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豔瞥了眼已然暗下去的手機屏幕。
    無奈地歎了口氣，將手機揣回衣兜。
    她終究還是在親媽的連串數落裏，選擇了妥協。
    可一想到子涵眼看就要期末考試。
    這會兒別說靜心複習，就連做幾道題找找手感都不行。
    心裏便像被什麽東西揪著，泛起一陣焦灼。
    再想到自己平日裏為子涵的學業操碎了心，一心盼著孩子別重走自己當年的老路。
    張豔心裏種種情緒纏在一起，讓她的心情愈發複雜。
    她從沒想過，等子涵有出息了要靠她過上好日子。
    畢竟她自己都三四十歲了，她隻盼著子涵能過好自己的人生。
    有份體麵的工作，不用靠體力討生活，收入穩定，不用為柴米油鹽精打細算，能有更多選擇的底氣，不用在領導麵前受氣。
    一切都是為了子涵好啊。
    然而。
    她的教育方式在直播投票裏卻遠不如艾辰受歡迎。
    就連子涵，最近似乎也對她的管教有些抵觸。
    方才親媽更是直接打來電，劈頭蓋臉一頓罵，讓她給子涵定個低點兒的目標。
    可目標一低，孩子未來的路不就窄了嗎？
    這時。
    一旁的跟拍人員見張豔掛了電話後便一直沉默，想了想，開口勸道。
    “子涵媽媽，其實剛才老太太雖說得糙，理卻不糙。”
    “咱們做家長的既然本身就平庸，或許也該放平心態，接受孩子的平庸。”
    “孩子從沒要求過我們做滿分父母，您又何必硬逼著子涵考滿分呢？像艾辰那樣，讓孩子健康平安、喜樂長大，不也很好嗎？”
    這話。
    其實在老太太打電話來之前，他就想說了。
    他話音剛落，張豔還沒來得及回應，直播間的觀眾們就已經議論起來了。
    【沒毛病！孩子若是平凡之輩，那就承歡膝下，若是出類拔萃，那就任其展翅高飛，自己本就是平凡人，憑什麽要求孩子非得不平凡？】
    【人生三階段：接受父母的平庸，接受自己的平庸，接受子女的平庸。】
    【我雖不盼著孩子平庸，但能接受他平庸。】
    【嗬嗬！哪個家長真心願意接受孩子平庸？能說這種話的，一看就是那批不生孩子的00後！】
    【他們不生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孩子平庸，我把他生下來圖啥？我小時候沒好好讀書，人生一塌糊塗，絕不能讓孩子重蹈覆轍，窮人想翻身，隻能靠學習！】
    【孩子們別信網上那些雞湯，跟艾辰說的假大空有啥區別？聽我的，乾坤未定，你隻管埋頭努力！】
    【笑了，乾坤未定，你我皆是牛馬……】
    【我現在能接受孩子平庸，但等他放學回來就不一定了……說不定能被他氣死，還是子涵乖啊。】
    張豔看向子涵，子涵也正望著她。
    她沉默著，心裏自問。
    像艾辰那樣，隻求孩子健康平安喜樂就好嗎？
    忽然。
    她眉頭一蹙。
    可孩子現在是平安喜樂了，那長大以後呢？
    艾辰考慮的是孩子的當下，她憂心的，卻是孩子的未來啊！
    再想到要是子涵的成績像坤坤、王子軒那般糟糕，她心裏就一陣憋悶。
    張豔猛地搖了搖頭，麵向鏡頭，語氣篤定。
    “不，我不能接受。”
    “我已經夠平庸了，平庸到碌碌無為，平庸到日子過得並不如意，我絕不能讓子涵將來再過我這樣的生活。”
    “老話不是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嗎？”
    “我相信隻要子涵一直努力，不鬆懈、不躺平，將來的日子肯定能比我好得多。”
    剛被親媽罵過，她這話已經說得很克製，沒有太激動。
    跟拍大哥聽了，有些疑惑。
    下意識掃視了一圈房間。
    張豔家算不上多好，但也絕不算差，就是個普通的工薪家庭。
    當然，在這大城市裏，工薪家庭的生活確實有不如意，甚至有難處，但總體而言，並沒到太差的地步。
    至少有穩定收入，子涵還有單獨的房間，能容下他進來拍攝。
    說到底，還是張豔的心態有些問題。
    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張豔卻又接道。
    “我也沒硬逼著子涵考滿分，是因為她本身就有這個實力。”
    “既然能考得更好，為什麽不讓她發揮出應有的水平，反倒要去追求更差的結果？”
    這話讓跟拍大哥愣了一下。
    先前聽張豔說子涵是因為粗心才考不到滿分，他一直覺得子涵是個成績很好的孩子，此刻竟覺得張豔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
    原本還想替子涵說幾句，這會兒卻不知該說什麽了。
    張豔接著轉向子涵說道。
    “對於我女兒的學習，我是最了解的。”
    “她一點都不笨，相反，班上老師還常誇她頭腦聰明。”
    “既然聰明，就該把聰明用在正地方，全心全意撲在學習上，這才是最該做的。”
    “所以不管怎樣，我都要讓她好好學。”
    子涵坐在書桌前，默默聽著。
    這些話，媽媽平日裏不知說過多少遍。
    其中說得最多的便是：“隻要學得進去，就使勁學，就算砸鍋賣鐵，我也供你讀書。”
    外婆說媽媽笨，媽媽卻覺得自己聰明，所以才想盡辦法要讓她的聰明發揮出來嗎？
    可老師也誇過坤坤、王子軒聰明啊。
    他們的爸爸為什麽沒要求他們非考滿分不可呢？
    子涵心裏滿是疑惑，肩上的壓力仿佛又重了幾分。
    這時。
    張豔朝子涵走過去，站在她麵前。
    “當然，要是子涵生來就不那麽聰明，我或許就不會對她要求這麽嚴，說不定也能接受她的平庸。”
    她伸手摸了摸子涵的頭。
    “子涵，剛才外婆非要你去睡覺，今晚媽媽就不逼你學了。”
    “她還說讓我把你的目標定低點兒，那媽媽就允許你三科最低考90分，這夠低了吧？”
    子涵一聽，猛地抬頭看向張豔，語氣裏滿是意外。
    “真的嗎？媽媽。”
    下一秒。
    她便見媽媽衝她一笑。
    “這是最低分，但媽媽相信你，你腦子不笨，肯定不會考差到這個地步的分數。”
    “你應該在心裏樹立一個不考滿分絕不罷休的想法，知道嗎？”
    子涵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
    她沒因為那“最低90分”感到絲毫開心。
    反倒是媽媽的笑容在她眼裏，像一塊巨石，重重壓在心上。
    她失望地低下頭，咬著嘴唇。
    忽然。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一個念頭緩緩升起。
    媽媽說，三科最低要考90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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