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此刻，站在這“龍場”邊緣的林驍，絲毫沒有悟道的寧靜，隻有一種即將解脫的煩躁。
    這是集訓的最後一天了。
    明天中午，這群小祖宗們就要進行最終考核，然後再三天的狩獵，就可以滾蛋了。
    他終於可以清淨清淨。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眼角的餘光裏，一個熟悉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現了。
    蘇祈牽著柳鳶的手，像是在逛自家的後花園，從瀑布的方向慢悠悠地溜達了過來。
    林驍的太陽穴又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
    這都什麽時候。
    離最終考核就剩不到一天，他現在來有什麽用？
    簽到打卡？
    “林教官。”
    蘇祈看見了他，還熱情地揮了揮手。
    林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晚上還帶燒烤麽？”
    蘇祈一臉誠懇地問。
    林驍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想吼，想罵人，想把眼前這張懶散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但他最終隻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字。
    “帶。”
    畢竟，誰能拒絕免費的宵夜？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蘇祈心滿意足地領著柳鳶回到了他那間空置已久的23號隔間。
    柳鳶已經習慣了自家哥哥的不著調，乖巧地坐在一旁，自己玩小手機。
    蘇祈則伸了個懶腰，在房間中央盤腿坐下。
    他閉上眼。
    ……
    然後秦博士還在研究雲凰的數據。
    忽然一聲撕心裂肺的警報，和屏幕上那條捅破了天際的紅色直線，都在用一種最粗暴最不講道理的方式。
    “怎麽可能……”秦博士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他推開身邊的衛兵，跌跌撞撞地衝向門口，“我要過去看看！我要親眼看看！”
    他的理智，他的學識，他窮盡一生建立起來的超凡學大廈，在短短一個月被兩個人，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先是拆了承重牆，然後直接引爆了地基。
    雲凰是奇跡，是教科書上需要用一整個章節去描繪的完美案例。
    而這個蘇祈……他是神話，是足以將整本教科書都撕碎，然後丟進火裏，告訴所有人“你們之前學的都是垃圾”的蠻橫存在。
    ……
    23號單間內。
    蘇祈伸了個懶腰，渾身上下的骨節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脆響。
    舒坦。
    那股長久以來積壓在體內，因為懶得理會而顯得有些擁堵的力量，終於徹底貫通，如同被疏浚拓寬的河道，以一種溫和而又磅礴的姿態，在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靜靜流淌。
    八階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要更……順手一些。
    他感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掌控力，又提升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台階。
    現在如果他想，他可以讓整片源境的瀑布都倒著流，或者讓所有的樹木都在一瞬間開花結果。
    當然，這是突破之後，力量膨脹帶來的錯覺。
    “哥哥？”
    一旁的柳鳶睜開眼，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就在剛才，蘇祈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不是物理上的靜止，而是一種更高層麵的臣服。
    空氣中的風，甚至光線本身，都仿佛在向盤膝而坐的哥哥，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那不是力量的壓迫，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絕對的，無法抗拒的歸屬感。
    就像是，流浪在外的遊子，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君王。
    她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隻覺得無比的安心和溫暖，仿佛整個世界都成了最柔軟的搖籃。
    “怎麽了？”蘇祈睜開眼，看到妹妹正一臉好奇地打量自己。
    “你……好像變得更好帥了。”柳鳶想了半天，找出了一個最直觀的感受。
    蘇祈的氣質發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變化，那份總是掛在臉上的懶散依舊，但深處卻多了一絲如同深邃星空般的沉靜，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溺其中。
    蘇祈摸了摸自己的臉：“有嗎？我一直都這麽帥。”
    就在這時，房間裏響起了刺耳的通訊請求聲。
    蘇祈隨手按下了接通鍵。
    “蘇祈！”林驍那壓抑著極致焦慮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了出來：“你那邊……怎麽樣了？你還活著嗎？”
    “我當然活著。”蘇祈打了個哈欠，“怎麽了林教官，聽你這口氣，好像很希望我出事一樣？”
    “……”通訊器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林驍感覺自己的肺快要氣炸了。
    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問道：“你……剛才做了什麽？”
    “哦，沒什麽。”蘇祈的回答輕描淡寫，“就是坐得久了，感覺有點僵，活動了一下筋骨，順便突個破。”
    順……順便……突個破？
    指揮中心裏，通過擴音器聽到這句話的所有人，包括被兩個衛兵死死按住的秦博士，都瞬間石化了。
    他們聽到了什麽？
    有人把從七階到八階，那道能卡住百分之九十九人一輩子的天塹，形容為……活動筋骨？
    林驍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按在地上反複摩擦，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了。
    “你……你突破了？”他的聲音在發顫。
    “是啊。”蘇祈理所當然地回答，“之前一直壓著，懶得弄，這不是快最終考核了嘛，總得拿點修煉積分，不然成績太難看，回去不好交代。”
    林驍：“……”
    秦博士：“……”
    全體人員：“……”
    這一刻，他們忽然覺得，屏幕上雲凰那條曾經讓他們驚為天人的數據曲線，好像……也就那麽回事。
    “我……我們馬上過去！”林驍幾乎是吼出來的。
    掛斷通訊，他一把推開門，也顧不上攔著秦博士了，兩個人像兩道離弦的箭，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向23號隔間。
    當他們氣喘籲籲地趕到時，23號隔間的門正好從裏麵打開。
    蘇祈牽著柳鳶的手，從裏麵走了出來，臉上還是那副剛睡醒的表情。
    “你們來得正好。”蘇祈看著他們，一臉認真地問，“晚上的燒烤，我想吃烤生蠔，能現在批手續麽？”
    林驍和秦博士的腳步，戛然而止。
    兩人大口地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蘇祈的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麵對蘇祈關於烤生蠔的誠懇詢問，林驍和秦博士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林驍的臉慢慢轉為鐵青。他很想不顧一切地抓住蘇祈的領子，把他腦子裏的水都晃出來。
    我們在這裏為你的安危和那毀天滅地般的能量波動操碎了心，你卻在關心晚上吃烤生蠔能不能批手續？
    這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而秦博士的反應則截然不同。
    他眼中的狂熱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朝聖般的審視。
    他繞著蘇祈走了兩圈，鼻子像警犬一樣用力地嗅著，嘴裏念念有詞。
    “沒有能量逸散……不，不對，不是沒有逸散，而是完美的內斂，所有的力量都與自身達成了百分之百的諧振……這不符合能量守恒，除非……除非他的身體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自洽的……”
    他越說眼睛越亮，最後停在蘇祈麵前，用一種看稀世珍寶的眼神看著他，激動地搓著手。
    “蘇祈同學，不，蘇祈先生！”他換上了一副極為恭敬的稱謂，“我能……我能請求您一件事嗎？”
    “說。”蘇祈言簡意賅。
    “能讓我……抽您一管血嗎？”秦博士的語氣帶著一絲懇求，“就一管！不，半管也行！我需要您的基因樣本進行分析！您放心，這完全是為了科學研究，所有的成果都將是最高級別的機密！”
    他覺得，隻要能得到蘇祈的血液樣本，人類的進化史可能都要因此而改寫。
    蘇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不行。”
    “為什麽？”秦博士一臉急切。
    蘇祈的回答理直氣壯：“我貧血。”
    秦博士被噎得啞口無言。
    一旁的林驍終於緩過勁來，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行了，都別在這堵著了。蘇祈，你……你先回房間休息，最終考核前別再亂跑了，行不行？”
    他的語氣，已經從命令，變成了商量。
    “哦。”蘇祈點點頭，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那生蠔……”
    “批！”林驍幾乎是吼出來的。
    得到滿意的答複，蘇祈這才心滿意足地領著柳鳶回隔間。
    看著那扇重新關上的門，林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感覺自己這一個月比過去十年都要累。
    他轉頭看向依舊一臉失魂落魄的秦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秦博士。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來揣度的。”
    秦博士沒有動，隻是呆呆地望著那扇門，許久，才長歎一聲：“我研究了一輩子超凡，到頭來才發現，我連門都還沒摸到是嗎？”
    林驍沉默了。
    他不知道。
    ……
    與此同時，遙遠的魔都，大夏軍部核心指揮室內。
    馮老正疲憊地揉著眉心。
    “園丁”的線索，牽扯出了一張遠比他想象中更龐大、更複雜的網絡。
    拔出蘿卜帶出泥，這幾天，整個大夏的情報係統和監察部門都在經曆一場不為人知的血腥清洗。
    許多身居高位，看起來忠心耿耿的麵孔，在鐵證麵前露出了他們醜陋的獠牙。
    爛掉的根，比他預想的還要深。
    就在這時，他麵前的最高加密通訊終端，發出了一陣急促的提示音。
    是來自源境集訓營的最高優先級報告。
    馮老心中一緊，以為是“執星者”的餘孽又搞出了什麽幺蛾子。
    他迅速點開報告，一行行數據和文字映入眼簾。
    當他看到“23號隔間”、“無法解析的超高能反應”、“能量感應矩陣燒毀三個”、“疑似突破八階”這些字眼時，他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個臭小子……”馮老低聲罵了一句，語氣裏卻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驕傲和無奈。
    也就是因為這麽離譜，所以才會有這一場所謂走過場的測試啊。
    馮老拿起桌上的另一個通訊器，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
    “老馮？有什麽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威嚴而沉穩的聲音。
    “沒什麽大事。”馮老靠在椅子上，語氣輕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你要的證明出來了。”
    “什麽意思？難道……”
    過了足足半分鍾，那個威嚴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隻是這一次，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你說的是……？”
    “嗯。”
    “……我馬上派人過去！不！我親自過去！必須把他保護起來！他現在就是國寶！不，比國寶還重要！”
    “別。”馮老及時製止了他，“你現在派人過去，隻會把事情搞得更糟。那小子的脾氣我了解，吃軟不吃硬，你越是興師動眾，他越是反感。這件事，我來處理。”
    掛斷電話，馮老沉思片刻，然後又撥通了一個號碼。
    ……
    集訓營內，最終考核前的最後一夜。
    大部分學員都在抓緊最後的時間打坐冥想，為明天的考核和狩獵做最後的準備。
    隻有雲凰的22號隔間，依舊像個貪婪的黑洞，霸道地掠奪著周圍的源質。
    ……
    第二天清晨。
    為期一個月的集訓，終於迎來最終環節。
    當蘇祈牽著柳鳶的手，悠哉悠哉地晃到考核場地時，這裏已經人山人海。
    考核場地是一個巨大的露天演武場，中央豎立著幾根黝黑的金屬測試柱，表麵流淌著不易察覺的能量光暈。
    學員們已經按照編號排好了隊，一個個神情肅穆，臉上混雜著緊張、期待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為期一個月的苦修，終於要在今天分出個高下。
    演武場高台上，林驍看到蘇祈，眼角又是一陣不受控製的狂跳。
    他手裏的金屬記錄板差點被捏變了形，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都壓了下去。
    他揚了揚手裏的名單，聲音洪亮，蓋過了所有雜音。
    “考核開始！”
    “第一項，源能等級測試！”
    隨著他一聲令下，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學員們依次上前，將手掌按在那冰冷的金屬測試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