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被按下了某個開關，開始滔滔不絕地背誦起讚美的經文。
    聲音越來越高亢，表情也越來越虔誠。
    蘇祈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行了，別唱了。”蘇祈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難聽。”
    金絲眼鏡男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鴨子，隻剩下喉嚨裏“嗬嗬”的漏氣聲。
    他的雙眼驚恐地圓睜，看著蘇祈的指尖在他眼前劃出一道玄奧的軌跡。
    那不是單純的能量，而是一種更高維度的“指令”。
    一個瞬間，金絲眼鏡男感覺自己的大腦變成了一本可以被隨意翻閱的書。
    他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思想，所有的秘密，都以一種不受控製的方式，呈現在蘇祈麵前。
    【記憶讀取中……】
    【檢索關鍵詞：“主”、“降臨者”、“園丁”……】
    無數混亂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
    有在奢華房間內，向一個模糊光影匯報工作的場景。
    有通過加密渠道，接收來自“園丁”情報的瞬間。
    還有……關於“主”的真相。
    那並非什麽古老神祇。
    而是一個在某個僥幸撿到‘遺棄垃圾’的幸運兒。
    但這點皮毛已經足以讓他一步登天。
    這個幸運兒自封為“執星者”。
    網羅了一群同樣心懷不滿、野心勃勃的家夥。
    他們一邊偷偷與源境生物做交易，換取資源和助力，另一邊則瘋狂滲透大夏高層，試圖竊取這個國度的核心力量。
    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想通過某種儀式，將現實世界與他們選定的某個源境進行“錨定”。
    從而讓“執星者”徹底擺脫源境的束縛，以神的姿態君臨這片大地。
    “執星者……”
    蘇祈消化完這些信息，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覺得有點無聊。
    搞了半天，原來是個撿到寶的暴發戶，帶著一群人想造反。
    他收回手指，看著腳下已經徹底失神的金絲眼鏡男。
    對方的靈魂，在剛才那番強製讀取中，已經被碾成了齏粉。
    現在這具身體，不過是一具還尚存呼吸的空殼。
    蘇祈想了想，搓出一張卡牌。
    【卡牌名稱：塵歸塵，土歸土】
    【類型：消耗品】
    【稀有度：普通】
    【能量等級：?（一階）】
    【效果：加速有機物的自然分解過程。】
    【備注：環保，從我做起。】
    他隨手將卡牌彈了出去。
    卡牌化作一道微光，沒入金絲眼鏡男的身體。
    下一秒，那具做工考究的西裝，連同裏麵的身體，就像被歲月快進了千百年。皮膚、血肉、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灰燼，再被夜風一吹，便徹底消散在空氣中，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整個過程安靜、高效，且環保。
    蘇祈拍了拍手，撣掉了身上的灰塵。
    他轉身，重新融入夜色，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感歎。
    “唉，又得打車回去了。”
    ……
    淩晨三點。
    軍部指揮中心依舊燈火通明。
    秦博士雙眼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條依舊持續穩定的數據線。
    他已經灌下去了三杯超高濃度的提神咖啡，但精神上的疲憊卻怎麽也無法驅散。
    不是因為困，而是因為挫敗。
    雲凰的修煉速度，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引以為傲的認知上。他感覺自己前半生建立起來的超凡世界觀，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一旁的林驍也很煩。
    不過他煩的是那個說要出去吃燒烤的家夥，到現在還沒回來。
    “報告！”一名衛兵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蘇……蘇領隊回來了。”
    林驍猛地回頭，果然看見蘇祈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臉上還是那副欠揍的懶散模樣，手裏還提著一個塑料袋，散發著一股濃鬱的孜然和辣椒的混合香氣。
    “林教官，還沒睡呢？”蘇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林驍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的血壓正在以一個危險的速度飆升。
    “蘇祈一臉理所當然，還把手裏的袋子提起來晃了晃，“喏，給你帶了點，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口味，就隨便要了點牛板筋和掌中寶。”
    指揮中心裏，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一道道目光，匯聚在蘇祈手上那個油膩膩的塑料袋上，表情精彩紛呈。
    林驍看著蘇祈遞過來的那幾串還在冒著熱氣的烤串，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想發火，想咆哮，想揪著這家夥的領子問他到底把這裏當成了什麽地方。
    可話到嘴邊，卻化作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有點想吃。
    “我……”
    “趁熱吃。”蘇祈不由分說，直接把幾根鐵簽塞進他手裏，然後自顧自地走到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從袋子裏又摸出一串烤腰子，心滿意足地咬了一口。
    林驍低頭看著手裏的烤串，又抬頭看了看那個吃得津津有味的蘇祈，最後再看一眼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數據。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像一團被揉亂的毛線，徹底亂了。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猛地將一串掌中寶塞進嘴裏。
    嘎嘣脆。
    還挺香。
    蘇祈一邊嚼著腰子，一邊摸出手機看了看。
    是馮老之前發來的加密信息，他當時在殺人沒注意。
    內容很短。
    【正在除草。爛掉的根比想象中要深。】
    然後就把手機丟到一邊，繼續專心對付手裏的燒烤。
    清理門戶是馮老的事，他隻是個熱心市民，負責提供線索，順便收點微不足道的回禮。
    ……
    風波，似乎就這麽過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源境內的集訓恢複了正常的節奏。
    學員們依舊在修煉區為了積分和排名拚命努力。
    隻是，修煉區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自從那天之後，整個修煉區的遊離源質濃度就一直維持在一個略低於正常值的水平。
    雖然不至於影響修煉，但那種稀薄感，卻像一根刺，紮在每個人的心頭。
    尤其是李然和劉飛羽等人，感覺最為明顯。
    他們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吸收效率都大不如前，仿佛空氣中那股最精純的能量，都被某個無形的黑洞給吸走了。
    而那個黑洞的源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22號隔間。
    雲凰的名字，成了所有高階學員心中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雲凰的修煉進度，以一種坐火箭般的速度瘋狂飆升，將所有人遠遠地甩在身後，連車尾燈都看不見。
    嫉妒？
    不甘？
    這些情緒當然有。
    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
    當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時，剩下的就隻有仰望了。
    至於這場風波的另一個主角，蘇祈，則徹底被人遺忘了。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陪著妹妹柳鳶在山洞裏待著。
    柳鳶修煉，他就躺在躺椅上睡覺，或者玩手機。
    柳鳶餓了，他就從不知道什麽地方摸出各種零食投喂。
    他就像一個陪讀的家長，悠閑得與整個集訓緊張的氣氛格格不入。
    林驍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找到了這一處瀑布內部。
    而且來找過他兩次，試圖旁敲側擊地詢問關於雲凰的事情。
    結果第一次，蘇祈睡著了，沒叫醒。
    他的職業素質不允許自己去打擾一個人的熟睡。
    第二次，蘇祈說自己在研究一套全新的廣播體操，對強腎健體有奇效，問林驍要不要學。
    林驍黑著臉走了。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來打擾他們兄妹。
    這一天，柳鳶從睡夢中醒來。
    她感覺自己體內的靈魂海又壯大一絲，那股由“源流”帶來的提升，雖然緩慢，卻無比紮實，讓她每一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進步。
    “哥哥。”她跑到躺椅邊，輕輕推了推蘇祈。
    “嗯？”蘇祈睜開惺忪的睡眼。
    “我感覺……我好像快要到六階了。”柳鳶的小臉上，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欣喜。
    她從三階至今，不過短短幾個月，這個速度，已經堪稱天才了。
    “不錯。”蘇祈連眼都沒睜，隻是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翻了個身，似乎準備換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他這副態度，柳鳶早就習慣了。
    她也不介意，隻是盤膝坐好，閉上眼睛，開始沉心靜氣，準備迎接那臨門一腳。
    這一次，她沒有刻意去引導體內那股已經與她融為一體的“源流”。
    她隻是放空自己，將心神沉入那片靈魂海。
    山洞內，原本隻是縈繞在她身周的能量薄霧，開始發生奇妙的變化。它們不再是單純的流動，而是開始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如同月華般的柔光。
    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溫潤的質感，將柳鳶整個人籠罩其中。
    瀑布的水聲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清澈悅耳，連洞內岩壁上滲出的水珠，都凝結得更慢了一些，倒映著那柔和的光暈。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爆發，也沒有能量倒灌的恐怖旋渦。
    一切都安靜得不像是一次等階的突破。
    更像是一滴水，悄無聲息地融入大海。
    一朵花，在最恰當的時節，自然而然地綻放。
    柳鳶體內的靈魂海，平靜地越過了一道無形的堤壩，水麵緩緩上漲，沒有激起半分波瀾，卻已然擴張了一倍有餘。
    六階，成了。
    她緩緩睜開眼，那雙本就清澈的眸子裏，此刻更添了幾分靈動的神韻。
    她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
    “感覺怎麽樣？”蘇祈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很……舒服。”柳鳶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最貼切的詞。
    蘇祈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才是“源流構建法”的真諦。
    不是掠奪，是共鳴。
    不是征服，是相融。
    雲凰走的是霸道，以自身為中心，強行扭轉規則，將一切能量據為己有。
    而柳鳶走的，是王道，與天地共鳴，萬物自然親附。
    前者見效快，聲勢浩大，但終有極限。
    後者起步緩，潤物無聲，但上限……
    ……
    觀察室內。
    “秦博士，12號區域的能量讀數，有零點三個百分點的平穩上浮。”
    一名助手看著滿屏的數據，指著其中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說道：“這是一件值得記錄的事。”
    秦博士的視線根本沒有離開主屏幕，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正常的波動，不用管。把22號的能量循環模型再演算一遍！我不信！這種近乎百分之百的轉化率，她的身體憑什麽能承受得住？一定有我們沒發現的秘密！”
    助手聳了聳肩，沒再多說。
    所有人都習慣了。在那個叫雲凰的“奇跡”麵前，任何其它數據都顯得黯淡無光。
    ……
    “還不回來的？”
    林驍看著23號隔間裏空空如也的床鋪，臉頰肌肉不受控製地抽動著。
    這是最後一天。
    按照流程，所有學員將在今天進行最終的考核測試。
    他已經懶得去管那家夥了。
    之前蘇祈倒是回來過一次。
    問了一下雲凰的成績。
    然後就丟下一句：“臥槽，這麽牛逼，那我走了。”
    然後就真的走了。
    這些天，他被蘇祈和雲凰這對“臥龍鳳雛”折磨得心力交瘁。
    一個把修煉區當成自家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另一個則直接把修煉區變成了她的專屬充電寶，搞得天怒人怨。
    他現在隻想趕緊結束這場鬧劇般的集訓，然後申請調去天淵。
    他寧可去跟那些茹毛飲血的源境生物拚命，也不想再對著這群刷新他三觀的“天才”了。
    林驍擺了擺手，“通知所有學員，為期一個月的修煉，在明早中午結束，準備最終考核。”
    ……
    瀑布後的山洞裏。
    蘇祈正躺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個小手機，玩的正起勁。
    “哥哥，你不是說要去修煉一下，刷點分數麽？”柳鳶坐在地毯上，有些擔心地問。
    “去啊，怎麽不去。”蘇祈眼睛不離屏幕，隨口答道：“等我攻略了這個妹妹。”
    柳鳶“哦”了一聲，便乖乖地坐著等。
    然後忽然眉頭一皺：“攻略哪個妹妹？”
    “不許玩別的妹妹。”
    然後，蘇祈的小手機就被沒收了。
    蘇祈伸了個懶腰。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