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下午，星艦平穩地降落在輔q星軍事基地的泊位上。
    艙門開啟，夾雜著細微沙塵氣息的幹燥空氣湧入鼻腔，熟悉又帶著一絲戰地特有的粗糲感。
    如同上次前來時一樣，基地的最高指揮官卡萊奧，親自率領一隊高級軍官等候在舷梯下，以示對聖主冕下親臨的最高敬意。
    然而，當黎願的目光落在為首的卡萊奧身上時，心頭卻微微一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一段時間不見，卡萊奧似乎清瘦了不少。
    原本合體的軍裝此刻穿在他身上，竟然顯得有些空蕩。
    他英俊剛毅的麵容輪廓依舊分明，但臉色卻透著一股不太正常的蒼白，眼瞼下也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陰影，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睛，依舊銳利無比，保持著一位元帥應有的威嚴。
    見到黎願走下舷梯，卡萊奧上前一步，動作流暢而自然地單膝跪地，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了一個極其標準而虔誠的吻手禮。
    “歡迎您的再次蒞臨，聖主冕下。”
    他的聲音依舊沉穩有力，卻似乎比記憶中少了幾分中氣。
    “您願意在百忙之中，屢次親臨這艱苦的前線，是所有將士的榮幸。我代表輔q星全體守軍，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與感謝。”
    他的語氣中除了敬意，似乎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或許是聽聞了她近期的遭遇，生出些微心疼與感慨。
    黎願看著他低垂的頭顱和挺直的背脊，細細感受著他指尖傳來的、似乎比常人略高的體溫，心中的驚愕與不安悄悄蔓延。
    聯想到上次來這裏時，卡萊奧曾私下向她透露過的那個秘密，一股不祥的預感湧現。
    但周圍目光眾多，她不得不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臉上維持著恰到好處的溫和與平靜，微微頷首，略有些扭捏地結束了這個吻手禮。
    卡萊奧起身，親自引領黎願一行人前往早就安排好的駐艦休息區安頓。
    隨後，一場小範圍的接風晚宴在基地餐廳的獨立包間內舉行。
    戰地條件有限，物資運輸成本高昂，宴席的規格並不奢華，更像是幾位核心人員私下的一頓家常便飯，菜肴簡單卻熱氣騰騰。
    餐桌上，氣氛輕鬆融洽。
    卡萊奧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目光大多數時間都落在自己的弟弟伊萊身上。
    看著伊萊一臉傻笑，樂嗬嗬地坐在黎願身邊，一會兒仔細地剔掉魚刺將雪白的魚肉放進她碗裏，一會兒忙不迭地給她倒上果汁，一會兒又殷勤地夾著她可能愛吃的菜，忙得團團轉。
    桌上其他幾人顯然對伊萊這種近乎獨占的獻殷勤行為頗為不滿，眼神裏飛著小刀子，但礙於對方親哥哥、同時也是此地最高指揮官的麵子，還是忍下了這口氣，默許了他暫時享有這份特權。
    席間沒人談論戰事，隻聊些星際間的趣聞以及一些無關痛癢的日常，氣氛熱鬧，其樂融融。
    隻有黎願，雖然伊萊不停投喂得臉頰鼓鼓的，像隻倉鼠，但眼底卻時不時掠過一絲難以消散的憂慮。
    女性特有的敏銳直覺讓她無法忽視卡萊奧看向伊萊的眼神——
    那目光太過專注，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眷戀和不易察覺的悲傷……簡直像是在看最後一麵。
    這個認知讓她心頭發緊，坐立難安。
    晚宴結束，窗外天色已徹底暗沉下來。
    卡萊奧起身告辭，準備返回指揮中心處理軍務。
    黎願忽然開口叫住了他“元帥，請稍等一下。”
    卡萊奧停下腳步，轉身看她。
    “我這次來，想換一台更適合當前戰場的機甲進行適應性訓練。”
    黎願語氣自然，仿佛早有此計劃，“能麻煩您帶我去一下機甲庫嗎？我想親自挑選一下。”
    卡萊奧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這個要求，但很快點了點頭“當然可以，冕下請隨我來。”
    伊萊立刻自然而然地就想跟上。
    黎願卻搶先一步，轉頭對他笑了笑，隨口找了個理由。
    “伊萊，能幫我去房間把那個銀色的行李箱整理一下嗎？裏麵有些訓練用的護具需要拿出來透氣。”
    她的笑容無懈可擊，語氣輕快。
    伊萊雖然有點不情願離開她身邊，但對她的要求從來不會拒絕，且想到這可能意味著他今晚能夠侍寢，隻好乖乖點頭。
    “好，我馬上就去弄。”說著就轉身朝住宿區走去。
    去往機甲庫的路上，黎願和卡萊奧並肩沉默地走著，隻有軍靴踩在金屬地板上的清脆聲響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
    厚重的機甲庫大門在身後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聲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黎願停下腳步，不再偽裝。
    她轉過身，目光焦灼地直視著卡萊奧，開門見山，聲音在巨大的庫房裏顯得格外清晰。
    “元帥，你的身體，是不是已經開始出問題了？”
    卡萊奧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迎上黎願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終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
    “……果然，還是瞞不過您。您太敏銳了。”
    他深吸一口氣，承認了“是。情況……不太樂觀。”
    上一次黎願作為軍校生來這裏實習時，他曾在那個深夜，向她坦誠過埋藏在自己家族血脈中最深的陰影——一種罕見的、幾乎無藥可醫的基因疾病。
    它會悄無聲息地加速生命力的燃燒，讓患者在盛年時期便急速走向衰亡。
    而這一代，不幸被選中的，就是他。
    這個消息一直被列為家族最高機密，甚至連他唯一的親弟弟伊萊也毫不知情。
    而根據發病規律和他近期越來越明顯的力不從心、持續低燒、精力快速衰退的狀況，他心裏比誰都清楚——
    “時間……不多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
    得到肯定的答複，黎願的心髒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心率瞬間加速。
    “還剩多久？”
    卡萊奧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擔憂，目光柔和了些許，甚至努力想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盡管那笑容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大概……還有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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