭,蘇公子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