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會長你鞋帶鬆啦!

字數:4796   加入書籤

A+A-


    晨霧漫進祠堂時,小不點兒的驚呼聲撞碎了簷角銅鈴的輕響:"羅姐姐!
    老槐樹下的血跡會走!"
    羅姑娘正蹲在門檻邊假裝掃地,竹掃帚剛碰到青石板,就見那道淡藍血痕順著磚縫又挪了三寸,尾端竟凝出個歪斜的"悔"字。
    她睫毛顫了顫,掌心的糯米團子被攥得溫熱——這是今早特意用朱砂水浸過的,專克帶怨的陰血。
    "小不點兒,去廚房幫阿婆拿塊新供糕。"她聲音軟得像棉花,掃帚尖卻精準壓住血痕中段,趁小不點兒蹦跳著跑開時,迅速將糯米團子按在"悔"字上。
    團子表麵立刻泛起細密的水珠,像被什麽東西咬了似的滋滋作響。
    "這不是血,是話。"她垂眸盯著瓷片,袖中碎片突然發燙,眼前閃過模糊的畫麵:破廟裏積灰的蒲團上,穿玄色長袍的男人正反複摩挲黑晶殘片,眼尾泛紅,像個丟了糖人的孩童。
    "想什麽呢?"
    項公子的聲音從身後飄來。
    羅姑娘抬頭,正撞進他含笑的眼尾——他蹲在門檻上啃芝麻餅,餅屑沾在發間歪著的玉簪上,活像隻偷嘴的鬆鼠。
    "昨兒你說"記得她"的時候,是不是心裏有譜?"他咬下一口餅,狀似隨意地用腳尖撥了撥她腳邊的掃帚,"金痕說你袖中瓷片發燙三次,比見著厲鬼還凶。"
    羅姑娘喉嚨發緊。
    她本想糊弄過去,可話到嘴邊突然變了:"灶王爺托夢說他鞋帶老鬆!"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不是編的。
    方才金手指閃過的畫麵裏,會長低頭時,玄色靴麵上的墨綠鞋帶確實散著,鬆鬆垮垮垂在青石板上。
    項公子啃餅的動作頓了頓。
    他把最後半塊餅塞進嘴裏,伸手抹了把沾著芝麻的嘴角,眼尾的笑紋卻深了:"那你猜他為啥不係緊?"他屈指彈了彈她發間的野花,"怕跑太快撞見妧姑娘?"
    羅姑娘望著他發間歪掉的玉簪,突然想起昨夜他擋在自己身前時,玄色衣擺被風掀起的弧度。
    她喉間一熱,剛要開口,祠堂後堂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趙師姐舉著青瓷香爐走出來,發間銀簪在晨霧裏泛著冷光。
    她袖口沾著香灰,卻像完全沒察覺似的,將半塊帶血的青石板磨成粉,混進新製的供香裏:"試試看能不能引動瓷片共鳴。"
    香爐裏的香點燃時,羅姑娘袖中瓷片突然震得發疼。
    她慌忙掏出來,就見碎片表麵浮起朦朧光影——廢棄藥鋪,蛛網纏著褪色的"歸墟堂"匾額,牆上掛著張泛黃的符籙,符角還沾著半塊糖渣。
    "這是歸墟派初代符!"趙師姐猛地攥住她手腕,指尖涼得像浸過井水,"我小時候翻派裏舊賬,說初代掌門的小徒弟總躲在藥鋪哭——因為怕被師姐看見軟弱。"
    羅姑娘盯著瓷片裏晃動的光影,突然想起昨夜會長說"有些債,不是記得就能清的"時,喉結滾動的模樣。
    她輕聲道:"所以他現在還怕被看見軟弱。"
    "怕?"
    清冷卻帶點欠揍的聲音從供桌傳來。
    小白狐不知何時跳了上去,紅瞳在晨霧裏像兩顆浸了血的寶石。
    它慢條斯理舔著前爪,尾尖掃過供盤裏的桂花糕:"你以為他在逃——"
    話音戛然而止。
    羅姑娘望著它突然眯起的眼睛,聽見祠堂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項公子已經抄起銀鈴站到門口,金痕在他肩頭豎起頸骨,蛇信子吐得飛快。
    趙師姐將香爐往供桌上一放,香灰簌簌落在小白狐腳邊。
    她衝羅姑娘使了個眼色,指尖悄悄碰了碰腰間的符袋——那是她們約定的"準備動手"暗號。
    羅姑娘握緊袖中瓷片。
    碎片上"記住我的人,會替我看見春天"的字跡在晨霧裏泛著暖光,像團燒不盡的火。
    而供桌上的小白狐歪了歪頭,紅瞳裏閃過一絲興味。
    它舔完最後一點桂花蜜,尾巴尖輕輕掃過那道被糯米團子壓住的血痕,聲音輕得像片落在水麵的葉子:"他逃的,從來不是債。"小白狐尾尖掃過瓷片時,羅姑娘袖中碎片突然燙得灼手。
    它紅瞳微眯,喉間溢出一聲輕嗤:"你以為他在逃?不,他在等你追。"
    祠堂裏的晨霧被風掀起一角,羅姑娘盯著供桌上那團雪白狐毛,耳尖泛起薄紅——她想起昨夜在破廟,會長捏著黑晶殘片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的模樣。"當年她燒死前最後一句話,就是讓他"別回頭"。"小白狐舔淨爪心最後一點桂花蜜,尾巴尖點了點瓷片上浮動的光影,"可你看這滿祠堂的血痕,哪道不是他偷偷回頭時踩出來的?"
    羅姑娘指尖發顫。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殘片裏看見的畫麵:玄色長袍的男人蹲在蒲團上,背影像株被雷劈過的老鬆,可偏要側著腦袋,讓視線穿過破門縫,落在遠處山尖將落未落的月上。
    原來那些"悔"字不是恐懼,是他用陰血刻下的、不敢宣之於口的"我偏要回頭"。
    "阿羅。"項公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點發燙的溫度。
    他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側,玄色衣擺掃過她沾著香灰的袖口,"金痕說後牆槐樹根下有新翻的土。"他說著,屈指彈了彈她發間蔫掉的野花,眼尾的笑紋卻淡了,"你昨夜沒睡?"
    羅姑娘這才察覺自己眼眶發酸。
    她吸了吸鼻子,將瓷片按在胸口——那裏還留著項公子替她擋陰煞時,被鬼爪劃破的淺淺傷痕。"我想試試。"她仰頭看他,晨光穿過祠堂漏雨的瓦縫,在他發間玉簪上碎成星子,"我能看見鬼魂,能記住他們的名字,或許......"她攥緊瓷片,"或許"被記住"本身,就是種力量。"
    當夜,祠堂的油燈熄了又亮。
    羅姑娘跪坐在蒲團上,閉眼默念著這月來見過的每一個村民名字:賣糖畫的張阿公、總往她碗裏添飯的王嬸、躲在樹後偷塞野果給她的小不點兒......每念一個,供桌下的紅紋便亮一分,像被風吹動的燭火,順著磚縫往祠堂外爬去。
    "停。"項公子的手突然覆在她發頂。
    他不知何時卸了外袍,隻穿月白中衣,發帶鬆鬆係著,倒比平時多了幾分嚴肅,"紅紋在藥鋪方向打了三個轉。"他指腹蹭掉她嘴角的糯米粉——那是她方才啃冷粽子時沾的,"他不是不敢來,是不敢不來。"
    羅姑娘望著他眼底的星子,突然笑出聲:"那我繼續裝傻?"
    "裝得越笨越好。"項公子抄起案上的芝麻餅,掰成兩半塞給她一半,"他若問你怎麽看出鞋帶鬆了,你就說"灶王爺托夢說的"——"他眼尾又彎起來,"反正你說的是實話。"
    第三日黃昏,藥鋪方向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
    羅姑娘正蹲在井邊洗供碗,小不點兒攥著紙紮狗撞進她懷裏:"羅姐姐!趙師姐說藥鋪的蜘蛛網動了!"紙狗是她連夜紮的,耳朵上還粘著半塊糖渣——和瓷片裏那半塊,紋路分毫不差。
    "把這個送過去。"她將紙狗塞進小不點兒手裏,又往他兜裏塞了把桂花糖,"見到穿玄色衣服的叔叔,就說"妧兒說你鞋帶鬆啦,記得綁好"。"小不點兒用力點頭,跑出去兩步又回頭,舉著糖晃了晃:"羅姐姐你騙人!這糖比王嬸的還甜!"
    當夜,祠堂後牆的槐樹下泛著幽光。
    羅姑娘舉著燭台湊近,就見紙紮狗原本蹲的地方,躺著根褪色的紅繩。
    繩結有些鬆,還沾著星星點點的焦痕,像被火燒過又急急撲滅的。
    項公子捏著紅繩湊近燭火,眉峰突然擰緊:"這繩結......"他抬頭看她,眼底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暗潮,"和你小時候戴的長命鎖上的,一模一樣。"
    羅姑娘指尖一顫,燭火險些被吹滅。
    她望著紅繩上熟悉的雙錢結——那是她娘在她三歲時編的,後來被人販子扯斷,她找了整整三個月。
    可此刻繩尾還係著半塊碎玉,正是她袖中瓷片的另一角。
    "他不是送東西。"她低聲道,喉間像塞了團浸了酒的棉花,"他在還債。"
    晨霧再次漫進祠堂時,羅姑娘捧著紅繩站在井邊。
    她輕輕將紅繩浸入水麵,月光順著繩結淌進水裏,在井壁上暈開一片淡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