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氣氛略有些凝滯。
    姚思蘭哪怕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親眼見他這幅表情，還是難以遏製的嫉恨起來，“我一開始也不確定的，隻是覺得長的像，後來找人問了她的名字，這才確認是她，她也承認了……”
    聞言，韓清正似是突然回過神來，眼神一下子變得犀利，“什麽意思？什麽叫她也承認了？你們倆……碰麵說話了？”
    姚思蘭點了下頭，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去廁所的時候碰上的，我實在好奇，就多嘴問了句，以前，你跟我說她沒了，我就一直以為她沒了，突然看到真人，難以置信，總想確定一下，所以，我倆，就說了幾句話……”
    韓清正緊緊盯著她，語氣緊繃，“說了什麽？”
    姚思蘭微微垂下眼皮，“我就確認了下她的身份，問她當年是怎麽回事兒？為什麽會失約，讓你們都以為她遭遇了不測？為什麽後來不聯係？”
    “那她怎麽回應的？”
    “她說，當年世道亂，被壞人盯上，為脫身才不得不假死，短時間內也不敢露麵，隻能躲去了鄉下一戶姓許的人家，成了他的妻子，後來……”
    韓清正攥緊拳頭，追問，“後來如何？”
    姚思蘭咬了下唇，忐忑不安的道，“後來，她打聽到我們結婚了，就跟救她的男人結成了夫妻，生了一兒一女，說起來，她女兒，我們早就認識，今天楊進軍娶得媳婦，就是喬世蘭的小姑子，她女兒，就是許棉。”
    韓清正神情一震，“許棉？”
    姚思蘭暗暗磨了下牙，“是啊，沒想到吧？我知道的時候也很意外，原來我們跟她早就有了牽絆，隻是不知道而已，今中午的婚宴，許棉也在……”
    韓清正沉默了一會兒，冷不丁問，“許棉，多大了？”
    姚思蘭心裏一縮，盡量以平穩的語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十七吧，長得，很漂亮。”
    韓清正意味不明的“嗯”了聲，似乎不想再說許棉，轉而問到，“世蘭，她還說什麽了？”
    姚思蘭搖搖頭，“我們也不熟，關係又尷尬，實在沒什麽好說的，就是她看起來……很生氣，應該是怨恨我搶了她的位子吧，可我當年，也不知道她還在世啊，更不清楚她上了你家族譜，我一直以為我才是你一任妻子的，領證時，你也明明白白跟我說過，那是第一次，對吧？”
    她抬頭看著他，眼底閃著脆弱的祈求和希翼。
    韓清正沉著臉，沒說話。
    姚思蘭心裏一慌，猛的抓住他胳膊，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老韓，你說話啊！”
    韓清正平靜的道，“你讓我說什麽？你覺得是我騙了你嗎？我跟你領證時，確實是第一次，因為我跟世蘭結婚那會兒，還不興弄這個，但我跟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拜過天地，跪過高堂，四鄰八舍都知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祖宗都承認的，這些事兒，我沒瞞過你，你也接受了。”
    姚思蘭瞬間紅了眼眶，“是，我是知道，也接受了，那是因為我心悅你啊，心悅你，就隻能接受你的過去，可我以為喬世蘭沒了，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誰知道，她卻活著，如今更是出現在我們身邊，萬一她，她對你還有舊情，而你也放不下她，那我怎麽辦？”
    說完，已經是淚如雨下。
    韓清正拿出手帕塞給她，語氣軟了幾分，“你瞎想什麽呢？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她，已另嫁他人，我也娶了你，我們都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哪還有什麽舊情和放不下？難道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作風方麵，絕對不會出問題的，我可不敢謔謔自個兒的前程。”
    最後一句，相當有說服力。
    姚思蘭也很清楚韓清正有多在意前程和名聲，也是因此，她才敢跟他坦白，就是篤定他不會拿前程冒險，舊情複燃得希望非常渺小，頂多就是膈應她一下，再多的，也不會有了。
    不對，還有個許棉。
    隻是這個秘密，她不想揭穿，其他人都故作不知，那就一直都裝不知道好了，反正暴露出去，對誰都沒好處。
    “老韓，我信你，我就是……心裏不踏實，我怕她心裏有恨，不願放過我們，萬一來鬧事咋辦？”
    韓清正皺眉，“她能鬧什麽事兒？”
    姚思蘭道，“就找組織告狀，說你辜負了她，另娶什麽的。”
    韓清正不悅斥道，“什麽辜負？當年我跟她約好，在帝都相見，到了日子，她卻遲遲沒出現，我找人打聽，才得知她遭了難，人沒了，這事兒，喬家也是清楚的，我和喬忠明還難受的喝醉了一場。
    後來，又過了些日子，我才跟你結婚，這前後關係明明白白，我並沒有腳踏兩隻船，誰告到組織那兒，我都問心無愧。”
    姚思蘭不停的點頭，“是，你說的對，我們沒有對不起她，是天意弄人，就怕她心裏不這麽想啊，畢竟她這些年躲在鄉下，嫁的男人又是個粗莽的泥腿子，家裏日子不好過，天長日久的搓磨，她心裏能沒點怨恨？”
    韓清正冷聲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姚思蘭道，“我覺得，我們是不是該未雨綢繆的防備一下？最好跟她溝通好，消除她心裏的怨恨，讓她別做出讓所有人都難堪後悔的事兒。”
    韓清正沉吟不語。
    姚思蘭也不敢催促，輕手輕腳的給他倒了杯熱茶。
    韓清正端起來，潤了潤嘴，又砰的放下，“喬家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啊？”
    “喬家肯定早就知道喬世蘭還活著了！雅麗不是還跟許棉住一個宿舍嗎？倆人關係又好，哪能不知道對方的底細？”
    姚思蘭恍然大悟，“對啊，就算雅麗不知道喬世蘭活著，但許棉自己還能不清楚？她隻要知道雅麗的父親是誰，就該明白倆家是什麽關係了！況且，雅麗長得，跟喬世蘭還有幾分相似，許棉不可能不懷疑……
    但她們為什麽都瞞著我們呢？要不是我今天遇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知道這事兒。”
    韓清正眼裏閃過一抹嘲諷，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心虛了。
    但這話他沒說，而是淡淡道，“大概是看我們都組建了新的家庭，不想再有什麽牽扯吧。”
    姚思蘭順著他的話道，“可能吧，不然見麵是有些尷尬，就是喬家裝的太好了，他們實在沒必要如此啊，我們兩家這麽多年交情呢……”
    想到什麽，她語氣一驚，“你說，喬捷和咱家良緣突然退婚，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韓清正想了想，“應該關係不大，喬捷為人還是很正派的。”
    姚思蘭不再說什麽。
    等了一會兒，韓清正道，“這事兒我會看著處理，你就不用管了。”
    姚思蘭一副全新信賴的表情，“好，都聽你的。”
    係統一字不漏的跟許棉匯報完，很有些訝異的感慨，“姚思蘭居然跟韓清正坦白了，我還以為她會先瞞著，自個兒處理呢。”
    許棉道，“坦白才是對的，不然，萬一喬世蘭先跟韓清正提起，她就被動了，再說什麽都落了下風，也很容易失去韓清正的信任。”
    係統恍然“喔”了聲，“現在倒是讓她找補回來了，喬世蘭現在就是去找韓清正告狀，韓清正也不會怪罪姚思蘭，果然有點手段啊……”
    “沒點手段，能拿下韓清正？”許棉冷笑了聲，問它，“他現在在幹什麽？沒去見喬忠明嗎？”
    係統道，“找人去打聽你的年齡和生日呢，喔，還有照片。”
    許棉扯了下嘴角，“他怎麽不敢直接來見我？”
    不比照片看的明白？
    係統不敢點破，戰術性的跑路了，“那啥，我繼續盯著去啦，免得耽誤給你匯報工作。”
    “……”
    韓清正晚上去的喬家，去之前，已經拿到了許棉的詳細資料，除了照片，但即便沒有照片，隻從年齡和生日，他心裏就已然有了判斷。
    喬忠明見他上門，還很驚訝，去了書房後，倆人寒暄幾句，韓清正進入正題，張嘴就是，“忠明，世蘭還活著對嗎？”
    喬忠明麵色微變，卻也沒有太多意外和震驚，他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了，於是幹脆的點了下頭，“世蘭的事兒，你怎麽知道的？”
    韓清正解釋了一下。
    喬忠明歎道，“看來，都是天意啊！”
    韓清正盯著他問，“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告訴我呢。”
    喬忠明無奈苦笑道，“告訴你做什麽？你有妻子，她也嫁進許家，知道彼此的存在，除了徒增煩惱，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相忘於江湖，對各自都好。”
    韓清正問，“你這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她？”
    喬忠明搖頭，“沒有不放心誰，咱們都這個歲數了，做事早就沒了衝動的理由，你為了前程和家庭，絕不會冒險，她為了名聲和孩子，也不會任性，我還有啥可擔心的呢？
    我就是覺得沒必要見，再者，也省的被人拿去做文章。”
    韓清正自嘲笑了笑，“你說的對，隻是，我連親生女兒都沒必要認是嗎？”
    喬忠明表情僵硬了片刻，這才往沙發上一靠，語氣波瀾不驚的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韓清正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忠明，何必跟我兜圈子呢？我已經找人查過了許棉的出生日子，她是我和世蘭的孩子，不對嗎？”
    喬忠明道，“不是。”
    韓清正不信，“怎麽可能不是？忠明，你對我不放心嗎？我難道會對親生女兒不利？”
    喬忠明平靜的道，“我沒有不信你，但許棉真不是，我早就問過了，她是許福年的閨女，時間完全對的上，世蘭也承認的！”
    韓清正脫口而出，“不可能！她在撒謊！”
    喬忠明淡淡道，“她撒謊還能瞞過那麽多人去？整個茂山大隊都沒懷疑過許棉的出身問題，許家人也當許棉是許家的姑娘，你覺得，若這不是事實，世蘭是如何為自己遮掩解釋的？
    還有，你沒見過許福年對許棉有多好，那真是愛女如命，若非是自己親生的，他能有這麽深的感情？”
    “也許他不知道……”
    “他那人看著魯莽，其實心很細，也很聰明，世蘭想瞞過他，根本不可能。”
    韓清正這時忽然道，“可世蘭說，她當初遭了難，為脫身才跟著許福年躲去了鄉下，最開始隻是借一個身份，後來知道我娶了姚思蘭後，她才跟許福年假戲真作，成了夫妻的。”
    聞言，喬忠明在心裏暗罵一聲，麵上倒還穩得住，“她這麽說，你就信了？就算當時是做戲，是權宜之計，誰能保證他們沒發生關係？倆人睡一盤炕上，許福年血氣方剛，又稀罕她，忍不住做點什麽，不是很正常？而世蘭看在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以身相許也不奇怪嘛。”
    韓清正默了片刻，“總之，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承認許棉是我親生的對吧？”
    喬忠明無奈道，“不是我不承認啊，是許棉，真不是你女兒，我還能搶來送給你不成？人許福年能同意？人家從小帶大的，一把屎一把尿的，多不容易，你張嘴就說是你的，合適嗎？”
    韓清正點了點頭，“是，我懂，生恩不及養恩大，我什麽都沒付出過，沒資格以許棉的父親自居，我應該感謝許福年，不但幫我養女兒，還在那樣艱難的時候，救了世蘭……”
    喬忠明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清正啊，你到底想幹什麽？別忘了，你現在有妻子，兒女也好幾個，坐在那個位子上，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可不能亂來啊，會害死人的。”
    韓清正苦笑道，“放心，我不會亂來的，就是，這事兒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什麽都不做，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最起碼，也該謝謝許福年同誌，還有許棉，明麵上不能認，私底下，總要給些補償吧？不然，我得被良心折磨一輩子……”
    喬忠明蹙眉，“沒那個必要，萬一節外生枝，就麻煩了，再說，許棉跟你真沒啥關係，你怎麽就是不信呢？”
    “好，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吧，那我感謝許福年總是沒錯吧？你要是怕我節外生枝，咱們一起去，按理說，你這當堂兄的，人家救了你喬家女，你也該表示一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