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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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香雲紗,很快就入夏了,玉綰也該提早準備些夏裳了。”宋夫人拿著一件藕粉團花挑線裙子在辛宜身上比劃著。
“正好你這次出來,給你家別駕大人的衣裳也一起準備了。”
想起季桓,辛宜忽地皺眉,輕聲道:“夫君的衣衫,應該早已準備妥當。”
宋夫人忽地挑眉,從辛宜的話裏捕捉到一絲微妙。
“哦?那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往常我替崢哥兒備衣時,你也是知道,你那阿兄甚是挑剔。”
二人又逛了一圈,最後宋夫人臨時有事,先行回了府。
回程的路上,辛宜仍舊心不在焉,父親竟然墜馬了,怪不得這次看見父親,又覺父親蒼老了幾分。
父親就她一個女兒,她嫁去了季府,那父親身邊也就沒了人盡孝。
自那次二人不歡而散後,辛宜又是一連幾天未見季桓。
隻這次,鄴城爆發了一件大事。
並州的爭奪之戰本已勝利在望,馬郴很快派了使者來冀州分羹。
哪知,幽州的使者突然橫死幽州入冀州的邊界。
馬郴勃然大怒,要求宋雍賠償幽州額外的損失。
原本二人打算事成之後,對半瓜分並州的約定也變成了幽冀七三重分。
宋雍當然不可能答應馬郴的荒唐之言,很快,一場激烈的辯論在宋雍麾下展開。
“主公,這分明是馬郴的詭計!”程琦怒道。
“他以為自己私自派人殺了使者,就能獨吞並州?這簡直太過荒唐!”
“主公,趁著我軍士氣高昂之際,宜當出兵攻打幽州!”
宋雍此刻麵色陰沉,看著程琦暴跳如雷的模樣愈發怒不可遏。
視線掃過左下首和右下首的辛違和季桓,宋雍最後忍了怒氣,開口道:“別駕,你如何看待這馬郴的行徑?”
“在下認為,程先生所言甚是。馬郴原本就狼子野心,在幽州靠著不仁不義才霸兵一方。”
“當初幽州牧範堰心懷仁善,布政懷柔,這才使得幽州與北方的胡族相安無事數年。”
“而馬郴一上任,旋即違背範堰的政策,對北方的胡人大肆屠殺,如此也引起了幽州的白辰之戰,胡人趁幽州曆經饑荒之時,大肆屠殺幽州百姓。”
“不過,此等猜測也不過一種可能。”
“別駕此言何意?”程琦忽地有些不滿。
“主公心下也定當疑惑,是否我冀州出了內鬼,肆意挑起幽冀兩州的戰火?”
季桓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紛紛瞠目結舌。
辛違和宋雍更是看著季桓,若有所思。
“主公莫要忘了,除了北方的馬郴,南方還有兗州的郭晟虎視眈眈。”
“季桓你什麽意思!”程琦忽地站起身來,怒氣衝衝地指責季桓。
“你直接說我們兗州人是內鬼得了!”
程琦和林邑早年間出身兗州沒落士族,後來才投身宋雍帳下。季桓如此說,更是直接戳了二人的痛腳。
“是啊,主公,這次說不定是季桓的手段,目的就是挑起主公與幽州的戰火,季桓好坐收漁翁之利!”林邑怒道。
“林先生這話便有失偏頗了!”季桓呷了一盞茶,漫不經心笑道。
“你倒是說說,挑起冀州和幽州的戰火,我這個冀州別駕能坐收什麽漁翁之利?”
“你……你——”林邑忽地啞口無言。
冀州世家紮根此地已有百年,產業更是遍布冀州各地。若冀州真引發了戰火,那損失的確實是他們冀州世家的利益。
百姓不能秋收,田產和賦稅就要受損。商鋪蕭條,營收也就會因此停滯。冀州世家賴以發展的一切都會因此大受打擊。
辛違看著季桓,眉頭緊鎖,抿了抿幹皺的薄唇。
“主公,季桓這就是在混淆視聽!您千萬不能被季桓蒙蔽,當初就是他不答應對並州發戰,此刻更不願看見主公全然收下並州。”程琦道。
“夠了!”宋雍被這些人吵得有些頭疼,旋即撣了撣手,不悅道:
“什麽兗州派冀州派,既然入了我宋雍麾下,便都是我的忠臣。”
“今後不可再如此詆毀。行了,今日的事就議到這,都回去吧。”
眾人走後,宋雍當即放下揉著額角的手,神情疲憊地看向辛違。
辛違會意,當即道:“主公,此次無論如何,我們和馬郴的戰火已不能避免。”
“季桓是冀州世家之主,確實不太可能做出損害自身利益之事。”
“至於程琦,林邑,二人替主公出謀劃策,功高勞苦。”
“法敬,難道這口惡氣我就該如此咽下?”宋雍顯然對此種結果不滿。
“此行,我們不僅不能懷疑季桓,還需拉攏季桓!此戰若是能得冀州世家的幫助,戰勝幽州那幫蠻夷便不是難事。”辛違道。
“此戰法敬你隨我一同前去。出了此事,旁人我再難以信得過。”
“不過法敬,我們此去前線,那鄴城……”宋雍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季桓答應派兵,那此刻我們的利益便是與冀州世家的利益一致。”
“季桓一定會協同主公守好冀州。”
“至於馬郴這件事,等大勝歸來,主公再秋後算賬也不遲。”
……
自那日後,季桓確實好幾日未曾回房。辛宜數次去前院找他,隻得了“別駕大人不在府中。”的通告。
愈發臨近端午,辛宜剪了艾草,打算用不太嫻熟的繡工縫製一個靛青團花綢緞香囊。
親手縫製香囊,也足以可見她的誠意。
辛宜坐在芭蕉樹前,見那盆白山茶一朵一朵地墜了花,忽地心痛不已。
但這也山茶的不同尋常之處,山茶花不會像旁的花一般花瓣隨風飄落。通常一落便是整朵花。
辛宜彎腰將那一朵朵墜地的山茶花拾起,在石桌上鋪上一方帕子,將花瓣擇開了曬幹。
一切都做好了,辛宜擦了擦額角的汗,轉身時才發現一身白衣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打量著她。
“夫君!你回來了?”辛宜喜出望外,迅速拿過桌案上的還未完工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揣在身後,眸光真切看向季桓道。
“夫君,那日是妾身的不是,還忘夫君莫要同妾身計較。”
“身後藏得什麽?”從她發覺他過來開始,他便看見了她藏在身後的香囊。
隻是這香囊中有何重要之物?令她這般警惕?
“沒……沒什麽!”辛宜眸光局促,目前這香囊還未完工,她想等徹底完成了再送給季桓。
既然她不願說,季桓也沒心情問了,直接扔下一句話:“安寢吧。”
看著院中敞明的天,辛宜十分驚訝,現在尚是白天!
同時,一縷疑慮在她心中漸生,為何夫君每次隻有歡好前才願同她說話?
礙於這是季桓的規矩,辛宜不再多想,迅速進了裏間。
往常做這事時候,皆是夜裏熄燈時候,現下正是大敞亮的白天,辛宜看著那頂杏色紗帳,目光複雜。
趁著季桓沐浴的空擋,辛宜迅速將香囊放進妝匣裏。
青紗帷幔下,熟悉的力道一如既往。辛宜閉上眼眸,緊緊咬著唇瓣,不大習慣這白日裏歡愉。
平日裏端莊清淡的麵龐在此刻染上一層薄紅,眼角眉梢間在此刻自帶柔媚。薄薄的汗珠沁出額角,纖細的玉頸忽地揚起,又重重落下。
她毫無防備的模樣盡數落入男人的眼底,季桓眸色愈發晦暗,力道驟緊。
過了今日,沉春散的藥性將會徹底消除,他斷不會再碰辛氏。
今日這次結束地異常之早,完事之後,季桓徑直抽身離去。
辛宜尚有一絲清明,見季桓要走,不知道下次會不會再隔七日才能見到他,想起父親上次受的傷,辛宜撐著無力的身子,鼓起勇氣扯住了他的衣袖。
“夫君~”辛宜微微側身,露出的一節白皙臂膀盡是紅痕。
衣袖被人扯住,季桓不悅地轉身,看向榻上眸光水潤目送秋波幾乎軟成水的女人。
他的女人。
季桓心下微頓,壓下了掙脫的念頭,垂眸打量著她,示意她開口。
“聽聞父親一年前曾墜馬,受了重傷,我想再去見見父親。”
本想問那次究竟發生了何事,可察覺到男人眼底的不虞,辛宜終是換了問題。
“已經晚了。”季桓垂眸,麵無表情地看著女人。
“嶽父昨日已隨主公出征幽州。”
辛宜眸底閃過一絲慌亂,宋夫人說自父親墜馬受傷後,身子便不太舒朗。幽州氣候苦寒幹旱,不知父親能否受得住。
“究竟發生何事了?”辛宜不死心,抬眸直直看向季桓。
“夫人竟然不知?”季桓詫異了一瞬,轉而恢複平靜,“夫人不必擔憂,嶽父跟隨主公行軍多年,此次不過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聽季桓這般說,辛宜倒真鬆了口氣。
“我隻聽義母說父親之前墜馬受傷,上次回來也覺他蒼老了許多,這才格外掛念。”
“嶽父吉人自有天相,夫人還是先好生修養吧。”
季桓收回了衣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寢房。
又是如之前一般毫無留念的轉身離去,辛宜看著那抹濃白身影,心中忽地空落落的。
不知為何,她忽地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