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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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搖曳,密道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潮濕的磚牆上凝結著水珠,在沉默中滴落,發出細微的聲響。
    陸淮安盯著周老三手中那塊殘破的金令,喉嚨發緊。金令邊緣已經氧化發黑,但中央的龍紋依舊清晰,尤其是那雙龍目,即便曆經歲月,仍透著淩厲的威嚴。
    "這是......"他伸手接過,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金屬表麵,一陣尖銳的刺痛突然襲來——不知何時,他的虎口在廝殺中裂開了一道傷口,血珠順著金令紋路蜿蜒而下。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滴血竟如活物般在凹槽中遊走,原本黯淡的紋路在血線浸染下逐漸亮起暗金色的光芒。殘缺的"太子府"三字下方,緩緩浮現出更多字跡:
    "——皇長孫承嗣,見令如見君。"
    "這不可能......"周老三的嗓音發顫,燭光映照下,他的臉色慘白如紙。
    金令背麵,原本模糊的龍紋此刻完全顯現。更令人心驚的是,龍目處鑲嵌的兩顆細小紅寶石在血光映照下,竟如活物般流轉著妖異的光芒。
    沈明蘭顫抖著捂住嘴,踉蹌後退半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石牆:"淮安,你......"
    陸淮安太陽穴突突跳動。
    一些陌生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
    衝天火光中,一個華服婦人將他塞進密道,沾血的手指在他額頭畫下奇怪的符號:"記住,你姓朱!永遠不要回來!"
    詔獄最深處的鐵門後,那個總是偷偷給他多盛半勺飯的老獄卒,在某天夜裏遞來的藥湯中,浮著一枚龍紋玉佩......
    二十年來,每逢雷雨夜,背後那道舊傷便灼燒般疼痛,仿佛有火蛇在皮膚下遊走......
    "原來如此。“他突然低笑出聲,指節捏得哢哢作響,”馮保要殺的從來不是陸淮安,而是......"
    話未說完,頭頂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土石簌簌落下。
    "他們找到密道了!“周老三猛地拔刀出鞘,”走!去西城醉仙樓,那裏有——"
    一聲弩箭破空的銳響打斷了他的話。
    三更的梆子剛敲過,東廠提督馮保正立於禦書房外的漢白玉階上。
    月光如水,照在他手中那份染血的密奏上。絹帛中央是陸淮安的畫像,畫工精細到連他眉間的斷痕都分毫不差。畫旁朱批刺目:
    "寧錯殺,勿放過。"
    "督公,沈明失手了。"陰影中跪著的番子低聲道,"詔獄大火沒燒死他,現在帶著太子府金令逃了。"
    馮保麵白無須的臉上浮現一絲陰笑。他抬手撫過自己光潔的下巴,這個習慣性動作讓蟒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陳年箭疤。
    "無妨。"他的聲音像毒蛇遊過枯葉,"把消息透給北鎮撫司趙千戶——就說陸淮安勾結白蓮教餘孽,盜取傳國玉璽意圖謀反。"
    番子聞言一震:“可趙千戶是皇上安插在錦衣衛的眼線,若他知道陸淮安可能是......"
    "正因為他是皇上心腹。”馮保袖中突然射出一根銀針,番子喉間頓時沁出黑血,"才會更拚命追殺‘謀逆’的皇長孫。"
    垂死的番子蜷縮在地,聽見督公最後的話語如寒冰墜地:
    "記住,真龍血脈二十年前就斷在太子府那場大火裏了。現在的,隻能是......"
    夜風吹散後半句話,隻剩簷角鐵馬叮當作響。
    寅時的京城長街空無一人,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陸淮安三人在排水暗渠中艱難前行。腐臭的汙水沒過膝蓋,沈明蘭的裙擺早已被汙穢浸透,但她緊咬嘴唇不發一言。
    "前麵右轉有個出口。“周老三喘息著指向前方,”通往西市......"
    話音未落,老錦衣衛突然按住二人肩膀。陸淮安立刻察覺異樣——太安靜了,連慣常在夜間活動的老鼠都不見蹤影。
    "有埋伏!"
    兩側屋頂驟然亮起火把!數十名錦衣衛如鬼魅般現身,強弓勁弩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逆賊陸淮安!"北鎮撫司趙千戶冷笑著張弓搭箭,"奉旨格殺!"
    箭雨傾瀉而下!
    陸淮安猛地將妻子推入暗渠拐角,自己卻因躲避不及被一箭射穿小腿。劇痛讓他單膝跪地,汙水瞬間被鮮血染紅。
    "周叔!"
    年邁的錦衣衛正揮刀格擋箭矢,突然悶哼一聲——三支弩箭已釘入他的後背!
    "走......"周老三噴著血沫將金令塞進陸淮安懷中,"去西山...皇覺寺...找弘遠大師......他當年是太子府......"
    繡春刀穿透老者的胸膛,後半句話永遠湮滅在血泊中。
    陸淮安目眥欲裂,卻聽見暗渠深處傳來妻子驚恐的呼喊。暴雨導致水位暴漲,湍急的水流已將沈明蘭衝向下遊未知的黑暗!
    暴雨如注,陸淮安在激流中死死抓住妻子的手。
    渾濁的水流裹脅著碎石與斷枝,數次將他撞向渠壁。小腿的箭傷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鬆手——沈明蘭已經嗆水昏迷,蒼白的臉在浪花中時隱時現。
    "抓緊......我!"
    一個巨大的漩渦突然出現,兩人被卷入水下。陸淮安在窒息前的最後一刻,看見渠壁上一塊刻著奇怪符號的青磚——那分明是皇室密道的標記!
    "轟!"
    水流將他們衝出暗渠,眼前竟是西山斷崖!瀑布如白練垂落,兩人隨著洪水墜入深潭。在失去意識的瞬間,陸淮安模糊看到崖壁上斑駁的刻字:
    "洪武三十五年,懿文太子於此祭天。"
    ——這裏竟是當年太子遇刺之地!
    刺骨的潭水灌入鼻腔時,他恍惚聽見許多聲音:
    婦人的尖叫、刀劍碰撞、某個蒼老的聲音在喊"保護皇孫"......
    最後是一聲歎息般的呢喃:”終究...逃不過......"
    刺眼的陽光將陸淮安喚醒。
    他猛地坐起,牽動全身傷口,忍不住悶哼一聲。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簡樸的禪房裏,身上蓋著粗布僧袍,腿上的箭傷已被妥善包紮。
    "明蘭!"