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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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這實話,有時候可比罵人還要傷人。
屋裏的格格們沒聽到什麽竅門,卻是看到了一出大戲,有人低垂下頭,強壓住往上翹的嘴角,也有膽大如黃格格者抬眸往海佳格格處看,饒有興致地將她那如調色盤般難看的臉色盡收眼底。
也不知是誰,最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聲,徹底撕破了海佳格格最後的顏麵,直讓她紅了眼圈,看向高真如的視線都像是噴火一般。
“行了,別說了。”福晉見狀,趕忙打斷了這場鬧劇:“還有海佳格格你,既然知道自己愚鈍,便在屋裏多讀點書。”
“最重要的是,你得靜下心來,就你這脾氣要如何伺候王爺,如何侍奉貴妃娘娘?”
“莫說如側福晉般得了貴妃的歡喜,怕不是還會給爺惹出禍來。”
福晉言罷,便借口海佳格格心浮氣躁,讓她這些日子就不必前來請安,回屋裏抄抄書,好生冷靜一番。
……
福晉屋裏前腳發生的事,後腳便傳到寶親王耳中。寶親王桌上擺著數道小食,用早膳的同時聽著太監吳書來的報告。
吳書來半彎著腰,細細複述著福晉屋裏的鬧劇,最後說了福晉對海佳格格的處理。
“寶瓶的那張嘴哦。”寶親王忍俊不禁,輕笑一聲,半點不覺得高氏哪裏說錯了,倒覺得她說得很對。
那海佳格格能問出這等話來,顯然她的腦袋的確不太聰明,著實愚鈍。
更何況寶親王知道寶瓶並非是喜歡與人置氣的脾氣,能教她這般發脾氣,可見海佳格格著實是讓她發惱了。
寶親王回想起前幾日太監傳來的消息,皺了皺眉,那海佳格格前幾日便出言不遜,沒少在背地裏說高氏的壞話。
他眼眸微沉,聲音也冷了下來:“與福晉說一聲,就說那海佳格格規矩不好,教蔣嬤嬤好好去教一教。”
吳書來平靜地應了一聲是,退下去辦了。
他心裏嘖嘖幾聲,暗想後院格格們怎麽就這麽沒眼色呢?非得去得罪側福晉?真以為自己得了兩日寵愛,便能與側福晉平起平坐了?
吳書來打小侍奉寶親王,清楚知道自家主子有多把側福晉放在心尖尖上。
當年剛迎娶福晉時,就沒少擔憂,甚至連著數日都吃不好睡不好。直到福晉與側福晉感情不錯,甚至日漸親近,他才放下心來。
惹怒了側福晉,側福晉頂多是嘴上不饒人,罵上兩句過過癮;惹怒了被王爺捧在掌心裏的側福晉,王爺是不會罵人,隻會把人扒下一層皮。
瞧!福晉都罰了海佳格格抄書,王爺還嫌不夠,非要再往上加點。
吳書來很快便趕回乾西二所,將王爺的話轉告與福晉。
福晉聞言,笑了笑:“王爺說的是,海佳格格有些不懂規矩,常常衝撞與我,是該好好教一教了。”
“這樣吧,便讓蔣嬤嬤去教上半個月。”
“若是學得好了,便允她一道去圓明園;若是學得不好,便留在乾西二所繼續學習。”
“福晉所說極是。”吳書來聞言,笑著應了聲,回王爺那回話去了。
不多時,福晉身邊的徐嬤嬤便引著蔣嬤嬤,一路進了乾二西所的後院。
乾二西所不大,正殿乃是福晉的住處,東廂房如今給了側福晉,而西廂房據說是預留給那位尚未進門的側福晉的。
至於旁的格格侍妾,便盡數住在後罩房處。這裏被隔成數個小間,又分前後兩室,雖不及前麵正房廂房來得寬敞舒適,但也給了諸人私密空間。
就是這後砌的牆壁到底沒前麵建的厚實,稍有些風吹草動,都能教人聽見看見。
像是福晉遣蔣嬤嬤到海佳格格屋教規矩的消息,不過眨眼的功夫便迅速傳遍了整座後罩房,傳進了諸位格格的耳中。
且不說海佳格格那是如何不敢置信,如何意圖尋王爺求問,又在不學好便沒得去圓明園的威脅中安靜下來,反正乾西二所上下的其餘格格各個都是戰若寒蟬,繃緊了皮子,起碼表麵上對側福晉的態度恭順了許多。
理所當然的,高真如的日子也愈發好過了……或者說有點舒服到無聊了。
她歪在榻上,托著臉頰打瞌睡,兩名宮婢跪在腳踏上,正力道適當的為她按摩,另有宮婢剝開枇杷皮,取出枇杷核,再用金嵌玉柄叉叉上枇杷肉,送進她的嘴裏。
這般頹靡的生活,誰能抗拒!高真如咀嚼著甜如蜜的枇杷肉,幸福地眯起眼睛,其實回去不回去好似也——
不對啊!
高真如振作起來,推開宮婢石竹送到嘴邊的果叉,繃著小臉坐起身來,痛心疾首。
高真如啊高真如!
你怎能有這般的想法,想想,要是你如今身處後世,這時候的你會如何快樂?
早上看小說,下午出門溜達,晚上再打遊戲——達成完美一天的成就。
而如今,你隻能百無聊賴地躺在榻上,吃著果肉,打著瞌睡。
這日子過得實在太開心——不是,太頹廢了!
“主子不想吃枇杷了?奴婢給您換成桑葚如何?”宮婢石竹注意到高真如變化的神色,趕緊開口詢問。
“不,還是繼續吃枇杷吧。”高真如想了想,暫且沒有換水果吃的打算。正當她再次躺回榻上,又想起自己剛剛坐起身時的想法,頓感糾結。
可是現在能有什麽好做的呢?高真如苦著小臉,認真思考,最近她忙於盯梢福晉,福晉到哪她去哪,活成了福晉的跟屁蟲,就連晚上她都試圖抱著枕頭鑽進福晉屋裏,最後還是被黑著臉的寶親王拎走的。
……嘖。
高真如抬眸往前瞧了瞧,比起清閑到無聊的她,福晉卻是忙忙碌碌,沒得半點空閑。
除去招待賓客,處理乾西二所裏的事務,福晉還要負責對外的公務,比如最近宗室裏有幾位阿哥福晉,國公生辰將至,禮物或多或少,是否要親自到場,又或是派遣何人前去,都是要福晉敲定的。
倒不是福晉愛包攬大權,主要是宗室八旗之間的關係亂得像是一團毛線球,勾連聯係的親戚多如牛毛,教人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比如某某頭等侍衛之祖母的壽宴,看似普普通通,再仔細一看其夫乃是奉恩輔國公噶布喇,再往上推便是太祖幼子巴布泰,輩分要比福晉大許多。
類似的宗室數不勝數,高真如光看著嬤嬤宮婢呈送上前的單子,腦袋便開始打結,到最後變得暈乎乎,險些一頭栽在桌上。
對後世人來說,這個程度的人際關係太過分了!!!
而福晉,那簡直就是人際關係的神!
甚至不用身邊人提醒,便能將其來曆說得清清楚楚,順帶定下以何等級別的禮物,又遣何人與何人登門祝壽。
高真如托著臉頰,雙眼亮晶晶地看著福晉,嘴裏咕噥道:“這就是……認真工作的人看起來更帥?”
悠閑進門的寶親王:?
他給其餘人一個眼色,輕手輕腳地走到高真如的身後,要看看自家側福晉嘴裏還能說出什麽稀奇古怪的話。
高真如全然沒有發現寶親王的到來,正目不轉睛地看福晉看得入迷。
瞧瞧自家福晉多厲害!不過轉瞬之間,便刷刷刷刷地把手裏的瑣碎事務盡數完成,甚至還得空朝著自己笑了笑。
高真如得了福晉的笑臉,趕緊也歪著腦袋笑了一笑,心裏美滋滋的。
她仔細思考了一下,終於想到了自己能做的活,蹭地一下坐起身來,精神抖擻。
“福晉姐姐,我來給您研墨!”
“我和您說我以前經常給王爺研墨的,水平超級好的!”
高真如滿心滿眼都是給福晉研墨之事,絲毫未察覺身後多出一個人來。她說著說著,便歡快地奔上前來,不由分說地擠走負責研墨的宮婢,美美接過差事。
她撩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細嫩的胳膊,於手中墨錠,時不時目光掃過福晉手裏捧著的文書,順口問上幾句。
福晉也樂得耐心解答,兩人一來一往,屋裏的氣氛很快便快樂起來。
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寶親王。他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先是暗暗得意於妻妾融洽,而後又總覺得眼前景象哪裏怪怪。
寶親王:…………
這般看了半響,他終是回過神來,這紅袖添香的戲碼,主角是不是出了差池?
眼見側福晉許久未曾察覺自己,就連福晉也漸漸將他拋諸腦後,隻顧與側福晉相談甚歡,寶親王實在沒忍住,握拳在嘴邊,輕輕咳嗽上一聲。
福晉:嘰嘰呱呱。
高真如:嘰嘰喳喳呱呱。
寶親王:“咳咳——!”
高真如頭也不抬,隻揚聲說道:“小付子莫不是染了風寒?若真是如此,便趕緊回去將養,莫要把病染給咱們福晉。待你痊愈了,再到屋裏伺候……”
寶親王:……
他斜睨了一眼全身哆嗦,都快撐不住身體往下滑的付太監,拚命安慰自己,看看自家的側!福!晉!多溫柔!多體貼!多寬宏!多大量!對這疑似生病的‘小太監’都和善得很嘞。
……寬慰個屁啊!
寶親王額頭青筋暴起,牙關緊咬:“鬆蘿,寶瓶!是本王!”
沒曾想兩人還是沒抬起頭,隻不過肩膀也一前一後,幾乎同時顫抖起來。
片刻功夫,高真如終於忍不住了:“噗哈哈哈哈,王爺還真當我們認錯人了不成?”
寶親王先是一怔,而後整張臉騰地泛紅。他氣得炸毛,怒目圓睜,作勢去捉笑得前仰後合的高真如:“好你個寶瓶,居然敢騙本王?”
“明明是您先使壞的。”
高真如躲在福晉身後,探出頭衝著寶親王吐了吐舌頭,得意洋洋道:“您剛剛躲我後頭,還讓身邊人假裝沒看見您,對不對?!哼哼哼哼哼,我這是反將一軍,且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