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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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主上還有什麽要事吩咐自己去辦,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將地板拆舊換新?
鍾櫟眼裏是說不出的詫異。但既然是季桓的吩咐,鍾櫟當即找來了工匠,準備於明後幾日進行開工。
素聽素問看著辛宜歡歡喜喜地進了仲聞閣,沒想到最後竟將那盛著雪蓮燕窩羹的漆盤原封不動端了回來。
夫人不出意料地又被郎君冷待。素聽素問擔憂地看向辛宜,卻發現辛宜麵容平靜,倒像是沒有什麽事似的。
一時間,二人心中愈發沉重。
回到秋白院後,素問再也憋不出了,湊到正在看單子的辛宜麵前。
“夫人……”
知道她們想問什麽,辛宜抿了抿唇,強壓下心中的委屈,故作鎮定道:
“不必擔憂。”
“夫君確實不喜我……這是事實。”
“但……這些也在意料之中。”
“相比過去兩年,夫君待我確實好了很多,至少他肯回來,肯……和我圓房,還肯讓我做這些事……”
辛宜看著桌案上的對牌和單子,目光逐漸渙散。
若是沒有季桓的默許,就算崔節想將去天梧山的事都交與她,老太太那也不會同意。
“人不能總是太貪心……”辛宜唇角扯出一絲笑來。
辛宜也是怕的,怕好不容易得來的妥協與憐惜又化為泡影。
不然,過了五月,季桓就要去往鄴城,不知道何時再會歸家……
更不知,季桓會不會帶她一起走?
“明日我會將這些事都做好,不會再讓夫君不悅。”
清河夜晚的雨水淅淅瀝瀝,去往天梧山的日子也如期而至。
辛宜今日起得格外早,吩咐完剩餘事宜後這才安心出門。
不多時,族人陸陸續續的都來了。就連季夫人都先一步上了馬車。
但季桓還未至,辛宜不好先行上馬車,隻好站在門等著季桓和剩餘的族人。
她一身淺綠衣裙,妝容素淨,發上僅簪了幾支銀簪。冷風吹起辛宜的衣袂,勾勒出纖細的身形。
腳步聲漸近,嘈雜的聲音也隨之鑽入耳畔,辛宜抬眸望向影壁。
“昨夜雨下得這般大,今日山路定然泥濘難行。若是沾了泥,我這身流光錦可是廢了。”
季六太太與一旁的妯娌季四太太抱怨道,路過辛宜身旁時,徑直翻了個白眼。
“也不知誰這麽會選日子,若是待會馬車在半山腰上不去,也不知家主會不會怨我們誤了時辰。”
“這可真不能怪我們。”
因著那幾位有威望的族老態度強硬,很多人本不願前往。但是捱不住季桓施壓,他們不得不隨行一起去淨雲寺給已故的盧夫人上香。
季六太太和季四太太皆是季氏宗族的旁支。
她們心有不願,但又罵不得季桓,故而隻能逮著辛宜撒氣。
辛宜自是知道這點,見二人路過,隻頷首微笑,仿佛看不見方才季六太太翻上天的白眼似的。
很快,季六太太發現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再自討沒趣。
等了有一刻鍾,除了年邁體衰季老太太和臥病在床的崔節,以及尚在繈褓的季延沒有過來,其餘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春寒料峭,冷風吹得愈發得緊,空氣中也彌漫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素聽抬眸時,見辛宜麵色泛紅,甚至還打了一個哆嗦。
似乎自嫁來清河後,夫人的身子便越發孱弱,再也沒了從前騎馬射箭時的爽利。
“夫人,要不您先在車裏歇會兒,奴婢去前麵侯著。若是郎君快來了,奴婢再過來稟報您?”素聽道。
辛宜搖了搖頭,攏了攏外衫,依舊定定站在門前,等著季桓。
薄霧之中,長長的車隊候在季府外的街巷,整齊有序。
與此同時,一架馬車自城南而來,最後於季府東巷外停下。
“桓哥兒,還不走嗎?”季夫人聽見聲響,困得打了一了哈欠,這才掀開簾子看過去。
“已至辰時,為何車隊還在城中?”季桓抬眸看向鍾櫟。
今日一早,主上便出去辦事,特意吩咐過讓府中眾人先行出發。
鍾櫟也將消息傳了出去,不想此時府中的車隊卻還停留在府外的街巷。
二夫人臥病在床,今日的一切事宜皆由辛夫人打理。聯想起其中的可能,鍾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此情狀,季桓心下了然,旋即沉了臉色。
“將辛氏帶過來。”
……
“怎麽郎君還沒有好?”風越吹越大,素問嘟囔道。
“素問,不可妄議郎君。”素聽道。
“哎呀,他又不在。都這麽久了,真是比女子還要磨蹭。”素問漸漸沒了耐心。
見辛宜的臉色由最開始的凍得通紅的現在的唇無血色,素問有些急了。
“我的夫人,您快上馬車緩會兒吧。”
“無事,再等一會就好。”辛宜道。
“您摸摸您的手多冰涼,恐怕過會兒等不到郎君,您自己就先倒下了!”素問急得皺起眉頭。
“夫人不是說,要把這件事做好嗎?萬一您病倒了,那還怎麽向郎君證明呢?”
驟然的寒意如潮水般湧來,裹挾著她,辛宜隻覺得周身發起一陣陣惡寒。
同時又怕自己真得病倒了給季桓添麻煩,最後還是向素問妥協了。
由著素問與素聽扶著她上了馬車。
方轉過身還未下台階,驀地看見一個黑影迅速靠近。
不同於素聽素問的警戒防備,辛宜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季桓身旁的鍾櫟。
“夫人!”鍾櫟先行了禮,而後道:
“主上有請。”
聞言,辛宜黛眉擰起,一時間惴惴不安。
季桓難道沒有在府中嗎?此時尋她,莫不是出了什麽岔子?
鍾櫟不同於雲霽,不苟言笑,辛宜也不敢向她打聽季桓找她所為何事。
經過街巷車水馬龍的隊伍,辛宜幾乎是小跑才跟上鍾櫟的步伐。
鍾櫟率先進入馬車,低聲對季桓說了什麽。
很快,鍾櫟出了馬車,傳令讓辛宜過去。
與周遭的濕冷不同,馬車上燒著炙熱的碳火,瞬間的冷熱交替,辛宜隻覺得骨頭都要碎了。
馬車內,男人正端坐案前,修長白皙的指節持著書卷,狹長的鳳眸清冷疏離。
細細打量,辛宜這才發現,季桓又換回了往日的黑色袍衫與長冠,縱然馬車內燒著碳火,但撲麵而來的凜冽與冷肅卻壓抑不住。
若是不論身形與輪廓,他還是與八年前的那個少年如出一轍,辛宜想。
馬車輕晃著開始啟程,終將辛宜拉回現實。
季桓早已放下了書卷,目光沉沉地打量著她。
辛宜察覺到對麵那道毫不避諱的直白目光,心下如小鹿亂撞,連忙垂下長睫,任男人端詳。
盡管不可置信,但四周噠噠的馬蹄聲還是表明了,她此刻正與季桓同乘一輛馬車。
“如今什麽時辰了?”良久,季桓才淡淡開口。
“約摸……辰時正……”辛宜抬眼看著他,思量片刻道。
“你也知此刻是辰時正。”男人聲音愈發沉重。
“夫君,可是妾身哪裏做得不妥?”辛宜也察覺了此刻季桓話語裏的古怪來,急忙問道。
“我昨日可曾說過,今日卯時三刻出發。”季桓依舊淡淡打量著麵前的女子。
此刻辛宜麵前的紅暈與羞澀盡數退去,細長的黛眉緊緊蹙起,有些急促抬眸道:
“妾身以為郎君還在府內,故而——”
“辛氏,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想起方才鍾櫟過來稟報,辛氏姍姍來遲,令府中眾人等她一人的事,季桓麵色凝重,深深地打量著她。
“辛違和宋雍便是這般教你規矩的嗎?”
如此做派,季桓不由得懷疑,她是否故意為了某些陰私而拖延時間。
當下最好的做法,便是將人揪至眼皮子底下,看她還如何與外界傳遞消息。
季桓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辛宜一時摸不到頭腦。
刹那間,昨日紗帳後的咳嗽聲驀然轉入耳畔。辛宜登時睜大眼眸,當即反應過來。
她是從崔節那裏接的單子!
而季府上得力的婆子管事,多半都被崔節收買。
這樣一來,仲聞閣就算傳來什麽消息,也不一定能立即到她那裏。
看來崔節就算病著,也還是不願她將此事辦好。
於崔節而言,自嫁進季氏兩年,便一直掌管中饋,大權在握。這期間能撈的油水自是不少。
若有朝一日她接過中饋之權,那崔節先前的努力都付之東流,甚至還可能麵臨被她查賬的風險。
無論如何,她順利接過中饋,於崔節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竟又莫名被崔節擺了一道,辛宜有些懊惱,同時期待地看向季桓道。
“妾身……並未得到夫君的消息,以為夫君還未至,是以在此等候夫君……”
她才從崔節那兒接手這些事,季桓會不會憐惜她的處境不易?
然而下一瞬,聽到季桓的話時,辛宜眉心突地一跳。
“這是要將過錯推到二房和下人身上了。”季桓麵色陰沉,語氣不善。
沒有質疑,季桓便直接斷定是她誣陷崔節和府中下人?
季桓怎麽會如此想她!難道連再門外等候他,於他而言也是錯嗎?
辛宜不知自己還當再說什麽,一時間鼻尖泛酸,淚珠盈眶。
“今日之事我且不與你深究。”
“你徑自反省就是,往後這等上不得台麵的事莫要再做,否則辱沒我季氏門風,平白遭人笑話。”
說罷,季桓將杯盞放在桌案上,繼續垂眸看向卷冊。
莫名受了委屈,又被季桓冤枉,辛宜眼底濕潤,滾下兩行清淚。
可聽到季桓最後一句話時,她墜地的心忽地又重新騰起。
季氏門風?
夫君這是願意將她當成季氏中人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