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室內。
    吳恭盯著主屏幕上已經離隊的雲凰。
    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關鍵這個人還是蘇祈自己選進隊伍的啊。
    倒不是埋怨蘇祈選人眼力不行。
    恰恰相反，雲凰可以說是隊伍裏唯一的正常人。
    忍受不了這群奇葩隊友選擇離開，也算是人之常情。
    但問題是……
    如果這是一支‘內定’隊伍呢？
    甚至整個比賽，都隻是為了這個‘隊伍’鍍金的呢？
    上麵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到自己手上，那是對自己的信任……
    要是搞砸的話……
    他根本不敢想那個後果。
    隻能嘴裏開始不停地念叨。
    “完了，完了……”
    林驍雙手負後，麵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的分數榜。
    “這群孩子心理素質也太差了，不就是看了一場表演賽嗎？怎麽就直接自閉了？”
    屬於蘇祈的那支隊伍，積分欄裏有一個刺眼的數字：190。
    這是他們擊殺【裂地熊】，再加上十幾隻雜魚的分數。
    雖說七階是一百分一隻，但也隻是籠統而言。
    七階初級與七階高級中間的差距還是巨大的，甚至每種源境生物的戰鬥力都不同，若是統一視作一百分，顯然是有些不公平的。
    所以會根據【生命祭祀】吸收生命力的不同，做出一些‘分數補償’。
    於是，雲凰小隊榮獲本次學員參賽隊伍中，‘前八強’的好成績。
    而其他六支隊伍，分數最低的一支也在剛剛勉強突破了三百分。
    “連麵對失敗的勇氣都沒有，還談什麽未來。”
    林驍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吳老師，看來你對你的學生，期望太高了。”
    “不不不，林哥，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
    吳恭還想再爭取一下。
    林驍卻直接打斷了他。
    “時間？”
    他指向屏幕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分屏，上麵是雲凰獨自在林間穿梭的身影。
    “戰場上，沒人會給你時間。”
    “我可以給他們時間的，但沒有人給我們時間了……”
    ……
    雲凰很冷靜。
    她腦中反複回放著雷鷹小隊那場堪稱完美的獵殺。
    每一個人的站位，每一次攻擊的時機，每一次毫不猶豫的自我犧牲。
    那不是默契。
    那是一種將自身完全工具化的絕對理性。
    她做不到，她身後那群人更做不到。
    所以，她選擇了一個人。
    既然無法成為精密的機器，那就當一把最鋒利的尖刀。
    沙沙。
    前方灌木叢中傳來一陣異響。
    雲凰腳步一頓，整個人瞬間融入一棵巨樹的陰影中，收斂了所有氣息。
    一頭七階初級的【幽影豹】，正小心翼翼地從藏身處探出頭來。
    若是正麵硬拚，雲凰有信心拿下，但必然要消耗大量體力。
    她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幽影豹】沒有發現她，它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安全後，便朝著一處溪流走去。
    雲凰的視線，落在了【幽影豹】回來的必經之路上，一棵橫倒在地的枯木上。
    那根枯木的中心，早已腐朽中空。
    機會。
    她悄無聲息地移動，繞了一個大圈，提前潛伏到了那截枯木的另一側。
    隨著時間的推移，飲水歸來的【幽影豹】的腳步越來越近。
    三米。
    兩米。
    一米。
    就在它躍上枯木的瞬間，雲凰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也沒有絢爛的火光。
    她隻是從陰影中暴起，手中的赤紅長劍化作一道無聲的紅線，以一個刁鑽至極的角度，自下而上，精準地刺入【幽影豹】柔軟的腹部。
    快，準，狠。
    一擊，斃命。
    【幽影豹】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悲鳴，龐大的身軀便重重砸落在地。
    監控室內，吳恭看到自家隊伍的積分從190跳到297。
    距離前一名隻有30分的差距。
    激動得差點蹦起來。
    “看見沒！林哥！看見沒！我就說……”
    怎麽說呢。
    如果是一開始他看到這樣的場麵自然是不會這麽激動。
    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
    可就在失望透頂，已經開始在腦袋裏幻想怎麽給馮老‘狡辯’的時候看到這一幕。
    顯然就有些振奮人心了。
    林驍看著屏幕上那個一擊得手後，立刻冷靜地處理，沒有半分拖遝的女孩，終於點了點頭。
    “是個好苗子。”
    “可惜跟錯了隊伍。”
    “你們是怎麽把人忽悠進隊的？”
    地中海：……
    賄賂五千萬進隊參賽，我竟然是最強得分手？
    ……
    另一邊，李然和劉飛羽等人，則像一群無頭蒼蠅，在林子裏漫無目的地走著。
    沒人說話，氣氛沉悶得能擰出水來。
    李然一腳踢飛一塊石頭，發泄著心中的煩悶。
    劉飛羽跟在隊伍最後，不斷地用布擦拭著那副已經很幹淨的眼鏡。
    走了不知道多久，李然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其他人也下意識地停了下來，看著他。
    “喂，眼鏡崽……”
    李然的聲音嘶啞，不複之前的囂張。
    “之前……我是不是錯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這句話會從李然嘴裏說出來。
    劉飛羽擦拭眼鏡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鏡片後的那雙眼睛裏，滿是複雜的情緒。
    他沒有嘲諷，也沒有說教。
    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們都錯了。
    一直沉默的楊福遲蟬忽然小聲開口。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就這樣等三天嗎？”
    “還能怎麽辦？”
    一個男生喪氣地坐倒在地：“我們連七階的【裂地熊】都打得那麽亂，還想怎麽樣？繼續丟人嗎？”
    “別說了……”
    “我媽說得對，我就是個廢物，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負麵情緒如同瘟疫，迅速蔓延開來。
    甚至有一人開始小聲地抽泣。
    李然看著這副景象，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煩躁地吼了一聲。
    “哭哭哭！哭能當飯吃嗎！”
    “不就是打不過嗎？老子就不信了，他們是娘胎裏就會配合的？”
    “他們是花了三天時間就能配合成那樣？”
    “我也不信其他隊伍能有多好的配合。”
    “既然大家都沒配合，那就亂拳打死老師傅啊。”
    他指著一個方向。
    “從現在開始，我們不求配合，就搞一件事！”
    “保住自己的命！然後用盡一切辦法，去搞分數！”
    所有人都看著這個不久前還魯莽得像頭野豬的男人。
    他臉上的囂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狠勁。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
    李然環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劉飛羽身上。
    “眼鏡崽，你那些狗屁配合理論現在還有用嗎？”
    劉飛羽沉默地推了推眼鏡，沒有反駁。
    “既然沒用，那就按我說的來！”
    李然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們現在就是一群垃圾，一群廢物！”
    “但就算是垃圾，也要在被掃進垃圾堆之前，惡心別人一下！”
    “我們是一個整體，但我們沒有配合！”
    “有配合有有配合的打法。”
    “我們也有自己的打法啊。”
    “唯一的目標，就是活下來，然後弄死我們能看到的一切活物！”
    “你們各自為戰，但有一條，誰要是敢什麽都不做，拖隊伍後腿，就別怪我第一個弄死他！”
    這番話聽起來有些矛盾，既然都各自為戰了，又要不拖隊伍後腿。
    可偏偏，就是這種混亂的宣言，點燃了眾人心中那點即將熄滅的餘火。
    是啊，配合不來，難道等死嗎？
    劉飛羽看著李然，許久，他緩緩開口，聲音幹澀。
    “你的方法很蠢。”
    李然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猙獰。
    “我知道。”
    “但總比什麽都不幹要強。”
    “踏馬的，我也不信大夏官方能給我們這群人定一個多高的預期分數。”
    “別差太多，不就完了？”
    “過完這三天就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了。”
    “會有人幫我們考慮的。”
    劉飛羽又沉默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重新將眼鏡戴正：“那就試試吧。”
    ……
    一個小時後。
    李然找到了他的新目標。
    一頭正在啃食樹根的七階初級源境生物【岩甲犀】。
    這種生物以防禦力著稱，攻擊性不強，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理想的“軟柿子”。
    那頭【岩甲犀】顯然也發現了他，粗壯的四蹄在地上刨了刨，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鼻孔裏噴出兩道白氣。
    下一秒，李然動了。
    沒有戰術，沒有試探。
    他整個人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筆直地撞了過去。
    他身上的肌肉墳起，皮膚表層再次泛起那層金屬般的光澤，一拳轟出，正中【岩甲犀】的頭顱。
    砰！
    沉重的悶響在林間回蕩。
    李然隻覺得自己的拳頭像是砸在了一塊花崗岩上，巨大的反震力讓他整條手臂都有些發麻。
    【岩甲犀】隻是晃了晃腦袋，屁事沒有。
    它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甚至透出幾分人性化的嘲弄。
    然後，它發動了反擊。
    巨大的身體猛地向前一頂，速度與它笨重的外形完全不符。
    李然根本來不及躲閃，隻能雙臂交叉，硬生生扛下了這一擊。
    他整個人被撞得倒飛出去七八米，狠狠砸在一棵大樹上，樹幹劇烈搖晃，落葉紛飛。
    “咳……”
    一口帶著腥甜的血沫從他嘴裏咳出。
    五髒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劇痛無比。
    這就是七階初級源境生物的純粹力量。
    沒有花裏胡哨的技巧，就是最直接的碾壓。
    【岩甲犀】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邁開四蹄，再次衝了過來。
    這一次，李然學乖了。
    他一個狼狽的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衝撞。
    他開始遊走，不再選擇硬碰硬。
    他的腦子裏，瘋狂回憶著學院教材裏關於【岩甲犀】的一切資料。
    防禦力驚人，全身覆蓋岩石質感的甲殼，弱點在……腹部靠近後腿根的位置，那裏有一小塊甲殼連接的縫隙。
    可那地方，隻有在它抬起前蹄，或者側翻的時候才會暴露出來。
    李然在心裏罵了一句。
    他繞著【岩甲犀】高速移動，拳頭一次次轟出，攻擊不同的部位，試圖找到新的突破口。
    可結果都是一樣。
    他的攻擊，除了在對方的甲殼上留下一片片白印，根本造不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
    監控室內。
    吳恭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這小子就是個莽夫，這麽打下去，體力耗盡了也是被活活磨死。”
    林驍卻一直盯著屏幕，一言不發。
    他身邊的文職人員，則在李然的資料後麵，又添上了一行字：【戰鬥風格：悍不畏死，但極其缺乏技巧，易上頭。】
    就在這時，屏幕上的戰況發生了變化。
    久攻不下的李然，似乎放棄了尋找弱點。
    他停止了遊走，就那麽站在【岩甲犀】的麵前，劇烈地喘息著。
    【岩甲犀】似乎也覺得這個小蟲子沒什麽威脅了，它發出勝利般的嘶吼，再次發動了衝撞。
    可這一次，李然沒有躲。
    機會！
    李然的眼睛裏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他一個滑鏟！
    他根本不顧這個動作可能承擔的風險。
    整個人對著【岩甲犀】對撞過去。
    穿襠而過的瞬間，拳頭朝著那柔軟的腹部狠狠砸下。
    一拳！
    沒有防禦的腹部，根本經不起他這種不要命的捶打。
    【岩甲犀】發出痛苦到極點的悲鳴，它瘋狂地掙紮。
    然而李然的拳頭，洞穿了它的血肉。
    戰鬥結束。
    李然仰麵朝天，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胸膛劇烈起伏。
    他渾身上下都是傷，體力與靈魂力力都已耗盡，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動彈。
    但他贏了。
    咧開嘴，無聲地笑了。
    雖然狼狽，雖然慘烈。
    隊伍的積分，從297，跳到了399。
    ……
    另一邊。
    那個叫楊福遲蟬的女生，正利用自己速度的優勢，在一片亂石嶙峋的區域，與一頭七階的【疾風鷲】周旋。
    她沒有選擇硬拚，而是不斷地拉開距離，手中的長弓一次次拉滿，淬毒的箭矢劃破空氣，帶起尖銳的呼嘯。
    戰鬥更像是一場耐心的狩獵。
    她花了比李然長一倍的時間，在自己幾乎毫發無傷的情況下，將那頭【疾風鷲】的體力與生命力一點點磨盡。
    但也幾乎耗盡了體力與靈魂力。
    ……
    劉飛羽則遇到了一頭七階的【幻光蝶】。
    這種生物正麵戰鬥力幾乎為零，但製造幻境的能力卻極為棘手。
    他沒有像李然那樣橫衝直撞，也沒有像楊福遲蟬那樣耐心周旋。
    他隻是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
    任由那些足以以假亂真的幻象將自己包裹。
    他放棄了用眼睛去分辨，而是將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起來，去感知周圍源質最細微的流動。
    五分鍾後，他猛地睜開眼，手中一張卡牌浮現。
    “破！”
    一道無形的精神衝擊波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周圍的幻境如同被砸碎的鏡子，瞬間崩塌。
    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翅膀無力地扇動了兩下，跌落下來。
    沒有配合，沒有指揮。
    有的，隻是最原始的，想要贏，想要證明自己的本能。
    隊伍的積分，開始以一種雖然緩慢，但卻極其穩定的速度，向上攀升著。
    501。
    608。
    710。
    813。
    即便都是七階初期的源境生物。
    但勝在數量。
    監控室內，吳恭已經看傻了。
    他看著屏幕上，那支被他認為即將崩潰的隊伍，分數竟然一點點地追了上來。
    雖然依舊是墊底。
    但前麵的隊伍也甩不開他們什麽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