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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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辛宜的心如同小鹿亂撞般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眾人都知道當初她嫁的不體麵,義父在此時發問季桓實在有強人所難的之意。
沒想到季桓全然將此時攬在自己身上,對外算全了她的一份體麵。
“玉綰這兩年在祖母身邊伺候周到妥帖,祖母本不舍她離開清河。”
“但祖母又念叨玉綰兩年未回鄴城,無法替主公和嶽父問安,祖母這才忍痛放玉綰離開清河。”
“凡此種種,皆是小婿的過錯,還望主公和嶽父莫要遷怒玉綰。”
季桓言辭真切,且說話時看著辛宜的目光繾綣纏綿,那些原本質疑季桓的謀士一個個都陷入沉思之中。
“義父,都是玉綰的錯,到底是玉綰疏忽了。今後玉綰留在鄴城,會常來看望義父和父親的!”
辛宜衝宋雍和自己的父親辛違一笑,而後視線掃過,在人群中尋找宋崢。
令辛宜失望的是,宋崢今日並沒有出現,整個大廳中,根本沒有宋崢的影子。
往常,季桓總是高高在上,對他這個主公算是陽奉陰違,輕視不已。
今日卻願意放低姿態,一口一個小婿的稱呼,倒真像太陽打西邊兒出來。
宋雍心中愈發疑惑,氣悶將手中的酒樽一飲而盡。
“賢婿嚴重了,我朝自古以孝治天下,文皇帝當年便是日夜衣不解帶地侍奉病重的薑太後。”宋雍左下首的老年謀士捋著胡須,精神鑊爍的看著季桓。
“玉綰既嫁入季家,便是季家的人,侍奉舅姑這些都是玉綰應該做的,沒什麽疏忽不疏忽的。”
“義父,今日怎未見阿兄呢?”辛宜忽地開口道。
說起宋崢,宋雍意味深長的目光再次落到季桓身上,轉瞬對辛宜笑道:
“元賜數月前已被我調去並州邊境。不久前線傳來消息,在我幽冀鐵騎的攻勢下,並州的軍隊節節敗退。”宋雍忽地驕傲道:
“想必再過幾日,元賜便能徹底攻下並州,從此再無後患之憂。”
這話很顯然,就是說與季桓聽的。當初可是季桓這個冀州別駕,可是到死都不肯同意他聯合幽州蠶食並州。
如今木已成舟,並州相當於他們的囊中之物,季桓之前的抗衡,擺明了就是一場笑話。
“主公高瞻遠矚,當初是小婿目光短淺,險些誤了冀州的要事。”季桓看向宋雍,唇角扯出一絲笑來,接著繼而又起身同宋雍等人賠禮。
季桓的這等做小伏低的姿態,無疑滿足了宋雍作為主公的虛榮心。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賢婿今後目光須放得長遠,要知,穩妥雖無過,可凡事皆是富貴險中求!”宋雍道。
“主公之言,小婿銘記在心!”
整個宴會下來,季桓的表現在辛違看來都極為反常。季桓不到十九歲就接替了其父季選冀州別駕之職,成為這偌大冀州的實際掌權人。
這麽些年,哪一任刺史不得給季桓幾分薄麵?季行初身居高位已久,骨子裏都是矜貴清高,冷漠無情。
若說因為並州的事,季桓忽地變得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未免太過突兀。
一股不詳之感湧向周身,辛違眯起渾濁的眼眸,默默盯著自己的女兒。
察覺父親的視線,辛宜愣了半瞬,旋即會意。她明白,父親用指節輕磕了三下桌案,這分明是有話同她說。
宴會過後,女眷皆由宋夫人帶著去了後院賞花。這個季節宋府後院的紫藤蘿開得正盛,賞花品茗也不失為一樁妙事。
一處紫藤花架下,辛違看著與自己相對而坐的女兒,一時心緒複雜難奈。
“玉綰瘦了。”
兩年未見,父親第一句話便是她瘦了,別樣的憂傷忽地在辛宜心底蔓延開來。
“當初這件事,還是為父對不住你,叫你白白受了這麽久的委屈。”
“季桓並非良人,唉~”當初主公沒有女兒,便向他提出將辛宜嫁給季桓。
這樣,他們的利益就能與清河季氏的利益通過姻親關係緊密結合。
主公對他有知遇之恩,辛氏一族於此確實無以為報。那時主公剛取代陶應成為冀州刺史,根基尚且不穩。他身為謀士,更不該讓主公放棄這個天載難逢的好機會。
“父親多慮了,夫君他是極好的人。”辛宜唇角揚起一絲笑意。
父親隻以為她是礙於義父的大業,不得不嫁給季桓。卻不知,她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愛慕那個清冷絕塵的少年!
迎上辛違眼中的震驚與疑惑,辛宜繼續道:“雖然一開始嫁給夫君,確實加了算計,他冷落了我兩年,委實情有可原。”
“若是我,怕也不會比夫君做得更好。”
“可夫君此生隻我一妻,時日久了,他會好的。”
見父親欲言又止,辛宜繼續道:“夫君少時曾發過誓,此時隻娶一妻,再不納旁的女子。”
“夫妻相對,總要相處,夫君也不會冷落我一輩子的。”
“如今,夫君已然比最初時候好多了,應是他放下了心結,也正在慢慢接納玉綰。”
聽女兒這般說,辛違忽地感覺愈發不是滋味。一開始,他本以為女兒被季桓蠱惑,所以才會那般看著季桓。
如今看來,確實印證了他的猜想,女兒被季桓蠱惑得不輕。可留在季府的探子並未傳來什麽有用的消息。
事實雖是如此,可這話卻不能原封不動轉達給主公。當初他雖同意讓玉綰嫁到清河,卻不同意讓玉綰參與這些事,什麽都不知道,留在季桓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玉綰,聽為父一句勸,季桓絕不是那等心慈手軟之人,即使是枕邊人,防人之心也不可無。”辛違眼角的皺紋愈發明顯,神色認真地看向女兒。
“父親多慮了。”辛宜笑著搖了搖頭,若非心慈手軟之人,那麽數年前,季桓也不會救下她。
辛違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背對著辛宜,在紫藤花下徑自徘徊:
“玉綰,你要記住。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辛宜有些不解,隨口一問:“那您和阿母,也是至親至疏嗎?”
辛違忽地頓住腳步,深邃的眼眸愈發清明,隻是他並未回答女兒的話,隻是笑著搖了搖頭,逐漸遠去。
辛宜是被素問攙扶著上了馬車的時候。到了車上,發現季桓早已在馬車中等候著她。
“夫人來了鄴城,倒是比以往開朗了許多。”
“看來,我該早些帶你來鄴城。”
方才父親走後,她才姍姍來遲去跟那些女眷賞花,中途打葉子牌太過開心,喝了幾杯果酒。不曾想,竟這般上頭。
昏暗的燭火下,辛宜臉龐微醺,頭腦有些不甚清明。恍惚中她並未看見季桓此刻陰沉的麵色。
“夫君~”辛宜忽地依靠在季桓身旁,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幾個字:
“夫君可記得,十年前——”
季桓忽地警覺起來,認真得打量著辛宜,疑惑道:“十年前如何了?”
周遭靜默良久,季桓有些不耐,轉身時候才發現辛宜靠著她的肩膀睡著了。
季桓眸底染上一層冷色,辛氏這是怕被他看出端倪,這故意將自己醉成這般模樣?
堂堂女眷當眾醉酒,放眼冀州世家的女眷,也就辛氏這般放肆,不收規矩。
他不耐地將辛宜扶至一旁,靠在車壁上,與她拉開距離。
今後,他有得是辦法撬開辛氏的嘴。
……
接連下了幾日的雨,辛宜悶在府中無事可做,隻閑閑倚坐在暗紅的遊廊上,看著荷塘的一尾尾白錦鯉發呆。
這幾日,夫君皆是早出晚歸。她本想留燈等他歸來,誰知季桓醜時才回來,清早不到辰時便起身。季桓那日醜時歸來時,曾說過不用再等。
如此這般算來,二人雖同床共枕,竟也見不了幾麵。
白錦鯉在青綠的荷葉下來回穿梭,隨著辛宜撒下的餌料來回雀躍著。
夫君既然厭惡白,卻又留了這麽多白在身旁。辛宜看著不斷探出水麵爭時餌料的錦鯉,眉頭微蹙。
她現在,似乎愈發看不透夫君了……
與此同時,季府前院,男人看著眼前的探子,上挑的鳳眼閃過一絲嘲諷。
“勝了又如何?”季桓薄唇輕啟,冷笑道:
“既然敢巴蛇吞象,且看此次宋雍和辛違能否吞得下了!”
“埋伏的刺客安排的如何了?”季桓問道。
“此次任務選了常山郡中的二百名精銳鐵騎,屆時埋伏在馬郴使者入冀州的必經之路上動手即可。”鍾櫟道。
“讓他們狗咬狗去吧,最好再把更瘋的狗引來,那時自是宋雍和辛違的死期。”
“喏。”
“慢著,辛氏的婢女那兒處理的如何了?”
“辛氏的一個婢女確實入了主公的書房。屬下看過,關於並冀邊境的那封信被人動過。”
“下去吧。”季桓目露嘲諷地撣了撣手,心下輕快。
眼見著夜色已深,想起今日便是藥性發作的第六次,他冷笑一聲,徑直出了前院。
到了最後,宋雍和辛違定然留不得的,至於辛氏……季桓抬眸看了眼長庚星,玩味地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